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 伊丽莎白的街坊正在户外烧烤。尽管亨利三年前退休以后就和伊丽莎白住进了 这幢房子,但他们只去邻舍吃过一顿饭,而邻居也仅仅来造访过一次。亨利遇上车 祸后,纽科姆夫妇倒是上门来过几次,但等亨利出院回到家,他们便又像从前那样, 每次走过那道划分地界的低矮松树篱见到对方时,仅仅是隔着开阔的草坪点点头或 挥挥手而已。听说纽科姆太太是个酒鬼,不过她两个男孩倒是挺伶俐漂亮的。他们 不斗嘴打闹时,表情就显得很恬静。他们的发式,他们直视你时的眼神,会使伊丽 莎白想起克拉克。盖勃。她常常在礼拜堂见到他俩,他们老是形影不离。 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在给天竺葵换盆,她心里想着隔壁的那两个男孩,想着她 住在亚特兰大的女儿路易莎,她一个星期前刚生了孩子;还想着Z ,他早上来电话 说周末想来串门。她的思绪似乎合着隔院棒球手套接球的啪啪声在这些人中间跳来 跳去。大人在忙着翻动烤架,兄弟俩则互相抛掷着棒球。空气里能闻到一股肉的焦 味。 前一天,伊丽莎白在商场旁边的停车场倒车时撞上了一只垃圾箱,把亨利那辆 车撞出了一个四痕。路易莎没有要她去亚特兰大帮着照料。Z 的未婚妻又喝醉了。 伊丽莎白强打起笑容,好让心里舒畅些。风铃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咚声,一只松 鼠跃过枝头;此刻荡漾在伊丽莎白脸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自从Z 的上一次造访 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知道Z 一定会很感兴趣地发现一切都变得幼稚了。 幼稚?如果恐龙也有词汇的话,也许它们会说出“幼稚”这个词。她已经快四 十五了。Z 二十三岁。Z 上次来访后,亨利就责备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她驾驶Z 的 那辆敞篷车,领了一张超速罚款单。 不用说,她对Z 的那份感情亨利是有疑心的。他们相互间的爱慕非常强烈—— 尽管她和Z 私下里从未谈及过。她常想起她和Z 在纽黑文看的那场午场电影,那是 重拍的“盲目的爱”。两人分享一杯爆米花,还彼此舔着对方手指上的奶油。还有 一次,他们带了半品脱的古瓦西埃酒,一边呷饮一边看着银幕上的保罗。纽曼把车 开得比伊丽莎白还要疯狂十倍。 几天前,在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伊丽莎白在韦斯顿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保罗。纽曼也停在了那儿。先走的是他的车。这是名人的权力,也是驾驶新车的人 的权力。但在这个地方,敞篷汽车一向是例外,它是可以先走的。 隔院,男孩们停止了打球。一个在拨弄烤肉,一个在换收音机的节目频道。伊 丽莎白得竖起耳朵来听,但她最先想到的是,那是贾尼斯。乔普林在唱“哭吧,宝 贝”。 最好的歌曲也许是那种无法合着它的节拍跳舞的。 星期六,伊丽莎白坐在草坪的躺椅上,开始为她的朋友和家人选配角色。亨利 将是国王……草坪上的喷水器以快速、均匀的节奏旋转着,如同一个疯子端着机枪 在原地转动着向四周扫射。 亨利将是尼普顿,海洋之神。 跑来一只松鼠,停住了,在刨挖着什么。它显得不像是真的,而是动画片里的 卡通。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松鼠爬上树去,好像铃声在召唤它。 埃伦的未婚妻,正在屋里打电话,询问着该如何应付星期一的医院随访。她倚 在书架的角上,喝着掺水的波旁威士忌。Z 绕过厨房来到餐室,把嘴轻轻地贴在她 的脖子上。他是进屋来帮伊丽莎白的,她从院子进来取餐盘。一只餐盘呈椭圆形, 漆得像一只甜瓜。另一只的形状像头公牛。这是她几年前在墨西哥买的。公牛餐盘 里散放着一些酱蛋。甜瓜盘里放着一瓶杜松子酒和一瓶补酒。z 的前胸口袋里装了 一只酸橙,酱蛋中间横有一把小刀。 伊丽莎白推开后门Z 走了出去。亨利的朋友和律师麦克斯在那儿,还有一位麦 克斯的朋友,名叫莱恩。迪克西在去她肯特的新居的路上顺道也来喝一杯。迪克西 正在了结她和那位建筑师的关系。他在建造那幢房子时信了教,所以到处装起了天 窗,好让上帝的光芒照进来。 Z 和麦克斯在谈论玉石。那个以前替麦克斯运送赛尔脱兹矿泉水的家伙如今正 在这儿走私玉。麦克斯说那些人真蠢,竟然去吞下含有毒品的避孕药。瞧瞧死亡的 数字。要是玉石进入人的体内,就会像软质胶糖一样永远消化不了。 埃伦来到屋外。她已经喝了不少,仰着头,竭力显出一副没有喝醉的样子,看 上去倒像是一个在发楞的士兵。她告诉伊丽莎白露易莎来电话了。“我刚把电话搁 回听筒架,铃就响了,”埃伦说。 伊丽莎白心里在说:电话的听筒架;为露易莎的孩子定购的摇篮……她乐滋滋 地拿起电话听筒,可令她猝不及防的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露易莎跟她发火的声音。 “我说过要来的,”伊丽莎白说。“可你说你有足够的帮手。” “你说过,”露易莎嚷道。“你从未说过你想来,我听得出你的口气。” “我想来的,”伊丽莎白说。“你不要我来我还很伤心呢。你可以问你父亲。” “问父亲,”露易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今天又有谁来了?”她问。“街 坊?还是从哪儿来的朋友?” 近几年来,伊丽莎白开始意识到露易莎很妒忌她认识那么多人。露易莎生性腼 腆,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伊丽莎白就想,要是让她同周围多接触接触,也许能 帮她步人社交圈。等她当了老师后,她好像确实结识了许多有趣的人。 “行了,回你的聚会去吧,”露易莎说。 “如果要我来亚特兰大,请告诉我,”伊丽莎白说。 “是的,是该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了,”露易莎说。 有时,露易莎在嘲讽她意想中的母亲的态度时极为刻薄,这使伊丽莎白感到心 寒。挂断电话后,伊丽莎白默默地在祈愿:希望她是真的想要孩子。希望她不是为 了要证明有人需要她、因而也就是有人爱她才怀孩子的。 当她睁开眼睛时,门口站着Z.她望着他,心头一悸,就像影院里突然灯光大亮 令你猝不及防一样。 “头痛?”他问。 她摇摇头,不。 “你闭着眼睛,”他说,“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在听电话,”她说。 他点点头,离开了屋子。他打开冰箱取了一些冰块,当他往冰块里注人水,然 后摇动盘子时,她听见了冰块发出的清脆的爆裂声。 屋外,迪克西自告奋勇地要去城里买影带。亨利让她严肃的和滑稽的片子各选 一部。多数去音像超市的人都这么做,为了能够表明,即使他们在选片上显得品位 不高,他们也是故意为之的。伊丽莎白觉得这样去评判亨利未免过于苛刻了点—— 他坚持让迪克西选“一部喜剧片和一部悲剧片”就被看作是矛盾心绪的体现,这样 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就在那儿,”亨利突然对麦克斯说道。“那——个上面,我还用拐杖轻轻地 敲打了几下。我回头看了看坐在小推车里的吉姆,他转过头去,意思是说他什么也 没看见。见鬼,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能找到它已经够费劲的了。谁会去苛求一个半瘸 的人?就好比在女厕所里看到一个瞎了的男人,你能为此而大发异声吗?” 星期三莱恩又顺道拐了过来,他猜测留在他车里的那只手镯是迪克西的,是她 借他的车去音像超市时掉的。莱恩到的时候,亨利正在楼上午睡。伊丽莎白请他进 屋喝杯冰茶。他反过来请她去吃午饭。他正替他哥哥在看房子,那幢房子距离这儿 有十五英里。坐进汽车时,她还不知道她要开三十英里的车。为什么要带她去那儿 吃午饭,而不是去教堂或韦斯特波特?也许他觉得她要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得多;因 为那天晚上他俩都加入了一场酒后的胡闹:在后院用桌布和公牛餐盘玩起了西班牙 斗牛。 为了妥善保管起见,她戴上了迪克西的手镯。手镯是铜的,上面环绕。点缀着 熣灿的蓝宝石。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总是这样,每当在别人的院子里时,就 想听到风铃声,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把风铃挂在树上。 她和莱恩一同在他哥哥的院子里散步。莱恩进屋去取酒,她在外面等着,然后 两人边喝边浏览着园圃。花长得有些杂乱,向日葵盖过了福禄考。花坛的四周围着 清一色的一串红。莱恩说他对她没有一个园圃而感到惊讶。她说种花养草是亨利的 爱好,所以那次车祸以后,他自然是无法再乐于此道了。她说话时他用心地瞧着她。 她心里明白,既然提到了丈夫,她就是在给他机会问一些更涉及隐私的问题。但他 没问,而是问了她是什么时候在纽黑文教书的。他告诉她他以前曾被那儿录取过, 但他去了杜克大学。闲谈中,她了解到麦克斯和莱恩是大学里的同室。伊丽莎白在 听他说话时有点心不在焉,会不会她在体验自己的心理活动? 一只鸭子浮在洗涤槽的水面上,水槽的周围竖着高高的围栏。铁丝网的外侧窜 起一簇一簇的福乐考。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有一只鸭子,在水面上浮动。 见她有些惊讶,莱恩笑了。他说那只槽本来是养小狗的,但他哥哥意识到他不 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于是便把小狗送给了一个爱慕它的人。这只鸭子在那儿养老。 “跟我来,”莱恩说着从水槽里拎出鸭子向屋子走去。鸭子蹬踢着脚丫子,但 没发出任何声响来。或许它不是在蹬踢,而是想在空中游水。 进了屋,莱恩走到地下室门口,打开门,走了下去。“来这儿,”他回头喊道。 她紧随其后。一盏日光灯亮了。在一张堆满了报纸的书桌的角上有一只大笼子, 上面写着音乐鸭先生几个字。笼子一隔为二。莱恩把鸭子放进右边的笼格里,随后 关上门。鸭子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接着莱恩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扔进了一个与笼子的正面相连的铁盒。铁盒里升起了一个小舞台,鸭子转身疾步走 到一架小钢琴前,钢琴的上方有一盏灯。鸭子用嘴拉住一根绳子,灯亮了;紧接着 它的嘴在键盘上上上下下敲打起来。弹出五六个音符后,鸭子又疾步走到食盘前去 领它的赏。 “一些游乐场关了门,”莱恩说。“我哥哥买下了这只鸭子。过去两幢房子的 那个人买下了一只会跳舞的鸡。”他手伸进笼子,拎出那只鸭,笑了起来。他从伊 丽莎白前面走过、走上楼去时还在笑。鸭子在他的臂下拍打着翅膀。到了上面,他 穿过厨房,推开后门,拎着鸭子走向水槽。她透过窗子在看。鸭子无声地回到了水 里。莱恩望了它几秒钟,随后走回屋来。 回到厨房,莱恩又倒了些酒,并从冰箱里取出几个盘子。有奶酪和一根火腿肠。 他又取出一串萝卜——鲜红的,有几只已经开了口,白色的纹路像是缠绕着球茎部。 他把萝卜洗净,用剪刀剪去了头部和根部。 两人就站在厨房的长台前吃了起来。他们谈论着整个夏天在伊丽莎白住宅附近 的起伏不平的公路上,到处可以看见汗流浃背的自行车手。她从窗户望出去,看见 鸭子在不停地游动、转身。她倒了第三杯酒。酒瓶空了,她把它留在了冰箱里。莱 恩回忆着他在杜克大学的那段日子。这时他有些突然地问,是否要开车送她回家。 在车里,他打开了收音机;她想起了那些琴键在鸭嘴的撞击下所发出的声音。 喝酒使她想起了手提包里的那瓶白兰地,想起了和Z 一起坐在午场影院里的情景。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亨利说她一个下午在干什么。说她吃了午饭,看了鸭子弹钢 琴?她总觉得有点傻——似乎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而这主意又太无聊。为了转移 这种感觉,免得莱恩看出她的心思,她邀请他星期天来吃便饭。她觉得他一定很孤 单;住在他人的家里,别人的鸭子也许也不是他理想的消遣。可他又是谁呢?他为 什么不作表白?或者应该这么问:她为什么觉得每件事都得有它的潜台词? 下车时她和他握了握手。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觉得开车回来要比去的时候快 得多。他的目光固定在了手镯的宝石上。她进屋时亨利也立刻注意到了那副手镯, 并对她说他很高兴她出去买了一件漂亮的玩艺。他显出的高兴劲是发自内心的,所 以她没有告诉他这是迪克西的。她不忍心叫他失望。要是承认手镯不是她的,他一 定会难过;那会儿,当她告诉他纽黑文她执教的那所大学不再聘用兼职人员,因此 学期结束后她就不再去那儿授课时,他就着实愁了好一阵子。她当时能面对他忧伤 的脸把实情说出来,但毕竟仍有其它的一些隐情她没有和盘托出的。 Z 有一双年轻的手,正是这双手使她止步不前。也许她认为那是她有意要找一 个借口。他有一双细嫩的大手,两条细长的腿。有时候,她好像熟悉的总是夏天的 那个他。 她搜肠刮肚地在想罗伯特。布朗宁的一首诗的题目,这首诗写一个一年只有一 天假期的可怜的女佣。 这天是星期天,她又在家里招待客人了。来客有Z (埃伦没来,她正在气头上), 莱恩,麦克斯,玛吉和乔。费列拉夫妇(他们开一家五金店),露易莎,还有婴儿。 这个星期真够忙乱的。电话来来回回从康涅狄格州打到亚特兰大,又从亚特兰 大打到康涅狄格州。她和露易莎,然后露易莎和亨利,接着露易莎的丈夫和他们夫 妻俩不知道通了多少次电话——最后,露易莎在声泪俱下地把伊丽莎白身上所有的 麻木不仁和冷酷无情责怪了一通后,终于说她不仅想和伊丽莎白和亨利在一起,而 且还想去他们那儿。她想让他们看看小宝贝。 穿着棉布衣、裹着尿布的婴儿睡在露易莎的怀里。 露易莎的手腾空护在婴儿的脑袋后面,好像生怕它会突然转向似的。伊丽莎白 想起了那只鸭子:在莱恩的臂弯里——轻盈地蹲在那儿,一直来到地下室弹奏钢琴。 埃伦最后还是来了;穿着一件暴露出晒黑的皮肤的粉红色背心裙,足蹬一双高 跟凉鞋。她来到婴儿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肩膀。她说小宝贝真是妙不可言,并显 出了十二分的亲热劲。不用说,因为刚跟Z 发过脾气,她这会总有点尴尬。她似乎 不想去看Z.Z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来。 他们喝着掺有少量橘味白酒的白葡萄酒。餐桌的中央放着一大玻璃罐金黄色的 饮料。食物有用橄榄油炒过的蔬菜,色泽如同麦克斯的珍贵玉石一般碧绿生青;一 盘口味各异的香肠;一个木制的托盘里放着几串萝卜(她还特意在托盘的底部放了 一把剪刀,以便提示那个下午,看看莱恩会有什么反应),一些草莓,用酵头发酵 的面包和玉米面包,还有蜂蜜。 每个人都发出了惊叹。好几只手同时伸向托盘。水珠顺着玻璃杯滚落下来。Z 一边夸奖伊丽莎白的手艺一边往她的杯子里倒人更多的混和酒。要取悦客人真是太 容易了:只需利用夏天的气候,端上诱人的食物,盘子的四边摆出枝状的薄荷花纹, 再用雏菊来点缀点缀就成。就连露易莎也来了情绪。她用手指捏起一根香肠,一脸 的笑容。她把婴儿送到了埃伦面前,不一会,埃伦的嘴唇便贴在了婴儿那粉红的小 耳朵上。真美,真美,伊丽莎白心里在说——尽管她不怎么喜欢埃伦。她嘴唇碰触 婴儿头发的姿势真美。她发光的宝石也很美。 她望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心里寻思着:只要去想想他们身上的可爱之处;瞧 亨利的脸颊,被一个上午的阳光照得红扑扑的,使他那双褐色的眼睛显得更深了。 他的旁边S 在打开蜂蜜罐的盖子,她望着她喜欢的手指——每当他用手比划着在阐 述一个观点时,这些手指似乎穿透进空气,试探着带出有形状的物体来。玛吉和乔 和谐得犹如一个合唱队里的成员(他刚把目光投向玉米面包,她就把托盘推了过去)。 麦克斯显得那么悠然自得,轻松自在,恐怕任何一个恶作剧者都不会错过这样一个 扔鞭炮的最佳目标的。莱恩坐在埃伦的旁边,肩膀稍稍向一侧靠去——就像刚才露 易莎做的那样——把手护托在婴儿脑袋的后面。还有露易莎,尽管她的眼圈有点黑, 但仍稚气未脱——既招人爱又惹人恼——挑了自己喜爱的蔬菜便离开了人群。 隔院的兄弟俩又点起了烧烤的火,又在扔棒球了;他们互相骂着脏话,然后为 各自发明出来的新词哈哈大笑。一个扔出球去,球滚走了;另一个来了个低手抛球, 使球的飞行弧线变高。 这时草坪上发生了一件事:亨利用卷筒纸拍打一只蜜蜂,突然间有三四只蜜蜂 嗡嗡地飞向餐桌。接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蜜蜂便像一阵骤雨般铺天盖地地落 到餐桌上,越涌越多;仅仅几秒钟的工夫,那些刚才还没有注意到桌上那只蜂蜜罐 的人此刻看见的只有一团如同菠萝大小的蜂球了。这时——不管他们刚才还是多么 可爱——麦克斯转眼间成了懦夫,椅子往后一仰,一头撞在了玛吉。费雷拉的身上 ;亨利伸手去抓拐杖,手腕处被螫了;一只蜜蜂从埃伦的鼻子前飞过,她惊叫着从 椅子上蹦起来,打翻了她的酒杯。乔。费雷拉用手捂住脑袋,并催促别人也这么做。 露易莎从埃伦手里夺过婴儿,目光里满是怨恨,因为埃伦光想着自己的安危,她准 会扔掉婴儿自顾逃命的。 那天晚上,当伊丽莎白躺在床上回想下午的事情时,她似乎有一种局外人的感 觉。在她的脑海里,这一天就像一场精彩的电影,缥缈得宛如梦境一般。她和Z 同 时站起身,本能地把手伸向对方,举止既真实自然又不乏浪漫色彩。 后来,亨利告诉她说,她和Z 隔着餐桌握手的情形使他想起了网球赛后赢者和 输者都要敷衍地握一下手。但随即他打住了话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念头呢,他 说,显然根本不存在什么竞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