5 在行过礼,道过晚安就离开滨海区后,罗兰让伙伴们自己去寻欢作乐——他猜 想,他们会去旅者之家的,但不会待很久,也不会惹什么大麻烦,因为他们既没钱 玩牌,也不能喝比冰茶更烈的饮料。他走另一条路骑马进了城,把马拴在了南边市 广场的公用拴马柱上( 拉什尔发出一声嘶鸣后就不吱声了) ,之后,他走在沉寂的 大街上,帽檐低垂遮住眼睛,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背后。 他心里满是疑惑——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对劲,很不对劲。起先他还觉得这只是 自己的想象而已,自己总是在孩子气地杞人忧天,拿故事书中看来的阴谋啦危险啦 来套现实,只因为他远离了真实事件的中心。但是,在和伦弗鲁的一番对话之后, 他觉得自己对事情的认识更准确了。有很多很多问题,甚至是难解之谜,而最糟糕 的是,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更没办法把问题想明白。每次他想要弄明白的 时候,苏珊·德尔伽朵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她的脸,或是她闪亮的头发,或是他 俩跳舞时她那轻盈无畏的舞步,不曾迟疑也不曾落后。他反复地听到自己最后对她 说的那句话,口气像个传教士似的,做作而自负。他几乎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收回 自己当时说话的口气和说话的内容。等到了收割节,她就会睡在托林的床上,并且 在下第一场雪之前怀上他的孩子,没准是个有继承权的男孩,那又怎么样? 富人, 名人,出身高贵的人早在上帝创造亚当夏娃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占有情人了;根据 传说,阿瑟·艾尔德就有不止四十个情人。那么,他又为何如此介意呢? 我觉得我 已经爱上她了。所以我介意。 一个令人沮丧的想法,但却无法驱散;他太明白自己的内心了。他爱她,这点 几乎可以确定,但他同时又恨她,他心里还念念不忘吃饭时那个骇人的想法:要是 他带着枪来的话肯定会往苏珊·德尔伽朵的心脏开一枪。 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嫉妒,但这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要原因。不知 为什么,他已经把奥利芙·托林和自己的母亲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联系难以言明, 却又十分紧密——坐在桌子末端的奥利芙那伤感但勇敢的微笑。 难道他母亲的眼里不也是有着同样的伤感和忧郁吗,就在他看见她和父亲的谋 士在一起的那一天? 马藤穿着一件开领衬衫,佳碧艾拉·德鄯穿着一件宽身袍子, 衣服从一边的肩膀滑落,整个房间的味道泄露了那个炎热的早晨他们之间的勾当。 尽管他的心已经很冷酷,可还是马上闪开了那一幕,那一场景仍令他感到恐惧。 他的心再次被苏珊·德尔伽朵占据——她那灰色的眼睛和亮泽的长发。他看见她在 笑,下巴上翘,拍着手,托林给她的蓝宝石挂坠熠熠生辉。 罗兰认为自己可以原谅她去做托林的小情人。尽管他被苏珊深深吸引,但有一 件事更令他耿耿于怀,难以原谅,那就是奥利芙·托林忧伤的微笑。她看着苏珊坐 在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位置上时脸上浮现出的忧伤。那女孩坐在她的位置上,还在放 声大笑。 他漫步在月光下,这些画面盘踞在他的脑中。但其实那些想法与他并无关系, 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苏珊·德尔伽朵,也不是因为那个荒谬的、指关节发响的市长 和他的村姑妻子……但他心里就是无法放下这些人,把注意力转到正事上来。他已 经忘了父亲的脸,他希望能在月光中再次记起来。 就这样他来到了月光如洗、沉睡中的高街,从北向南走,心想也许他可以和阿 兰和库斯伯特稍微喝点东西,然后再掷两把骰子。就这样,无巧不成书,他窥见了 乔纳斯——只要看见那瘦削的身影和垂下来的长长白发,就能确定是他——站在旅 者之家的蝙蝠翼门外,朝里面偷偷张望。乔纳斯的手放在枪把上,身体绷紧,这一 幕马上引起了罗兰的警觉,让他忘记了脑中纷繁的思绪。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 如果伯特和阿兰在里面,那么麻烦十有八九会涉及到他们。毕竟,他们在城里算是 陌生人,而且,还有可能——很有可能——并非罕布雷的每个人都像晚宴参加者那 么热爱联盟的。或者是乔纳斯的朋友们遇到了麻烦。不管怎样,一定是有什么麻烦 正在酝酿中。 罗兰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轻轻地走上了百货店的门廊台阶。 那里雕刻了一排动物( 也许是牢牢地钉在门廊的木板上,这样的话,从对面酒吧出 来的醉鬼就没法边唱小曲儿边顺手牵羊了) 。罗兰走到最后一个动物雕刻后面—— 这是一只熊——他蹲了下来,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的帽檐了。他像雕塑一样保持静 止不动。他看见乔纳斯转过身,向街对面看过来,然后又向左边看去,好像发现了 什么东西——低沉的叫声:噢呜! 噢呜! 猫的声音。就在巷子里。 乔纳斯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就进了旅者之家。罗兰从熊雕刻后面走了出来,走 下台阶,马上上了大街。他没有阿兰的敏锐感应,但有时候他的直觉还是非常灵敏 的。这次的直觉告诉他,他得抓紧了。 就在头顶上,吻月躲到云彩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