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米盖尔在海滨区的拱道处碰见了锡弥,用看下人时那种高傲轻蔑的眼神瞟了他 一眼,然后拔开了一个酒桶的软木塞,接着拔开第二个。看第一桶时,他只是把鼻 子凑近桶口闻了闻;对第二桶,他把大拇指伸进桶里,仔细地吮吸着味道。他布满 皱纹的脸庞深深内陷,没有牙的嘴巴挪动着,看上去就像个长着胡须的老婴儿。 “味道不错吧? ”锡弥问。“像肉汁一样香吧? 亲爱的老米盖尔,你在这儿待 了有一千年了吧。” 米盖尔仍在吮吸他的拇指,用一种酸不溜秋的眼神看了看锡弥。“还不错,还 不错,傻瓜。” 锡弥牵着骡子往厨房走去。这里的海风感觉有些寒冷刺骨。他向厨房里的女人 们招手,但没人向他回礼;好像她们根本没看见他。那个硕大的炉子上,每一个灶 孔都放着锅,锅里正在煮东西,女人们——穿着宽松长袖棉外套,头发用鲜亮的布 巾扎起——来回忙碌着,看上去就像在雾里穿行的幽灵。 锡弥从卡布里裘斯背上卸下一个桶,然后卸第二个。他使着劲,哼唧哼唧地把 两桶酒搬到后门边的大橡木桶那里,然后打开橡木桶的塞子,弯下腰,陈年格拉夫 浓烈的味道立即使他向后退去,眼睛差点被辣出眼泪。 “哟! ”他喊着,举起了第一个酒桶。“桶里的酒味就足以醉倒人了! ” 他把酒桶里新鲜的格拉夫倒进去,小心翼翼,滴酒不撒。清空两个酒桶后,橡 木桶就已经加得满满的了。那样算是准备得充分了,因为在收割日当晚,格拉夫会 像清水一样从厨房的酒龙头里流出。 他把空桶放回骡子背上的货架里,又朝厨房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没有被看见( 确实没人看到他;克拉尔傻乎乎的送酒工在那天早上是大家最不放在心上的) ,他 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牵着卡布里裘斯顺着一条小径朝海滨区的贮藏库走去。 那儿共有三个货棚排成一列,每个货棚前都坐着一个红手稻草人。他们好像在 监视着锡弥,他因此慌乱地哆嗦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去见疯癫老女人蕤时的情景。 她确实可怕。而眼前这些只不过是一团团塞满稻草的破布团。 “苏珊? ”他轻声叫唤。“你在吗? ” 当中那个货棚的门半开着,现在又打开了一点。“进来! ”她同样轻声回道。 “带上骡子! 快! ” 他牵着卡布里裘斯进了满是稻草、豆荚和食物气味的货棚……还有别的气味, 刺鼻的味道。是爆竹,他思忖着。还有烟花。 苏珊整整一个上午都花在收割节最后的装扮准备上了,她身上裹着薄丝长袍, 脚蹬一双大皮靴,头上扎着鲜艳的蓝色和红色卷纸。 锡弥窃笑起来。“苏珊,帕特的女儿,你看起来真有趣。我觉得你这样子真逗。” “行啦,我现在是画家要画的一幅画,”苏珊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得抓紧时 间。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他们可能会发觉我不见了。要是那个老色鬼来找 我,时间还要短……赶快吧! ” 他们把卡布里裘斯背上的酒桶卸下来。苏珊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坏了的马嚼子, 用锋利的那头撬开了一个桶的盖子。然后.她把马嚼子扔给锡弥,锡弥把另一个桶 的盖子也撬开了。格拉夫的强烈气味溢满了整个货棚。 “接着! ”她扔给锡弥一块软布。“尽量把它擦干。它们外面有东西包着,所 以有点湿问题也不大;但最好还是能确保安全。” 他们把酒桶里面擦干,苏珊还时不时紧张地朝门口张望。“好了,”她说。 “很好。你看……那里有两种。我相信没人能察觉东西少了,那里的火药多得足够 炸毁半个世界了。”她一手提着长袍的衣边,匆忙走进货棚的暗处,靴子发出砰砰 的响声。她回到锡弥身边的时候.手里抱满了包好的包裹。 “这些比较大。”她说。 锡弥把苏珊手里的包裹装进其中一个木桶。总共十二个包裹,锡弥摸了摸,感 觉里面是圆圆的东西,每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大爆竹。他刚刚把东西装好,盖上 盖子,苏珊又抱了一怀小包裹走了过来。他把它们装进另一个酒桶。摸得出来,这 回是小爆竹,就是那种不仅能劈啪作响,还能闪射彩色焰火的爆竹。 苏珊一边帮他把两个桶重新抬到卡布里裘斯背上,一边不停地张望货棚门口。 固定好酒桶后,苏珊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前额的汗水。“感谢上天, 这事总算完成了,”她说。“知道你现在应该把它们送到哪里去吗? ” “当然知道,苏珊,帕特的女儿。送往老K 酒吧。我的朋友阿瑟·希斯会保管 好它们的。” “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往那边走,你怎么回答呢? ” “给内世界的男孩们送醇美的格拉夫去,因为他们决定收割节不去城里……苏 珊,他们为什么不去? 难道他们不喜欢集市日吗? ” “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锡弥,现在就不要多问了。快走吧——一路顺利。” 但他还是待在原地徘徊。 “怎么啦? ”她问,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锡弥,还有什么事? ” “我想收到你的年末亲吻。”锡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苏珊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嘴角。带着苏珊的亲吻,锡 弥飘飘欲仙地押着火药往老K 酒吧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