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替她感到难过。”女孩用一种迪迪先前从未听到过的奇怪的微弱声音说道。 “看在上帝的分上,赫斯特,先别去想她的事。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痛吗?” “我浑身都不舒服,我想可能是麻醉的作用。其他我不知道。 不,我想我不痛。“ “你的……脸怎么样。你的眼睛。” “没什么,那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不知道。” “那么,你很伤心吗?” “我一直都很伤心。你清楚,我早就知道手术不会起作用的。” “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你伯母给你说过我下午来的时候跟她说过的话吗?” “是的,她告诉我你想跟我结婚。” 迪迪稍许直起了身子。他刚才一直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站着:弯腰凑近赫斯 特,他的头在她的上方,他的双肘和小臂分别撑在赫斯特头两侧的床垫上,他的上 身贴近赫斯特的上身,但小心翼翼地,不能压着她。她(现在)说出了对他最重要 的事情,他们共同的未来,但却是以一种古怪的、漠然的方式说的。也许他根本不 该提这件事。明天,等她强壮些再说。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完全放弃。还想知道 她怎么看,或者至少她(现在)会怎么看。 “你感到吃惊吗?”一个愚蠢的问题。收回。不。 “呃,你昨天晚上的电报……”赫斯特的声音弱下去了。 迪迪不应该再问问题了。哦,求求你!再问一个问题。 “你感到高兴吗?” “我不能肯定。” 迪迪的四肢僵硬了。“不能肯定什么?不能肯定你跟我在一起会快乐吗?” “哦,”女孩疲惫地说道。“我跟几乎任何人在一起都会快乐的,我想。关键 在我,我自己内心是不是感到快乐。” “可是你跟伯母一起生活并不快乐,是还是不是?” “是的,我不快乐。” “那你愿意离开她,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会努力的。”迪迪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来吻着赫斯特的面颊。结束 了吗,真的都结束了吗?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的劝说?不要再说什么?真的不用。 可是迪迪正想再说点儿什么,这时他注意到赫斯特苍白开裂的嘴唇动了动,她说话 那么轻,他得用力才能听到。 “你说什么,我亲爱的?” “我们现在把杰茜伯母叫进来好吗?她一定等在外边。” 这就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吗?迪迪不免觉得感情受到伤害。 “你不想单独跟我呆在一起吗,赫斯特?就几分钟。” “这会儿我不能跟任何人单独呆。我太累了,我觉得自己被切成了上千片。你 不明白吗,多尔顿?这里没有一个适合跟你单独相处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吃伯母 的醋。” “我尽量不。”迪迪显得有些笨拙,温柔里透着专横。迪迪是什么人呢?竟认 为他比伯母对赫斯特还要好。 他为内伯恩太太打开门。那女人僵硬地走到她侄女床边,开始跟女孩说悄悄话。 迪迪懊恼地站在窗前,知趣地让两个女人忽视他的存在。 门又一次开了,只够一个护士伸进头来。“探视时间已过。明天再来吧。”迪 迪走到床边,把赫斯特的右手拉到自己的唇边,哑着嗓子冲内伯恩太太道了晚安, 便急速地走进大厅走廊。 出得医院,来到街上,迪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八点过五分。他只能赶上在 国会酒店格林厅举行的鸡尾酒会的尾声了。国会酒店是这个城市最大的酒店,离拉 什兰旅馆有四个街区远。但是(现在)却确实没有借口不去出席庆祝会议结束的公 司宴会。九点钟在国会酒店泰拉斯厅举行。没有必要去惹瑞杰和沃特金斯不高兴, 明天上午他还要同他们一道拍电视。迪迪上了辆出租车,回到拉什兰旅馆,重新刮 了一下脸,换了身衣服,提前几分钟到了国会酒店。 假装没有看见吉姆,吉姆坐在一张长桌边,向迪迪示意为他留了个座位。迪迪 自己找了个座,周围是生产部的人,他几乎不认识。迪迪几乎只吃饭,既不跟右面 的人说话,也不跟左面的人说话。迪迪饿了,想像着他不仅是在为自己吃饭,而且 也在为赫斯特吃饭,她现在可能只能吃流食。为了他们俩,他今晚要强壮些。 星期六中午,制作完“你们的社区”,迪迪站在一座二层楼的外面,楼里有10 频道演播室。与沃特金斯、瑞杰还有其他人握手。 听他们赞扬他在会议上的表现,特别是在前几次会议上的发言。 接受他们回纽约旅途愉快的祝愿。迪迪强迫自己缄口不语。 “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哈伦?”沃特金斯问道。 “火车。” “坐‘私掠船’,”瑞杰说道,“那是从这里到纽约最好的车次。 没有哪趟车比它快。两点四十发车,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赶这趟火车。“ “我知道这趟车。”迪迪说道,感觉勇气大增。“我来的时候坐的这趟车。” 说出本周之初所发生事情的诱惑减弱了。涌到迪迪喉头、涌到嘴中,冲到牙齿 后面的不是关于英卡多纳的故事。(现在)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关于将来的。今 天上午我们都显得十分和蔼可亲。迪迪觉得他的灵魂涂上了一层牛奶。对老板和同 事们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是件很愉快的事。 不要。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迪迪回到拉什兰旅馆,先在服务台停了一下,让职员准备好他的账单。随后他 上楼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旅行箱。 当然,他不是要去车站赶“私掠船”号。他发疯了吗?他不会那样做的。迪迪 提着旅行箱下楼,付了账单,走出旅馆,让侍者叫了辆出租车。进到车里,迪迪对 司机说去华伦医院。“我的意思是到医院附近。”他问司机能不能推荐一家医院附 近体面的旅馆。 “我建议去‘加拿大旅馆’,”司机说道,“除非你想找非常便宜的地方。” 好,迪迪说,走吧。 穿过门罗公园,星期六下午的黄金时刻,(现在)已是十一月,雨后的一天。 昨天的雨和风几乎将树上剩下的叶子都卷下来了。 带淋浴和浴缸的单人房间? 没用一个小时,迪迪打开旅行箱,安顿了下来。一张床,房间比他在拉什兰旅 馆住的要大。而且这里比前一家旅馆更令人愉悦,因为他(现在)离开了市中心。 从他的窗口能看到公园的美景。 在公园对面,迪迪能看到两座奶油色的石头高楼,那便是华伦医院的主要建筑。 两点半。迪迪给医院打电话,对方告诉说他可以在六点钟左右短暂地探视一下 赫斯特。可以小睡两小时。留出足够的时间再写份东西。五点十五分,迪迪坐到床 脚对面有玻璃板的桌子前,给杜瓦写另一封信,请病假。迪迪解释说。在开会的这 个星期。他到华伦医院去做了一系列检查,想弄清楚一个月前又把他放倒的病毒感 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上午,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制定了治疗方案,从而根治 不断复发的感染,为此大约需要住十天医院。 迪迪需要在北部至少再呆两个星期。 下得楼来。迪迪从一台自动售邮票机器那里买了一张邮票,把信投进大厅里的 邮箱。在街边的杂货店里吃了一份三明治。步行穿过公园。太阳已经西落了,公园 里几乎没有人。他注意到两个小女孩儿,大约八到十岁的样子,在荡秋千。聪明、 健康、胖乎乎的孩子,他和赫斯特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孩子的。 他走进赫斯特房间的时候,内伯恩太太不太自然地突然站了起来。“过一会儿 回来,亲爱的。”急步走出房间。 迪迪站在赫斯特的床边,很不自在。“怎么样了?” “有劲多了。”她又靠着枕头坐在床上了。 很好。 他坐到床边,坐到伯母刚刚匆匆腾出的椅子上,子还留有她的余温。赫斯特没 再说话。迪迪抓起她的手,她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他担心她是因为伯母离去而生他的气。“亲爱的,我很抱歉现在的局面。我是 说,如果这让你不安的话,我很抱歉。或者说,如果我让你伯母不高兴的话。” 赫斯特把脸转向迪迪。厚厚的白绷带比墨镜遮去的脸要多得多。迪迪隐隐地感 到惊讶,因为(现在)他一点也看不出她的表情。 “但是你的确知道我的感受,是不是?”迪迪接着说道。“我渴望咱们两人单 独呆在一起。” “我担心我们住到一起的话,我们会过于孤单的。你会厌烦那种孤单的。” “绝不会的,”迪迪热情洋溢地说,“考验我吧。” “我会,”女孩说道,“考验你的。” “我的要求莫过于此。” “但是你要记住我是警告过你的。” “我向你保证我会记住的。”迪迪想去拥抱她,可是她显得那么瘦削,那么虚 弱。他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有点与昨天不同的哀伤。 “你怎么了,亲爱的?” “你是来告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