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找到爱的诀窍 詹姆斯在衣帽间看到特里和玛莎。特里正帮着玛莎脱外衣。特里穿着一套黑色 西装,看起来令人肃然起敬,也令人有些惊讶,因为詹姆斯从来见他都是一身运动 衫和鸭舌帽。 “我给玛莎说过,我和他们坐在一起,”萨拉告诉詹姆斯。“一会儿再见你。” 詹姆斯和他的父母坐在一起,在教堂正厅的右边,离中堂还有三排座位。经过 小礼拜堂时,他看见本恩·拉尔森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他打量着四周。他在天主教堂里没有呆过太多时间,对其中一些建筑并不熟悉。 他能认出雕像在礼拜堂墙上的十字架的位置,但不大清楚其中一些礼拜仪式的涵义。 仪式中有三样内容他都不熟悉:牧师,科斯特洛神父,还有这样的恳求:“圣母啊, 请为我们祈祷。”这些话在路加教堂里不可能听到,但那些关于复活和永生的允诺 (“在第三天,他又起死回生了……”)的词汇是一样的。詹姆斯在哥哥的葬礼上 记住了这些词。他还记得当时他是多么愤怒,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停地说着,它 不是真的,它不是真的,他们那样说是因为他们想让它变成真的。他记得他当时多 么想跑出教堂,跑到操场上,找一些伙伴好好玩一场——做任何事情都行,但不要 坐在那儿,听牧师讲话。 唱完赞美诗后,迈克的姐姐罗斯玛丽,他们家最大的孩子,向所有与会者致谢。 他记忆中她个子很高,有点儿吓人。现在,他看见她真的很高——几乎接近六英尺 ——她穿着灰色西装,灰白的头发挽在后面,并不那么吓人了。詹姆斯注意到,一 枚美国国旗的胸针别在她的衣领上。迈克家的其他人也都戴着同样的胸针。 罗斯玛丽先感谢每个到场的人,接着取出一卷纸来,向众人抱歉说:“我在公 众场合不大会讲话,如果你们能容忍的话,我宁愿把我写好的一些想法给大家念一 下。” 一副老花镜拴着链子,挂在她脖子上。她把眼镜推上去,戴好。她深深地呼吸 了一下,看了一眼听众,又从眼镜框上方瞥过去,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首先,我想告诉你们,我的弟弟迈克尔为作一个美国人而感到非常自豪。他 心甘情愿为国效力,他热爱和他一同效力的人,他更热爱的是驾直升机飞行。他告 诉我说,‘罗斯,我不能想象我会为报酬去做这个。如果他们不付酬给我,我也愿 意自己掏腰包去做。’ “你们知道,在某种意义上,米基 从他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在飞行。我记得他 出生的那天我是多么快乐,我正和我的玩偶一起玩,后来这个玩偶他一直都留着。 可以这样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让人快乐的宝宝。在我青少年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 我几乎是一个全职的保姆,我看护过很多很难看管的宝宝。迈克尔正相反。我记得 有一回,我父母让我留下来照看他,迈克尔病了,在床上呕吐,但就是在这样的情 形下,他还一边笑着,一边拍着他的小手。 “你们也许会说迈克尔有爱心。他确实爱和人打交道。他开始学步时,我们带 他去餐馆总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他从来不会呆在他的座位上——他总要到一个桌 子接着一个桌子跟前去,对人家作短暂访问,问他们吃的东西是什么。在我们住的 地方,在邻里之间,我们也碰到这些问题,迈克尔总喜欢一个人进到别人的房间里 去。有时邻居不在家,他也去,但有时更糟的是他们在家的时候。我们的邻居杰金 斯夫人年纪大了,人很可爱,有一天她正洗澡时,很惊讶地发现迈克尔闲逛到浴室 里来,问她在做什么。 “迈克尔长大后,修理东西很在行,只要是能移动的,从溜冰板到学步车都摸 得很熟。我们家有一台旧割草机的发动机,他用它设计了大概有五、六种不同的车 子。要是算上割草机的话,就有七个。他非常自信,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他拆 不开,也没有什么东西拆开了又装不上。他不光对自己有信心,也对万事万物存在 的方式有信心,他相信天底下的事物总有一个逻辑,你只要有耐心,不急不躁,不 断地尝试,不管什么东西,你总会找到那个关键的操纵杆的。” 詹姆斯听着这一席话,心里想着老朋友。他的生命结束得太快了,让人悲伤; 但他活得堂堂正正,又让人欣慰。他原先以为迈克是一个天真的、简单的人,显然, 他想错了。迈克和其他人一样经历过许多事,只是他过得更快乐一些。 詹姆斯浮想联翩。他想象着要是他死了,在他的葬礼上,人们会说些什么。他 想象不出来。人们会说他这个人平常很守时吗?会说他早上起来有铺床的好习惯吗? 会说他通常知道怎么处置自己的事?会说尽管他从来没能找到爱的诀窍,他还是竭 尽全力去爱?当然,要做出公正、中肯的评价,就得把缺点和优点都摆出来。他的 缺点是:虚度光阴,不珍惜时间;他让那些爱他的人失望透顶;他把未婚妻惹哭了, 她离他而去;他没能发挥自己的才能,等等。 他对自己说,看来真的他必须要做一些事,要有所改变。但他越来越没有底气, 声音也比他最后一次说这些誓言时还要小很多。他想,也许葬礼有一个功能,就是 在送一个人“回家”的路上,让他还能听到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还在发誓说要让生 活过得更好一些。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放弃,不想再努力— —是有这样的黑色时刻,一种黯然神伤、空虚茫然的感觉淹没了他,令他感到疲惫 不堪。这时候,他最想做的,就是低头认输,任凭黑色巨浪向他冲来,把他卷走。 他醒过神来,听见罗斯玛丽的声音还在教堂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