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利兹·芬奇和阿曼达·斯潘塞把租来的佩格特牌汽车停放在内韦尔的卢尔德大 街停车场上,然后从停车处走出来,顺着山坡向上走,直奔圣吉尔达德修道院,这 里是伯纳德特的安息之地,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今天一大早,她们便乘坐国内航班,由卢尔德飞抵巴黎,租了这辆车,开了三 个小时赶到了内韦尔。 她们顶着中午的烈日,步行走着,这时阿曼达开口说:“你认为此行会弄点名 堂出来吗?”她对此有点怀疑,“可能会白跑一趟。” 利兹耸耸肩。“很难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从不放过任何机会,你得不停地找呀, 挖呀,恨不得挖出个金娃娃,我想我们在这里也许碰不上像凯奥克斯神父那样满腹 牢骚的人,当然,我们可能会找到点什么——只是设想而已。” 她们来到了八英尺高的修道院围墙跟前,顺着走过去便是修道院的大门口。一 位小巧玲珑的中年修女,穿着灰色教服,短裙,正站在门口等待着她们,她宽大平 滑的额头,一双明亮聪慧的黑眼睛,红润润的脸上露着文雅的笑容。 “是利兹·芬奇小姐和阿曼达·斯潘塞小姐吗?你们就是我等待的美国客人吗?” “没错。”利兹说。 “我是弗兰西丝卡修女——” “您的英语讲得不错。”利兹说, “不敢当,”修女说,“这得益于我来自美国的父亲和法国的母亲。好啦,欢 迎光临圣吉尔达德修道院,”她稍作停顿。“芬奇小姐,我知道您正在写有关圣徒 伯纳德特的报道,而且还有斯潘塞小姐是您的助手。我很高兴与你们合作,你们得 先告诉我你们想了解点什么。当然,圣吉尔达德修道院是圣徒伯纳德特在世时的最 后居住处。要不要我带你们先到处看看?” “确切地说,”利兹说,“斯潘达小姐和我,只要是有关伯纳德特的,都想去 看看,看完之后,我们还想耽误您一点时间,问几个问题。” “但愿我都能回答上来,”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不过光让我给你们当一会儿 暂时的导游吧。” 修女在前边带路,她们紧随其后,穿过了一道淡紫色的花墙,这时修女慢慢地 停住了脚步。 “这是卢尔德神龛,”弗兰西丝卡修女郑重其事地说。 她们站在复制的卢尔德山洞前,令阿曼达吃惊的是,这神龛比原物略小了一点, 但很难区分。而且跟原物一样设在通向街道的斜坡上。 “这是用来做露在弥撒的,”修女说。 这时阿曼达发觉,在她们的身后,面向复制的山洞,有着一排排为朝圣者安放 的长凳,此刻正有一大群朝圣者离开长凳,向旁边的出口处走去。 “这些是来自德国科隆和多德蒙德的朝圣者,大约有四百多人,”修女解释说, “他们刚做完礼拜,准备穿过雨果大街回到佩莱宁临时住宿处去。这帮人,今晚在 此住一夜,明天就动身去卢尔德。” 阿曼达又仔细地审视着复制的山洞,在神龛的左上方,壁龛里有一座蓝白色的 圣母玛利亚塑像。 “塑像基底的金属饰板上刻有一行字,”弗兰西丝卡修女说,“注明了这一小 块岩石取自卢尔德马沙比耶勒山洞的岩石碎块。现在,咱们就去修道院教堂,去瞻 仰伯纳德特的遗体。”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复制的山洞,向一座庭院走去,示意 利兹和阿曼达绕过圣母玛利亚高大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进入教堂的侧门。 刚走进教堂,踏上排排座椅中间的通道,弗兰西丝卡修女就低声说:“这座教 堂始建于1855年,以后有两次整修,最后一次是在1972年。前面的那个白色祭坛是 水泥制品。” 阿曼达走进教堂,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教堂内部装饰具有现代气息, 以前,在欧洲她至少进过一百个教堂,而且全都大同小异,祭坛高处是拱形天花板 和彩色玻璃窗,祭坛后面是基督受难十字架,苍白的木十字架上钉着青铜铸的耶稣 受难像。此刻,阿曼达两侧的一排排橡本和胡桃木座椅上,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默 默祈祷的人。 利兹和阿曼达来到了祭坛前面的两级台阶前,与她们的修女导游一块儿停下了 脚步,弗兰西丝卡修女压低嗓子说:“圣母显灵后,伯纳德特一时不知自己该怎么 办,确实,她后来进了学校,而且有时还替别人照看孩子,以此挣钱来赡养父母不 过。她早已成了注意中心,左邻右舍以及蜂拥蚁聚般赶来卢尔德的朝圣者谁也不肯 放过她。她无法单独呆一会,每天都有不速之客来向她提问题。在1863年,她的私 人老师认为她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而且建议她进入修道院做一名修女,” “也许是教会里的人真正想把她藏起来,”利兹用富有挑衅的口吻说,“那时, 她身上已带上了传奇色彩,然而她有时的行为举止不大像是那么回事。我听说,她 很固执,不喜欢循规蹈矩,好恶作剧,对新奇的衣服特别着迷。也许是教会中的人 不希望她抛头露面,出没街头。对他们来说,认为修道院可能是她的理想去处。” 利兹的话听起来很武断,阿曼达很想知道修女会作何反应。然而弗兰西丝卡修 女却应付自如。“那么说也不无道理,”她表示赞同,“可实际上,很多修道院都 把她视为珍宝,争着要她。尽管她的健康状况欠佳以及她的名声会打乱他们的常规 秩序,但是卡麦尼迪修道院和伯纳尔丁修道院都争着要她。最后,她拒绝了这两所 修道院,因为她不喜欢这两所修道院修女所戴的那种难看的头饰。她决定来内韦尔 时,曾说:‘我来内韦尔,完全是出于自愿。’卢尔德的市长要她去学裁缝,她说 她宁愿去当修女。1866年7月4日,那时她年仅22岁,便永远地离别了卢尔德,乘上 火车,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乘火车,来到了内韦尔,加入了我们修道院。一 直到1879年4月16日去世, 她从未离开过内韦尔,享年仅35岁。1933年被任命为圣 徒。”修女停顿下来,笑了起来,接着又说,“现在,咱们去看看伯纳德特的遗体 吧,她安息的地方离祭坛不远。” 阿曼达跟在她们俩的身后,心中一片茫然,想象不出能看到点什么。 她们走进一间狭小、简陋、没有丝毫生气的凹室。天花板是哥特式拱顶,深蓝 色的窗户高高在上,三面石墙呈灰白色,凹室中央放着一具巨大的玻璃饰金棺材, 里面躺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就是她们要寻访的圣女。 “这就是伯纳德特。”修女低声说。 阿曼达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靠近小教堂低矮的护栏,心中非常激动,仿佛要 立刻与这个女人面对面地交锋。就是这个女人,站在了肯和她中间,妨碍了他们俩 共同安排的生活进程。可是此刻,抢在利兹和弗兰西丝卡修女前面察看了棺材后, 她心中的怒火立刻云消雾散了,被这个年轻的女人,年龄比她稍大一点的无知无识 的农村姑娘所完成的事业,以及她那毫不动摇的信念和百折不回的毅力所折服,使 她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情。 饰着金边的玻璃棺材富丽堂皇,放置在精心雕刻的橡木架上。在圣骨箱里面, 伯纳德特身穿黑白教服,紧闭着双眼,两手叠放在胸前,仿佛是在祈祷,静静地躺 着,好像是经过漫长的一天精疲力竭后,进入了梦乡。 “这真是伯纳德特吗?”利兹和弗兰西丝卡修女走近时,阿曼达轻声地问。 “是的,正是我主赐福保佑的圣女伯纳德特,”修女回答说,“除了手和脸, 其余全是真的。” “除了手和脸?”阿曼达说,心中感到很奇怪。 “事实上手和脸都是蜡制品,是在第三次也就是在最后一次把她从墓中启出来 时给装上去的。” “难怪她看上去是那样光滑,没有半点疤痕呢,”利兹说, “我还是解释一下吧,”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伯纳德特在临终前健康状况很 糟糕——背上长满了褥疮,膝头也因肺结核而浮肿,肺叶千疮百孔——后来更是每 况愈下。她去世后,陈列了三天,然后放进一具铅制棺材里,外面再套上一具橡木 棺材,埋在了教堂花园的一处洞穴里。30年后,一位主教为使伯纳德特成为圣徒, 进行了开棺验尸,这一年是1909年。” “为什么要验尸呢?”利兹心中不解。 “来查看尸体的保存情况,”修女回答说,“普通的尸体大多都已经腐烂了。 不过按教会的规定,提名圣徒的尸体必须保存完好,不能腐烂。就这样,打开了伯 纳德特的棺材,里面的尸体完好如初,验尸大夫的报告说:‘头部微微向左倾斜, 面庞白皙,没有光泽,皮肤紧贴肌肉,肌肉粘附于骨骼,眼皮覆盖眼窝,眉毛平铺 在双眼上方,右眼睑睫毛紧贴皮肤。鼻梁凹陷,嘴唇微启,牙齿完好,双手叠放胸 前。手和指甲均无损伤,手中的一串念珠已锈蚀。’” “那么后来呢?”利兹问, “后来伯纳德特的尸体经沐浴后,又重新安葬。在她成为圣徒身份以前,还经 过两次开棺验尸,一次是在1919年,最后一次是在1925年,每次验尸,尸体都很完 好,一派圣洁征兆。可是,经过几次暴露于空气和阳光中,尸体便受到了影响,皮 肤颜色逐渐变暗。因此不得不去巴黎制作手脸蜡模,贴在伯纳德特的手和脸上,我 承认,工匠在制作过程中有些微小的改动——蜡制面具稍稍扶正了鼻梁,剔除了少 许眉毛,此外还给指甲上涂了一层油脂,最后,伯纳德特重新裹上尸衣,套上全新 的教服,戴上面具,让世人瞻仰,从那时起,她便一直停放在这里。你们如果没有 什么想要知道的话——” “我还有几个问题。”利兹说,语气很坚定。 这时有一个人,戴着臂章,从祭坛那边走了进来,把几张照片放在棺材上,随 即便转身离开了。 “他这是干什么?”阿曼达心中不解。 “可能是求神佑护,”弗兰西丝卡修女说,“许多朝圣者捎来生病亲友的照片, 这样做希望他们早日痊愈。这里的导游就同意把照片放在棺材上面,让它贴近伯纳 德特,以便得到福佑,”她瞥了一眼利兹。“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利兹说, “那好,我想最好到外边谈吧,省得被人打搅。我们到院子里去吧。” 一会儿她们便走出了教堂,来到了阳光一下,伫立在圣母玛利业塑像的前面。 这时阿曼达有一个问题想亲自问问修女,便抢在了利兹的前面。 “我很想知道,”阿曼达说,“伯纳德特她自己在圣占尔达德修道院的13年中 都做些什么,只是在祷告吗?” “不全是那样,”弗兰西丝长修女说,“不错,现在这里的修女——她们都在 修道院楼上,单人居住。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在作祷告和做针线。当然,也有很少的 几位当导游,不过,在伯纳德特那个年代,她得干许多活儿,她主要是在婴儿室工 作,当助理保育员。她喜欢伺候病人,当然,她无法与世隔绝,她在世时,名声愈 来愈响,拜访的知名人士络绎不绝,有时传记作家要见她,找她谈谈。但是,不要 忘了,她经常生病卧床不起,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死去。” 利兹急于要问她的问题,便向前跨上一步,更加靠近修女,“我还听说伯纳德 特在修道院里跟修道院长沃祖斗得很厉害,这是真的吗?” “谈不上是斗,”沉稳平静的弗兰西丝卡修女说,“毕竟,沃祖院长是伯纳德 特的长者,伯纳德特也不敢和她斗。” “咱们不要回避什么,”利兹说,“我听一位权威人士说,她们两人从一开始 便闹别扭。” “我不这样看,”弗兰西丝卡修女说,丝毫不让步。“允许我严格按我所知道 的事实说。开始的时候,沃祖院长对伯纳德特持欢迎态度,因为‘伯纳德特是圣母 玛利亚所宠爱的孩子’。不过后来,她对这个新来的修女改变了态度,首先是因为, 她从未真的相信伯纳德特见过圣母显灵,冉者,她并不赞成过分推崇圣母玛利亚, 因为她为之献身的是全能的基督耶稣。至于说院长对伯纳德特这样的见习修女过分 苛求,甚至让她去亲吻大地,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院长的职责就是教导所有 新来的修女懂得谦恭,要求她们苦修赎罪。” 利兹固执己见,“听说伯纳德特很害怕沃祖院长,” “一些见过的人说确实是这样。不过沃祖院长完全有理由严格要求伯纳德特, 她担心那些所谓的伯纳德特传说,由于人们对她的浓厚兴趣,必然会使她变得目空 一切,骄傲自大,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女。还有,沃祖院长认为伯纳德特不够坦 诚,一次她把这位刚入教的修女描述为‘态度生硬,性情乖戾’,最重要的是,我 得重复一遍,沃祖院长一直怀疑伯纳德特曾见到过圣母玛利亚。她不能想象圣母会 在如此卑贱偏僻的小山村里,在一个愚笨的女孩子面前显灵,沃祖院长谈到伯纳德 特时,是这样说的:‘哦,她只不过是一个农村小姑娘。圣母在世上显灵为何要选 择这么一个无知无识、平庸无奇的村姑,而不选择一个德行卓著、训练有素的修女?’ 还有一次,沃祖院长说:‘我真弄不明白,为何圣母偏偏在伯纳德特面前显灵?实 际上,比伯纳德特品格高尚、思想深邃的人可多的是!真的很多!’在沃祖任修道 院院长后,她从不介绍伯纳德特的故事,当继任院长提出能否考虑伯纳德特成为圣 女时,沃祖院长恳求她说:‘还是等我死了之后再说吧。’” “这还不足够将伯纳德特的传说置之不理吗?” “倒也不是,”修女说,“因为沃祖院长在临终时承认,地的怀疑完全是由于 自己的脆弱所致,并非是伯纳德特有什么过错,沃祖院长的遗言表明了她已屈服于 伯纳德特和卢尔德的现实,她的遗言说:‘愿卢尔德的圣女,免除我临死前的痛苦 吧。’” 利兹自己好像不再那么固执己见,认同了这种观点。“好吧。”利兹说,“这 够清楚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您。就是有人希望伯纳德特离开卢尔德,到 内韦尔来隐姓埋名,这件事涉及到教会政治,当然,你一定会知道,在伯纳德特当 修女以前,是否真有个很有地位的人想娶她做妻子吗?” “不错。”弗兰西丝卡修女说。 “好吧,我仅代表我个人想知道,为何教会不成全求婚人?为何甚至对伯纳德 特本人只字不提有人向她求过婚?难道这不是因为教会方面仍然不想让她抛头露面, 不希望她像普通妇女那样生活,倒宁愿让她与世隔绝,以此来维护传统,确保卢尔 德圣坛的荣誉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修女说,“我想.你完全错了。” “那么,就把对的告诉我吧。”利兹急切地说。 “事实是这样的: 1866年3月,一位特里克·维尔南蒂斯医学院的学生,是位 贵族,给卢尔德和塔布的主教劳伦斯写了一封信,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愿望就 是娶伯纳德特为妻,要主教为他撮合这门亲事。主教的回信措词尖刻,犀利地指出 向伯纳德特求婚就是违背‘圣母玛利亚的愿望’,伯纳德特来到内韦尔不久,这个 年轻人再次求婚,这次他致函弗卡德主教,询问能否与伯纳德特见面,亲自向她本 人求婚,‘至少让我自己去问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她自然 会拒绝我。如果她接受了我的求婚,你们应该知道她并不完全适合自己选择的天职。’ 主教回信说伯纳德特完全、真正地适合自己的天职,而且他不愿意扰乱她内心的宁 静,因此他也没有告诉伯纳德特这位年轻人及其求婚要求。现在尚无证据证明,上 述回绝出自教会的密谋策划或政治需要。修道院的院长无非是从她的最大利益考虑 罢了。” “要是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利兹认真地说。 “事实就是这样的,”弗兰西丝卡修女镇定地说,“现在,我得回去了。你们 要赶回卢尔德吗?” “先赶到巴黎,然后乘今晚末班飞机飞回卢尔德。”利兹说。 “让我送你们去大门口吧,”修女说。 她们默默地向大门走去,刚要告辞,阿曼达又犹豫起来。 “修女,还有最后一件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阿曼达说。 “请讲吧。” “是关于伯纳德特的私人日记,”阿曼达说,“我听说,谁都知道伯纳德特不 识字,也不写作,那么她是怎样写日记的呢?” 弗兰西丝卡修女点了点头。“在圣母显灵以前,她确实不识字,也不会写,不 过,从那时起,为了参加首次圣餐,她上学了,在卢尔德的霍斯皮斯学校读书,学 会了写作。有关于母玛利亚的显灵,伯纳德特写了很多札记。此外,她还写了许多 信,其中包括写给罗马教皇的那一封,她写作起来相当轻松,起初,她并不是用法 文书写,而是用本地方言写的。最后,她才学会了法文。” “不过这本日记,就是最近才发现的那本,”阿曼达说,“我听说她是在内韦 尔,就是在这座修道院里写的。” “我也会这样告诉你的,”弗兰西丝卡修女表示同意。“日记一直写到她去世。 对于圣母显灵前她年轻时的生活,对于她在山洞前所见到的一切,凡是她记得的, 她都不厌其详地追记了下来。临终前,她把日记送给了一个亲戚或朋友作纪念。” “过了这么多年了,日记是怎样被发现的呢?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呢?” “我只知道日记放在巴特里斯,只知道有人为教会从卢尔德去取回来的——或 者说至少是日记的后半部分。” “在巴特里斯是从谁手里取回来的?”阿曼达问。 “我不清楚,”修女第一次显得闪烁其词。“到卢尔德后,你们可以去问一问 鲁兰神父。” “我会的,”阿曼达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向我们提供了这么多情况。” “愿主与你们同在。”弗兰西丝卡修女说完,转身离开了。 利兹注视着修女的背影,“感谢她什么,”利兹小声咕哝着,“白忙活一场, 真是一个顽固的帮派体系。” 她们也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阿曼达若有所思,“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我一直都在琢磨 这本日记。” “肯定是她本人写的,”利兹不满地说,“没有绝时的把握,教皇是不会公开 日记内容的。”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日记里都写些什么。教会只公布了有关圣母显灵 的部分,仅仅是公布了圣母玛利亚告诉伯纳德特她将要重新显灵的秘密。不过弗兰 西丝卡修女的话,你是听见了,日记的内容远远不止这些,伯纳德特对自己早期的 生活进行了各种详细的记载。” “那又怎么样呢?从那里你又能得到什么?还是忘了它吧,我们已经走到尽头, 得承认这一点,我们已经无所适从。我无法与我的老板——特拉斯克交待;你也说 不服你的男朋友——肯。我们走到尽头了。” 阿曼达慢慢地摇摇头,“我不这样想。我不能到此为止。我还要继续调查下去。” “调查什么?” “还是那本日记,都是因为那本日记使我们来到了卢尔德,我想更多地了解日 记的内容。” “噢,是这样,”利兹说,“相信我,你会什么也捞不到。” “咱们走着瞧。”阿曼达说, 当天,伊迪丝·穆尔第二次应邀准时来到了卢尔德的医疗中心。她来到之后, 不到半小时便离开了。保罗·克莱因伯格博士亲自接见了她,感谢她的再次到来, 并向她道歉,因为X光设备欠佳,只好请埃丝特·莱文森另外再给她拍一组照片。 此时,克莱因伯格博士不安地在医疗中心的检查室里踱来踱去,正等待着埃丝 特把X光片挂到观察箱上, 打开电源开关,这全是些常规性的技术检查,完毕后, 傍晚他们就能回到巴黎了。 “已准备好了。”埃丝特说着,打开了观察箱上的电源开关。 她站到了一旁, 克莱因伯格博士凑近了X光片。“不会超过一分钟的。”他心 不在焉地说。 可是他花的时间不止一分钟。 10分钟后, 克莱因伯格博士才离开X光片,走到椅子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见护士焦急的神情。 “不是肿瘤又出现了吧?”埃丝特问。 “非常清楚它们又出现了,”克莱因伯格说。 “那么还能够说她是一个奇迹女人吗?” “不,不能。”克莱因伯格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埃丝特大吃一惊,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来着?” 克莱因伯格看着护士那惊奇的眼睛,摇了摇头。“她并不是一个奇迹女人,或 许她从来就不是。肿瘤还在那里,或者说肿瘤又重新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以前从 未见到过——或者说肿瘤根本就没有消失。但无论怎么说,穆尔太太的病并没有痊 愈。” 护士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可是,博士,那——那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埃丝特。” “可以前的那些X光片怎么解释? ”她几乎是在替穆尔太太祈求了。“从前那 些照片和最近那些照片上,都没有显示出肿瘤,而且活组织检查结果呈阴性——这 又如何解释?她肯定曾经痊愈过。” “难道是那些大夫——出于好心,或者什么原因——修改过那些X光片?不过, 这不可能,”她立刻又纠正了自己的观点。“即使是那样,也无法解释,因为穆尔 太太已经痊愈,从一个病人变成了健康的人。” “我对此不怀疑,”克莱因伯格表示赞同。“不过埃丝特,照片是不会撒谎的。 她现在又患上癌症了——或者说她至今仍患有癌症。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撑不住了, 病情必定恶化,而且无药可治,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奇迹康复,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奇 迹女人。” “这太可怕了,博士,你——你得告诉贝里耶医生。” “不,”克莱因伯格立即改变了自己的观点。“现在还不能,”他又补充说, “我的诊断肯定不会被人接受——因为我的信仰。人们都会认为是不信教的人在设 置障碍。” 埃丝特的手指碰到了眼前的X光片。 “可这张照片也不信教,它并不碍事。因 为它铁面无私,只讲真话。” “并不是人人都能从照片上看得出,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克莱因伯格说, “一个癌症专家看得见的东西,一般内科大夫可能就忽视了。” “您不会出差错吧?” “绝对不会,埃丝特。咱们的奇迹女人遇到麻烦了。” “您不会在这个时候,扔下她不管吧。” “不会的。我不忍心告诉伊迪丝·穆尔。我想先告诉她丈夫,然后再告诉她。 希望你请贝里耶医生的秘书找到穆尔先生——雷杰·穆尔——告诉他,我想尽快见 到他。” 在埃丝特出去后的10分钟里,克莱因伯格又站起身来,仔细审视研究着X光片。 研究完后,结果还是一样。确实,这个英国女人遇到麻烦了。他竭力地想找出一个 解决的办法。除非去掉肿瘤,否则在劫难逃。当然,唯一的希望就是动手术。常规 手术对此效果不大。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他的同事——莫里斯·杜瓦尔博士,他是 这一领域的又一位权威,一直在探索一种新手术,和遗传工程有关。克莱因伯格从 最近研究的结果判断,杜瓦尔博士的新手术似乎很快要结束对动物的实验,正准备 转向人体的应用。 埃丝特的返回,打断了克莱因伯格的沉思。 “很抱歉,博士,”埃丝特说,“我们怎么也找不到穆尔先生。我们仅仅知道 他,或许还有他妻子,在今晚八点钟左右要到他们在卢尔德开办的餐厅去吃晚饭。” “那么,我们也到那里去吃晚饭。” “要是穆尔先生和他太太在一起怎么办?您打算告诉她什么呢?” “在我与她丈夫谈话之前,我只能是敷衍她。埃丝特,去给咱们俩订座吧。晚 饭准吃不好,可8:15分的座可得订啊。” 这是一个温暖的卢尔德傍晚,许多朝圣者正赶着去吃晚饭,行色匆匆,可能是 为了早一点吃饭,准备参加晚间的宗教活动。可是在他们中间,身穿一件新熨过的 轻便夏装的克莱因伯格博士和他的护士,身穿一件条纹棉衫的埃丝特·莱文森,正 从容不迫地沿着伯纳德特·苏比劳斯大街向前走着。 克莱因伯格注意着他们走过的街名。“快要到了,”他说,“也许过去这个十 字路口,就在那边的拐角。” 他们穿过大街到拐角上,克莱因伯格看了看地址后瞅了一眼手表。“就在这里,” 他说,“我们刚好准时到达。” 他们向大门走去,这时克莱因伯格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上面的招牌。他 大声地念着:“穆尔太太奇迹餐厅。”他叹了一口气,“唉,得改一下名称了—— 饭菜可依旧。” 餐厅宽敞、豪华,顾客盈门。身穿制服的侍者询问了克莱因伯格他们的姓名, 查阅了订座人名单后,立刻带着他们来到餐厅另一头靠墙的一张空桌面前。 克莱因伯格点了饮料后,开始打量餐厅的顾客。他很快发现了餐厅的主餐桌, 那是专门为伊迪丝·穆尔摆设的。她是餐桌上的中心人物,正和其他人亲切交谈着。 餐桌旁坐满了人,只有两个座位空着。客人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突然有人,一个女人,从附近的酒吧间里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克莱因 伯格抬起头望去,略有迟疑便认出了她,同时她自我介绍说:“我是米歇尔·德玛 里奥特,你们新闻界友好的朋友,”她快活地说,“你好吗,克莱因伯格博士?还 有你,莱文森小姐,还好吧?” “很好,你怎么样,德玛里奥特小姐?”克莱因伯格一边回答着,一边欠起身, 然后又坐下了。 “我很高兴你们能抽空到我们最喜爱的餐厅里来用餐,”米歇尔说。 “是的,这餐厅的确不错。”克莱因伯格说。 “我想你们在医务中心一定一直很忙吧,”米歇尔继续说,“我想您随时都会 有好消息的,对吧?” “随时都会有,”克莱因伯格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当然,你肯定知道,你的病人伊迪丝·穆尔就在这里。她丈夫是这个餐厅的 老板之一。” “我已经看见他了,”克莱因伯格说,“顺便问一下,穆尔先生同她一起吃晚 饭吗?” 米歇尔向后退了一步,半转过身望了望那餐桌,“是的,他在那里,就是坐在 她左边的那位。” 克莱因伯格眯起眼睛,看见了那位坐在穆尔太太旁边、敦敦实实、红光满面, 身穿着一件方格呢运动衫的英国人。在克莱因伯格看来,雷杰·穆尔举止随和,或 许晚饭后的交涉不会太难。 “我看见他了,”克莱因伯格说,“餐桌上其余的人你都认识吗?” “迟早都会认识的,”米歇尔说,“按照时针方向,依次就坐的是:肯·克莱 顿,美国的律师,旁边的空位可能是留给他妻子阿曼达的。接下来这位是塔利先生, 美国的教授,他每天晚上都到这儿来吃晚饭。他旁边的那对是法国的高索夫妇,有 一座葡萄园,经营酿酒业。再下面那位可爱的姑娘是纳塔尔·里纳尔迪,意大利人, 真可怜,她双目失明了。和她一块来的是她的一位朋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很明显他是西班牙人或拉丁美洲人。”这时,两位迟到的客人正从前门走进来, 暂时打断了米歇尔的介绍。“哦,那张餐桌的最后两位客人到了,阿曼达·克莱顿, 我刚才已经提到过了。另一位是她的朋友,我每天都得和她谈上几句,她就是利兹 ·芬奇,驻巴黎的美国记者。我知道她们在今天一大早去了内韦尔。” “干嘛要到内韦尔去?”克莱因伯格感到很奇怪。“那儿距这里可不近啊。” “芬奇小姐正忙于采访本周新闻。她很想亲眼看一看伯纳德特。圣女的遗体就 供奉在内韦尔的教堂里,供人们去瞻仰。” “谁会大老远跑去看一具尸体呢?”克莱因伯格说。 米歇尔耸起了肩。“美国人,他们什么都想看。好了,我想你们该点饮料和饭 菜了,不打搅你们了,慢慢吃好。还有,克莱因伯格博士,像小说通常写的那样: ‘对您的诊断结果,我们正拭目以待’。” 克莱因伯格博士看着米歇尔·德玛里奥特走进酒吧间,又转身注视着穆尔的那 一桌。人们正在招呼从内韦尔回来的客人。引人注目的一位是阿曼达,正亲吻她那 律师丈夫克莱顿先生,过后立刻将她那其貌不扬的同伴——利兹·芬奇记者介绍给 在座的客人。19 -------------------------------------------------------------------------------- “静候你的吩咐。” 他迅速地走出盥洗间,看见她正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 没等她摸到那个已装好的旅行包,他一把便把它抢了过来。“你的包在我这里,” 他说,“我把给罗莎的便条已写好了。”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抓着她的胳膊。“现在,咱们去山洞,”他说。 1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通往山洞前的斜坡,赫尔塔多的计划也最后决定了下来。 在斜坡的另一头,警察又设置了警戒线。他们只拦住那些带背包或箱子的朝圣 者和游客。在通过警戒线时,检查着每一个背包和箱子。 穿过大街时,赫尔塔多对纳塔尔说:“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排队,等候警察的检 查。” “没有什么问题吧?”纳塔尔轻声地问道, “没向问题。”他回答说。 他希望如此。 他们俩慢慢向前移动着,逐渐靠近了那两位警察。已经到了他计划中应采取行 动的时刻了。 他再次挽起纳塔尔的胳膊。“亲爱的,我暂时得离开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我忘记带香烟了——即使他们不愿意在上边抽烟——我觉得身上还是应该带上一盒。 现在,你暂时拿着你的旅行包,我马上跑到街对面的咖啡厅去买一包香烟,在斜坡 上我赶上你。”他把旅行包递给她,“还有十几步就是警察了。” “好吧,米凯尔。”她说着一把就抓住了旅行包的提手。 他立刻离开了她,退到了参观队伍的最后面。他确信已在警察的视线之外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差错,他简直不知道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但他感到一切都会顺利的, 因为警察就像大多数当权者一样,也具有平常人的一些弱点。 他伸长脖子翘首观望着纳塔尔的身影,发现她正背着包,站在两名警察的面前。 他看见她伸出手在身前摸索着,看是否已经走到了警察身旁。他看见两名警察上下 打量着她,一会儿盯着她的旅行包,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她的脸。他发现其中一名警 察眨了眨眼睛,清楚无误地表示他已知道她是个盲人,他又注意到另一位警察点头 表示明白,伸出一只手扶住纳塔尔的肩头,一点都没检查就扶着她走进了警戒线。 赫尔塔多松了一口气,呼吸也开始平缓了。 几分钟后,他两手空空地来到了警察面前。他们打量了他一番,其中一人便挥 挥手放他过去了。尽管他的鞋里有石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还是飞快地朝斜坡 下冲去,冲到坡底时终于赶上了纳塔尔。 “我来了,”他对她说,伸手拿过旅行包。“一切都正常吧?” “谢谢你帮我提着包,”她说,“我没想到包这么沉。” “这是我的过失。”他快活地说,“我在里面塞了一架相机和一副望远镜。想 拍一张照片和看一看远处的景色,纳塔尔,有一天你一定会自己欣赏到这些景色的。” “如果仁慈的圣母玛利亚注意到我的祈祷,”她有些犹豫地说,“不管怎样, 你必须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一定。”他许诺道。 现在,他心里暗自高兴,因为他已经把爆炸装置带了进来,离他的成功越来越 近了。他领着纳塔尔向山洞走去,只见山洞前挤满了朝圣者。此处仍设有警察岗哨, 但他可以从山洞旁的小路爬上去,安放炸药。不过,爬上山很容易,可在众目睽睽 之下把炸药放到圣母玛利亚塑像的后面,将导线和雷管连接好却不大可能。他不得 不在夜幕降临时再返回.最好是在午夜左右,那时朝圣者都已进入了梦乡,警察都 已下岗。 他发现在他前面,正对着山洞的几排长凳的最后一排位子上的一个老妪站起身 离开了,他急忙领着纳塔尔走到那个空位子前,让她坐好。 他告诉纳塔尔她坐的准确位置,并告诉了她这里离山洞的距离,“你就坐在这 里祈祷吧,”他说,“我带着你的包,先去把蜡烛点上,然后再去泉边灌几瓶水。” “你真好,米凯尔。” “我这是为我所爱的人而做,”他温柔地说着,弯下身子吻了吻她露出笑意的 嘴唇,“一会儿就回来,” 他慢慢地、轻易地就穿过了山洞前拥挤的人群一除了半山腰的洞穴外,没有人 会留意别的事,要从人群中脱身可以说是太容易了,他不慌不忙地朝前走,欣赏着 山上的绿叶,观赏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最后消失在一片小树丛中。 他又继续向上爬了一截,直到山洞本身都被遮挡住了。他发现了大橡树后面他 早先放过东西的凹坑,里面落满了尘土、树叶。他连忙放下纳塔尔的旅行包,跪在 地上用双手清理这些杂物。当他清理完后,心里非常高兴,这个凹坑足够容纳下他 的爆炸装置。 他从纳塔尔的旅行包中取出塑料瓶和蜡烛,又小心谨慎地将他那个装有爆炸装 置的小包拿出来。他朝四周扫视了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碰巧跟着他,或者附近有没 有另外的攀援者,看后他非常满意,这里就他独自一人,他立即着手他的工作,他 先把爆药小包放在坑底,然后盖上一个购物包,接着将凹坑旁的杂士、落叶、枝条 等一起埋上去,直到将购物包埋住,将所有的爆炸装置都盖得一点也看不见为止, 他直起身,又检查了一遍刚才的工作。凹坑填平后,表面上覆盖的那些落叶, 看上去像是完全自然散落在上面的,没有一点人工痕迹。他又小心地将纳塔尔的那 些蜡烛和塑料瓶一件件地放回到旅行包,然后用手拍掉衣服上的泥迹和青草,拎起 旅行包,仔细抹平了脚印,便开始动身往下走,一路上他随时留意着每一个明显的 标志,以便晚上他返回时能顺利地找到目标。 离开小山时,他确信几乎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就是有人看见他,也只是会对他 如此热爱大自然和独特的锻炼方式有点儿好奇罢了,准备挤入山洞前拥挤的人群中 时,他记起了手中的旅行包。他曾告诉纳塔尔,他去点蜡烛和装泉水,因此他朝浴 室方向走去,看到附近有好几排燃烧正旺的蜡烛,他走上前去虔诚地点燃了纳塔尔 带的那支蜡烛,并同其他蜡烛插在了一起。接着,他又同其他朝圣者一样.在一个 泉水龙头前排好队,等着依次灌满各种各样的容器,终于,轮到他了,他拧开纳塔 尔的那几个空塑料瓶盖,其中有几个瓶子外形很像圣母玛利亚。他一个一个地灌满 那据说可以治病的泉水,再把盖子拧紧,然后把它们全都放进旅行包里。 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纳塔尔身旁,领着她回旅馆去吃午饭。 他在山洞前长长的队伍中穿行,心里急切想念着纳塔尔,他渴望着她那极富魅 力的胴体,更为她的激情所倾倒,他觉得再也无法安心等待,只想立刻回宾馆房间, 再来一次难以忘怀的做爱,他很想知道,他到底爱她多少,渴望与她建立怎样一种 关系,难道她就是那个他时常幻想希望的能与自己共度余生的女人吗?让一个女人 奉献给一位长年或者说是永远处于动荡不安中的男人,这可能吗?他不知道,或者 不可能知道,她是否愿意将她的生命托付给一个前途渺茫的巴斯克革命者——一个 职业地下工作者。唉,他自言自语,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他原以为她会同他离开时那样,戴着一副墨镜坐在长凳上默默地祈祷、沉思。 相反,他发现她时,她正同一名妇女在交谈着,这个妇人依稀有点面熟,身材很高 大,黑黑的头发梳成几个小发卷在脑后,正坐在纳塔尔的身旁, 看到她们俩,他感到有些疑惑,他向她们走近时,那妇人正滔滔不绝地说着, 纳塔尔认真地听着。他等着那妇人讲完后,就立即靠近一些,用手抚摸着纳塔尔的 肩头。 “纳塔尔,”他说,“我是米凯尔,我把瓶子全灌满了——” 纳塔尔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同时抓住了他的手。“米凯尔, 你一定看到了这位同我亲近的人,这就是我告诉过你的罗莎·泽拉诺,我们家在罗 马的朋友,也是在卢尔德照料我的人。” “是的,当然,”赫尔塔多说着,向罗莎微微鞠了个躬,友好地笑了笑。“就 是我们给留条的那位吧,很高兴见到你,泽拉诺太太。” “我也很高兴,”罗莎说,“纳塔尔刚才还一直同我说着你——” “也不全是。”纳塔尔向赫尔塔多说,满脸飞红。 “——看来我得让位于你了,”罗莎最后说。 “我不想这样,”赫尔塔多说,“刚才我看见你们谈得正欢,我真的一点也不 想打搅你们。” “都是闲聊,”罗莎说,“我正给纳塔尔讲山洞旁放在壁龛里的圣母玛利亚雕 像。”她用指了指,“就在那,你不要遗漏了它。” 赫尔塔多凝视着远方,心中有点发虚,不敢承认他知道那个地方,而且比她俩 更近地看过它,他更不敢承认他要让它永远毁灭的计划。“是的,”他说,“非常 地吸引人。” “但是,伯纳德特并不这样认为,米凯尔。”纳塔尔又转过身去,伸手在空中 寻找罗莎的胳膊,摸到后紧紧地抓住。“罗莎,告诉米凯尔塑像的事——他会很感 兴趣的。” 罗莎没有拒绝,马上开始了第二次叙述这个故事。“从前,卢尔德的老乡曾在 山洞紧邻的壁龛里放有一个圣母玛利亚的石膏小雕像。里昂的姐妹俩人,完全对山 洞顶礼膜拜,想用一尊更大一点。更接近伯纳德特所见圣母显灵时的形象的塑像来 代替这个石膏小雕像。她们委托里昂艺术学院著名的雕塑家约瑟夫·法比希来办理 此事、法比希为此事专门来卢尔德找伯纳德特谈话,聆听她描绘当圣母显灵、声称 是圣灵怀胎时的模样。伯纳德特描绘了当时所见到的一切。法比希后来写道,‘伯 纳德特站了起来,那样纯洁无瑕,双手合拢,仰望天穹,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美 妙动人的画面……不管是米洛德·费苏里,还是裴路儿诺,还是拉斐尔,都没有描 绘过像这年轻女孩那样甜美、专注的神情,她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一半是根据 伯纳德特的详尽描绘,一半是艺术家的大胆创新,法比希在一块大理石上雕刻出这 尊大雕像。当佩拉玛尔神父在卢尔德收到这尊雕像时,他让伯纳德特前去观看,但 是这个女孩一下子惊叫起来,‘不,根本不是这样!’” 纳塔尔很开心。“伯纳德特从来都不会撒谎的。” “伯纳德特没有隐瞒她的观点,”罗莎继续说道,“她认为塑像太高,模样太 成熟,外表太花哨。她坚持说雕塑家只让圣母的双眼而不是整个头部仰望上苍。给 人一种像是患了甲状腺肿大的感觉。尽管这样,在1863年4月4日还是举行了隆重的 落成典礼,但没有让伯纳德特出席仪式,据说是因为怕那些好事者找她麻烦。其实, 我怀疑是有意让她呆在一边,因为她太直率,说不定会当众捅出她对塑像的相反看 法。” “非常的有趣,”赫尔塔多说,心里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问心有愧,“噢,我们 一起去吃午饭吧?你,泽拉诺太太,同我们一起去吃吧?” “谢谢,”罗莎说,“我很荣幸。” “米凯尔,请先走一步,我想和罗莎单独呆一会儿,讨论一些私事,我们很快 会赶上你的。” “好吧。”赫尔塔多说着起身离开了。 但是没走几步,他就听见纳塔尔和罗莎用英语在高声地交谈着,好像是有意让 他听见似的。 纳塔尔说:“罗莎,他不错吧?我要从各个方面去了解他。你能不能——能否 告诉我他看上去怎么样?” 罗莎回答说:“他如同罪犯一样丑陋,就好像戈雅画的魔鬼一样可怕,泡泡眼, 扁鼻子,歪歪扭扭的牙齿,猩猩一样的体魄。”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纳塔尔笑着说,“你是在开玩笑,是吧?” “当然是开玩笑,亲爱的,他正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英俊、潇洒,他看上去像是 一位艺术家——” “他是一个作家——”纳塔尔说。 “这我相信。他大约有五英尺十英寸高,不很粗犷但十分强健,面孔刚毅,有 一双深情的黑眼睛,笔直挺拔的鼻子,饱满的双唇,坚决果断的下巴,还有一头剪 得很短的深褐色头发,总之让人觉得他充满强烈的渴望,是那种知道追求、而只会 全力以赴去取得成功的男人。” 听到这些,赫尔塔多轻轻地咕哝了一声“阿门”,然后便大踏步地朝斜坡走去。 对吉塞尔·杜普雷来说,这是一个悠闲自得的上午,因为到下午她才去给一个 旅游团作导游,因此睡了一个大懒觉后,才决定穿上衣服,出去走走,买些零星杂 物。 她在伯纳德特·苏比劳斯大街停了下来,买了一些化妆用品——眉笔,唇膏, 润肤油等等——以支持她的最新决定,重新开始化妆打扮。然后,她又顺着格罗特 大街来到一家皮革商店,看中了一个红色皮夹,决定把它买下来。正当她要去往肚 子里装点东西时,突然想起了前天她带领的南特朝圣团在山洞前拍的那卷胶卷。由 于多付了一点小费,照相馆保证她48小时之后便可以拿到照片。因此,她绕路来到 了那家照相馆,取出洗印出来的彩色照片,决定去旅游团下榻的那家旅馆在午饭后 把照片分发给这个团的游客。于是,她把这一迭照片塞进她的手提包,又寻找饭馆 去吃饭,她果断地决定这周剩余的时间都在多米尼克公寓吃午饭和晚饭,以便节约 开支。 在冷冷清清的公寓狭小的厨房里,她先热开了一些土豆汤,接着便准备蛋丝沙 拉,在面包上放上一些果酱。最后她坐下来,拿过一叠这几天的《费加罗报》,读 读已过期的新闻,刚要开始看报纸,又想起了那一摞照片,她决定看看效果是否还 好。说真的,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有名的摄影师,她从手提包里又摸出照片,把它放 在桌子上,准备一边开始享用她自己做的沙拉,一边看一看这些照片。 旅游团的这些照片,看上去大多都是很做作,表情僵硬,不过效果还可以,焦 距至少还比较清晰。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到第九张时,她心里一惊,至少有三张 照片上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在阳光下正站在山洞附近,由 于照片是快速连续拍摄,第一张照片是老人的衣服正扬起打在他的脸上,显然是此 人刚洗完澡,一个有一点模糊像小鸟羽毛似的东西,从他衬衣前飞出来,第二张照 片是这个人弯下腰去捡那个有点像是一只展开双翼的小鸟——不,不是一只小鸟, 是胡须——他嘴唇上面的胡须,这么一来,这个人就不再陌生了,她认出了他。 他就是塞缪尔·塔利,她以前的顾客,纽约来的教授。 蓦地,她记起来了,那天她正为旅游团拍照时,她发现塔利正独目一人站在他 们附近。当时她想开个玩奖,因此便移动像机,对着他调好焦距,一下子拍了三张 自动快速照片,她拍这些照片纯粹是为了好玩,想为他记录下他访问山洞时的情景。 山洞就在他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或许她有一个难以觉察的动机,就是用照片来取 悦他,以便捞取额外的小费。要想去巴黎的那所翻译学校去读书,她还得含辛茹苦, 加倍努力,仍然要把这些小费,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 然而,塔利的这三张照片却很古怪。 她停止了进餐,仔细回忆每张照片的来龙去脉。开始,她觉得照片上的画面没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隔了一会儿,她意识到照片有几分蹊跷。蹊跷就是那撮小胡 子,塔利先生身上飞出来的小胡子,那很明显是假的,假的小胡子。她冥思苦想到 底这是怎么回事:塔利由于刚洗完澡,在水里浸泡过,假胡子便掉了下来,于是他 躬下腰去找小胡子。然后再把它粘在上唇上。 真有趣。 不过,也很奇怪。以前她还认为他真有那么一撮毛绒绒的小胡子,但现在她清 楚了,那是假的,是一种化妆品。 可是究竟是什么鬼神差使一个远在地球另一面的无足轻重的教授,来到异国他 乡后,在默默无闻的情况下,还要化妆呢? 当然,除非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因而这样就永远不被人所知了。这么说,在卢 尔德有人认识他,但他是不愿被人认出的游客了。 她的好奇心眼下真的在一分钟之内行程一英里——这是一句她喜欢的美国俗语 ——好奇心陡然大增。 为什么一个默默无闻的教授会担心在卢尔德被人认出来呢?或许他是为了避开 也在这里的他以前的法国情人?或许是他从前挥霍欠下了某位卢尔德债主的钱?或 者—— 或许他根本不是塞缪尔·塔利;或许他的名字和他的胡子一样,是个假的;或 许他是其它一个什么人,一个重要的人物,一个因为某种原因不想与卢尔德有任何 瓜葛的人物。 一位重要的人物? 吉塞尔把第二张和第三张照片扔在一旁,集中精力看着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 上塔利没有戴胡子,这个老人的面部全都暴露无遗,看起来同他真实相貌不差一毫, 吉塞尔将照片拿得更近一些,眯着双眼,直视着这个斯拉夫人的面容,世界上有着 成千上万张大人物的面孔,而且她仅就熟悉那么几个,主要还是那些经常上报纸的 文艺界人士和政治家们,然而这张特殊的照片上这个自称叫塔利的掉了假小胡子的 老人长相,真有点面熟。 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现在没有了小胡子,上唇全裸露,更显示出他那斯拉夫人的典型五官。在上唇 上还有一个肉疣。一个斯拉夫人的面孔放在一个自称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俄文教授、 俄国后裔的老人脸上,也许是另外的某个人。不过—— 吉塞尔眼睛一亮,为什么不是S国人,真正的S国人呢? 她像是被闪电击了一下,猛地一惊,认出了他。 以前她曾见过这个人,或见过与他长得酷似的人,是亲眼见过他,在报纸上也 见过。她在记忆中苦苦搜寻,想起了在联合国的那段日子。是的,她曾在联合国见 过长着肉疣的那张脸。她的情人,查里斯·萨拉特曾带她参加过联合国的招待会, 在那里,她曾十分敬畏地在近处见过这位伟大的人物。而且,就在前天的《费加罗 报》的头版上,她再次见到过他的尊容。 她的手在一大摞旧报纸里飞快地翻动。在前天的头版上,就有着他的肖像,格 外引人注目,就是他,这个正被考虑接替患重病的S国总理一职的三名候选人之一, 他的头像正放在报上的头版之中,他的模样同她在山洞前拍的彩色照片上那人的模 样可以说是不差分毫。 谢尔盖·季霍诺夫——S国的外交部长。 这不可能,决不可能。不过,也有可能,也许是千真万确。 她迅速地把在巴黎报纸上的照片同她在山洞玩耍时拍的照片逐一进行对比。 绝对没错,只能是一个人,是同一个人,这戴假胡子的塞缪尔·塔利就是大名 鼎鼎的谢尔盖·季霍诺夫。 上帝,耶稣,如果这是真的。 此刻,她大脑中智慧聪颖、逻辑推导的那部分一下子飞速旋转,勾绘出了几种 可能的轮廓,最后选中了一个符合逻辑的可能性。 这位S国领导职务的继承人生病了, 而且医生没给他多少痊愈的希望,但是他 正接近S国权力的顶峰, 因此,他便开始急病乱投医,正巧在过去的几周里,卢尔 德圣母显灵一事是世界各大报刊的头条新闻,绝望中,看到此消息,便决定前来卢 尔德。但是,作为世界最大一个无神论国家的首脑,他不敢让人知道他正沉醉于诸 如到天主教最著名的圣地寻求圣母玛利亚赐福之类的荒唐愚昧的活动中。因此,他 便使用了假名,再改头换面来到这里。 吉塞尔向后坐直身子,为她辉煌的发现全身战栗不已。 如果的确如此。 那么,这发现就有着重要的价值,但是这必须是确凿无疑、毫无破绽、有着有 力的事实根据,现在她仅有的证据就是在山洞附近快速拍下的那张塔利——季霍诺 夫的清晰照片。 而照片上的他,同她在联合国招待会上曾凑近看见过的那位S国外 交部长的形象很相像,不过记忆有时会出差错,也不准确,然而,在报上的他的肖 像,虽然能看得出面容,但由于是极其简单的报刊复制品,也不完全清晰。 她需要什么样的额外证据呢? 只需要一样,一张季霍诺夫的比报上照片更为清晰的照片。除了她在山洞附近 拍的这张照片外,她还需要一张他真正的洗印照片。 还有一样,就是要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塔利这个名子是假的,就如同他的小胡 子一样,这姓名也是为了改头换面的需要而伪造的,如果能够证实,这个塔利不是 真正的塔利,再加上一张季霍诺夫的照片,表明季霍诺夫就是她在山洞拍的那个塔 利先生,那么一切都水落石出,她就能够揭露出这个不惜任何代价要防止别人揭露 的人了。这样,她就可以攀上一个大人物,这将是她青年时代最重大的突破了。 但是首先必须要确凿证据。 吉塞尔开始考虑她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实际是分二步进行的行动计划。一会儿, 她的脑海中就完全清楚该如何行动了。 首先, 必须找到S国外交部长季霍诺夫的一张更为真实的照片,一旦找到了, 她便开始第二步行动。这第一步,即找到一张更为清晰真实的照片,显然只能从某 个照相代理商或某家报社照片档案中找到。可这并非易事,因为卢尔德没有照片代 理商, 本地报社由于太小,资料有限,不可能保留诸如S国外交部部长之类的照片 档案材料。只有大城市,诸如马赛、里昂、巴黎等的报社才可能有这种档案。如果 她能同这些报社中的一家取得联系——噢,这时,她知道该怎样走出这关键的一步 了。 她有一个好朋友,米歇尔·德玛里奥特,卢尔德教会新闻局主任,也许她可以 为她助一臂之力, 吉塞尔看了一眼表,显然要去新闻中心同德玛里奥特谈谈此事,再返回来带她 的旅游团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对,她不必亲自去,打个电话去就足够了。想到这里, 她一下子推开已吃了一半的沙拉,起身朝客厅走去,一眼就发现了那本红白相间的 电话号码簿,那上面列有卢尔德和塔布的所有电话号码,找到卢尔德教会新闻局的 号码后,她便坐在电话机旁,开始拨号。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米歇尔·德玛里奥特在吗?”吉塞尔问道。 “她刚刚出去吃午饭。我给你找找她。” “那就劳驾您。请告诉她是吉塞尔·杜普雷来的电话。” 吉塞尔一直听着电话,一会儿就听到米歇尔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心中一阵轻松。 “你好,米歇尔,我是吉塞尔。我不想耽搁你吃午饭,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什么事?” “我需要几张S国外交部部长的照片。 你一定知道,就是谢尔盖·季霍诺夫的 照片,我急需,越快越好。” “要那个干什么?” “因为——因为我在联合国时——还记得吗?——同他见过面,有一家小刊物 让我写一篇有关他的短文,但没有照片他们不要,因此,我想知道,你是否有一些 新闻界的朋友,今明两天要来卢尔德,如果有,你是否可请他们带几张季霍诺夫的 照片来?你能想起会有什么人来吗?” 米歇尔搁下电话,大约30秒后又拿起了话筒。 “我刚才查了一下记录。你的运气不错,有个人今晚从巴黎来,是《巴黎竞赛 画报》的摄影记者,来这里观察,设计版面,顺便拍几张看见圣母玛利亚人的照片, 如果确实有人看见的话。我可以与《巴黎竞赛画报》通话,说不定能找到他,如果 能找到他,你是要张季霍诺夫的照片吗?” “从他们的存档中要一张清晰、有光泽、面部特写的照片,我付钱,如果能找 到两张更好。能给我打回电话来吗?我的号码是……”她读出了多米尼克公寓的电 话, “好吧,吉塞尔,我立即就同巴黎联系。如果五分钟后,还没有消息,我电话 通知。你如果他可以把照片给你带来,我就不通知你了。你知道他今晚到这里,那 么今晚八点钟左右,你就来教会新闻中心取,怎么样?” “太棒了,宝贝,米歇尔,真该对你千恩万谢!” 她挂上电话,心想:千恩万谢,千恩万谢,如果这是真的,只有上帝才会知道 它的真正价值。 她坐在电话机旁,心里七上八下,希望电话机就这样保持沉默。她呆呆地坐在 那里,一动也不动,五分钟过去了。六分钟,七分钟,十分钟过去了,电话铃没有 响。 这就意味着她的朋友已经同《巴黎竞赛画报》联系上了,也就意味着今天晚上 季霍诺夫的照片就会到她手上了。 第一步迈得不错。 就要看第二步了。先要查实塔利是不是真的哥伦比亚大学语言系的塞缪尔·塔 利教授。吉塞尔心里非常清楚如何去查证,她的美国老朋友罗伊·齐姆博格就毕业 于哥伦比亚大学,她瞥了一眼壁炉钟,现在已经来不及与纽约通话了。最好,等她 下班后再联系。再说,在纽约时间这么早把人家惊醒,会吓人家一跳。最好是在今 夜晚些时候联系。可以在半夜时分,也就是纽约时间早晨六点时同他通话,到那时, 她已经看到《巴黎竞赛画报》 送来的照片了,而且也已确认S国外长的照片同她在 山洞碰巧拍下的是否同属一个人,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卢尔德终究要发生奇迹了,这是一个完全属于她本人的奇迹。 也许今晚她就会得到飞向联合国的机票和通行证。她并不认为这是讹诈。她认 为这只是人的一次好运,她交上这次好运是当之无愧的。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