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至少有一百磅的胖子 清早他醒来后,和朱莉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帮她把行李包扛到吉普车上。她在 离开之前,紧紧地拥抱住他。 “小弟,我会一直想着你,”她说。“你还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到芝加哥来看我。” “也许我会的,”他说。“我一直想去芝加哥艺术学院看看。那儿还有哈波的 《夜鹰》吗?” “有,还有《美国哥特派》,《邓姆普西,》 和《弗波》可以出借——全都 在一个房间里,”她说。“这些画作就像是打在美国绘画脸上的几记响亮的耳光。” “难道只有这四件作品才够得上是响亮的耳光吗?”他说。 “当然,我也在为此工作,”她说。“小弟弟,我爱你。” “我爱你,大姐姐,”他说。 “这就好啦?”她说。 “好啦,还有什么?” “分手的冷箭到哪里去了?你不想说点什么,挖苦一下我的体重?” “今天不会了,”他说。“以前的你不要太当真吧。” “现在我很担心呢,”她说。她再一次拥抱他,亲吻他的脸颊。“祝你一切如 意,想找人谈话,就给我打电话。” “你的号码没变吧?”他问。他又加了一句,“他们是否给你的屁股设定了一 个本地号码?” “那就更好了,”她说着,上了她的吉普车。“随便说一句,与你的朋友萨拉 有关,就是在教堂和你讲话的那一位?” “有她什么事?” “你要多留意她。我要说的就这些。” 在那天下午的悼念仪式上,詹姆斯看到了很多孩提时的朋友和熟人,有在学校 认识的,有在童子军结识的,有在夏季运动队不打不成交的,有在湖上或保龄球馆 混熟的。现在要认出他们可费了他不少劲儿。一个叫米奇的朋友掉光了头发。亚当 留着胡子,几乎认不出来。萨莉过早地头发花白,戴上了眼镜。柯雷变成了一个至 少有一百磅的胖子。舒尔茨几乎和柯雷不差上下。 詹姆斯和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也没有多少接触。他感到有些愧疚。他真的不 再属于这里了,不知道小镇里发生的事,不知道那些被闲话淹没的小事情,也不知 道《观察员》讨论的大事情——比如有关学校债券的争论、水处理厂的问题等等。 不过,他也没有觉着自己是纽约人。从内心里讲,他不清楚自己属于哪里。当然, 有很多人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很快入乡随俗。也许这只是一个情商的问题,而他 缺乏的正是这个。有些人外向活泼,有些人内向害羞,还有些人觉得无处可归,他 就属于后者。他希望他不是,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是萨拉。她穿着品蓝外套,黑色裙子,一双齐膝高的黑 色靴子让她又高了两英寸。 “嘿,J.B ,”她说,过来拥抱了一下詹姆斯,拍了拍他的背。他也同样拥抱 了她。 “你还好吗?” “还不错,”他说,抽了抽鼻子。他意识到他可能从她那儿传染了感冒,不过 这有点儿让他喜欢。“你怎么样?”听起来,她的感冒好像更严重了,或者是她哭 泣过。 “好多了,”她说。“凯瑟琳打过电话了吗?” 他摇摇头。 “J.B ,对不起。” “她没打电话,不过给我留了一个口信,”他说。“我很高兴你在这儿。” “看到熟人了吗?”她问他。 “我看到了我应该认识的熟人,”他告诉她。 来的人很多,好像是全镇人都记得迈克。一个年长的妇女独自一人站在饮水机 旁,萨拉指给詹姆斯看。 “看面孔很熟呵。”萨拉说。 詹姆斯认出来了,是他们四年级时的老师,莫奈夫人。他认出了她笔直的站姿 和她穿的皮大衣。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她就穿着这件合体的黑色貂皮大衣—— 有一次她在课堂上告诉大家,这是她后来的丈夫送给她的礼物,当时她用这件外衣 为引子来介绍一篇课文,讲在历史上那些法裔加拿大人如何设陷阱捕兽、获取皮毛, 靠这些打开了通向美洲大陆腹地的大门。她看起来变化不大,随着时间流逝,头发 有些花白,长长的脖子有点儿松垂,但还优雅地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詹姆斯还是她的学生时,她大概只有四十多岁,不过,那时候所有的大人在他 眼里似乎都像来自远古年代。也许还有其他原因,詹姆斯记忆中只有莫奈夫人在课 堂上的样子,记不起来在校外是否见过她。 詹姆斯和萨拉朝她那儿走过去。 “是莫奈夫人吧?”萨拉说。“您好,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但——” “萨拉·布朗,”老师说。“我当然记得你。听声音你好像得了流感,这一阵 子流感到处蔓延。啊,恩格尔先生,你怎么样?”她的声音依然有点儿沙哑刺耳, 还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说话时直盯着你,眼睛一点儿也不眨。这让他想起为什么 他对她总是有点儿敬畏。当然,现在他至少要比她高一英尺。回想小时候,她赫然 耸立在他的课桌旁,似乎无所不知,给他很大的威慑力。 “你现在住在哪儿?” “曼哈顿,”他说。“我还在研究院,一边做助教。” “给谁当助教?” “唔,没有谁,不过,他们就这样叫我们,”他说。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迂,这 样对她说话,像教师对教师一样。“我原先的学校给我提供了一个教职。” “好呵,祝愿你一切如意,”她说。“我知道你是迈克尔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我希望你对我说的不要太介意,回顾我教过的所有学生,他确实是很特别的一个。 确实是。不只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作为一个人来说,也是出类拔萃。他是老师们每 天都想见到的那类学生。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们。” “我明白您的意思。”詹姆斯说。 “你准备接受吗?”她问。他不确定她指的是什么。“就是你刚才说的给你提 供的教师职位?” “我还在考虑,要掂量一下,”他说。 “你会让我知道你的决定吧?”她问他。她对此也有兴趣,让他有点惊讶。 “当然会。”他说。 “您一会儿会去超级俱乐部吗?”萨拉问。 “我想我不会去了,”莫奈夫人说。“我要一大早飞往圣迭戈看我的姐姐,我 还没收拾行李呢。你知道吧,为旅行做准备,可要花我们这些老年人很多功夫啊。 不过,你们可以代我给大家送上祝福,说我很想他们。能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