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从此以后,季霍诺夫感到轻松多了,又喝下了一杯伏特加,同时耐着性子听柯 索夫将军那没完没了、令人生厌的另一个故事。季霍诺夫心里暗暗嘀咕,若是他当 上总理之后,是否还忍受柯索夫的存在。或许他要撤换柯索夫,他将会关注这件事 的。 突然,他感到轿车已经减慢了速度,正慢慢地停下来。季霍诺夫以为他们遇上 了红灯,可此时却惊讶地发现轿车在一幢白砖楼房前的街沿处停了下来,这幢建筑 物在莫斯科的郊外,没有任何标志。 柯索夫推开车门。“请跟我下来,扎萨柯夫大使,还有你,谢尔盖。下车看一 看,内务部长有点事要我在去克里姆林宫之前在这儿办一下。” 非常地顺从,季霍诺夫跟着柯索夫通过镶着玻璃的大门,走进了大楼。进门时, 季霍诺夫注意到一堵刷得雪白的顶部装有铁丝网的高大砖墙,它绕到楼房的侧面一 直延伸到后部。在很远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位手持自动武器的卫兵。 走进接待室——这是他这多年来见到的最简陋的一间,仅有一条木板凳,没有 桌子,另一扇门通向楼房的内部——季霍诺夫发现有三个人在这里接待了他们。柯 索夫的介绍匆忙而又含糊。季霍诺夫仅仅弄清楚了他们三人的职务——一位主任, 一位是中校,一位是少校。 季霍诺夫拉着柯索夫将军的衣袖, 心里非常地好奇, 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道。 “你的家。”柯索夫将军回答说。 柯索夫提着手提箱,停在了木凳边,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了手提箱。季霍诺夫 茫茫然,如坠雾中,不知所措,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你刚才说什么?”季霍诺夫问道。 柯索夫没有理睬他,从手提箱中拿出了一个大信封,然后又从大信封中掏出了 一个小信封,还有几页纸。柯索夫打开了小信封,从中取出一张类似照片的东西。 原来是一张快照,他把它递给了季霍诺夫。“这是你假日的纪念品。” 季霍诺夫接过照片的刹那间,就已经预感到灾难的降临。他的眼睛直盯盯瞅着 那张照片。这就是那位狡猾的法国姑娘吉塞尔在卢尔德山洞附近,为他拍的快照。 此时他感到他的两只眼睛在燃烧,在喷火,干巴巴的嘴张得老大。他抬起头来,柯 索夫的身影已变得模模糊糊,而且这间空荡荡的小屋旋转了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 为了不使自己晕倒在地,赶紧抓住了木凳的后背。 “可是,怎么会——?”他费了好大劲才气喘吁吁地说。 “季霍诺夫同志,你应当听我解释清楚。”这位克格勃头子说,“你那位法国 年轻的受害者很聪明,起码要比你聪明。她知道敲诈的危险,而且很清楚你处在危 险之中时会做出什么事。尽管她手中掌握着保护自己的武器,但她在准备它时却有 点过于急切,过于天真。不过她在另一个方面却一点也不天真。如果你证明你不值 得信赖,那么就要实施她的报复。你去会见她的那天早晨,就在你到达之前,她已 经寄出了给你在卢尔德天主教圣地拍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和一封关于塞缪尔· 塔利的一封信——寄给了一位曾雇佣过她的一位重要的法国人。她把这一切装在了 一个封口的大信封中,随同附带着一封信,寄给了法国驻联合国大使查理斯·萨拉 特,当时他在巴黎。她建议他在读到巴黎新闻界有关她受到伤害的报道时,他应当 在那时,也只有到那时,去S国大使馆把信封交给S国驻法大使。我们都很清楚,巨 大的不幸降临在了杜普雷小姐身上。有关她被害的简短报道很快登载在大多数巴黎 报纸上。很自然,萨拉特大使也读到了,并且按照她的指示,他将信封交给了我们 的大使馆。它很快就被信使送回到了莫斯科。” “可是——” 柯索夫将军没有听他解释,毫不宽容。“你那位法国小姐送来的信一经研究, 内务部就在部里召集了一次听证会,你被缺席听证,或者说缺席审判,如果你被审 判的话。经投票表决,作出了一个决定,我得告诉你这个决定是一致通过的。鉴于 你做出了难以置信的越轨行为,陪审团一致认为你的神志已经不清,精神已经错乱, 已经不再有能力为我们的国家服务了。” “我病了,我处于绝望中——” “我们了解你的病情,就是那种肌肉营养不良症,听证会前,我们做过充分的 调查。任何有健全头脑的我国公民,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都将会让我们的医学专 家和内科医生来治疗的,他们的医术就连我们的敌人也要妒忌。只有一个大脑有缺 陷的、精神错乱的人,甚至说是疯了的人,才会想那样干,而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你真的是这么干了——跑到了罪恶的渊薮卢尔德,这个挤满了白痴和吸毒成性的反 叛者的基督教圣地——在山上的一个山洞前卑躬屈膝,等待着那个幻想中的圣母再 次显灵,又去拜见了那个传说被治愈、创造奇迹的女骗子。因此,你被判决在此监 禁。”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想知道吗?这是第十五号特殊精神病医院,在莫斯科 的郊外。判处你在此地度过余生。这三位先生——诊所主任,中校精神主治医生, 少校门警队长——将负责对你的治疗,并且照料你的余生。”柯索夫“啪”地一声 关上了手提箱。“好了,考虑到你多年为国家和党的贡献,你将会得到几项便利。 你要住的病房有六平方米大,通常要住两个人,允许你独自享用。至于娱乐活动嘛, 允许你看书——这得感谢我们驻联合国大使细微周到的考虑——纽约刚刚出版了一 本新书,《伯纳德特和玛利亚》,你会发现它就在你的床头上。你还会发现一串念 珠,它将伴随你打发多余的时光。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季霍诺夫同志,再见。” 在威尼斯…… 太阳刚要降下地平线,米凯尔·赫尔塔多和纳塔尔·里纳尔迪便到达了威尼斯。 他们从马可·波罗机场,乘艇划过平静的蔚蓝色环礁湖,溯流而上通过短短的运河, 便来到了丹尼尔饭店的水路入口。 米凯尔·赫尔塔多以前从未到过威尼斯,立即被这金碧辉煌,风光旖旎的美景 弄得头晕目眩,叹为观止。纳塔尔却为能有机会重见这座辉煌壮丽的城市,这五彩 缤纷的狂欢节而欢欣鼓舞,兴奋异常,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登记完后,他们立刻跑到二楼的房间,从那里俯瞰蓝色的环礁湖和圣格阿基岛, 在暮色苍茫中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屋里只有一部电话,赫尔塔多要纳塔尔先用。她给父母在罗马的商店打去了一 个长途电话,希望在她父母离店前找到他们。可是很不巧,只有埃尔莎姨妈一个人 在关门打烊,老里纳尔迪夫妇早已离开去吃晚饭了。此时,纳塔尔使劲调整着自己 声音,控制着自己的难以抑制的激动,全部一五一十地倾诉给了她亲爱的埃尔莎姨 妈——“在山洞看见了圣母玛利亚显灵的奇迹,真是亲眼目睹了她的风采——真的, 埃尔莎姨妈,绝对是真的,我又能看见了,视力又恢复了。米兰的一位眼科医生在 两小时前证实这是一次无法解释的视力恢复。”高音调的意大利语,从电话两端涌 来涌去,就像失去控制的洪水一样。最后,埃尔莎姨妈决定提前关门,立即赶到纳 塔尔父母吃饭的餐厅,把这个令人极度兴奋的消息告诉他们。纳塔尔告诫她姨妈, 至于她如何治愈顽疾之事,除了她们三个亲人外,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埃尔莎 姨妈向她保证一定做到。纳塔尔还许诺说在今天晚上晚些时候再给她父母往家里打 电话,同时还许诺两天后她将回罗马——并且带着一位令全家人大吃一惊的客人。 此刻是赫尔塔多在打电话,在与圣巴斯蒂安的奥古斯汀·洛佩斯讲话。 “你没有一意孤行,我很高兴,年轻人,”洛佩斯说,“我很高兴,你听从了 我的劝告,没有毁掉那个山洞。” “听到你的劝告后,我就决定不那样干了。” “这是一件好事呀,米凯尔,你也会这样认为的。现在城里到处都在传说,还 有电视台和电台也这么说,圣母玛利亚没有食言,真的显灵了,而且还对一位英国 女朝圣者显示了其神力。” “是的,我也听说了此事。” “现在,米凯尔,还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之后会更加高兴,这是我们坚韧和 信任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前,我接到了一个来自马德里的电话,是老部长比诺亲 自打来的。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立即充满了对神灵的虔诚,对卢尔德发生的奇 迹感到异常欢欣。他已经做出了承诺,而且准备恪守它。他想在马德里安排一系列 会晤,暗示有可能达成一项被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令每一个巴斯克人都会赞同的 妥协和安排。我相信我们已经赢了,米凯尔。怎么样?” “太棒了,祝贺您。”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这一两天。我还有一个同伴,绝对没有一点问题,你自己将来也会看到。 告诉我母亲,我明天给她打电话。祝您好运,奥古斯汀,上帝与您同在。” 走在通向丹尼尔饭店大厅的大理石台阶上时,纳塔尔欣喜地注意到赫尔塔多的 腿痛病消失了。“心诚所致,”他兴高采烈地解释说。他们一边走出大厅,一边拟 定好了度过这个温馨夜晚的计划。 首先去圣马可宫为他们的新生向神灵致谢。 接下来到快得利咖啡馆喝上几杯。 然后再到哈里酒吧去吃蛋黄馅饼。 再乘贡达拉船逆流而上,畅览大运河。 最后再返回丹尼尔饭店做爱。 “那以后呢?”纳塔尔问道。 “到罗马去,去陪伴我熟悉的一位年轻女郎,还要为我爱慕的一位年轻女演员 写一出戏。” “这位年轻女演员是谁?” “你认为会是谁呢?” “如果你所说的是纳尔迪小姐,在你写出戏来之前,她就接受了这个角色。你 要写吗,米凯尔?” “我要写。” “我要在戏中扮演主角。”她冲他笑了起来。“那再往后呢,米凯尔?” “我要让你生孩子,生上好几个,我们的孩子。” “除非你同我结婚,米凯尔。你愿意娶我吗?” “难道你认为我想要私生子吗?你将永远成为历史上婚姻最美满的女人。” “直到永远。”她说。 他们手握着手,幸福甜蜜地走进了圣马可广场。 在梵蒂冈城…… 至高无上的教皇,约翰·保罗三世陛下,圣彼得教皇的继承人,仍旧穿着那件 白色亚麻布长袍,戴着白色便帽,脖子上绕着金项链,链子上挂着沉重的金质十字 架,慢慢地走进他的卧室。在整个宫的一千间房屋中,这间卧室是他十八间私宅里 他最喜爱的。 他慢慢踏着阿富汗地毯,走向这间顶楼房尾角落的两个窗户,窗户上挡着木制 的百叶窗。他打算透过百叶窗,俯视一眼巨大的圣彼得广场。在他的脑海里,始终 萦绕着晚饭时得到的消息,此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世界,传到了七亿四千万天主教 徒,一百万修女,五十万牧师,四千主教和红衣主教的心中。毋庸置疑,今晚将是 他整个教皇生涯中最辉煌、最壮丽的时刻。 突然,在无限欣喜中,他非常渴望同上帝谈谈心。 他关闭上百叶窗,拖着脚走向黄铜床。在他的床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是他的白 色睡服。在床架杆之上,挂着令人感伤的耶稣受难于十字架的绘画。 床头柜上放着罗马数字的电子钟,还有他在第一次圣餐时得到的早已磨损了的 圣经。 他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钟上的闹铃,感到很满意,它正指着早晨6:30,然 后他走向祷告台,步履很轻松。祷告台是他跪的长凳,上方彩色亚麻布墙纸上有两 样东西,一样是一具简单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另一样是镶嵌在一个薄薄的金质镜框 里惟妙惟肖的圣母玛利亚画像。 教皇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睛凝视着圣母玛利亚,慢慢地跪在了挂有刺绣、放着 垫子的祷告台上。 尽管他已经很累了,可傍晚听到的那令人欣慰的消息,使他感到新的力量又在 他年迈的体内流淌。 他合拢起青筋暴起、布满皱纹的双手,开始祈祷,同时闭上了眼睛。 首先,他背诵了一段自己最喜爱的、选自敬爱的圣马克说过的话。教皇的嘴唇 微微喘动,背诵着的声音仿佛是在悄言耳语。 “他们以我的名义,驱逐妖魔,用新的语言说话,接受毒蛇的挑战,而且如果 他们喝下任何致命的东西,将不会伤害到他们,援助有病的人,而且他们会得到新 生。” 陛下屏住了呼吸,继续祈祷。 “哦,万能的主在上,你的名字被视为神圣。你为了你在地球上的教皇,圣彼 得的继承人,我感激你的善行和仁慈,感激圣灵怀胎的再现,还有你再次证明你的 奇迹会永远出现。只要你允许,地球上就有人性和信仰,仁慈和希望将会永远存在 ——也就是继续会有奇迹出现,直到无限的未来。我们向你、上帝,你的孩子,还 有圣灵,献上我们感谢不尽的爱。” “阿门。” 在巴黎…… 夜已很深了,离午夜还不到10分钟,疲惫不堪、鬓发零乱的利兹·芬奇走出电 梯,来到报业辛迪加编辑室,步履艰难地穿过大厅。 利兹看到上夜班的人已经来了,那位性格孤僻、上过白班仍不知疲倦的比尔· 特拉斯克,仍旧在他那玻璃间办公室里弯腰俯在办公桌上。 她打开特拉斯克办公室的门,跨进去,关上门,然后背靠在了门上。她进来的 声音惊动了特拉斯克,他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了利兹·芬奇。 他转动屁股下的转椅,面向利兹。“你好,利兹,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从卢尔德来的航班。” “为何不直接回家,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呢?” “不知道,记者的命呗,”利兹说,“在家呆不住。实际上,想来看一会儿— —对你亲自道谢,感谢你给了我这份差事,头儿。想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多谢。” 特拉斯克哼了一下鼻子,“这是应该得到的,姑娘。我正收到各种报告,你的 这条新闻轰动了整个世界,各地都登在了头版头条。” “太好了。” “我的意思是说,这究竟是桩什么事?一个奇妙的鬼怪故事,里面有一流的女 主角,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人们还需要别的什么呢?”特拉斯克稀里哗啦地抖弄 著书桌上的文件纸张。“说实话,就是刚才,你刚跨进门时,我还正在读着清样, 大概是第十遍了。”他摇摇头。“请想象一下教会把脖子伸得那么长,并且长出了 玫瑰的样子?真有勇气——或者难说真有其事。管他的,圣母玛利亚要显灵,瞧, 她果真显灵了。伦敦的伊迪丝·穆尔看见了她。可是——”特拉斯克戛然而止,一 时间陷入了沉思。 “可是什么,头儿?”利兹催促他说。 “你进来时我正想着什么事。” “想着什么,头儿?” “正对某些事纳闷。利兹,你认为——我老是在琢磨——今天真的有什么人见 过圣母玛利亚吗?” 利兹即刻耸了下肩。“伯纳德特过去见过吗?”她问。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