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来到街上,迪迪的头脑清醒了些。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挽上了迪迪的胳膊,领着 他沿着一条巷子走了四个街区,来到一座褐色石头砌的三层楼跟前,门上钉了块牌 子,上面写着“带家具房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迪迪耸了耸肩。“来吧,宝贝。别把我当做没见世面的乡巴佬。” “你不愿人跟你开玩笑,嗯?”他们(现在)开始爬楼梯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迪迪说道。“我喜欢。我太喜欢人家跟我开玩笑了。” 他把手放在多丽丝的屁股上,而且整个上楼过程中手都放在那里。 “是的,是的,我看得出来你太喜欢什么了,亲爱的。”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迪迪说道,咧嘴笑了,使劲拧了一把她的屁股。 站住不动了,女人打开三楼一间房的门锁。 进到房间里面。两面窗都放着窗帘,多余的家具一样没有,墙的颜色说不清楚。 有几年没油漆过了。“好了,我们到家了。你觉得这儿怎么样?是垃圾,嗯?” “我不明白,宝贝。”迪迪说道。“你为什么老问我我的想法? 你管我怎么想干什么?我不是来了吗?“ 女人脱下外衣。“谁说我在乎你怎么想?你肯定是神经不正常。” “你在乎,宝贝。别想掩盖了。” 迪迪明白,他不应该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不能认为多丽丝是个人。说点别的吧。 可是迪迪还是抵挡不住这个话题的诱惑。 “我不是说你在乎我这个人。”迪迪说道。“你不认识我。如果你假装不注意 跟你在一起的人,不认为他在瞧着你,也许事情做得会更好些。可是我确实能看见 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酒吧里,我注意到你显得是多么沮丧。我们往这儿走 的时候,你显得很不安,上楼梯的时候情况就更糟些。这就是你问我几个愚蠢问题 的原因。是不是这样呵?” 女人看了看他。一副怀疑的样子。她脸上柔和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一 丝真情掠过。迪迪微笑了,没有去触摸她。 是迪迪看错了吗?误读了吧。因为随后,女人的脸又绷紧了。 她回应他的微笑时,(现在)完全是一种职业的微笑,迪迪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从什么地方来?”女人问道。迪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目睹了真情的诞 生、成长和死亡。转瞬之间。(现在)又回到死亡的世界了。 迪迪没有马上回答,女人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住在附近。 你是从纽约市来的吧?“ “是的。” “我想也是。”她在整理着床。“你属于文静的类型,我就是从这一点判断的。 纽约市里有不少文静的人。” 迪迪轻声笑了。可怜的多丽丝,可怜的人呵。“你去过纽约市吗?” “去旅游过两次。和我前男友一起去的。没在那里生活过。” “你愿意住在那里吗?” “愿意?你可以打赌!上帝,我多想从这个垃圾堆里解脱出去呦!都是些什么 东西进这个房间呵?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许多长粉刺的大学生恳求你让他们成为 男人,从意大利移民来的铁路工人,打架打得满身是膏药,都能忘了他们到这儿来 是要干什么的。” “那就离开这儿。干吗不搬家呢?” “也许我害怕竞争不过大城市的妓女。” 迪迪靠在抽屉柜上,看着女人脱衣服,伸出手来把女人揽在怀里。“你肯定能 行,多丽丝。” 女人挣脱了他的拥抱。“我们是不是,呃……” “噢,讲好价钱?” “是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相信你,亲爱的,我看得出来。不过我见 过各式各样的人……” 迪迪用手捂住她的嘴。“不必解释。三十块可以吗?” “你就带了这么多?” “我可以给你四十。” “成交。” 从钱包里拿出钱来,递给她。 两人上了大床,迪迪开始平静地做爱。“嘿,你真想干,是不是?”这是女人 最后说的一句话,也是最开始时说的话。说完以后,她就不吭声了,在迪迪的怀里 躺着一动不动。迪迪本想问她喜欢他怎么做才会特别有愉悦感。但是他嫖娼的经验 有限,主要是在欧洲度假时获得的,因此他弄不懂如果他坚持让她,也让自己,愉 悦,会不会被认为过于鲁莽,或者强加于人。那么好吧,迪迪要让自己快乐。倒不 是说多丽丝显得很介意,甚至也不是说她一点儿都不想要他。只是她好像离得很远。 迪迪不得不将她抱得紧紧的,才能觉得她实实在在。他必须全身心投入,不能想入 非非。多丽丝就在身边。只要迪迪不去想赫斯特的整个身体以及她获得快乐的急切 心情,那就足够了。这甚至是一种幸福。 做完爱以后,迪迪不想睡觉。他仰面躺着。女人躺在他的左侧,头枕在他的胸 脯上,她的右腿弯着,搭在他的大腿上。如果一动不动、呼吸平稳就意味着睡眠, 那么多丽丝便是睡着了。要动一下的话就会把她弄醒。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一闪 一闪的绿黄色灯光,这张床跟拉什兰旅馆里的床一样舒服。迪迪可以小寐一会儿。 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只有一个人的家在等着他,一个对他真正意义的舒适有损害的 房间。他不必非要到什么地方去,不妨就呆在这里。呆长一点儿。 迪迪把睡着了的潮乎乎的女人搂得更紧些。女人梦呓了几声。他想听出她在说 什么。“在门口,”她说道,“别等我。” “多丽丝?” 一个奇怪的声音,像在呻吟。 迪迪等着想再听些梦话。(现在)房间里又黑又静。他觉得胸前有什么东西, 凉嗖嗖湿乎乎的。他意识到一定是她从没合拢的双唇间流出口水来了。有些人在睡 得不深的时候也会流口水。琼和他做爱以后也时常这样。他记起了以前胸前潮湿的 地方。 “多丽丝?” 迪迪闭上了眼睛。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睡得比他打算的要深,陷入一种 光线昏暗、带有幽闭恐怖的梦境。其中一个梦,场景难以说清楚。没上舞台。至少, 做梦的人醒了以后,想不起什么情节表明有空间的运动或者对话;更像是一句结语, 一个没有展开的梦。 主题是迪迪在做决定,在一个光线昏暗、模模糊糊的地方。开 始的时候是各种各样的情感、愿望、决心,都是有意志的产物。随后,为了使 迪迪的情感显得逼真些,背景进行了快速的组合,或日简约的补描。 先做决定。迪迪决定与梅拉。英卡多纳结婚,成为汤米的继父。他是在什么地 方向这位寡妇求婚的?好像是在她狭小房子的前门走廊上。但这一点并不清楚。也 许是事后想出来的。 接着就是婚礼,是在一个天主教堂举行的。主持婚礼的人像星期天在火车上遇 到的那位牧师。迪迪低着头,与那个丰满的女人站在圣坛前,他开始怀疑这样做是 不是有必要。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退出,这个重新组成的家庭已经生活在他们的房子 里了。 随后,这个梦将一生凝缩为一系列令人反感的情景: 充满叫喊声、尖叫声和抱怨声的生活:有梅拉的,也有那孩子的。 充满打碎的盘子和煎鱼恶臭味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里,到处是烟头成堆的陶瓷烟灰缸, 没有地毯的楼梯脚下堆着要洗的脏衣服, 从来不关的电视, 上千根黄铜色的头发嵌在客厅的地毯里, 客厅里每张椅子的垫子底下都塞着脏兮兮的小画书, 后门廊里摆满空啤酒瓶, 没有盖儿的糖罐里跑着蟑螂, 冰箱里放着馊牛奶, 蚂蚁在玉米片里爬, 牙膏挤得歪歪扭扭,盖儿不知跑哪儿去了, 胸衣、胸罩,还有弄脏了的内裤堆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卷发夹散落在不勤换的床单上。 多丽丝? 赤裸裸的,跟牛一样强壮的梅拉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迪迪担心有人用敌意的 眼光在看着他们。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停不下来。“勇敢的迪迪”,自己都没料到 会那么强壮。女人愉快地尖叫着,指甲抓进迪迪瘦削的肩膀。(现在)迪迪仰面躺 着。女人躺在他的右侧,头、右臂、右腿都搭在他身上。她可真重。迪迪把她推开, 转身向左侧卧,浑身被汗湿透了。是谁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