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井善五郎两天以前在他住的旅馆里, 用电话和" 龟子旅馆" 预约过要去住 宿, 但他是以化名" 川原" 的名义联系的。 两天以后, 他乘出租汽车从山下沿着弯弯曲曲的专用道路爬了上来, 匆忙来 到龟子旅馆门前。山路两旁是松林, 从旅馆门前到后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坛 和别致的临泉花亭。花亭和花坛相互衬托, 美丽如画。 他被引引进3 楼一个面向海面的房间里, 在阳光照耀下,海面象微荡的油池 一样风平浪静。从观海条件来说, 对善五郎是最适宜的。但问题是,这儿是否靠 近高贵房间? 他把旅行包放在房间的一角, 叫住了正想走出去的女服务员, 把一 张千元钞票递给了她。她那严谨的表情刚一缓和下来, 他就问: " 据说这里设有 贵客住宿的高贵房间, 但不知在哪里?" "4 楼的特别客室就是。" 脸上已经添上 了许多小皱纹的女服务员, 回答时已经不那么严肃了。 " 那里还保存着本来的样子吗?" "那里的样式, 日用器具等, 一直原封不动 保存着, 因为要求参观这些房间的客人很多。" " 我也想稍微参观一下, 可以吗 ?" "真不凑巧, 昨天住上客人了, 对不起, 实在难办. 如果是后天, 房间就空出 来了."善五郎很失望, 预先电话联系时, 他没有问明高贵房间空着还是用着,对 此感到很遗憾。他认为高贵房间的住宿费太贵, 什么时候也不会住满客人,所以 预先没有特意问明。 " 想问问那特别客室的住宿费是多少钱?" "一宿2.8 万元。" " 一宿2.8 万 元?!" 善五郎的惊愕, 使年长的女服务员露出嘲笑般的微笑。 " 一般都是什么样的人来住这样的房间?" "啊, 那肯定是很有钱的人啦。" " 这倒是可能的, 一般平民是不舍得花那么多钱的。再加上伙食费和税金等,一 个人一宿大约要花3.5 万元之多。" " 昨天住进特别客室的客人是一对夫妻。" " 是呀, 住那样豪华的房间, 不会是单人独住的, 不是什么公司的经理,就是用 非法手段搞到了钱的财政界的议员。" " 看样子好象公司经理, 但详细情况不知 道。" 前面帐房里住宿客人登记簿上, 一定记载着客人的职业, 女服务员也肯定 看到并知道了, 但是她们的嘴却很严实, 故意不说。当然象善五郎这样的客人, 为了给收藏纪念品做准备, 写在登记簿上的姓名、籍贯、职业都是随便诌出来的。 而预定只住3 天的特别客室里的客人, 登记内容却不会是假的。 这个仿佛是有传统荣誉的西式旅馆, 似乎不是现代大资本家经营的, 而是已 经没落了的某旧华族家的象征. 只在外表上还装饰着往昔的体面气派, 再向里走 一步, 就露出了极其荒废的凄凉面貌. 旧华族家好象是拒绝和一步登天的爆发户 往来, 因此, 这个声誉很高的西式旅馆也拒绝倒卖给资本家, 以保持自己的孤傲 自大。 这个旅馆能够保持本来的高尚品格和骄傲固然好,但是一宿要花85OO元的住 宿费, 这对善五郎来说, 是非常不理想的。要弥补这个损失, 只有作为一个收藏 家来千方百计搜集贵重品。从这一点来说, 住在这里又是十分有利的。旅馆里由 于全部都是文物, 在那高贵房间里, 一定有名贵的装饰品。那不会是战后的, 而 是毫不掺假的战前明治时期的东西。在这里不论怎样小的东西, 也是那个时代的 古老美术品。 善五郎想到这里, 渐渐兴奋起来, 开始来到这个房间时的郁闷感一会儿变成 了喜悦, 从那狭小的窗户望出去, 的大海也增添了无比的光辉。 但是由于那高贵房间住着客人,机会很难得到; 象名副其实的小偷那样, 悄 悄潜进对方睡觉的地方, 偷偷把里面的" 纪念品" 又剥又摘, 大胆地拿出来, 自 己还没有这样的信心和勇气。不过按常规来说, 客人不可能一直闷坐在室内不出 去。窗外虽然风光明媚, 但他无心欣赏, 只从窗上看一看就够了。当他看到那成 双成对的夫妻, 有的从山坡下去, 在海边散步, 有的乘包租汽车兜风, 他就想: 如果房间内没有人, 正是搜集纪念品的好机会。 但是, 他约好只在这里住一宿, 只有从今天晚上到明天早晨出发这段时间是 最好的机会, 这是他希望能在这里搜集纪念物的关键时刻。可是那对夫妇客人是 否恰在这个时间外出?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他想, 不管怎么样, 为了做好行动上的准备, 首先要查明3 楼上4 楼的楼梯 在哪里. 他把沉重的门悄悄打开, 上了走廊。细长的走廊上铺着深红色的绒缎地 毯, 象一条带子一样,一直伸展到走廊的尽头。在这里只有这红地毯是新的。但 是, 由于一切都融化在明治时代的古色古香中, 这块红地毯一铺在这里, 就显得 特别奇异, 甚至连人都渲染在这深红色之中。 他在走廊上悄悄走动的时侯, 警觉到有人从楼上下来, 所以他走了几步又突 然停了下来。仔细一听, 确实有人从4 楼上下来了。他没有看到楼梯, 根据声音 判断,好象就在五六米远的前面。他在这紧张的一瞬间想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可 是走廊两侧的客室象围墙一样把自己包在中间, 没有遮身的地方。 没有办法,他急转身, 慢慢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尽量慢速返回的途中, 估计到恰当的时间回头一看, 一对男女正在穿过被深红绒缎地毯映红了的走廊, 男的上身穿茶褐色薄毛衣; 下身穿灰地粗方格花纹裤子。女的身穿纯白色的和服, 腰系猩红色带子, 走廊很窄, 他们只在一瞬间就通过去了。 但是,尽管是在一瞬间, 由于善五郎特别注意, 看得比较清楚。男的头发已 经花白, 侧脸瘦削,脚步蹒跚迟钝。看其行动和仪表, 社会地位象是会社社长之 类的人, 他和其他人一样, 也故意装出一副象社长那样尊严的傲慢派头。紧跟在 他后面那个穿和服的女人, 把浓密的头发高高束在后面, 高鼻梁, 粉白的脸, 高 个头, 胖瘦适度而且丰满, 男的约有60岁, 女的只有30多岁。善五郎看到这些现 象后心想: 这可能是某会社的社长带着情人来游玩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站在寝室西侧窗旁边。南边的窗可以俯瞰濑户内海 的整个海面. 他从西边窗日向窗下看去, 只看到了从正门口通到山下那条路的一 部分, 没有看到人影。他想, 社长和情人可能乘着车通过那条碎石路到松林下面 去了。他还想, 社长只穿了薄毛衣, 没穿上衣, 作这样轻松愉快的准备, 可能不 只是为了散步, 还要顺便兜兜风, 也可能是在西洋式的旅馆食堂里吃腻了,到外 面什么地方换换口味去了。这里本来是海边地带, 有鲜鱼。这个季节的獭户内海, 正是捕获加吉鱼的季节。假如能吃到刚捕上来的活鱼, 这在日本来说是再好没有 的佳肴了。不管怎么说, 反正从喝酒到吃饭需要很长时间。这个时间, 恰好特别 客室里没有人, 他们也不会很快回来, 正是搜集有价值的纪念品的绝好机会。 善五郎一面想, 一面从窗口凝眸眺望着窗下, 但是从正门的屋檐下,既看不 到跑的车, 又看不到步行的人。他注视了好长时间。将近5 月里的下午6 点钟, 外面还是明亮的。在没有遮挡的海边上, 比在城市里还明亮。和东京相比,这里 的日落好似能晚30分钟。眼下只是薄暮时分, 特别室里的客人刚出去,照理不应 该看不见。那么, 这两个客人走到哪里去了呢? 他觉得很奇怪。 一会儿. 善五郎的疑问解开了。他放眼远眺, 从山上的" 龟子旅馆" 起, 沿 着对面的山坡,一直都是绵延细长的屋顶连着。那是一条长走廊。这条长走廊的 屋顶在中途隐没到松林中去了, 再往前, 就到了山下的烹饪饭店。他在往山上旅 馆来的时候, 曾看到这个烹饪店外面挂着一块已经朽了的木牌, 上面刻着" 蓬莱 阁"3个大字。 噢! 是的. 两位客人是到下面的饭店里去了吧。他们是顺这条长走廊走下去 的, 当然从外面看不见他们了. 他想到这里, 唇边流露着高兴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