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去的事情 楼上他的房间就像医院的房间一样一尘不染。他知道肯定会这样。母亲尽量让 他的房间保持着他上一次在家时的样子,对其他孩子也同样如此。詹姆斯把包放在 床上,穿过大厅,打开杰瑞房间的门。现在这里是埃里克的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屋里原先有好多飞机模型,用钓鱼线悬挂在天花板上,大概有五十多个,现在 都不见了。原先上边那些小洞用水泥抹平了,天花板也重新漆过,其他东西都保持 原样。床后的墙上贴着明尼苏达体育史上的传奇人物,弗兰·塔基顿和哈默·金伯 勒两人的签名照片;旁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镶着杰瑞上空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还有一张杰瑞穿空军制服的照片。书架上摆着他的奖章和各种橄榄球、垒球比赛的 锦旗,还有一双威尔逊牌垒球手套——模仿罗伯特·克莱门特的——看起来那商标 还相当新。这双手套是和杰瑞的遗物一起被空军运回家的。 詹姆斯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他在家时,总要在杰瑞的房间里看一看,好让他 回忆过去的事情。他的眼光在一张镶起来的黑白照片上逗留了好长时间。那是很早 的时候,他和杰瑞,埃里克,莉莎,朱莉一起穿着滑雪服,在一个圣诞节的早上乘 雪橇的情景。那个地方在高尔夫球场第十四洞的球道上。他们把那儿叫死人坡,这 么称呼是因为这个球道又长又陡,底下有一条小溪。球道被一个起减速作用的小高 丘保护着,如果误撞上,就能让雪橇腾空飞起,——如果你正想要腾空飞翔,只须 对着它冲过去。过去滑雪橇总是杰瑞带头,他死了后,就再没人去了。也不再有人 叫它死人坡了。詹姆斯猜测,这小山坡也许正是大哥最初迷恋上飞行的地方。 他在谷仓那儿赶上了去伐树的一伙人。父亲正在用一把电动砂轮打磨斧头,这 把双刃斧头已用了很多年头,家里不管是谁都记得它。库力也在那儿,还是那身看 管人常穿的绿色衬衫和裤子,外面套着一件满是油渍的加衬夹克,一顶与之相配的 帽子扣在头上,帽舌向一边歪着,显得很神气。乔站在门口,一边等他,一边吹着 口哨“让我们崇拜他” 。 库力看见詹姆斯,冲他热情的一笑,“嘿,瞧这场暴风雪来得多突然! ”他说。 库力多年来一直自学经典名著和历史书籍,这些书全是他从旧书店的书架上淘来的。 詹姆斯小时候,库力甚至教过他如何下棋。但他一开口,又是满嘴的俗词俚语,并 以此作为一件远比其他事情更让他为家乡感到骄傲的事儿。“纽约那些疯狂的家伙 待你好不好?” “对我都挺好,”詹姆斯回答,心下暗想,只有一个人例外。“我很知足,没 什么可抱怨的。圣诞快乐!” 库力点了点头。 詹姆斯的父亲还在干活儿,除了砂轮的响声,他什么也听不到。父亲的头发更 花白了,詹姆斯想。他看着砂轮和钢铁磨擦的火花四溅,他想(小时候也常这样想), 火花会烫伤父亲裸露的双手。但它们从来没有伤过——也许烫伤过,但父亲从来没 提过。尽管父亲拥有两把链锯,但伐木一般要用专用斧头才行。终于,父亲关掉电 源,很满意斧刃已足够锋利。砂轮转速减慢了,固定它的长凳颤动了几下,然后停 住了。 “嘿,爸爸,”詹姆斯说,“需要帮忙吗?” “嗨,詹姆斯,”父亲说。沃尔特·恩格尔并没有过来拥抱一下儿子。他放下 斧头,戴上一双羊皮手套。“路上好走吗?” “还好,”詹姆斯说,“在俄亥俄州有些耽搁,其他地方路很顺畅。” “凯瑟琳不和我们一起过节吗?”父亲一边问一边从谷仓里出来,那把斧头扛 在肩上,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高帮军用雪地靴,灰褐色的羊毛裤角扎进靴子里,一 顶紫色的明尼苏达海盗牌毛线帽拉下来,快要盖住他浓密的眉毛。一副金丝眼镜遮 住了他那双黑褐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军人的神采。詹姆斯注意到,父亲的 下巴不像他那个年龄的人那样松垂,依然棱角分明,尽管鼻子因毛细血管破裂而变 得像一颗红草莓。 “她在纽约,和她家人在一起,”詹姆斯说。他只想说出这个基本事实。 “噢,我知道了,”父亲应了一声,然后低头顶着风,走进雪地里,库力跟在 他后面。 像很多斯堪的纳维亚人一样,沃尔特·恩格尔四世遇到要处理自己或别人的感 情问题时,既缺少热情,也缺乏经验。他身材高大,曾是大学橄榄球队后防线上的 一道铁闸。如今他六十六岁的年纪,尽管他很少去锻炼,依然腰不弯,有六英尺四 高,强健有力;他也不在意饮食,但体型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