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阳光让蕤觉得眼花,没有看清指着她的枪;当她眼睛适应过来的时候,德佩普 已经把枪收好了。她看着眼前的一排人——戴眼镜的红发人,一个穿斗篷的人,还 有白发苍苍的老乔纳斯——然后发出含混嘶哑的笑声。她怕他们吗,这群强壮凶残 的灵柩猎手? 她觉得确实有点怕,但看在诸神分上,有必要吗? 他们不过是男人, 仅此而已,她一生都在对付像他们这种东西。唉,他们自以为是世界的主宰,好吧 ——中世界没有人会因忘记他母亲的脸而受到谴责——但事实上,他们是一群可怜 虫,会为一首悲伤的歌感动涕零,一对裸露的乳房就可以让他们骨头酥软;正因为 他们过分自信,认为自己强壮,坚韧,英明,他们反倒更容易被驾驭利用。 玻璃球幽暗无光。虽然她恨透了那样,但她的脑子却清醒过来了。 “乔纳斯! ”她喊道。“艾尔德来得·乔纳斯! ” “我在这儿,老妈妈,”他说。“祝天长夜爽。” “不用客套了,没时间。”她往前走了四步,仍把球高举在头上。她身边,一 块灰白的石头从杂草丛生的地上突出来。她看了一眼石头,又看着乔纳斯。其中的 含意虽未直说,却明白无误。 “你想要什么? ”乔纳斯问。 “玻璃球变黑了,”她答道。“我保管它的时候,它一直都是光芒四射的—— 即使我看不清里面显现出来的东西,我也知道它是充满活力的,明亮地闪着粉红色 的光——但就在你们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它变黑了。它不想跟你们走。” “不管怎么样,我是奉命来取这个玩意的。”乔纳斯的语调变得很温和。 那不是他在床上和克拉尔私语的口气,但也差不多了。“想一想吧,你就会理 解我的处境了。法僧要收回玻璃球,而明年魔月升起时,他将是中世界最强大的人 物,我怎么敢违抗他呢? 要是我空手而归,告诉他蕤拒绝把玻璃球交给我,他会要 了我的命。” “如果你告诉他,我当着你这张又丑又老的脸把它砸烂了,你也会被杀的。” 蕤说。她和乔纳斯站得很近,乔纳斯看得出她已经病人膏肓了。在她仅剩的几簇头 发上,可怜的玻璃球来回抖动着。她快拿不住了。最多还能支撑一分钟。乔纳斯感 觉额头在冒汗。 “对啊,老妈妈。但是,你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死法,我会让牵连我的人一 起死。那个人就是你,亲爱的。” 她又呱呱笑了起来——如果那嘶哑的断裂声也能被叫做笑声的话——赞赏地点 点头。“我死了对法僧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她说。“玻璃球找到了它的主人— —所以听到你们的声音它就暗下去了。” 乔纳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认为这个玻璃球是属于他们的。他想趁眉毛上的汗 水还没有流进眼睛前赶快擦掉,但他还是一动不动,手稳稳地握着马鞍的前桥。他 不敢与德佩普和雷诺兹对视,只是希望他们站在一边别插手。蕤的身体和心理都处 于一种摇摆不定的状态;最轻微的举动都会使她摔倒。 “它找到了主人,是吗? ”他认为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如果走运的话,就可以 走出这个僵局。可能对她来说也是走运的。“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 “带我一起走。”她的脸被可怕的贪婪扭做一团;看上去像个想打喷嚏的死尸。 她没有意识到她快死了,乔纳斯暗暗思忖。谢天谢地。“带上球,也带上我。我要 和你们一起见法僧。我会成为他的先知,只要有我为他解读玻璃球,我们的势力将 无人可挡。带我一起走! ” “好吧,”乔纳斯说。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但我无权帮法僧做决定,这你是 知道的。” “对。”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把球给我。如果你愿意,我会把球交还给你,由你来看 管。不过我先得检查一下它是否完好无损。” 她慢慢放下玻璃球。乔纳斯觉得,即使她把球抱在怀里也未必安全,但他还是 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曳着步子挪向他,他得控制住马,不让它因受惊而跑开。 他在马上弯下身子,伸出手去接玻璃球。她抬头看着他,皱巴巴的眼皮下,那 双老眼依然精明狡猾。一只眼睛居然还眨了眨,使了个阴险的眼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纳斯。‘我要拿到玻璃球,然后拔枪杀了她,有什么 损害呢? ’我说得对吗? 但当然会有损害,对你和你的同伴都有。杀了我,玻璃球 就再也不会为法僧闪耀。可能某一天,它会为某个人重新恢复光华;但绝不是他… …如果你带着他心爱的玩意回去,结果他发现它坏了,他会留你一条命吗? ” 乔纳斯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我们做一个交易,老妈妈。你和玻璃球一起去西 部……除非你某晚死在路上。请原谅我这么说,但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她尖声笑道:“我的身子骨比看起来的要好,啊,是的! 我的生命钟到停转还 得等上好几年呢! ” 我想,这点你估计错了,老妈妈,乔纳斯暗想。但他一言未发,伸出手去接玻 璃球。 但她还是抓着玻璃球不放。虽然他们已经达成约定,可她最终还是没法说服自 己松手。贪婪就像月光穿透雾气那样在她眼睛里闪烁。 乔纳斯很有耐心地伸着手,什么也不说,等待她转变想法,接受现实——如果 松手,她还有机会。如果她一意孤行,占着不放,很可能这个荒草丛生的院子里的 所有人都活不长了。 随着一声遗憾的叹息,蕤终于把玻璃球交到他手上。在球从她手里递进他手里 的那一瞬间,一丝粉红的光辉在玻璃球深处搏动起来。乔纳斯的头开始震颤抽痛… …强烈的欲望在他的睾丸里拧转着。 他听到德佩普和雷诺兹挥了一下手枪,但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放回去。”乔纳斯说。 “但是——”雷诺兹一脸疑惑。 “他们以为你只是在骗蕤,”老女人说着,高声大笑。“幸好负责的是你,而 不是他们,乔纳斯……可能你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是的,他对玻璃球略 有所知——他手中这个光滑闪光的玩意到底有多危险。如果它想的话,它可以在一 眨眼的功夫让他着魔。一个月以后,他就会像这个女巫一样:憔悴消瘦,遍身创伤, 对周遭的事物不闻不问。 “把你们手里的家伙放好! ”他吼道。 雷诺兹和德佩普交换了一下眼神,重新把枪插回枪套。 “这玩意外面有个袋子,”乔纳斯说。“盒子里的一个束绳的袋子。把它拿来。” “对,是有个袋子,”蕤阴沉地笑着说。“但如果玻璃球想让你着迷,有袋子 也不管用。你别白费心思了,袋子挡不住玻璃球的力量。”她转身审视起另外两个 人,视线停在雷诺兹身上。“我的货棚里有一辆手推车,还有一对用来拉车的很棒 的灰山羊。”她对雷诺兹说,可眼睛时不时地回过去看玻璃球,乔纳斯注意到了… …因为现在他自己那双该死的眼睛也想盯着它看。 “你不能给我下命令,”雷诺兹说。 “对,但我可以,”乔纳斯说。他的眼神落到玻璃球上,既渴望又害怕看到球 内部闪亮的粉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似的。一切消失了。冰冷阴暗。他把视线拽了起 来,看着雷诺兹。“把手推车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