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赫斯特!赫斯特,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别吵了吧。”他 伸出手来想触摸她。她猛地抽身向后。 “我不想停下来。”赫斯特尖叫道。“你想要我说真话,你这傻瓜。你会听到 的。别退缩。最难受的是我。如果我受得了,你也受得了。” 迪迪被她的话刺痛了。“你他妈的太对了,我受得了。我还要问你。你可以骂 我白痴、傻瓜,你爱骂我什么就骂什么,不过是真的,我的确不知道你对自己眼睛 看不见有什么感受。我是说,你的遭遇落在任何一个别人身上都会使他怀恨在心, 而你却似乎不以为然。你另有选择,你退到一边,你自我消融。似乎你自己不复存 在了。然后你渐渐地显现出来,返回到人们的面前,非常平静。似乎此事与另外一 个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每一次你心中的宽容都要减少一点儿,似乎你内心斗争一 次,你的宽容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被用完。以前我因你的平静而爱你。可是现在我 认为你的平静里大部分是虚荣的成分。尽管我无法证实,我觉得这一切与你眼睛看 不见有关。这样一来,我觉得你几乎喜欢眼睛看不见了。” “也许你会那样的,”赫斯特冷冷地说,“如果你的眼睛看不见的话。你自己 说吧。” “赫斯特,正面回答我,你有什么感受。对于眼睛看不见。” “我十分痛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以至于在我醒着的大多数时间里,我真希望 我死了。” 话题猛然一转。“那么你对我怎么看?”迪迪的话脱口而出,未来得及想他会 招致多么生硬、令人感到痛苦的打击。 “这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有时候,我爱你爱得很深。有时候我恨你,也许 在大部分时间里我恨你。然后我可怜你,想帮助你。可是每当我想到帮助你意味着 什么,我就会感到恐惧。你有自我毁灭的强烈欲望。我担心,如果我真的向你伸出 手来,你会把我也拽下去的。” 迪迪感到震惊。但是(现在)十分不情愿让赫斯特的自我剖白变成对自己的声 讨。“好吧,你也指责了我,我们俩谁也不欠谁了。 十分感谢。不过咱们不要改变话题。我们是在说你的事情,赫斯特。你的毁灭 欲又是怎么样一种情况?“ 女孩一时没有回答。叹了一口气?随后她在窗边的柳条椅上坐了下来。“我的 毁灭欲?……请相信我,多尔顿,我不想回避你的问题。只不过这是个难以回答的 问题,因为我弄不清我的这种欲望是不是已经开始表现出来了。但是我并不想说我 没有这种欲望,也不想说这种欲望只是处于休眠状态的幻觉。我不知道这种欲望有 多么强烈。我比较清楚的是……这种欲望是指向谁的。要毁灭的是别人,而不是我 自己。” “现在有目标了吗?”迪迪刻薄地问道。吵架的劲头开始消减。 赫斯特已经回到了床上,即使只是坐在床边。她那湿热的体味逐渐占据迪迪的 脑海,使他的思想变得模糊不清了,在他的判断能力与塞在喉咙本将脱口而出的话 语之间升起了一团浓浓的雾。“你已经选中了谁作为毁灭的目标?” “也许是……你。” “我?”迪迪的嗓音变得沙哑了。“别自吹了,宝贝儿。没有你那微妙的帮助, 我也有足够的能力毁灭自己了。我自己就足够了。” “也许你说得对。” “你是在讽刺我吗?”迪迪轻蔑地问道。 “不是。我是在想。不知道情况确像你说的那样……听着,多尔顿,不管你现 在多么恨我,或者你以为我是多么恨你,你得相信我的确不想看到你走向毁灭。无 论你打算做什么,我不想成为毁灭你的手段。也许我不是。不可能是毁灭你的手段。 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在自己毁灭自己。上帝,我多么愿意相信我与此事无关! ……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你确实想被毁灭,但要自己下手却又不够坚定。你的确 需要我来帮助你。而我不愿意——至少我认为我不愿意。” “赫斯特——” “不错,也许我愿意。我可不是圣人。而且你是在引诱我,多尔顿,这是一种 最邪恶的引诱。我不想毁了你。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觉得这正是你央求我去做的。” 赫斯特说得对吗?迪迪顿觉豁然开朗,“被蒙骗的迪迪”看到了赤裸裸的真相。 看清了自己在其中奔忙的致命黑暗迷宫。感觉到自己在这座迷宫里是多么地孤独。 若不是没有人来将其领出迷宫,就是阿里亚德涅已给他丢下了线团 不过事态也许并不像那样无望。也许他们的痛苦可以解释得不那么绝对,也完 全可以给出一种心理的解释。迪迪不见得是真的活着,但却有一条生命。他对于像 赫斯特这样年轻天真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幸的榜样。她(现在)开始像迪迪那样看 到怪物,一半畜生,一半是人。也许眼睛看不见实实在在的景象,使她更容易受他 的黑色观点影响。他一心准备受苦,这一点在感染赫斯特。她自己那点儿历尽折磨 保存下来的珍贵的活力,正在漏掉。赫斯特曾经真正活着,她本人就是她的生命, 不只是有条生命。与迪迪共享他那种临时性的生活,给她的活力掺了杂质。她与他 共同生活的时间越长,就越彻底地参与到他的苦难和病态中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晚上她会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 “我会对你所说的认认真真地琢磨一番。”迪迪喃喃道。“我觉得你说的那些 全弄错了,简直是在发疯。我清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吗?” 不,说实话,迪迪并不清楚。“实话实说的迪迪”照实说了。 “好吧,也许你所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迪迪感到极度难过。不再生气了。他感到难过是因为赫斯特竞害怕他。好像他 是鬼似的,会些鬼招,需要敬而远之,亲近不得。 不过她的直觉也许很好。也许他的确已经成鬼,碰到什么都会使其枯萎。 对于赫斯特的指责迪迪最后一次光火,表示抗议,即使赫斯特对他的态度显然 已经软下来了。“可是该死,”迪迪嚷道,“你不可能一贯正确!” “为什么不能呢?”赫斯特说道。 “为什么不能?”迪迪犹疑不决地重复道。 “你怎么看,多尔顿?正确与否的问题也要讲民主吗?有什么能保证一半时间 你正确,而另一半时间我正确吗?亲爱的,事情不是这样的,除非偶然现象。而就 我们来说,事情不是这样。” 迪迪不安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你刚才想告诉我什么事,”赫斯特继续说道,“你是想说你认为我所说的至 少部分是对的。哪一部分?”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我是拉撒路。我觉得我像。特别是我曾经试图…… 自杀过。” “那么我说的有什么地方错了?”赫斯特解着自己胸衣的扣子。 迪迪做了个鬼脸,伸出手来放在她的乳房上。“错就错在,但愿我这话将来证 明是错的,跟拉撒路住在一起是危险的。” “不过你知道,多尔顿,”她一边说,一边钻进被窝里,“我同样坚持认为我 对你是危险的。如果你是拉撒路,也许我是美杜莎,长着蛇发,能把你变成石头。” 迪迪忘记石头的故事了。等一下,想一想。但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现在)完 全与石头不同,就像燕子不同于锤头一样。他是应该听任身体强烈的冲动?还是关 注在脑海里闪现而且越来越大的危险征兆?别无选择。选择已经做出了。迪迪把女 孩搂到自己的怀里。“把讨厌的裙子脱了,”他喃喃地说,“干嘛要穿着裙子上床?” “我们不吵了吗?”她问道。 “见鬼,我不知道。我没法思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迪迪等着她说点儿什么。然而至少她照他说的扯下了剩下的衣服,扔到了地板 上。“你不想再吵架了,是吗?” “不吵了。我累了。” “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明天我们得谈谈保罗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这对我很重要。现在更加重要了。你还记得吗?今天晚上这场噩梦是因 为我说我不信任保罗而引起的。而你认为我说这番话反映出我自己有什么问题,而 不是保罗的问题。现在我更加坚持你得见见我弟弟,自己亲眼看看保罗到底是什么 样的人。” 迪迪相信至少在这件具体事上,事实会证明他是正确的。如果赫斯特听得出他 说话的声调流露出来的恶意和冷漠,对于保罗的肤浅、利用爱他的人的本领、他的 虚荣心、他的自欺欺人的把戏就会一目了然。但是她应该猜得出来迪迪曾经多么地 喜欢保罗。 “这一次你一定要见见他。”迪迪反复说道。“那样你就可以作出自己的判断。”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不过也许不是。迪迪为什么这么肯定赫斯特能看穿保罗呢?看 到保罗的全部。她也许只能看到迪迪所能看到的一部分。优雅的保罗,只要他乐意, 可以让任何人的脸上露出微笑,可以让人轻易地更加喜欢他。也许她会觉着他很迷 人。比迪迪迷人。“明天……” “多尔顿,求你不要谈论明天的事情。你在哪里?我想让你靠我近一点。” “他说他明天要给我们打电话。我不知道这一次他在城里呆多长时间,不过我 想知道你想不想见他。” 赫斯特把自己的身体抵到迪迪的身体上,那种抵法每次都会使迪迪性欲高涨。 他的腰间一阵颤栗,像打了结似的,几乎有点痛楚,他的阳具骤然坚挺。赫斯特已 钻到被子的深处,用嘴含着他的阴茎。迪迪呻吟着,把被子掀到一边,用手按压着 她的后脑勺。她含着他的生殖器,似乎要吞了他,把他拉向她。把迪迪拉离了他的 思考、他的记忆和他想说的话,也拉离了保罗的问题。好吧,让这一切靠边站吧。 没有什么意义的。不对,这一切是有意义的。不过可以等明天再说。 然而尽管迪迪和赫斯特第二天一直呆在家里,保罗却根本就没打电话。后来的 几天里他也不曾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