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突然,她记起了一家舒适豪华的旅馆,那是她在毕业后的一次夏季法国旅行中 曾住过两天一夜的旅馆。那家旅馆布置华丽、考究,特别令人难以忘怀。在上次旅 游期间,她听说过那家旅馆离卢尔德不太远。 是的,他们应该到那儿去住,特别是对可怜的肯和她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他们会在那儿住上几天,最多几天——即便如此,也会使这难以忍耐的日子好过一 些。 那家旅馆位于什么地方来着? 噢,记起来了,尤金——贝因斯。 她得马上给这家旅馆打电话,立即就得打,预定今晚的床位。肯从山洞回来后, 他们便可以赶到那儿去住。 谢尔盖·季霍诺夫乘飞机从里斯本到日内瓦,再到巴黎,最后又乘飞机下午抵 达卢尔德——都是短途飞行。 他坐的出租汽车正从机场开往卢尔德城区的途中,这时他意识到自己有两点变 化:一个是在他的外衣内口袋里的那蓝色的假护照上的名字是塞缪尔·塔利,来自 纽约,美国公民。另外一个是遮盖住他那左侧上嘴唇上棕色肉赘的浓密假胡髭,这 假胡髭一直往下沿脸颊盖住了部分嘴巴。他认为,作为伪装,这假胡髭足以让人无 法辨认。如果没有它,他那像商标一样的肉赘由于早已广泛为外界、为世界各国人 士所熟悉,将会很容易地被一些人所认出。 机场的出租车此刻正缓缓地降低车速,这位法国司机,从反光镜中盯着他,对 他说,“先生,到了。” 季霍诺夫从右侧车窗向外看去,只见他们是行驶在巴拉迪大街,这儿有一个停 车场,旁边有一条河面很宽但河水污浊的河。他又转向左侧,看见他们已停在了一 幢红砖结构的六层建筑的大门前。最高一层楼上的旅馆名称赫然在目:法兰西圣路 易斯新旅馆。 各家报纸早就报道说,在这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周之内,卢尔德将接纳难以计数 的朝圣者。在圣母玛利亚显灵这一消息公布之后的几天内,卢尔德的所有旅馆早已 被官方所组织的朝圣团体预定完毕。季霍诺夫很是担心,不知能否找到一家有床位 的旅馆。非常幸运,在日内瓦的国际旅馆里,季霍诺夫早就认识了一名叫亨利的领 班,经常付给他高额小费,没想到此人会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季霍诺夫告诉亨利, 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住在美国纽约,名叫塔利,是一位笃信宗教的上流人士, 计划在圣母玛利亚显灵时访问卢尔德。可问题是他未能及时报名参加朝圣团,无法 自己预定旅馆。塔利知道季霍诺夫经常出国,便求助于他,希望他能帮忙在卢尔德 的某家旅馆为他预订一周或二周的床位。季霍诺夫对他说,这事可不敢担保,因他 从未去过卢尔德,而且也不打算去那儿。不过,他答应塔利,他将愿意尽力帮忙。 到了日内瓦后,季霍诺夫便只好求助于亨利,托他代为解决此事。 亨利表示愿意想想办法。原来,几年前,亨利曾同他的神父到过卢尔德,住在 法兰西圣路易斯新旅馆,同这家旅馆的领班头儿罗伯特有点交情。事实上,正当季 霍诺夫等待时,亨利就已经打电话给卢尔德的罗伯特,为季霍诺夫的朋友——那人 叫什么名字来?塔利?噢,对了,是纽约的塔利先生办理此事——然而,他被告知, 罗伯特出外度假,要在圣母显灵的第一天才返回卢尔德。“没关系,”亨利要季霍 诺夫放宽心。“等罗伯特回来那天,让你的朋友亲自去找他,让他说出我的名字, 罗伯特一定会记起我,会为塔利先生安排一个房间的。相信我,旅馆里一般都会有 空房间的。” 季霍诺夫相信了他,当时大为放心。不过现在,从出租车里下来后,他又不免 担心起来。在生活中,像在外交场合中那样,他一贯做事相当谨慎,即使是在最紧 急的情况下,也总是留有余地,不愿轻率从事。此刻,他决定不忙让出租车开走。 这时司机从前车座下车,正欲帮他将行李搬下车,季霍诺夫便对司机说:“不忙开 走,等我几分钟。我得去看看是否真有房问。他们可能会让我到其他旅馆去。” 今天,季霍诺夫由于肌肉障碍症发作,在上台阶时只好慢慢行走。位于一楼的 旅馆接待厅并不大,但颇具有现代风格。有一位身穿制服戴着眼镜的领班,正在柜 台后面对着帐目簿沉思着什么。 季霍诺夫满怀希望走近柜台,用法语对领班说:“先生,我想找一下总领班罗 伯特先生。” 这位领班抬起头,从眼镜下打量着他。“我就是罗伯特,愿意为您效劳。” “噢,太好了,太好了。我到这儿带来了你一位朋友的问候。他也是我的朋友, 名叫亨利,日内瓦国际旅馆的总领班。” 罗伯特毫不犹豫地说:“亨利,啊,是的,他好吗?他挺能干的,眼下好吗?” “他非常地好,亨利要我来见你,请你设法安排我这一周在这儿住下。亨利, 他比旅馆接待员更熟悉情况。他知道,现在客房非常紧张,不过,他认为,你会特 别关照我的,看在他的面于上。” 罗伯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亨利说对了。平时总会有办法可想。可是今天, 在这一周之内,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很抱歉,非常非常地抱歉,无法帮我朋 友的忙。真的没有一间空房,甚至找不到一间空着的洗手间。” 季霍诺夫伸手提了提旅行包。“这是真的吗?” “实在无能为力,说实话,旅馆早已预定客满了,以前这种情况多未发生过。 不过,眼下这时节可不同往常。自1958年以来,圣母毕竟还没有在卢尔德再次显过 灵。人人都想见到她,下周,我也许会设法替你安排一个房问。” “可我只想在这一周。” “那么,我很抱歉。” “我该怎么办?你是否知道,也许这儿的其他旅馆还有空房?” “绝对没有。所有的旅馆全部客满。”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了一个手指。 “还有一点希望。过去在卢尔德的旅馆客房比较紧张的时候,在城外,总还能找到 一些空房。卢尔德的周围还有许多小城镇,距离都不很远,交通也很便利。许多人 家总是空出一些房间来出租,以赚取几枚法郎。是的,我敢保证,眼下这种可能性 仍然存在。这或许对你是最好的办法,先生——” “塔利,我是塞缪尔·塔利。” “噢,这可是最好的办法,塔利先生,想想办法去城外找私人房间吧。” “可我到哪里去找呢?我以前从未来过卢尔德。” 罗伯特立刻表示愿意帮助他。“我可以告诉你具体怎么找。在城外的塞迪卡德 ·霍特里尔,就在这儿,我指给你看。”他找出一张写有卢尔德城区的桔黄色地图, 打开后,手指着地图上的位置。随后,他折好地图,递给季霍诺夫。 “这下你该知道怎么走了。我很抱歉,未能让你住在这儿。祝你好运。” 季霍诺夫离开旅馆后,径直走下台阶,并打开手中的地图,递给正在等着他的 司机。“这儿没有空房了,”他解释道,“我得到塞迪卡德·霍特里尔,你瞧,就 在这儿,领班还特意在下面划了一条线。” 司机查看了一番地图,点点头,示意季霍诺夫回到车后座上去。 在15分钟的行程中,季霍诺夫无心观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他的内心在隐 隐作痛,深深自责简直愚蠢至极,居然会到卢尔德来。他想到自己私下访问这个他 的政府和党肯定会极为反感的“圣地”而招致的一切危险,如果他们知道,而仅仅 只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也决不会原谅他的。 这时,车在勒里斯区停下,罗伯特所指的塞迪卡德·霍特里尔就在此地,季霍 诺夫才猛然意识到,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以及他将取得的最高领导地位,冒任何风险 都是值得的。再说,由于经过一番精心化装,他摸着那假的胡髭感到一种欣慰和安 全。他付给司机出租车费后,按照司机的吩咐,提着旅行包向附近的大楼走去。 季霍诺夫发现,在办公室内只有两位中年妇女坐在办公桌后面,靠近他的那一 位,留着黑色刘海,戴着金属框边眼镜,友好地向他打着招呼。季霍诺夫自我介绍 道,他是塞缪尔·塔利,美国人,刚来到卢尔德朝圣,因没有随同官方或正式旅游 团,所以还未能找到一个地方安身。圣路易斯新旅馆的一位朋友建议他到这儿来, 在某位私人住宅中或许能找到一间空房。 戴眼镜妇人的表情看起来无可奈何。“不错,本周早些时候,确实在我们的手 中掌握着许多等待租用的私人住房,可现在已全部预订完毕。我担心——”她开始 查看登记册,接着停了下来,注视着夹在最上面一页的一张纸条。“等一等,先生, 也许还有希望。你或许会走运。这张纸条是本地旅游公司的一位导游小姐留下的。 她是本地人,同父母住在塔布。她在纸条上说,她父母家中有一间空房,本周之内 可以租用,他们要求房客每天付225法郎,而且还要预交一半的房费。你感兴趣吗? 如果你愿意,我这就给你问问,看看房间是否仍然没有出租出去。” “请问问吧,”季霍诺夫说,“你刚才说在什么地方?” “塔布到卢尔德乘出租车只需20分钟。那是个非常可爱、美丽的小镇。”她一 手拿起话筒,一手开始拨电话,“让我看看,”她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这个 妇人用法语说道,“这里是塞迪卡德·霍特里尔,杜普雷小姐在家吗?”她停了一 会后,又对着话筒说:“吉塞尔吗?是关于今天早晨你留在这儿的那张便条。我想 问一下,你父母准备出租的那间空房还没有出租吗?”她听着对方回答,然后又说: “太好了,我这儿有一位游客,是从美国来的塔利先生,他需要租用一间空房。行, 我这就告诉她。”她放下话筒,喜形于色地望着季霍诺夫。“好消息,你可以住下 了。我这就告诉你杜普雷家在塔布的地址。这家人很受人尊敬,我没有见过他们, 不过他们的女儿吉塞尔很是可爱,待人很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嘛。好吧,我把地址 写给你,塔利先生。” 直到黄昏时分,季霍诺夫才到达塔布。 他在卢尔德,实际上是在卢尔德地区逗留了很长时间,直到夜幕开始降临。在 塞迪卡德的那个妇人很是健谈,告诉他附近一带有什么地方应该去看看。于是他就 在教区空地里缓缓地步行,直到他意识到走错了方向时,已经走过了空地的大部分 范围,这时他来到了一个入口处。他继续前行,慢慢地向上宫走去,最后登上石梯 走了进去,观看宫内那华丽堂皇的内部装饰,然后顺上宫而下,找到了那传奇式的 山洞。他看见许多朝圣者面对着山洞,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的跪着。可是他 并没有加入到这些朝圣者的行列。决定到明天再来仔细瞧瞧。 他心里明白,之所以他未能停住脚步加入到祷告的行列,是因为他感到与此刻 如醉如痴的迷信朝圣场景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外国游客,他不属于这些对宗教置信 不疑的朝圣者行列。但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他应该和其他朝圣者一样,不应该与上 帝这样疏远,他到这儿来的目的实质上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记得自己在孩提 时代,和对宗教非常虔诚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另外,使他不愿意接近他们的另一个 原因,是他从不喜欢在许多人面前露面。是的,自从他早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一 直成为S国的外交部长和有世界影响的风云人物, 在他发表演说时,同群众远离, 并没有直接同人们交谈接触。他也曾同世界上许多其他的知名人物,诸如总理、总 统和国王等会过面,但那是地位相当,那种接触和场合也无可非议,既体面又荣耀。 但是此时此刻,要他独自一人混杂在这群芸芸众生之间,在他看来实在有点不可思 议。 最后,他转身离开时,才明白自己未能向山洞周围的那群人走近,不是出于别 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他当时突然感到骨髓疼痛起来,那不治之症使他突然感到特 别虚弱,无法站立太久。 他竭力忍耐着,好不容易才到达不远处斜坡上的出口。他意识到,像那些虔诚 的朝圣者一样,正是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他来到卢尔德,疾病已经使他在某种意义 上丧失了自己的信仰和人格。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他应该属于他们中 的一员,为了痊愈康复,他应该满怀希望和信心去祈求圣母玛利亚降福,去祈求奇 迹出现。 街道已闪烁着黄色的灯光,来往的车辆不断。他得赶快回目的地去,安排好房 间,好好地休息等待明天来临。想到这些,他稍感欣慰。 他希望能尽快搭上一辆出租车。就在这时,一辆空着的出租车驶了过来,他招 手示意出租车停一下,很快带上旅行皮箱上了车,出租车向着杜普雷家的方向驶去。 从高速公路上去塔布的行程的确不是很长。令他欣慰的是,塔布并不像那些看 起来荒凉、冷落,似乎还未开化的乡村小镇那样令人扫兴,倒颇具有现代城市的风 味。司机注意到此刻季霍诺夫的心情,便不断地把车窗外的景色指给他看。出租车 沿着行驶的这条宽敞的公路,一直来到一个叫维塔的广场,季霍诺夫看见布满商店 的街道从广场那里辐射出去。 “我要去的地方离这儿还很远吗?”季霍诺夫问道。 “在广场那边的一条街上,还有五、六个街区,”司机说,“很快就要到了。” 他指着前面,“先生,你注意在咱们左侧的那幢小房屋——法国最伟大的一位战争 英雄福煦元帅就出生在那里。”接着,司机又说,“那是塔布教堂,本周内将在那 儿宣布若干病患者康复痊愈。” 司机驾驶着出租车通过一条背街,车速慢了下来。“下一幢楼就是,”他回过 头来对季霍诺夫说。 这是一幢四层楼的公寓,位于马赛公园附近,有一座向前的。无法看清楚的雕 塑隐没在黑暗中。杜普雷家的五间房屋位于底楼,门牌号上写着第一公寓。 是杜普雷太太开的门,杜普雷太太是一位瘦小的妇人,有一头松散的已经有点 灰白的金发,虽然上了年纪,但眉目清秀,年轻时她一定楚楚动人。 “您是塞缪尔·塔利先生?”她问道。 “是的,”他也用法语说,“这是有人从塞迪卡德通知你的吧。” “是我的女儿,吉塞尔,打电话说您需要房间,而且还要在这儿吃晚餐。请进 吧。” 起居室里的灯光幽暗,只有两盏电灯,但是季霍诺夫注意到这间房间过多地摆 放着老式的法国家具。电视机正开着,此刻又关上了,接着从侧房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便是杜普雷先生,他脸膛方方正正,头发蓬乱。“晚安,”他低声说着,接过 了季霍诺夫的皮箱。“我带你到房间去,”他用法语说。“这是我女儿的房间,这 一周她睡在沙发上。” 女儿的卧室就大不一样了,光线充足,仿佛最近刚刚才重新整理过,一眼便看 出这是一间闺房,单人床上铺放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床单,墙上没有搁板,一个书架 依墙而立,放满了书,当然大多数是法文书,但也有若干英文书,书名都同纽约和 联合国有关。旁边有一个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台灯,灯光柔和。令季霍诺夫惊奇 的是,一个出身低微的法国姑娘居然存有英文版的有关联合国的书籍。 杜普雷已经把季霍诺夫的旅行包放好了。“塔利先生,大约半小时后,准备用 餐。” “谢谢,我会按时去的。不过一旦我睡过了头,劳驾您把我叫醒,好吗?” “好吧,我会敲门叫醒您的。” 房东走后,季霍诺夫本打算打开行李准备好一周内所需要的东西,可是他的手 臂又疼了起来,还有一条腿也隐隐作痛。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唯一希望就是躺在 床上,恢复一下体力。他倒在床上,抬起腿侧身躺着,很快就熟睡过去了。一阵急 促的敲门声,才把他惊醒。他抬起头,一脸的困惑,但很快他就想起了刚才与社普 雷先生的谈话。 “谢谢您,杜普雷先生,”他大声说,“我马上就来。” 几分钟后,他步履蹒跚地来到了餐厅。这里同样灯光幽暗,杜普雷已坐在了餐 桌前。杜普雷太太,正围着一条围裙,急急忙忙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指着餐桌旁 的一把空椅子说:“咱们不等吉塞尔了。她刚才打来电话说,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要晚一点回家。” 杜普雷太太走到厨房门口,又停了下来。“我们晚饭吃得很简单,”她带着歉 意地说,“今晚,我先给你们上清炖鸡汤,主菜是加薰鲑鱼的煎蛋卷。”季霍诺夫 回过头去,对刚才她说的话礼节性地笑了笑。 他环视了一下这间极普通的餐室,墙上的壁纸已经陈旧,有点儿发黄和脱落。 墙上挂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的耶稣基督的画像,虽然放在框内,但看起来已经泛黄, 旁边还挂着一个金属十字架;另一面墙上挂着有框边的圣母玛利亚半身大理石像。 杜普雷太太这时端着汤走了进来,看见季霍诺夫正打量着墙上的圣母玛利亚像,便 主动说道:“塔利先生,我们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是的,我知道。” “可你一定也是一位虔诚的教徒,要不,干吗来卢尔德呢?” “很对。” 杜普雷太太接着入座,开始进餐。季霍诺夫正把汤匙放在汤中,就听见一两声 默默的祷告声,他抬起头,看见男女主人正闭着眼低着头轻声地祷告着。季霍诺夫 顿时不安起来,觉得他也应该这么做,便放下汤匙,也低下头开始祷告起来。 祷告完毕,他们开始进餐。起初,杜普雷夫妇一直沉默不语,过一段时间后, 他们便同客人断断续续地交谈起来。季霍诺夫显得很拘束,他很想了解这夫妇俩, 不过,他所能知道的最多只不过是杜普雷先生是一个车库的机械工人,而杜普雷太 太是在塔布镇边的一家旅馆当女侍。至于娱乐活动及社交活动,只是在家收看法国 电视台的电视节目,到附近的教堂去做弥撒,和参加一些教会的仪式而已。他们对 卢尔德的情况所知并不多,而且大都是他们的女儿告诉的。 “吉塞尔一会儿就会回来,”杜普雷太太说,“她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卢尔 德的一些情况。” “这对我将大有帮助,”季霍诺夫说。 主菜的盘碟移走了,放面包的篮子也收拾好了,桌布上的食物屑片被清理掉后, 季霍诺夫的心绪此时已飞回了祖国。他不由自主地寻思,政治局的委员一旦知道他 们引以自豪的国际活动外交家、未来的总理、受人尊敬的、才智卓越的谢尔盖·季 霍诺夫居然会坐在这儿,同两名智力低下的法国乡巴佬交谈会如何猜想。 正准备削水果吃时,季霍诺夫突然觉得餐室里顿时有了生气。一位靓丽的年轻 姑娘,看起来至多是个小女孩,兴冲冲地走进了房问。她有一头秀美的长发,束成 马尾型,一双绿灰色的眸子晶莹明亮,正俯身吻着父母。季霍诺夫看着她从门外走 进来,蹦蹦跳跳,步履轻盈,最后绕到了季霍诺夫的前面。 她向季霍诺夫伸出手。“您一定是我们的房客,塔利先生。” “是的,我是塞缪尔·塔利,”季霍诺夫拘谨地说,“你是杜普雷·吉塞尔小 姐吧。” “没错,”她改用英语说着,坐在了季霍诺夫的旁边。“欢迎你到杜普雷家中 做客,欢迎你到附近的卢尔德来,看一看发生在这儿的一切奇迹,” “谢谢,”季霍诺夫说,“但愿如此。奇迹,我是说,但愿我能见到奇迹。” 杜普雷太太已经去厨房,为女儿重新热一下汤菜,给她再做一个煎蛋卷。 吉塞尔娓娓不倦地讲了起来。对季霍诺夫说英语,对她父亲用法语,讲述着她 在卢尔德圣母显灵第一天的所见所闻。 季霍诺夫细心聆听,极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渴望自己既能够健康痊愈,而且能 够恢复青春活力。不容置疑,吉塞尔是一位绝色美人,或许她像她年轻时的母亲。 不过,她比她母亲更漂亮艳丽。不同于她父母的是,吉塞尔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 知识广泛,美国英语讲得极好。不仅仅如此,在她边吃边侃侃而谈时,她所具有的 那种魅力愈发使得季霍诺夫魂不守舍,心驰神荡起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她机灵, 是的,她太聪明了,或许能洞察一切。他不免担心起来,她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犹豫不决,又觉得这种担忧实在是多余。她毕竟太年轻,阅历经历太浅,作为一 个乡下姑娘,除了对卢尔德和宗教,或许对世界上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再说,他 戴着假胡髭,可不必为此乱担心了。不过,眼下的年轻人非常的精明,通过电视无 所不晓,因此他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季霍诺夫这时才意识到,吉塞尔已经用完餐了。正对他讲话,对他到卢尔德的 目的颇感兴趣。 “什么?”他说,“啊,为什么呢?很长时间了,我感到身体不适。这种病我 不想提起,因为进餐谈这种话题太败胃口,不合时宜。总之,我发现医生对我的病 爱莫能助,是一位信奉天主教的朋友建议我到卢尔德来,特别是现在。他知道,尽 管我不信教,可我并不想远离生命之树,你说对吧?碰巧我正好有次休假,因此我 想最好来卢尔德度假。” “不由得你不信。”吉塞尔兴致勃勃地说。“这里每年都有些幸运的人。他们 的病治好了。我是亲眼看见奇迹在他们身上发生的。说不准您就是今年幸运者当中 的一位呢。塔利先生,每天到山洞去,与朝圣者一起做祷告,饮用圣水,在圣泉中 洗澡,树立起信心。” 他对着她的目光看,想弄清楚她是否在开玩笑。但是很显然,她说话是认真的。 他也决定认真地对待。“我倒希望树立起真正的信心,纯正无邪的信仰。”他诚恳 地说。“不过,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有一定知识的人,去接受一个重病患者能够通 过信仰而不是科学治愈的事实是困难的。” “相信我,奇迹确实出现过,我刚才说了,我亲眼看见奇迹在他们身上发生的。 这您知道,我是卢尔德的一名导游。我无处不到,所有的我都见到了。我时不时地 看见某个绝望的病人被完全治愈了,是痊愈,不是用科学,而是用信仰。” “这倒真令人激动。”季霍诺夫说。 “实话告诉您吧,我本人就知道一个最近出现的奇迹。几年前,我曾同她见过 一面。她来过卢尔德已经五年了。她是个英国妇女,伊迪丝·穆尔太太。她因患了 癌症已完全绝望,到此地是做为最后碰碰运气。然而,就在她第二次来卢尔德时, 出现了奇迹般的疗效。检查证明,癌细胞已完全消失。血液细胞成了健康的红色。 身体变得结实了。这次她是做最后一次检查,检查完后即宣布为奇迹般的痊愈事例。 晚餐前,我还碰见过她,她气色很好,看上去很健康,很激动。您想见见她吗?也 许这事能向您证明某种信念吧?” “肯定会。”季霍诺夫回答,心里激起一阵乐观的冲动。“我倒非常高兴能够 见到您那位穆尔太太。” “那就说定了,我将设法安排您与她共进午餐。假若您肯花钱,我要搭上工夫, 辞掉这段时间的导游。您得付饭钱和一百法郎的导游费,这不多吧?” 季霍诺夫感到他那浓密的胡须下的一丝微笑。“这是桩讨价还价的生意,我们 美国人喜欢这么说。” “说定了,我们把日期定好,”吉塞尔说。“您既然要在这儿住下来,早上您 可与我一起驾车去卢尔德。您将有足够的时间去洗浴,之后,与伊迪丝·穆尔太太 共进午餐,您看这样合适不?” “很好。”季霍诺夫说,话音装得像是塔利说话的调子。“您什么时候办妥, 我也就什么时候准备好了。”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