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奏 列斯特自忖野心无望,遂私下娶了心仪已久的艾塞克斯伯爵的遗孀。赛米艾得 知此秘密,立刻报告了女王,因他猜测女王对列斯特的幻想,是她和安休婚姻的主 要阻碍。 ——爱尼斯·史崔兰 以后数月,我们一直处明争暗斗中,我返回宫廷,罗勃和我只要一有可能,总 是厮守着,但女王不愿放掉他,我只得眼见自己的丈夫和她打情骂俏,自然我的妒 意不轻。 我深知伊丽沙白不会动真情,在这方面,她是个活在幻想世界中的人,也知道 罗勃为我的动怒,极力想补赏我。有时,当着女王的面,我们会互换深情的一瞥, 甚至在女王会宾厅,我也会突然感觉到他身体拥向我的力量,于是那欲念的火花便 爆发在我们二人之间。我曾警告他:“有朝一日,你终会泄了我们的事。”但是眼 见他甘冒如此之险表露他的感情,我仍然十分高兴,他时而耸肩作出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我始终知道他仍愿我们的事不为人知。 新年时,我送给女王一串镶着珍珠及黄金的琥珀项链作为礼物,她称说十分喜 欢,而后又说我脸色苍白,不知我的病是否已经痊愈。 罗勃先已想过,赠给女王的礼物一定要十分慷慨,以免她怀疑他冷落了她,于 是我帮他选了一组镶有红宝石和钻石的钟,另外还有一些带有束发针的红宝石和钻 石纽扣,我知道她会因为这是他送的礼物而乐意佩带。 我时常看见她深情的注视这些礼物,每逢别在发上时,她会轻抚着它们。那座 钟,她将之搁置床头。 是个凛冽的正月,贾汉. 赛米艾抵达伦敦。他风度翩翩,能言善道,令女王芳 心大悦。在他表现出为女王的容貌所倾倒时尤然,不过当女王接见这法国人时,她 确实是光彩夺目。他说他的长官重提这门亲事,他深为高兴,她时常想到他,而这 次看来,不会有任何事物阻挡他们的婚事了。 她与他共舞,又弹小建琴以娱佳宾。她急于要他带回良好印象给公爵,她说幸 而她没有答应她哥哥的求婚,以前安休公爵曾经向她求婚,但他竟不老实,娶了别 的女人,因此她很为与亲爱的亚伦松结婚的远景兴奋。 她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但是换衣服花了不少时间。她爱挑剔,发式不如她 的意,我们便会挨骂。侍候她无异苦刑,然而也相当有趣。她的脾气并不暴躁,可 是如果她认为我们并没有尽力,怒气仍会发作,我们的苦心,通常保存养的皮肤仍 如此白嫩,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自然可以表现得象个初恋的女郎,但她是在自 欺欺人,因为她并不愿嫁给这个法国王子。 她要赛米艾在身边,给他舒适的招待,又向他询问许多有关公爵的问题,她想 要知道他如何和他哥哥匹敌。 “他不若他哥哥高。”他答。 “我听说法国国王是个美男子,他身边的年轻男人也多是俊美的人。” “安休公爵没有他哥哥俊美。”他答。 “我认为法国国王有一些自负。” 赛米艾未曾回答,他自然不愿意被别人打小报告,说他有意谋反。 “安休公爵对这门婚事起劲吗?”女王问道。 “他已立誓要娶陛下您了!” “嫁个素未谋面的人并不容易。” 赛米艾热切答道:“陛下,只要您发给他通过证,他会立时跑来看您。” 这会儿她的心意可就明显了,以前她总是推托,而且不签发通行证给对方。 罗勃在一旁倒是看乐了。 “她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说。 “果真如此,那么她听说了我们的事后,又会怎么办?”我问。 “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她打算结婚,自然不能指望我也不结婚。” 女王显然很喜欢赛米艾伴她跳舞,也希望那远方的追求者能够寄信前来,她宣 称渴望见他一面,可是通行证她仍然不签。 准新郎之母,凯瑟琳. 麦迪锡则蠢蠢欲动。她和伊丽沙白同样精明,知道这种 情形正符合众意,而且英国女王无疑是她小儿子的最佳媳妇。 法王和凯瑟琳. 麦迪锡悄悄捎了封信给罗勃,罗勃将信拿给我看,信里他们要 罗勃在安休公爵到英国来的时候作他的顾问,带他到各处参观。信中并且极力保证, 这桩婚姻纸不会危及罗勃的地位。 罗勃颇觉有趣,同时也深感快慰,信中所述显示他的权力连法国人都知道。 “她绝不可能嫁安休,听说他是个丑陋的东西。”他说。 “而她又一向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我也加上一句。 “的确,”罗勃答道:“一张英俊的脸孔立刻就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警告她, 要她继续和法国磨下去,结果她真听我劝告,没有发给他通行证。” “你们独处时,她怎么说的?”我又问道:“她如何解释她对那一位法国王子 卖弄风情的理由?” “哦,她向来如此,我说她,她会说我在吃醋。” “我始终不明白,一个象她那样聪明的女人,怎会装笨装得那么成功?” “蕾蒂丝,你千万不要被蒙骗了。有时我认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别具用心,她 故作英法两国可以结亲的姿态,以维持两国和平。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她坚信和平, 谁能说她不对?自她登基以来,英国强盛了不少。” “至少你现在去向她坦承一切,她是不会在发雷霆的。” “不会?她定会震怒。” “可是......她自己不都在打算和这个法国王子结婚?” “不能质问她,她会大怒的。她可以结婚,但我不能,我这一生都得作她的忠 实奴仆。” “她早晚都会发现这个错误。” “我不敢想象这一天。” “你不敢?你一向应付她都是游刃有余呢。” “但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我将手臂伸入他臂弯,说道:“罗勃,你会去做的,只要施展你那令女人无法 抗拒的魅力就行了。” 或许他仅是自以为地了解女王罢! 我秘密结婚的消息,无法不被女儿们知道。潘乃珞很活泼,外形与我十分酷似, 别人一见我们,就看得我们的关系,幸而他们均宣称我们二人象是姐妹,我并不作 虚伪的谦虚,但我承认此话并不假。桃珞西文静,也很迷人。这对姐妹正好都处于 事事好奇的年龄,对异性,尤其充满兴趣。 列斯特伯爵时常造访我们的住处,女儿们终于察觉这事有些蹊跷。 潘乃珞问我是不是在和列斯特伯爵谈恋爱,我据实以答。她们听后,既惊且喜。 “可是他是全宫廷里最迷人的男人呢!”潘乃珞喊道。 “噢,这样子他就不能娶我了吗?” “我听别人说,宫里没有人比得上您美丽。”桃珞西说。 “很可能那是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才故意这么说的。” “才不呢,本来就是这样嘛,虽然您是我们母亲,可是您看起来很年轻。如果 您看起来老,列斯特伯爵也一样老。” 我笑着抗议:“桃珞西,妈不老,年龄大小是决定于一个人的精神和心灵,我 的年龄和你们一样年轻,我下定决心,绝不衰老。” “那我也要。”潘乃珞向我保证:“母亲,您告诉我们继父的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人,我决定要嫁给他已经有一段时 间了。现在呢,我已经嫁给他了。” 桃珞西有些焦急,显然这些天来,连课室中也有了谣传,不知她们有否听到陶 乐丝.雪非尔事件? “这完全是合法的婚姻,”我说:“由你们外祖父主持的。” 桃珞西仿佛松了口气,我将她拉过来,亲吻她的面颊。 “乘孩子,不要怕,不会有问题的,罗勃时常和我谈起你们,他会为你们安排 美满姻缘。” 她们睁着发亮的双眸,仔细地倾听。我又说,她们的继父位高权重,全国中最 富有的子弟都会以和他结儿女亲家为荣。 “女儿啊,你们现在也是他的亲戚了,他是你们的继父,但是千万记住,目前 我们的结合还是个秘密。” “噢,是的。”潘乃珞说:“女王爱他,不能忍受他和任何人结婚。” “没错,”我同意:“所以脑中记住,嘴巴也闭住。” 她们重重地点了个头,显然很高兴。 原先我私下忖度是否该进行菲力蒲. 席尼的潘乃珞的婚事。华德和我曾认为此 项姻缘十分有利,但我没向罗勃提起此事,却收到他的来信,说他已离开宫廷往万 史台去,要我立刻前去会面。 旅程只有六英里,我立刻出发,路上仍不解何事使他突然离开宫廷。 我到达万史台,他正在盛怒中等待。他告诉我说他力劝女王,但女王仍然签发 能行证给赛米艾。 “这表示安休现在就要来了。”他说。 “可是以前她对那些追求者都未尝一顾,除了西班牙的菲力蒲,如果说他算数, 然而他并没有向女王求爱。” “我不懂,我只知道她故意藐视我,我一再告诉她让那法国佬到这里来是最愚 蠢的事。等她要他回去,法国人必然大起反感。她故作考虑状,或在纸上卖弄风情, 那是另一回事,危险当然难免,可是把他弄到这儿来......简直疯狂!”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大概昏了头,结婚的念头以前也曾给她一些影响,可是从不曾这么过分。” 我知道罗勃心中在想什么,也许他的想法不错。她爱的是他,如果她风闻他已 使君有妇,她的确会大发雷霆,为了她无法纡尊降贵下嫁她从小看大的仆人,她积 怨爆发,很可能就是内在创伤表现于外了。她要独自占有罗勃。她可以在外游荡, 和人打情骂俏,但他该知道那只是逢场作戏。罗勃现在担心她是不是听到了有关我 们的谣言,看样子,这件秘密越来越难保住。 “我听说这件事,”他说:“就去见她,她当着宫人的面责问我怎敢不经她允 许就进去,我提醒她说这种态度我已经行之良久,她却要我小心。她情绪很怪,我 说既然她不愿我待在宫中,我会自动辞去职位,她却回说如果她不愿留下我,她自 然会开口,但是既然我提起,她倒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我鞠躬告退,她又问 我为何毫无礼法就叫嚷着冲进她房中,我说我不愿在宫人面前说,她便辞退了他们。” “然后我说:‘陛下,我认为将那法国人送到本国,是一项错误。’” “‘为什么?’她叫道:‘难道你希望我嫁给个从未谋面的生人?’” “我答:‘不是的,陛下,我是诚心祈祷您不要嫁到外国去。’” “而后她大笑,又咒骂了几声,并说她明白得很,我一向自命不凡,自以为她 施了些恩惠,我就能和她共拥江山。” “我仍然心平气和,告诉她说没有人会傻到要去和她共享江山。我只希望能为 她效忠,而且如果有此良机,那便是我的荣幸。” “接着她指责我多方阻扰赛米艾。他曾向她抱怨,说我对他冷淡,装腔作势, 认为自己是女王面前的红人。她要我别再幻想,因为她结婚后还不知道她丈夫能否 忍受这种情况,这时我便向她提出口头辞呈。” “她大吼:‘所请照准,滚!滚得远远地!近来我们这一位列斯特先生似乎已 过分傲慢无礼了!’” “所以我就来到了万史台。” “你认为这项联姻真能成功?” “我不相信,这简直恐怖!她不可能有继承人的,不为子嗣还会为的什么?他 才二十三岁,她都已经四十六了,她不是认真的,不可能。” “我倒认为这是她玩婚姻游戏的最后机会,自然她愿意成功。” 他摇头,我继续说:“或许趁你现在失了宠,正好可以将我们的婚事公开,反 正是她要你走的,你为什么不该到别处找安慰?” “以她目前的心情,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必定是遭殃无疑。蕾蒂丝,老天, 我们仍得等一等。” 此刻,他对女王愤怒到了极点,我便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他不停地说失宠之后 会有什么惨状,象他这么得宠的人,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嫉妒,伊丽沙白女王宫廷 也和世界各处一样,存在着嫉妒。罗勃是这个国家中最有权、最有钱的人,而这些 均拜女王的恩宠所赐。他在斯特兰德街有幢华丽的列斯特庄园,以及那无以伦比的 坎尼华兹、万史台,此外,英国南部、北部和密德兰等处,他更拥有无数土地,每 年带给他的收益便不知凡几。有求于女王的,会先来找他,因为众人皆知女王对他 不仅百依百顺,还巴不得能表达出她内心的情意。 然而,她是个专制君王,简直象透了她父亲。亨利八世就时常警告属下:“我 既可以扶植你,当然也能够轻易地毁了你。”她极端自负,因此若有人伤了她自尊 心,她绝不会原宥。 罗勃是对的,我们仍得小心翼翼。 当然我们一直谈到深夜,罗勃虽不相信女王会和安休公爵结婚,却仍为我们的 前途担忧。 次日,女王下了一道令,要罗勃速返宫廷,不得有误。 我们一起商讨。 “看来不妙,”罗勃说:“她要我卑躬屈膝的回去,大概是想看我有多大程度 依附她,我才不去!” “违抗王命?” “我要用她小时常用的一计——装病。” 因此,罗勃假装要往宫中,但是他又说双腿疼痛,肿胀难行,大夫诊治要多躺 在床上休息,所以他只得回到床上,同时他捎个信回复女王,说已收到令,但是他 因病重无法成行,只能在万史台修养几个星期,请求她的宽谅。 他待在房中,因为我们得提防敌人的奸细把消息传到宫中,何况我们又不能确 定到底谁才是我们的朋友。 一队人马接近花园时,谢天谢地,我正在房内。皇家旗帜在微风中飘展,预报 着女王将到。我在惶恐中明白,她正是要来万史台看我们这位卧病在床的病人。 幸而时间尚够罗勃扮出消瘦的神态,也够我将卧室里的一切可以显露出女人在 此住过的痕迹除去。 号角鸣起,女王驾到!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要人立刻带她到伯爵处,她说她要知道他的病况,因为 她为此焦虑耽心。 我悄悄关在一间小房间中,倾听外面的情形,对这次女王御驾视临不无警觉, 同时也愤恨自己身为这家的女主人,却不敢露面。 我有几个比较亲信的仆人,其中之一将外面情形告诉了我。 女王对列斯特伯爵深致关切之情,她不信任照料她这位密友的仆人,所以她宣 称要留在病房里,在万史台为她留的房间也得随时备她使用。 我大为惊慌,此次逗留,绝不可能是短时的! 这是何种情状!我在自己家中,却似乎没有待下来的权利! 仆人在病房中进进出出,我还听得见女王发号施令。罗勃用不着装病,只要猜 想我该怎么办,担忧我会不会被发现,已足够他病了。 我感谢上帝,罗勃权力大,许多人怕他,女王可以毁了他,但他也能向任何使 他不满的人报复。此外,他也以秘密报复出了名。阿蜜. 罗莎特、雪非尔伯爵及艾 塞克斯伯爵的事,人们记忆犹新,并纷纷私下传说,谁要是成为列斯特伯爵的敌人, 千万别和他同桌共餐,所以我并不害怕有人敢泄露我的秘密。 然而我有个问题:如果我被人看到离开这里,必然大祸临头无疑,但我躲在房 中,安全吗? 我决定躲在房中,并且祈祷女王只是暂逗留。如今回想起来,我时常发笑,但 在当时,这实在没什么好笑。我的食物是偷偷送进房里,我又不能够出去,只能要 我那忠心的女仆替我看守。 伊丽沙白在万史台待了两天两夜,直到我从顶楼一间小屋的窗口看到大队人马 离开,我才也露面。 罗勃仍然躺在床上,精神百倍。女王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支持要自己看护, 并且还责怪他不好好照顾身体的健康,更暗示她还和从前一样喜爱他。 他确信她不会结这门英法亲事,而他在宫中的地位,也仍和以往一样稳固。 我指出,假使女王知道他已婚,她仍会被激怒,因为她对他的情意似乎未尝减 低,但罗勃一径为自己仍未失宠而快活着,并不愿为这事影响心情。 险境已过,我们深感庆幸,但是泄密的可能仍然困扰着我们,迟早她仍会发觉。 罗勃仍在万史台时,传来一个消息,说格林威治发生一件事,几乎要了女王的 命。 当时情形是,赛米艾领着女王到她座艇,突然有人放了一枪,而站离女王仅六 英尺的船夫却被射到,双臂流血不止,跌倒地上。 凶手当下就被逮住,女王则只顾注意躺卧她脚边的船夫,发现他并没受到致命 伤,才满意地摘下头巾,命令照顾他的人以头巾暂为他绑住伤口止血,而她却弯身 要他不要沮丧,因为他的家人不会缺乏什么,她深知那颗子弹原是冲她而来。 放枪的人叫做汤玛士. 艾坡崔,当他被侍卫带走时,女王走到那名船夫身边, 以对赛米艾说话的态度对他说着。 这次事件引起全国议论纷纷,汤玛士. 艾坡崔受审时宣称他并无意要射杀人, 而是不小心使得枪支走火。 女王在她卑下的臣民面前,总是仪态万千,优雅和蔼,她亲自接见他,并说她 深信他所言非假。他双膝落地,泪流满面地说他只有一愿,那便是为女王效劳。 “我相信他。”女王说道:“那确是意外,好汤玛士,我会告诉你的主人,让 你重新为他服务。” 而后她宣称被射伤的人将会获得完善的照顾,既然他伤势不重,这件事也可以 淡忘了。 事实却不然,许多人皆知列斯特曾为安休公爵的通行证而和女王发生争执。赛 马米艾更抱怨过列斯特千方百计想阻挠此事,再加上罗勃的名声,不多时就有人暗 指罗勃安排了警卫刺杀赛米艾。 赛米艾深信此说,决心要报复。这是苏西克斯有一天骑马来万史台时,我们才 知道。 汤玛士. 雷克利身为第三任苏西克斯伯爵,他为罗勃并无深交,彼此间还颇勾 心斗角。罗勃深知苏西克斯非常痛恨女王对宠臣的施恩。苏西克斯和围绕在女王四 周的人一样,也是野心勃勃地,可是他却爱夸说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服侍女王,即使 顶撞,激怒了女王,他也在所不惜,但他既乏想象力,又不迷人,自然无法讨到女 王欢喜,女王留他只是因为他诚实,就象她留下伯雷是由于他的睿智一样。她会痛 骂他们,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但是她仍然会听从他们的劝告,绝不会贬谪任何一 人。 我注意到苏西克斯脸色严峻,但神态间不免有些自满。他带来的消息是,赛米 艾认为列斯特有意要他的性命,因此他一怒之下,便向女王告发罗勃和我结了婚的 消息,这件事已有许多人知道,女王始终被蒙在鼓里。 罗勃要我也加入他们的谈话,秘密既经公开,我自然不必再藏身。 “列斯特,你麻烦大了。”苏西克斯说道:“你该大惊失色,我从未见过女王 如此盛怒。” “她说什么?”罗勃平静地问。 “起初她不敢相信,大叫大嚷着说这是谎言。她不停地说‘罗勃可不会这样, 他不敢’,然后她骂你叛徒,说你背叛了她。” 罗勃抗议道:“但是她摈弃了我,她这会儿正打算结婚,我结婚又有什么重要?” “她并不愿听理由,只是一直说要送你于牢塔,她说你会在塔中烂掉,让她大 快。” “她有病,”罗勃说:“只有病妇才会这样。哼,她还要我去和苏格兰女王结 婚,还要我去娶赛西丽亚公主呢!” “列斯特先生,我听说她绝不会准许这些亲事,即使她准了,那也是为了政治 女王听说你娶的是谁,才大发雷霆的。”他含歉意地转向我说:“夫人,我不愿告 诉您女王如何辱骂您,以免侮辱了您。确实,她的愤怒似乎是冲着您来的比较多。” 这我倒相信,她一定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情愫。当她仔细端详我时,我的想法 竟是对的了。她知道我有吸引男人的力量,而她,虽贵为一国之君,却缺乏这种魅 力。她想象我和罗勃在一起的情景,只能徒然兴叹,因为她永远无法享受到这种温 馨,为此她更恨我。 “我从未见过女王那么震怒,”苏西克斯继续说:“确实,我觉得她已濒于疯 狂了。她宣称你们两人一定会后悔。你,列斯特,她确实存心将你送到牢塔,我费 了许多唇舌,才劝止她不要下这个令。” “那么,为这件事,我得谢谢你罗!苏西克斯。” 苏西克斯以嫌恶的眼光看了罗勃一眼:“我看出女王若下这种命令,会害到她 自己,愤怒会使她失去理智。我告诉她合法的婚姻并不是罪过,如果臣民知道她为 了这么一件合法婚姻而怒不可遏,他们会起反感的。她一听怒气才消了,但她明白 指令说以后绝不要再见到你,你要到格林威治公园的迈福乐塔住下。女王没有说要 派警卫监视你,但是你最好将自己想成犯人。” “我是不是要和我丈夫一块儿去?”我问。 “不是的,夫人,他要单独去。” “女王难道没有如何处置我的命令?” “她说她绝不要再见到你,也不愿听到你的名字,我必须告诉您,夫人,别人 一提到你的名字,她便大发雷霆,若当时您在场,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送您上断头台。” 最糟的事都发生了,我们也只得面对后果。 罗勃旋及奉命往迈福乐塔,我则返回德阮庄园。 自然这种情况使得我们蒙上不白之名,几天后女王大发慈悲,传话给罗勃说他 可以回到万史台,于是我便在万史台与他会合。 玛丽.席尼夫人在回潘夏斯途中前来拜访我们。她认为离开宫廷是势在必行的, 因为女王正怀恨着她的弟弟罗勃和我,对她十分不利,于是她向女王请求,说杜雷 家族已无法享受女王的恩宠,要求退隐回乡,女王批准了,她说她宠溺这个家族, 却被这家人恩将仇报,如果没有人提到他,恐怕还好过些,她说她不会忘掉玛丽夫 人为她做过的事情,但她准她回到潘夏斯休息一段时间。 我们时常静静地与玛丽坐在一起谈论未来。此时我已怀孕,衷心渴望生个男孩, 因而我对这阵风暴也置不理了。我深知此后在宫中绝不可能再受欢迎,而女王也将 是我终身之敌,不论她做些什么,即使她嫁给安休公爵(私底下我知道这是不可能 的),也不会忘记我抢了她所爱的男人。更因他爱我至深,甚至甘冒自毁前途之险 而娶了我,女王更会不快。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自欺欺人,但她自知,如果仅只是 两个女人比,要人选择的话,中选的当是我而不是她,这是我知她知的,所以她恨 我。 但终究和罗勃结婚的是我,要为他生孩子的也是我,现在我对女王可以不屑一 顾。 玛丽夫人以为杜雷家族随皇恩到此为止,而女王在一怒之下,也很可能下嫁安 休公爵。 我不赞成这种看法。我了解她,由于我们两人的敌对,使得我对她有一分特殊 的了解:表面上,她歇斯底里,毫无理性,然而骨子里却是个意志坚强的女人。我 从不认为她会做出不聪明的事。她签发安休的通行证,人民却反对她和法国联盟, 因此英法如果联姻,唯一理由必是为了有继承人。可是以她的年龄来说,此事并不 一定能成,何况和这个年轻人结婚,她自己也会成为笑柄。可是她喜欢有人追求的 趣味,希望给别人一种她才及笄的幻觉,或许她为罗勃结婚的消息所刺伤,存心继 续闹这场戏。 这难道是通情达理的女人做得出来的?该不会吧?然而这确是出于一个精明能 干的统治者之手。而她,又一向深知如何驾驭她属下中最聪明的人,使他们为她贡 献才力,鞠躬尽瘁。 不近宫廷,我的生命必十分空虚。在有生之年,女王和我之间总有些彼此相连, 而恨意更会加强这种关系。我终于证明了自己的重要性,当我使列斯特着迷,致他 舍她而娶我,我们三人之关系,便由此而明显可见。自然,她也明白我绝不是三角 关系中无足轻重的角色。 玛丽回到潘夏斯后不久,罗勃接到女王的敕令,速往觐见女王。他满腹狐疑前 去,没有多久便百感交集地回到万史台。 女王骂他是叛徒,说他忘恩负义,又数出她为他做的事,提醒他说她既可以提 拔他,自然也能够毁了他。 他抗议道,多年来她都明白表示她无意嫁他,他认为自己有权过家庭生活,有 子嗣继承他。另外,他也表示他随时愿为女王效命,但他仍愿享受家庭的慰藉,同 时不影响对女王和国家服务的机会。 她严肃地听着,而后警告他小心:“我告诉你,罗勃. 杜雷,”他喊着:“你 娶的是一头母狼,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是我便成了一头母狼。赐给别人小名是她的嗜好,譬如罗勃是她的“眼睛”, 伯雷是“灵魂”,哈顿是她的“羔羊”。我知道此后终我一生,我都将是“母狼”, 在她心中,我仿佛是一头野兽,以寻找无辜受害者来满足我激狂的热情。 “她似乎必嫁安休。”罗勃说。 “我敢发誓她不会。” “以她现在的心绪,任何事都做得出来。她当时对我又吼又叫,声音之大,整 个宫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我仍旧怀疑她会嫁安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