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地道道的城里女孩 埃里克用胳膊搂着两个儿子,坐在詹姆斯前边的长凳上。保罗和托马斯都一刻 也不得安宁,不用说,是急着想回家去玩新玩具。他仔细看了看哥哥的假发,看起 来,它是那么自然、逼真。他又观察莉莎,她的坐姿完美,她的女儿们同样在她身 旁坐得笔直,母女把头发用相配的丝带扎在脑后。詹姆斯瞧着兄弟姊妹和他们的家 庭,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将来是否也会娶妻生子。 “等仪式结束,你就可以去盥洗室了。”埃里克低声对托马斯耳语。 “我现在要去!”托马斯大声抱怨,坐在附近长凳上的约根森夫人听了不禁微 笑起来。 “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走。”埃里克又安慰儿子。 詹姆斯想起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个提议似乎有些荒谬,它肯定不能让凯瑟 琳回来,即使在他俩相处最好的日子里,他也未向她提过这样的事。她曾深情地谈 过拜访昂格的感受,她的第一印象是有一种社区的感觉,生活节奏舒缓、惬意。拜 访是一回事,但搬过来永久居住是另外一回事。凯瑟琳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女孩, 这一点不那么容易改变。 现在,思前想后,詹姆斯依然觉得那个提议有点儿荒唐,但是他也明白父亲的 心思。父亲想帮他走出困境,同时也竭力想让他紧紧握住最有价值的东西。詹姆斯 惦量过自己,如果在银行工作,用心学习,全力投入,学会如何做事,并且有毅力 坚持下去,也许他可以胜任。只是也许。也许父亲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完全错位,也 许管理一个银行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难。事实上也可能很难,即使这样他也相信, 如果他不得不做的话,同样能做好。然而,当他问自己,在银行工作是不是他投胎 到这个地球上的理由,是不是他发挥自己才能的最好方式?答案是底气十足的、毫 不犹豫的一个字:不。 唱诗班开始唱“安静的夜晚”,教堂里的灯也渐渐暗下来。几个引座员手持点 燃的烛台,顺着走廊下来,帮着把每个人手中的蜡烛点亮,这些蜡烛是按各自的公 告牌分发的。一支蜡烛点燃另一支,直到整个教堂里闪动着上百支小小的火苗。赞 美诗唱完后,是一阵长长的静默。在蜡光中,一张张面孔都相互露出笑容。接着灯 光又亮起来,仪式结束,音乐声越来越大,变成活泼、鼓舞人心的管风琴乐曲“来 到世上,多么喜悦!” 参加礼拜的人站起来,开始向走廊移动。有的聚在一起闲逛,亲切地交谈,相 互致以圣诞问候。詹姆斯不住地和父亲的老朋友握手、致意,这些人他也只是在节 日期间才能遇到。订婚派对取消后,他知道这里的人们会议论纷纷。有些人似乎注 视着他,伴以同情、也许是怜悯的表情。这是不可避免的。在纽约城,取消婚约几 乎很难让旁人抬一抬眉毛,但是在昂格这样的小镇,它是个大事件。 他注意到,父亲和尤金·拉尔森都装作没有看见对方,尽管有一刻他们相距只 有十英尺之遥。母亲对此好像不那么敏感,向女盥洗室走过去,而乔伊斯·拉尔森 刚在那儿露过面,母亲像是要寻找她才去的。 詹姆斯在毗邻礼拜堂前廊的前厅里停住了脚步。他看见萨拉正和本恩·拉尔森 讲话。萨拉上身穿一件黑色运动衫,棕褐色的裙子,一双齐膝高的黑色靴子。本恩 穿着一件厚运动背心,打着蝴蝶结领结。詹姆斯赶紧转过脸,冲着礼拜堂,又不失 时机地朝这边看。他最后听见的一句是,本恩在芝加哥做日用品生意。 詹姆斯躲开本恩·拉尔森,一部分是出于家庭团结的需要,另一方面他心底的 感受是什么呢?嫉妒?当然不是,不管从任何罗曼蒂克的意味上讲,都不是。然而, 当他看见本跟萨拉讲话,他的脉搏加快了,也许是那种古老的竞争气氛依然起着作 用,就像某种幻觉式的疼痛。 他走过去打声招呼:“哈罗!” “嘿,J.B ,”萨拉说,“圣诞快乐!你这家伙,过得好吗?” “同乐,同乐,”他答道。“嘿,本恩,有什么变化吗?还在马萨诸塞卖猪排 猪肚?” “不,我在玉米交易厅,”本恩说。“你还是从东海岸回来?” “他现在是纽约客,”萨拉告诉本恩。“他的生活就像‘活色活香星期六之夜 ’的片头字幕。他在一家迪斯科碰见过麦当娜 。” “你真的见过麦当娜?” “嗨,是个小伙子,但他看起来确实像麦当娜,”詹姆斯说。“哎,派对办得 怎么样?” “弄得跟过节似的。我妈妈做了一个特大号的潘趣酒 杯。一开始里面装满了 蛋奶酒,后来她想到一个令人惊诧的怪念头,要给她的朋友们供应三打生蛋,就在 最后一分钟把酒全倒到洗碗槽里了。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老套,老一套。我没看到 你们家里人,要是那些老家伙全部都在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 本恩可能是詹姆斯在这世界上唯一动手打过的人,当时在气头上。那是一个星 期二晚上,在公园里进行临时拼凑的曲棍球比赛中间,双方队员纠缠在一起,在愤 怒中互相拳打脚踢,这事儿也不少见。迈克跑过来,隔在他俩中间,阻止了更进一 步的敌意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