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可是要注意热爱自己的工作与陷入工作之间的差别。就在上星期天下午,安杰 洛。英卡多纳完全陷入自己的工作了,一点儿也和蔼不起来。那位工人因迪迪闯进 他的工作场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而气势汹汹,火冒三丈,对他进行威胁,而且 走上前来要杀他。相反,如果英卡多纳(现在)闯进会议室,迪迪不会因为陷在工 作之中而不去欢迎他。迪迪会迎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向大家抱歉打扰开会了, 把英卡多纳介绍给瑞杰、沃特金斯和其他在座的人。在场的人会感到十二分的惊讶, 哈伦这个“我们当中的一员” 竟然认识一个肮脏的下层粗汉。他才不管他们吃不吃惊呢。如果迪迪愿意费神 向这些自命不凡的人做解释的话,他会说这个工人是他失去联系很久的哥哥。或者 是什么类似兄弟的人,比方说是他的老保姆的儿子什么的。英卡多纳也许会因受到 这种礼遇而怨气大消。他会注意到迪迪是以友好之情来对待他的,显然对他没有恶 意。 可是英卡多纳是不会来的。他既不会心平气和地轻声敲门后走进来,也不会怒 气冲冲、大嗓门骂骂咧咧地踹开会议室的门。迪迪试图听懂其他人在说些什么。该 就建立新实验室的预算问题投票了吧?还是已经投过票了?也许是在几分钟之前迪 迪的手自动地举了起来,而全然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 迪迪发现吉姆正往他这里看。那只友好的小脑瓜儿会不会了解某条深藏的线索, 知道迪迪心里在想什么?不可能,波长不同。 吉姆还在往这边看。迪迪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把纸折起 来,然后叫坐在右边的公关部经理艾尔斯把纸条传给艾伦。吉姆看出纸条是传给他 的,伸手接过去,咳嗽了一声,打开来看了看,冲着迪迪做出个困惑不解的表情, 接着低下头在这张纸上写了几笔,重新把纸折好,又让人传给迪迪。迪迪偷偷摸摸 地打开那张纸。 他写的是:“吉姆,你知不知道有一条州立法律规定尸体火化之前必须经过尸 检?”下面是吉姆的草书。“是有。我想是有的。 差不多可以肯定。怎么了?“ 迪迪抬起头来,装做友好而狡猾的样子点点头。 吉姆也许是对的。然而,星期一或星期二对英卡多纳所做的查验却并不是迪迪 心中所想的尸检。迪迪需要想到的重要问题是,如果想进一步进行了解,那就肯定 很容易查明实情。既然迪迪觉得任何一条可靠消息都能让他感到宽慰,他为什么不 早弄清这个问题呢?他本可以在几天前就给《信使报》或是市政厅打电话询问一下 有没有这样一条规定。 这事他可以以后去做。(现在)他必须集中精力于手头上的事。沃特金斯公司 就是手头上的事。迪迪竭力表现得好像他此次北上到这个城市住上一个星期,主要 的原因就是公务:他是被挑选出来参加公司会议的——是抬举他的美差。迪迪在心 里说服着自己,与此同时,干练的下级经营人员用老生常谈在说服大家。 “好人儿迪迪”是在因公出差,把所有个人的计划都取消了,特别是那两个计 划。继续调查那个工人的死因和自己对这件事的感情。到医院去看望赫斯特,探测 一下自己对她的感情……这两个计划进展得都不顺利,这一事实与其说令他不安, 还不如说令他头晕目眩。这种不成功使得他的计划更为纯洁了吗? 沃特金斯正在含糊其辞地谈论合并问题。再一次安慰大家,说总领导层仅仅是 在考虑这个问题,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最后是投票。科技人员,也就是迪迪支持的这一派的头头脑脑们赢了。对改造 21型显微镜的方案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使其重新回到首要的位置上,又一次在所有 竞争型号中处于领先地位。 他们的口号是:决不放弃!迪迪同意这样的口号。星期一上午,迪迪觉得双方 的观点都不无道理。(现在)到了星期四,迪迪对这类政策性问题竟然成为大辩论 的问题感到大惑不解。难道这里的人还没意识到有的人知道的就是比别的人多吗? 难道科技人员不比瑞杰和沃特金斯对21型显微镜了解得多得多吗?管理人员只须信 任他们就行了。至于合并的事,说不准还是件好事呢。 在二楼自助餐厅用餐。但不是自助式的。由于有位请来的客人在场,午饭就要 比前两天正式些。一位本地电视台主任概略地介绍了半小时专题讨论的采访节目安 排,在这档节目里沃特金斯公司将作为“本月明星企业”。 “我们需要三个志愿者参加这个专题讨论,”待那人——他的名字以H 开头— —介绍完坐下来之后,瑞杰说。“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建议几个人选。我提到的人 当然完全可以拒绝。其他没有被选上的人也别嫉妒。我不是”——他声音沙哑地笑 笑——“在给同事们打分。”停顿了一下。“考门斯基。”坐在桌子另一头的一个 黑头发年轻的生物化学专家,把一勺沙拉从嘴里拿出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迈 克尔森。”销售部经理,西海岸的。又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点头。“哈伦。”虽说迪 迪知道是在说自己,可他还是怔了几秒钟,然后才尴尬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溜号 了。等着别人替他点头吗?他也点了点头。 “好了,”瑞杰说,“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大家今晚九点五十分到10频道 演播室开个短会。沃特金斯先生和我当然出席。” “就是搞个快速彩排。”电视制片人说,试图为瑞杰帮腔。 瑞杰假装不理会他。“然后我们在节目开始前碰碰头,按照计划,星期六上午 十一点直播。” “对。”电视台的人又不经邀请,插进嘴来。瑞杰皱起了眉头。 咖啡送上来了。在首席上坐着瑞杰和沃特金斯,这时不再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迪迪已喝过一杯咖啡,倒第二杯时,感觉到有只手搭 在肩膀上。吉姆弯下腰来,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跟瑞杰说行,你这个笨蛋?你 本来可以星期五夜里回纽约。现在整个星期六你都得泡在这儿。” “我不介意,”迪迪小声说。“我本来也打算这个周末呆在这儿。我有个朋友 刚住进华伦医院,要做手术。” “噢,抱歉,”吉姆说道,“不过,嗯,趁我还没忘记,你那张傻字条是什么 意思?” “噢,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我在想一件事。” 坐在迪迪左边的科技专家厄恩斯特·怀尔德哈珀站了起来;吉姆一屁股坐到他 的椅子上。笑眯眯的。“正在开会的时候想了解这种事情,可真是件怪事。”吉姆 含义深远地摆摆手。“除非与会议内容有某种联系。比如合并的事把你气疯了,想 干掉瑞杰。你的问题是:验尸能查出掺在奶油鸡块和青豆里的砒霜,还是查不出来?”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迪迪说。 “那好,等你把一切计划筹划好,毒药备好,就通知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干。 行不行?” “一言为定,”迪迪说,“不过我真正希望的是让你做我的同谋。 从现在起,没有你发话我不再杀人了。“ “想出个不留蛛丝马迹的办法,”吉姆应答说,“你可以算我一个。就是说, 除非我捷足先登,明天就把一个讨厌的家伙推出窗外。你知道我可是个很冲动的人。” 迪迪的头轻飘飘的,充满空气似的,不知道这种谈话会引向什么话题。下一句 该说什么了?再下一句呢?他有没有可能把自己犯下的无人知晓的罪行告诉吉姆呢? 告诉他之后,增加一个不相信他的话的人? 迪迪坐在椅子边上,嘴里啜着咖啡,等着一连串黏黏乎乎的话脱口而出。吉姆 扭过身去跟他左边的研发部的登顿说着什么。什么都可能发生。迪迪头脑里的血猛 冲进他的胸腔,只觉嗓子后面鼓起一个方块似的东西,不吐不快。他向吉姆弯过身 来。恰在这时怀尔德哈珀回来要坐他的椅子,打着手势要服务员给他拿杯咖啡过来。 这杯凉了。不能喝了。吉姆回到自己的桌子上。 星期四下午的日程安排:专程参观工厂,主要内容是让沃特金斯引以自豪的新 安装的生产设备。主要是让出席会议的销售部门代表们参观。在北上出席这一周的 会议之前,迪迪在纽约的任务之一就是编写并监督印制这种新型自动化机械的说明 书,供销售人员离会时带走。这些小册子也将邮寄给遍布全国各地的其他销售人员。 迪迪觉得他可以不去参观,没有人会介意。他先是想给赫斯特打电话,告诉她 他马上就到,而不是晚上到,后又决定不打招呼就去,心想她伯母也许已经外出了, 或是早早离开了。可是当迪迪沿着赫斯特住的那层楼的走廊走过来,就看见内伯恩 太太正在她侄女的病房外面踱来踱去,好像正在等他。她一分钟也等不及就开始巴 结讨好。给赫斯特拉皮条的。迪迪看见那女人盯着他手里的鲜花,眼里全是胜利者 的神态。 “医生说过什么了吗?”迪迪机械地问道。 内伯恩太太郑重说道,化验做完了。说是眼睛库里有合适的角膜,明天给赫斯 特动手术。 “医生怎么说?”迪迪不知怎么觉得他听到的定然是坏消息。 “只说我们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可怜的宝贝。她真是太勇敢了。” “我现在进屋去。” “快去吧,多尔顿亲爱的。她见到你脸都会高兴得红起来。我想我得叫你们俩 单独呆一会儿。”一份意外的礼物。 进得屋来,迪迪吃惊地发现赫斯特墨镜后面的脸苍白得很。 赫斯特抬起头来。“是我。”迪迪说。 “我知道。” 迪迪觉得自己傻乎乎的,便手忙脚乱地给一只空花瓶灌了水,放上带来的鲜花, 又把这瓶花放到赫斯特晚间用的小桌上,才靠近她坐下来。 “啊,玫瑰花。谢谢你。” 迪迪开心了,拿起赫斯特的手,吻着她的掌心。“今天好吗?” “惨。” “担心明天的事?紧张?” “不太担心。”她阴郁地笑笑。“我知道手术是不会成功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医生这么说的?” “不是。他们尽量给我打气,但是我知道。” 迪迪凝视着赫斯特的脸。他从未见过这张脸如此布满悲哀。 他怎么会觉得这张天真无邪易受伤害的脸毫无表情呢?她的病床上乱七八糟, 床单揉成一团。昨天晚上她肯定没睡好。 “你瞧,赫斯特,许多角膜移植都不成功,这没错。但是也有许多是成功的。 别把这想像成是从另一个人身上移植皮肤,或是移植肾脏。有许多角膜移植都成功 了。眼睛是特别的,不像身体的其他器官那么容易排异。你可知道,角膜里一根血 管都没有,而且总的来说眼睛的抗体比其他器官少…一。不过我敢肯定你的医生已 经给你讲过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