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章 范迪门地区风貌 范迪门地区的东南海岸,从荒凉的纽斯通到塔斯曼海岬的玄武岩峭壁,从塔斯 里海岬到皮拉角,再从皮拉角到嵯峨壮丽的海盗湾,蜿蜒曲折,宛如一块被耗子啃 过的饼干。大海的波涛从东西两面来回冲击,不断侵蚀,原来的半岛使与澳洲大陆 截然分开,好象怀特岛与英国本土脱离一样,因此海岸线凹凸不齐。 从地图上看,那些散布在西南岬与较大的天鹅港之间的奇形怪状的岛屿和岬角, 犹如熔化了的铅泼倒在水里,形成一块块离奇的形体。如果这比喻不算夸张的活, 你可以这样地想象:在澳洲大陆成形的时期,有那么一个巨人,不小心打翻了熔铸 的柑锅,正好把范迪门地区泼进了海洋。沿这里的海岸航行和沿地中海海岸航行一 样,险象环生。如果驾舟从布于维尔角去马里亚岛,刚穿过“三拇指”巉岩下的无 数礁石和浅滩,便突然给塔斯曼半岛挡住了去路。这半岛犹如从大陆直悬下来的一 个巨大的双垂耳环。绕过皮拉岩,再驶过暴风湾,航至斯托林岛,你就可以看到又 一个亚得里亚海畔的意大利,只不过是小型的罢了。介乎霍巴特城马索里尔、皮特 沃特和德尔文特河之间,有一块奇形尖岬直伸港湾,人们称之为意大利靴子,但出 一个脚趾,朝上弯曲。一条狭窄的海峡把这尖岬与修长的布鲁尼岛分隔开来,其中 布满了礁岩。岛的西部与皇家山的巉岩峭壁之间,水恶滩险,驾舟通过时无不提心 吊胆,这是尽人皆知的当特雷卡斯托兹海峡。海峡的南部入口处有一排下沉的岩石, 人们通常称之为阿克顿礁群。这就说明布鲁尼岛的尖岬当初是和里切奇湾的海岸相 连的。从南岬到马阔里港的入口处,波冲暗礁,浪打危耸海面的一座座嶙峋孤峰, 但见一片海涛白花花地滚滚而来,使离岸航行的水手们望而生畏。 看来大自然象是在小心翼翼保护她那银色德尔文特河的美景。尽可能使入河的 通道险恶,难以通行。然而,如果闯过当特雷卡斯托兹海峡里的群礁众屿,或者取 道于不太危险的暴风湾里的东面水路,一进入河口,溯流而上,两岸风光,就真够 赏心悦目的了。从孑然独立如岗哨的铁锅岛[注]到两岸风景明媚的新诺福克,河流 曲曲弯弯好象九曲回肠,并渐趋狭窄,成为峭壁悬崖间由天斧劈山的一条通道。如 果从德尔文特河的源头朝北开一道航线,就会与另一条河相汇。这条河从岛北七弯 八绕地流向岛南,正如德尔文特河从岛南蜿蜒地流向岛北。岛北的海浪并不那么汹 涌澎湃,也许它的力量花在摧毁一条峡地上了。两千年前[注],那条峡地很有可能 把范迪门地区与大陆连接在一起的。南洋的潮流从两面迂回过来,在塔马河口汇合, 涌过已被吞没的那条峡地,直扑维多利亚的南部海岸,开阔成一个内海,叫做菲利 普港湾。如果我们说海涛侵蚀了范迪门地区的北部海岸,同样的情况是维多利亚的 南部海岸也被咬去了一大块。菲利普港湾好似一泓池水,面积有九百平方海里,一 条水道通过两个岬角,只相隔两海里之遥。 范迪门地区就在这一泓池水南面约一百七十海里的地方。这个岛土地肥沃,物 产丰饶,风景秀丽。“法国人便帽”山和怀尔德岩,或者说韦林顿和单峰骆驼山脉 的高峰峻岭所招来的云层不时洒下温和的阵雨,流入树木葱茂的峡谷,汇成一条条 能使土壤肥沃的溪流。这儿没有烘烤似的热风摧残庄稼——这种风是大陆上所特有 的。要说它折磨人的话,可以比作清道夫,出了场便将一切能扫去的都一扫而光。 这儿有的是凉爽的南风。它徐徐而来,吹皱德尔文特河上的湛蓝水面,卷起韦林顿 山城里千家万户的窗帘。前面所提到的热风,是起于广袤的澳洲大陆内地的灼热沙 漠之中,它扫过焦干龟裂的平原,一路上舐干了溪流,吹枯了牧草,长驱直下,掀 起南部大海湾里的波浪。然而经过这段漫长的旅程,它已精疲力竭,威势大减,所 携带的热气又在穿越海峡时被吸收殆尽,到达朗塞斯顿的梯形坡地时已变成一股凉 爽的清风了。 范迪门地区的气候,可算是世界上最为宜人的。朗塞斯顿气候温暖,空气润湿, 浓荫蔽地。霍巴特城港,因为有着布鲁尼岛,当特雷卡斯托兹海峡内一群岛屿和暴 风湾的护卫,南面的澎湃巨浪冲击不到,其气温与士麦那[注]一样温和适度。在朗 塞斯顿与霍巴特这两个城市之间,风景优美的峡谷纵横连绵,峡谷里都流淌着清澈 闪亮的溪涧水。可是在西边的海岸上,从峭壁陡立的格里姆角到灌木丛生、荒凉贫 瘠的桑迪角以及马阔里港令人皱眉庭额的入口处,这一地带的气候就遇然不同了。 再沿着巉岩林立的海岸下去,从金字塔岛和荒无人烟、古木参天的岩角到大公羊岬 和纤曲的戴维港,则是一片荒凉,全无生气。在这里,环绕地球一周后的滚滚的南 海巨浪拍打着荒凉的海滩;扫荡了南非好望角的风暴在向东吹来时与从南极那个可 怖的地方朝北横扫的凛冽狂飚会合一起,横冲直撞,呼啦啦地猛扑休昂松林,还带 着急雨,冲击着迪雷克申山前的嶙峋岩画。狂怒的强风和突然的暴雨常使沿海居民 心惊胆颤。海上航行是充满危险的。要想进入马阔里港的“地狱门”,那只能够挑 个风平浪静的时刻去尝试一下。——在我所写的一八三三年,马阔里港正是臭名远 扬的罪犯放逐地。这条海岸线以船只失事而著称。一个个暗礁全以它所撞沉的船只 命名,真叫人听了毛骨悚然。海边的空气凄冷而潮湿,岸上的土壤只宜于生长多刺 的灌木和毒草。沼泽里散发出的臭气贴着湿漉漉、软松松的地面,不肯散去。举目 四顾,一片荒凉。大自然总是愁眉苦脸。假使遇难船只上九死一生的水手痛苦地爬 上玄武岩的峭壁顶端,或者身戴镣铐拖运着树干的囚犯走到悬崖的边缘,他们朝下 俯瞰,但见一片茫茫的雾海,雾海里耸出的高峰宛如一个个岛屿,有时透过刺骨的 霏霏雨雪,可以望到那片荒芜的矮树丛棵和乱石嶙嶙的巉崖一直伸展到西姆斯柯克 山和泽汉山的脚下。这两座山蹲在那里好象警卫的雄狮,日日夜夜守望着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