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鼻梁上的粉刺 詹姆斯帮着把树安放好,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很快,一阵筋疲力尽的感觉向 他袭来。昨晚他睡得很少,在伊利诺伊州那家超级八号汽车旅馆,蜘蛛在淋浴间乱 爬,电视遥控器也出了故障。他躺在那儿,睁着双眼,感到几分沮丧,思前想后, 想弄清楚为什么凯瑟琳认为他俩的关系出了问题——比如他们没有共同的兴趣或计 划,他们不能再进行认真的对话,他们似乎不能呆在一起了,尽管最近他们还试着 找了一个私人问题顾问进行过咨询。他们过着两条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线式的生活, 凯瑟琳加班时,詹姆斯独自一人坐在电视机前吃晚饭;詹姆斯批改学生作业时,凯 瑟琳在健身房锻炼身体;凯瑟琳与朋友在火岛度周末,而詹姆斯呆在家里的电脑前。 诸如此类的情形一再出现,直到情况糟到让他俩感到绝望,不愿再呆在一起;情况 最佳的时刻,也只是亲如手足般的平静。她告诉他,她感觉他好像一直在把她推开, 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 他知道,斯堪的纳维亚男人素来被认为是内心冷漠,对情感比较淡。那些和他 们一起长大成人的女性似乎更明白这一点。他想这样辩解,与父亲相比,我可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多愁善感的喷泉。但凯瑟琳指责他对什么总是怀有戒心。这种指责 带点儿挑衅,如同第22条军规 那样的控告,如果你按它所说去否认,就恰好证明 它言之有理。他竭力想实践一种 “顺其自然” 的哲学,凯瑟琳却认为他漠不关 心,不负责任,或者指责他远离生活,不能直面人生。最终这些指责让他开始怀疑 自己,也许生活中他真的不善与人相处。这个可不是远赴某地、靠自学就能得来的 东西。 他坐在自己房间里以前期睡惯的床上,脱去靴子,然后倚靠在床罩上,好像仅 仅过了一秒钟,他就闭上了眼睛。直到一阵喇叭声吵醒了他,他从窗口看出去,看 见朱莉的那辆红色吉普车。他赶紧蹬上一双老式莫卡辛皮鞋,跑下楼去。 二姐朱莉正好和大姐莉莎相反,身量矮小、丰满,黑发也代替了莉莎的金发。 她涂的口红是更深的暗红色,喜欢戴耳环和银项链,而莉莎倾心于钻石耳钉和天然 珍珠。 他在前厅迎接她。 朱莉摘下帽子,向他致意,又摇摇头,把头发散开。他跟她打招呼:“嘿,朱 莉,昨晚在路上穿过小镇的时候,我想给你打电话,但已过了半夜。”朱莉曾请他 在她那儿停留一下,但他对猫过敏,而她养着四只。天暖和的时候,他还能她房子 的门厅上打地铺,但从生理感受上说,他根本不可能在她的公寓里呆上十分钟。 “那会儿我还没睡,”她说,“一直在包这些东西,包来包去的。”她指了指 过道上两个塞得鼓鼓的绿色包装袋。他走过去帮着拖一个。 “等一下,等一下,”她说。“这个是礼物,那个装着要洗的衣服。这个,拿 这个。那一个要放到地下室。” 他帮她把装礼物的袋子拖到休息室。圣诞树放在角落里,树底下还没有礼物, 要等着树完全装饰好再放。灯箱和装饰品静静地在咖啡桌上等待。 他俩把袋子塞进一个角落时,扎袋口的绳子散开了。詹姆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 小包裹,细细端详。朱莉是家里最有创造性的礼物包装家,总喜欢用五彩丝带把糖 果、或是小塑料动物扎在一起。今年,她在所有包裹外面画上精致的钢笔卡通,又 涂上水彩,用的是那种厚厚的紫罗兰艺术纸。看来每份礼物她都花了不少功夫和心 思。 “是不是要我们打开包裹后,要给这些包装纸镶上画框?”他问。 “这是概念艺术,”她笑着说,这才腾出手来拥抱他。“说实话,这里面什么 也没有,是空的。” “真的吗?”他说,马上觉察到他上当了。 “不,当然不是,”她说。“哎呀,你发福了。” “你发现了,真是个热心人啊。你看起来,好像突然变老了呵。” “你体重增加,好像仅仅是因为你的脑袋变得更尖了吧。” “你看起来变老,可能是因为你的臀部开始下坠了,但我更喜欢你鼻梁上的粉 刺。这就是你为假期专门做的,像鲁道夫 的红鼻子?” “好啦,好啦,你赢了。”她说,又拥抱了一下他。 从中学开始,他们几乎都是以这种相互挖苦的方式致意、问候。 鲁思·恩格尔走过来,给女儿一个欢迎的吻,然后用手指摘掉女儿外套上沾的 猫发和绒毛。朱莉冲詹姆斯眨了眨眼,咧着嘴笑。母亲这种闲不住、爱收拾的习惯, 一直让他们感到既有趣,又好笑。 “我刚给航空公司打过电话,”母亲说。“埃里克和雷切尔的航班会准时到达。 我有点儿惊讶,原本我以为他们要关闭机场。” “凯瑟琳在哪儿?”朱莉低声问。 “等一会儿告诉你。”詹姆斯低声回答。 “你想开车去接他们吗?”朱莉问。 “我想他们会租辆车的。”他说。 “嗯,那还不如我们到机场去接他们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詹姆斯 明白她想谈什么了,但不知如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