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较量 第1章 艰难的动员 戈登在四点闹铃响前就醒了,身旁玛丽娜将被单踢在了一旁,脸埋在枕头里甜 甜地睡着,均匀地呼吸着。他早该让她离开,该逼着她离开。 但她不想走,强迫只能适得其反。 他必须劝玛丽娜离开,至少去菲尼克斯呆一天,买买东西。他与警长、安德鲁 斯神父及艾利阿斯兄弟要做的事是相当危险的,极有可能他们中的哪位或哪几位会 丢了性命。 戈登尽力抛开这些想法,他不想去考虑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并不是十分迷信自 己的预感的人,但在某种意义上讲,总怀着这种念头终归让人觉得不吉利。或许不 去想它,它便不会发生。 他低头瞅了瞅玛丽娜,她似乎睡得很沉。他的手轻轻碰到了她的背,她一下醒 了。 “对不起”,他说,“没吓着吧。” 她揉揉惺松的双眼,问,“几点了?” “快四点了。” 她坐起来,看着他。“昨晚对不起了”。她神情似乎很严肃。“我一直在想你 的话,觉得你是对的,在这儿,对我和孩子都很危险。” “你是说你打算——” “还有你,我想我们都应该离开这儿。” 他傻傻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最终还是慢慢摇了摇头。“不”,他抱 歉地说,“我不能走。” “我不自己走。” “我必须留在这儿,我必须——” “帮助警长?帮助艾利阿斯兄弟?乖乖,你并不欠这些人任何东西,你的义务 在我和女儿身上。”她用手按按腹部。“你的家。” “这儿很危险”,戈登说,“这你知道,把我放在警长办公室,然后就——” “我不想听你调遣”,她盯着他,“别说起话来俨然我的父亲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看,我只是想让你安全,想确保孩子平安无事,求求你, 向我保证,你会开车去菲尼克斯呆一天。” “没有你,我不会离开这儿,你留下,我就留下。” 他摇摇头,“你这是在犯傻。” “或许是”,她说,“或许我在犯傻。但你也一样,我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事, 让你这么不可一世。”她愤愤地把被单撩到一旁,蹬上牛仔裤,套上T恤衫,用手理 了一下头发。然后便抄起梳妆台上的钥匙。 “你要干什么?” “我打算把你送到那个该死的警长那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背。“我只是想要你安全,”他说,“我是担心你,我是关 心你。” 玛丽娜挣脱了他,面壁不语。 他下床穿好牛仔裤,盯着她的后脑勺问,“你打算去菲尼克斯,是不是?”她 没说话。他又绕到她面前,试探着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甩开他,“滚!” “玛丽娜——”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孩子。如果不为她,你要不跟着,想要我自己离开这儿, 休想!” 戈登如释重负。“你先洗个澡,我给咱俩弄点咖啡喝。然后你把我放下就直接 上路。” “我先送你去然后再洗澡,现在我只想让你赶紧从这儿滚开。” “好,”他说,“好。”他从橱子里抓出一件衬衫,从梳妆台里取了身内衣。 “我去赶紧冲个澡,然后我们就走。”走出屋门,他又回头望了望站在那儿一动不 动的她,“你打算去菲尼克斯,对不对?” 她瞅也没瞅他一眼,“快他妈的洗你的澡去。” 他走进浴室去。 第2章 想打退堂鼓的神父 安德鲁斯神父被电视的嘶嘶声惊醒,电视忘了关,灯也还亮着。他一时有点迷 糊,但很快过去了。他记起今天他们要做的事,一片阴云又笼上心头。对此他感到 不正常,不,也不尽然,是感到不对劲,尽管一切正常。 他被吓坏了。 对,确切地讲,他是被吓坏了。像吉姆和戈登一样,他脑中对艾利斯兄弟的计 划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已足令其胆战心寒。 他下床关了电视。他很想给主教打个电话,把他们的计划对他言讲,现在还不 到四点,主教可能还没醒,但他明白,他的上司对此会感兴趣的。 而且他知道主教不会同意,会禁止他进行下去。 那是真正的原因,不是吗?那才是为什么他想对主教讲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尊 重别人的意见,不是因为他担心要做的事道德与否,而是因为他吓坏了,想找一个 退身之所。他想将责任从自己肩上卸下来,让别人去承担,他想重复那个老掉牙的 理由:“我不能,他们不允许。” 安德鲁斯神父困惑地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向窗外眺望……艾利阿斯兄弟正独 自站在草坪的中央,他的脸上满是胡茬,脏兮兮的帽子和衣服是十九世纪中叶的西 方人常常穿戴的那种。在草坪四周站着许多装束相像的人,其中一个酷似吉姆·韦 尔登。艾利阿斯兄弟将手举起,目光投向天空,四周的灌木丛开始瑟瑟作响,给人 一种不祥的感觉,布道者俯身拾起长柄叉。 安德鲁斯神父将目光移开,闭上了眼睛。头有些晕眩,他以前从未经受过如此 强度的通灵感应,也从未接收过如此清晰明了的幻影。 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他曾许诺提供给警长的四本圣经上。圣经为白色精装本, 崭新崭新的。 尽力排除一切杂念,把精力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他穿上便装,将圣经放进包 里。在离开之前,他跪到床边,像孩子一样将双手叠放在垫子上,开始祈祷。 第3章 角色分派 皮特·金坐在控制台前等电话,这时吉姆走进办公室。“感谢上帝,你终于来 了!” 吉姆瞅他一眼,心中不觉暗自吃惊。这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面容变得如此憔 悴,一双眼睛生出了重重的黑眼圈,平素油光可鉴的头发也变得零乱不整。“有什 么事吗?”警长问。 皮特摇摇头,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一叠纸来。“我真不知道从哪儿讲起”,他说, “去里姆山找那几个孩子的搜寻队一直没见回来,那儿发生过激战,但还不知道有 多少人被害或情况究竟如何。整个地方一片狼藉。安全部每隔约四小时便汇报一起 公路上发生的重大事故。从周边三个不同地方有八个人打来电话说他们听到了邻居 家传来的尖叫声和枪声——”。 “好了,皮特。我知道了。” “我认为你不知道。贾德森自从去了主教派教堂之后一直没来电话,汤姆说卡 尔他——” 警长制止住他。“我明白,布道者在哪儿?” “他还在会议室里。” 吉姆点点头,正要走开又停住了,“你可以回家了,皮特,你太累了”,他说。 “谁来接班?” “没人,我们这一会儿不办公了。” 皮特摇摇头,“那好吧,我留下来。” 警长重重叹了口气。 “警长?” “什么事?” “这儿究竟发生着什么事?” “鬼知道。” “前几天晚上我和贾德森谈过,我们一致认为有许多怪异的事情在发生着。” 吉姆紧张地笑了一下,“你说对了。” “我们没有对你讲过,我们发现了小脚印,奇怪的小脚印。最近出了这么多怪 事,许多人都碰到了,我听到过他们议论。” “我知道。” “那天晚上?你认为你看到了房子后边有什么东西的时候,贾德森说他也看到 了,只是从来没对你讲。” “好的,我们要把一切都控制住,希望明天以前,把所有这些都清除干净。” “警长?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请告诉我,我不清楚你正在做什么,但不管是 什么,我愿意帮忙。” “我知道你会的。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说出来,好吗?” 皮特点点头,“好的。” “戈登·路易斯和安德鲁斯神父如果来找我把他们领到后边来,我在会议室里。” 艾利阿斯兄弟正坐在椅子上,盯着光秃秃的墙壁发呆,警长走进来他也没有动。 吉姆清了清嗓子,“我已准备好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他说,“医院给了我几种血 型,他们说他们不能给出同种血型的一加仑血液,他们库存不足,遇到紧急情况, 还要从菲尼克斯空运血液。但我不清楚我们需要哪种血型的?” “那没关系”,艾利阿斯兄弟说。 吉姆拉把椅子坐下来。 “大多数人相信上帝有阴茎”,艾利阿斯兄弟说。 吉姆震惊地抬起头,“什么?” “大多数人相信上帝按自己的样子造了人,人有阴茎,因而大多数人相信上帝 也有阴茎。” 吉姆笑了。“那一定是硕大无比的。” 艾利阿斯兄弟没说话。 警长干咳一声,感到有些尴尬,“你认为上帝没有阴茎,是吗?” 布道者摇摇头。“上帝没有人这样的具体的器官,他没有阴茎,没有胃,没有 脾。” 吉姆一声没吭。他把目光从布道者身上移开,他认定这段怪异的对话不过是艾 利阿斯兄弟开的玩笑。他没有多说什么,盼着抛开这个话题。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吉姆高喊着。 戈登迈进屋来,看上去脸色苍白而略带恐慌。他穿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和一件 破旧的花格子衬衫,肩膀上挂着一架昂贵的135相机。他默默地向艾利阿斯兄弟和警 长点了点头。 “找个座位”,警长说。 戈登坐下来等着,一会儿过后,安德鲁斯神父也来了。警长站起来示意他坐, 然后转向艾利阿斯兄弟,“好”,他说,“我们都到了。” 布道者轻轻点了点头,他看着戈登,黑眼睛还是那么清澈,但难以解读。“我 猜你很想知道为什么要你和我们在一起。” “是的”,戈登说。 艾利阿斯兄弟站起来。“我们都有各自的角色需要扮演”,他说,“我们都必 须发挥好各自的作用。”他朝警长点点头,“他是个保护者,像以前他的曾祖父一 样。敌人很强大,我们面临生命的危险,我们需要他的保护。”他的目光又转向安 德鲁斯神父,“他是上帝的人,被赋予了超感能力,我们需要借助他的能力与敌人 进行交流。” “那你为什么需要我?”安德鲁斯神父问,“你难道不能交流吗?” “我不能”,布道者简单地说。 “但你也是上帝的人”。 艾利阿斯兄弟笑了但没说什么。他转向戈登,“你,也是个保护者。” “但为什么是我?我甚至不会——” “你妻子怀孕了,邪恶的力量想要你未出生的婴儿,我们需要你参与进来以保 万无一失。” 玛丽娜!他站起来,感到腿发软。“我必须走”,他着急地说,“我得去接她。” 布道者的目光阻止了他,“你不能离开。” 戈登任性地冲到门边,“我必须去接她!” “如果你现在不和我们在一起,邪恶的力量肯定会攫得你未出生的女儿。” 戈登抓着门把手的手松开了,他转过身来。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你的女儿需要你的力量。” “为什么?”戈登问。 “主”,艾利阿斯兄弟说,“总是挑选特殊的人物来完成他的工作,如果这项 工作是艺术的、智慧的或精神的。如巴赫。贝多芬之类,托马斯·爱迪生和阿尔伯 特·爱因斯坦之类,甘地和马丁·路德·金之类。他将这些特殊的人物安排在世界 上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并非他们都能存活下来。由于嫉恨,撒旦企图将这些 个体在他们出生前集合在他麾下,让他们皈依他的邪恶用意,以此来亵渎和嘲笑主, 我们的上帝。”他看看戈登,“你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便是为什么邪恶要追 逐她。” “你是说”,吉姆将信将疑地问,“在巴赫出生前,在托马斯,贝多芬出生之 前,在所有其他那些人出生之前,都要出现这种混乱局面吗?” 艾利阿斯兄弟摇摇头,“邪恶的势力有幸在此时此地遇到了这个未出生的婴儿。” 他耸耸肩,“或许是这么安排的,我说不好。” “我得给玛丽娜打个电话,提醒她一下”,戈登说。马上他又问道,“我女儿 长大后将是干什么的?” 艾利阿斯兄弟笑而未答。 ※ ※ ※ 六、七、八,戈登直等到电话响到十二下,才挂了。她现在或许已出兰多。但 愿如此。 玛丽娜,正在冲热水澡,没有听到电话铃声。 第4章 踏上征途 一缕桔色的光开始溶入东方渐渐消褪的紫色之中,这时两辆卡车已经上路。艾 利阿斯兄弟最初说他想每人人手一辆运货卡车,另加几辆备用,但最终是他们只需 要两辆。安德鲁斯神父不会开手动档车,所以只得和戈登同乘一车。吉姆也不想让 艾利阿斯兄弟独自驾车。 布道者与吉姆一路无话,他只静静地盯着车窗外迅速向后撤去的树木。 戈登和安德鲁斯神父也是默默地开着车,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前头,警长卡车的右后尾灯开始慢慢地闪动,戈登随着放慢车速向右拐去。他 们的左侧,树林的尽头,突兀而起的便是莫格郎山脉的里姆峰。 警长的卡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只有一股道的窄路上,慢慢拐过一个死弯之后, 道路平直起来。警长的后尾灯一亮,车停下来,戈登也跟着停下来,吉姆小跑着过 来,示意戈登把窗玻璃摇下来。相反,戈登打开车门走下来。“什么事?”他问。 “过来”,警长说。他敏捷地走过自己的卡车,站到道路的中央,“眼熟吗?” 戈登点点头,一股冷气传遍全身,鸡皮疙瘩爬上手臂,这是他梦中曾走过的地 方,他认出了一些树的总体轮廓,甚至脚下的路都感到熟识。“这是我梦到过的一 个地方。” “我也是。” 吉姆摇摇头,“我不明白”,他朝卡车点了一下头,“我们那位朋友也不吭气。” “我们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艾利阿斯兄弟从车里说。“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的声音在暗淡的森林里显得更加洪亮和充满威严,似乎还透着一种紧迫感。 艾利阿斯兄弟,皮肤棕黑,只在腰里缠了块布,手执长矛,站在一堆圣火前, 周围许多武士静静地站着。 安德鲁斯神父对着幻影闭上了眼睛,想强将这不想见到的一幕逐出脑际。 他们继续前行,直奔垃圾场而去。 当快来到垃圾场的铁链门前时,远远望见一辆卡车挡住了去路,挡在入口处。 布兰德·尼古尔逊的百事运货卡车。 戈登下了车,心砰砰跳着。卡车内空空的,门敞开着,用来拴卡车后门的帆布 带子在风中摇摆着。 “靠后!”警长命令道。这时他也跳下车,持枪跑过来。 可待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 “‘就像杂草要收集起来付之一炬,它也有寿终的一日,人子将派来他的天使, 将他王国里所有的罪孽及所有做恶者收扰起来,投入火的熔炉。’马太福音——” “一一第十三章第四十节”,安德鲁斯神父代艾利阿斯兄弟说道。他审视着布 道者的黑眼睛,布道者笑了。 天渐渐放亮。艾利阿斯兄弟目光严峻地看着警长。“去卡车上取长柄叉”,他 命令道,“还有绳子。” “手枪呢?”吉姆问。 “我们还用不着。” 吉姆取来长柄叉和一团绳子,布道者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 “‘当心,兄弟’”,艾利阿斯兄弟柔声说,“‘以免你们中任何一人心生邪 念,不敬之心,从而远离上帝。’希伯莱第三章第十二节。”布道者向每个人盯视 了一下,然后拣起自己的长柄叉。“我们走”,他说。 第5章 惊恐的玛丽娜 洗过澡后,玛丽娜穿上睡袍,又回到了卧室。她在还没整理的床上坐下来,注 视着橱门镜子里的自己,屋里静悄悄的,太静了。她曾不只一次想过住得离城稍微 近一点儿。外边还很黑,月亮早已西沉,而太阳还没露出脸来,窗外的树林给人一 种不祥的感觉,仿佛隐藏着某种杀机。 神经过敏,玛丽娜暗自责备着自己。那树林还是白天时的树林,那树木还是自 己在明媚的阳光里常常漫步其间的树木。都是让戈登的话给吓住了。 她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找内衣,她打算穿戴好就开车去菲尼克斯逛商店。 她蹬上裤子,站着呆了一会儿,仔细听着,厨房里难道不是传来擦擦的声响吗? 不,她心想。但她没有动,屏住呼吸又细细听了听。 是的。 有什么东西窜出去到了屋前,小小的什么东西。她裹紧睡袍,跑过去,砰地一 声将卧室的门关住了,然后取一把椅子死死顶住,她将耳朵贴在门上。 一片寂静。 玛丽娜蹭到窗前,外面很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她觉得灌木丛里有响动。现 在她真的害怕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话旁,拨了报警电话,响了五声之后才有人 接,“警长办公室”,那声音听起来甚是疲倦。 “喂”,玛丽娜悄声说,“我是玛丽娜·路易斯,请问我丈夫戈登在那儿吗?” “戈登·路易斯?他和警长出去了,要我给你捎个口信吗?” “我想我的房里进来了小野兽”,玛丽娜轻声说,“我在卧室里,我已堵住了 门,外边厨房里有声响。” “别慌,夫人。我们会尽快派人出去,但由于眼下人手不足,可能你要稍等一 会儿。所以我建议你先给邻居打个电话,想法找件武器——” “我需要帮助!” “我明白,夫人。” “我怀孕了!”玛丽娜尖叫道。她扔下电话,告诫自己不要哭。屋里依然很静, 但她知道有人或东西就在外边。她能感觉到。 门外什么东西低低叫了一声,玛丽娜吓得一跳。她用肩膀顶住门,使出全身的 气力使劲顶着。门外传来啃啮木头的声音。 “走开!”她失声叫着。 厅里一个小小的声音笑起来,还有小脚丫跑开的声响。 一块石头从窗户飞进来,碎玻璃散了一地,她尖叫一声,将椅子踢到一旁,拉 开门,向厅里张望。 什么也没有。 她穿过大厅跑进厕所,将门关紧,上了锁。戈登在窗户上安的遮板还在,外边 的不管什么东西是在跟她恶作剧,她意识到。如果它想杀她,早已轻松得手。她在 抽水马桶上坐下来,弓下身,抱住脑袋,将头深深埋在两膝间。 第6章 垃圾场里的较量 四人迎着晨曦慢慢走过满是砂砾的垃圾场,向着塞尔威一家的尸体被发现的地 方而去,艾利阿斯兄弟打头,吉姆断后。 艾利阿斯在离位于悬崖边的大垃圾堆不远处停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再往前 走脚步放得更慢,目光盯着地面,长柄叉紧握在胸前。 其余三人默默地在后边跟着。 突然,艾利阿斯兄弟猛向面前的垃圾堆刺去,随着一声刺耳的叫声,布道者举 起了长柄叉。 叉尖上赫然在挣扎着的是一个胎儿。 戈登别转脸去感到有些作呕,甚至连警长也有些退缩。安德鲁斯神父闭着眼睛 站在那儿,重重地倚着长柄叉作支撑,嘴唇在默默地蠕动着祷告。尽管他们都清楚 为什么带长柄叉来,尽管他们也都清楚艾利阿斯兄弟要他们做什么,但却没一人想 见到会有这样的经历,没人意识到真正行动起来会如此令人作呕。 如果艾利阿斯兄弟错了怎么办?戈登想到。如果他刺上了一个真正的婴儿怎么 办?但真正的婴儿怎么会在垃圾堆里爬来爬去,且是早晨六点钟的时候? 布道者转向他们,“这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他说。他把长柄叉举到他们面前 要他们细细查看那个胎儿。这东西还活着,还在挣扎,尽管似乎并不痛苦。真的, 看上去它好像根本不感到疼痛,相反,它拼命挣扎只是想逃脱,长长的钢尖从身体 里穿过去,仿佛只是条不会造成伤害而只用来固定的带子。它的脸可怕的畸形,扭 曲成一种充满恶意的、愤愤的嘴脸。浓浓的皮毛长在奇短的胳膊上。它瞪着他们, 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嘴里露出尖尖的小牙。 艾利斯兄弟冲警长点点头。“取血来”,他说。 吉姆跑向卡车。 安德鲁斯神父稍微向前靠了靠,忍不住碰了碰那胎儿以确信是真的。“这是什 么?”他问,“我是说,它是活的吗?我想这些是还没出生就已经死去了的婴儿。 难道他们不应该腐烂掉?或分解掉吗?” “我觉得他们像鬼”,戈登坦率地说,“不是真正的婴儿。” 警长拿着装着四夸脱血的盒子回来了,他把盒子放在布道者面前。 艾利阿斯兄弟向警长点了点头,他举起长柄叉向地上狠狠摔去,那可怕的东西 尖叫着疯狂地摆动着。布道者看了眼戈登,“去取相机”,他命令道。 戈登很快取了相机回来,抢拍了一张布道者站在被刺穿的胎儿旁的照片。 布道者取出两罐血,不知祷告了句什么,然后便走到那边的烂木堆边。用一种 奇异的语言吟唱了些什么东西,那话语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接着他开始围着木堆 走,边走边将血喷撒在地上。 “他在做什么?”吉姆问。 安德鲁斯神父摇摇头,“听起来好像他在重复某种宗教仪式,但我不熟悉那种 语言。不是拉丁语,我敢肯定,也不像欧洲或东方的语言。”他竖着脑袋又听了听, 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我……我想这不是人讲的”,他说。 艾利阿斯兄弟继续吟唱,直到走完圈圈。他跪下来,将最后几滴血以螺旋式滴 在土上。他朝地上挥挥手,用怪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然后抬头望天,他的手指在 空中划了一个十字,一个螺旋以及一个尖尖的几何图形。 血圈内突然腾起火焰,里面的木灰重新燃烧,直到变为熊熊烈火。 长柄叉上的胎儿现在挣扎得更厉害,也叫得更欢了。从垃圾场的其它角落,其 它的小身体,其它的婴孩,其它的胎儿也都从潮湿泥泞的垃圾中,从破铜烂铁之间 破土而出,向它们而来。他们动作很慢但很稳健,像慢吞吞的大蛞蝓一样。 “上帝”,戈登吸口气,“你认为它们一共有多少!” “成百上千”,警长说。戈登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所要与之作战的力量是如此强 大,而自己显得愈发脆弱、渺小、不堪重负。 艾利阿斯兄弟紧握叉柄,将叉头推进火中,只见红光一闪,胎儿便化掉了。布 道者转向他们,“现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 戈登盯着他。“我们得花上一天时间吧。” 艾利阿斯兄弟紧闭的唇间露出一丝微笑,第一次连目光中也透出笑意,他看上 去很欣慰的样子。“我们不把它们都处理掉”,他说,“我们只是用它们作诱饵。” 他朝另一个正在地上蠕动的胎儿走去,用长柄叉一下刺中了,推到火堆里,那东西 在一片抖动的红光中消失了。“动手”,他说,音调中透着威严,“我们浪费不起 时间。” 一个驼背的,比普通婴孩小得多的,大约只有拳头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向戈登笨 拙地爬过来。戈登举起叉子,待要下手,却不能够。对一个生命下杀手他干不来。 慢慢地,他放下了叉子。他平生不愿杀生,从不打猎。他曾一度不得不清除甲虫, 但他通常是把虫子拿到门外放进灌木丛中,而不是杀掉它们。现在尽管他意识这些 东西并不真正有生命,但刺它们的感觉和刺一个正常婴儿的感觉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他向周围环视了一下。警长皱着眉,正将一个尖叫着、挣扎着的婴儿送进火里, 甚至连安德鲁斯神父也正小心翼翼地持着一个已刺在叉上的小东西。艾利阿斯兄弟 正左右开弓、兴高采烈地刺杀着身边的婴儿。 你不应杀生,戈登想。 他感到脚一阵疼痛,低头看,那个胎儿蜷曲的小手正在他帆布网球鞋上抓开一 个小洞,向肉里挖去,他后退一步,那胎儿又向他爬来,慢慢地,皱着眉头,一脸 厌恶相。戈登像用锨一样用长柄叉将胎儿铲起来,但还没走两步,它便掉到了地上。 那胎儿抬头看着他,令人毛骨悚然地笑起来。 “你太慢了”,艾利阿斯兄弟说。 这是一种批评,但戈登不在乎。艾利阿斯兄弟刺住那胎儿,扔在了火堆里。 戈登开始向垃圾堆的那一边走去,他突然给绊了一下,低头看去……但见,从 一个装满垃圾的破购物袋下伸出一只手来。一只成人的手。 他用脚把袋子推到一边,又清走了一些腐臭的食物,旧报纸,面前突现的却是 布兰德·尼古尔逊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布兰德。 他一惊之下竟哑住了。布兰德的脖子处有一个巨大的口子,从口子里探出扭曲 的血乎乎的气管,脖子下面的垃圾都被血浸红了。布兰德的眼睛睁着,像在瞪着什 么,他的嘴歪斜着,像在默默地叫喊。从布兰德脸上还捕捉到些其它的东西,他说 不清那是什么,但他不喜欢。他突然想到了布兰德的儿子博比。还有康妮,她和布 兰德可能并不拥有世上最美满的婚姻,但…… 到安德鲁斯神父和警长跑到他身边时,戈登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着。 “妈的,”警长喘着粗气,盯着地上布兰德的尸体。靠着布兰德的头,一只棕 色的耗子正蟋缩着做熟睡状。那东西突然间醒过来,钻进了布兰德张着的口中。 戈登将头扭向一旁,安德鲁斯神父默默地祷告着。 艾利阿斯兄弟走到他们身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用打火机将布兰德破烂的 衬衫点着了,空气中弥漫开腥臭的气味。 “你要干什么?”戈登洁问道,一把扭住布道者的胳膊。艾利阿斯兄弟抽出胳 膊。“但愿为时还不晚,”他说。 戈登注视着他的老板,他的朋友的尸体,看着火苗在他身上各处窜着。 “我们太晚了,”艾利阿斯兄弟大声说。 戈登抬起头,见两个成年人的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其中之一是布兰德。 “取圣经来!”艾利阿斯兄弟命令说。他一边又猛跑向地上的那团绳子,警长 则急急地跑向卡车。突然记起脖子上的相机,戈登开始抢镜头。通过相机上的放大 镜头他能将那二人看得更为清楚,他搞不明白他们是从何而来。布兰德旁边的人漆 黑一团,难以辩认,而布兰德则一瘸一拐,还带着他的……但布兰德的尸体正在他 身边烧着呀。 警长取了四本白色的圣经,匆匆跑回来占“给我!”艾利阿斯兄弟命令着,吉 姆将书递给他。“现在拣起绳子那一头!”艾利阿斯兄弟又瞅瞅戈登和安德鲁斯神 父,“你们两个上去,握好长柄叉!你们必须要下得去手!” 布兰德和另外的人影已经停下来。 “是塞尔威神父,”吉姆轻声说着,拾起了绳子的一头。“另外那个是塞尔威 神父。” 他说对了,戈登一下也认出来。那张烧焦的脸在狞笑着。 艾利阿斯兄弟走到安德鲁斯神父身边,有三本圣经夹在腋下,而另一本持在伸 出的左手中。他的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绳子的另一头。 吉姆和布道者并肩走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影,他感到有些力不从 心,准备不足。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个人的面目了,他不喜欢眼前的一切。布 兰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不像人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似乎是活的。还有那 身体显得也比较硬,像真的,但他发现随着布兰德地上尸体的燃烧那人影的皮肤也 愈来愈黑。他知道,等尸体完全被火吞噬掉时,那人影也会和他旁边的塞尔威神父 一般黑了。 塞尔威神父站着,微笑着,一动没动。他的皮肤被火烧成了糊炭,脸上露出邪 恶的征服者的神情。警长感到那张脸令人不忍卒看。 艾利阿斯兄弟也停住脚步,其余三人随即站住,他们距对面不过十步之遥。周 围,扭动扑打着的婴儿们正聚集成一个步调一致的集体,从四面人方涌过来,许多 小东西或咯咯地笑着,或喵喵地叫着,透露出无限喜悦之情。 艾利阿斯兄弟将四本白皮圣经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呈一字排开。 塞尔威神父将一只黑手举向空中。“你真以为你这种异教的仪式会起到什么效 果吗?”刺耳的声音中充满着鄙夷厌恶。 艾利阿斯兄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在各本圣经上依次拂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 是一种奇怪的天语。 “戈登,”那人影说着,转向他。“你可人的小媳妇可好吗?还有你的女儿? 你女儿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知道,她将抓破你妻子的瘦弱的身体逃出来。现在 你的妻子正因内里被抓破而在咳血,她两腿间的可怜的小洞里也正鲜血奔流。” 戈登感到血往上撞,他真想将长柄又直向塞尔威的脑袋叉去,以报复这猥亵的 言语。 艾利阿斯兄弟看看他,“撒旦是个谎言家,谎言之父,”他说。“别理他,他 企图激怒你丧失理智。” 塞尔威神父又转向警长,“你误人了歧途,吉姆,你放弃了正义之路,你一定 会受到惩罚的。”那影子扫了一眼周围的垃圾堆,放低嗓音,“那个男孩在这儿, 吉姆。唐·威尔逊。他的身体在燃烧,他将永远在地狱里经受煎熬。” 警长冷笑了一声,“去你妈的。” “还有你,后任。”那身影转向安德鲁斯神父。“这是教会教你做的吗?主教 知道你在参与这些读神的仪式吗?”那东西尖声笑起来,“你枉为一个神父。” 安德鲁斯别转头,没有说什么。 塞尔威神父低下头。仿佛受了暗示,一缕加杂着仇恨和喜悦的神色掠过布兰德 毫无表情的脸。两人后边,成千的婴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们大得多,也协调得 更好,排成队,向前迈过来。艾利阿斯兄弟平静地站着,他看看戈登和安得鲁斯神 父,指着布兰德还在不断变黑的身影。“他较弱,”布道者说,“他一冲上来就将 其刺住,掼倒,钉在地上。我和警长对付另一个。”他移到吉姆身边,深吸了一口 气,然后低下头作祷告状。“我们乞求您的保护,主。我们只求按您的吩咐行事。 不要让我们独行。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吉姆扫视了一下塞尔威神父的身影,它依然笑着,依然一动不动。这时成千的 婴儿和胎儿已聚集在它身后。 “抓紧绳子,”艾利阿斯兄弟说,“我们要把他栓住。” 塞尔威神父说了些刺耳、不连贯的咒语。一种命令。布兰德便向上冲来,胎儿 和婴儿们也如潮水般涌过来。 戈登紧紧地握住了长柄叉,待布兰德冲过来,他一下将它刺人那个皮肉黑黑的 影子里,布兰德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但并无疼痛之意。金属叉尖很容易就扎进那 软绵绵的身体从后边探出头来。戈登的武器刺中了胃部而安德鲁斯神父的刺在了胸 口靠上的地方。两人一起用力将那挣扎的身体掼到地上,布兰德的手臂疯狂地挥动 着,极力想抓住叉柄把叉拔出来,但无济于事。他们已将它钉住。 吉姆和艾利阿斯兄弟慢慢走向前,紧紧抓着绳子,他们淌过小身体的海洋,那 些东西在向他们的腿上爬着,扑打着,咬啮着,但似乎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他们面前,塞尔威神父在慢慢向后退去,它不再微笑,而是交织着一种仇恨和 恐惧的表情。“以耶稣基督,我们的主,我们的救世主的名义,我们令你领教到这 话的威力,”艾利阿斯兄弟吟唱着,“以耶稣基督,我们的主,我们的救世主的名 义,我们令你在主的神威前俯首。” 那身影不再移动,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被什么套住了。但吉姆不清楚为什 么,他们并没做什么呀。 是因为祷告吗? 他们从两翼包抄过去,捆了两圈,把绳子拉紧。绳子深深陷进了黑肉里——深 得瞧不见了一一但终归是捆住了。那身影一声不吭,吉姆感觉像是这个被烧焦的躯 体里的魂儿走了,只留下一副毫无生气的壳儿。 猛地,那壳儿又活过来。一只手挥出,在艾利阿斯兄弟脸上打了个正着,布道 者摔倒在地,绳子松了手,血从鼻孔中涌出来。那黑脸狞笑着,充满邪恶的得意之 色。 “抓住绳子!”吉姆高喊。 艾利阿斯兄弟强挣着站起来,晃晃脑袋仿佛想清醒一下,然后伸出手拽住了绳 头。 “我对主的威力真是印象颇深,”那身影用一种尖厉的声音嘲笑道。一只黑臂 再次挥出,但被艾利阿斯兄弟巧妙地躲开了。 “拉!”布道者大喊一声。 “拉!”布道者又喊了一声。这时他的一只眼已肿得挡住了视线。“使劲拉!” 随着猛地一拉,他们将那黑影拖到一行白皮圣经之上。那身体眼见着僵直起来, 吉姆感到里边所有的气力都像皮球撒气一样烟消雾散了。地上的圣经黑起来,腾地 燃出一团火焰,随着,一种可怕的痛苦的嘶鸣从周围上万张小嘴中同时迸发出来, 那声音震耳欲聋。 “把它拉到那边火里去”,艾利阿斯兄弟喊道,“现在它伤害不了我们了!” 他看看戈登和神父,“把他也扔进火里去!” 从艾利阿斯兄弟被打伤的鼻子和眼中血还在向外流着,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 布道者站在火焰旁,伸开两臂,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大声说着什么,熊熊的火苗映红 了他的脸。 火苗突然一亮然后便渐渐熄灭了,只有余烬冒着青烟。外围燃烧着的血环也完 全熄灭了。 戈登低头看看颈上的相机,镜头已经粉碎,胶卷暴了光,将不会有任何一张照 片面世了。 浓烟借着风势直冲云霄,遮住了朝阳的光辉。 艾利阿斯兄弟拾起装着剩下两罐血的盒子。“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说, “我们的任务还远未完成。”他将血搬到车上,“来,我们必须走了”。 “去奶场区”,警长说。 “对,去奶场区”,艾利阿斯兄弟称是。 戈登搀着安德鲁斯神父走过来,神父的胳膊刚才被一个小东西抓伤了。“你必 须坚强”,艾利阿斯兄弟对神父说,“上帝现在需要你”。 四人同坐进戈登的卡车,临行,布道者拣起一片纸点着了扔在地上,它迅速引 着了别的纸片,然后是一截干树枝。这时吉姆已将车发动起来。 “你打算让它着起来吗?”戈登问。 布道者点点头。“森林看守员见了会来扑灭的。” 火舌延伸到一个六神无主正在蠕动的小婴儿旁,一下把它吞没了。 卡车轧在那些小东西身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咋咋声。但他们谁也没有畏缩,任 车子颠簸着出了垃圾场。 还没上公路的时候,身后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那是布兰德的百事运货卡车遇 火发出的。 第7章 玛丽娜被困 玛丽娜在厕所里急得团团转,她想找件武器,却什么也没有。她迫使自己冷静 下来,好好想一想。 门外的东西已开始猛烈地进攻。一件很大的不知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门上,小 石子也从破碎的窗玻璃里扔进来。 “滚开!”玛丽娜喊道。 房子内外,屋顶上几个声音一齐疯狂地满含恶意地讪笑着,但猛地又寂静下来, 她屏住了呼吸。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十五分钟。 玛丽娜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着外边的动静。 什么也没有。 她又移到安了窗板的窗前。 还是什么也没有。 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推起木窗板,几块碎玻璃渣儿落下来。她向外瞄了一眼, 一片死寂。她打开门,门厅里满是玻璃和瓷器碎片。两把椅子从厨房里被拉出来, 翻倒在卧室门口。一件她祖母给她的古董瓷灯,也被击碎在墙上。 依然一片死寂。 走进厨房,一个粉色的东西猛地从桌下窜出来,把她撞倒在地,头重重磕在一 个碎盘子上。一些小手按住了她的胳膊和腿。 当一个凉凉的尖东西刺过她的右手时,玛丽娜尖叫了一声,她的头使劲地摇晃 着,她看见两个畸形婴儿正将她的手固定在地板上。当牛排餐刀刺穿她的脚和另一 只手时她又尖叫了一声。但尽管她感到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却并没有昏过去。 几十只令人作呕的畸形小婴儿在厨房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咯咯地笑着。 她痛苦地,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巨大的丑陋的婴孩 手里正攥着她那把上好的刻刀。那东西笑着。朝阳映在刀子锃亮的金属表面上,折 射出白惨惨的光,玛丽娜意识到这刀子是要用来给她开瞠,然后杀掉未出生的女儿 的。 玛丽娜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8章 挺进奶场区 卡车在里姆山的之字形公路上蜿蜒而行,向下望去,浓密的森林尽收眼底。吉 姆看到垃圾场方向的黑色烟云借助森林火灾的青烟更为猛烈地向上升腾、蔓延开来。 再往南看,在绿色的树的海洋里呈现出一块白色地带,那便是兰多,朝阳正将光辉 洒在小镇远近高低的建筑上。 吉姆很想知道小镇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他应该给皮特更多的明确的指示,他还 应该将对讲机带着,那样就可以和办公室联络了。他摇摇头,有太多的事他该干却 没有干。 至少安妮特和孩子们已经安全脱身。 他看了一眼戈登,感到有些内疚,当时他应该让戈登去关照一下她的妻子,那 不过才需十分钟时间。况且,她确实有危险。他应该说服艾利阿斯兄弟,坚持让戈 登开车回家看看。没这样做真是太愚蠢了。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戈登 的目光碰到他的眼睛,吉姆赶紧内疚地回避开,瞅着外面的路面。 “我们需要开快点,”艾利阿斯兄弟说,“否则我们就来不及了。敌人现在知 道我们来了,他知道我们来对付他,一定在全力准备。” “在这儿我们只能用低档,”吉姆解释说,“等我们到了顶上可以快得多。” 艾利阿斯兄弟一言未发,默默地注视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戈登转脸见安德鲁斯神父正靠在门上睡着了,神父被挤在一个很不舒服的位置, 但他闭着眼睡着了。他太累了。 运货卡车终于开上了里姆山顶,吉姆挂上三挡,车像箭一般向前冲去。 道路在树林间顺地势蜿蜒伸展,艰难地寻找着出路。 前方,吉姆看到一块棕色的森林服务牌,指示着去白杨湖的方向。他将车放慢 下来,摇起车窗玻璃,拐上了土路。再次提速,货卡车很快驰过路上不计其数的坑 坑洼洼,将临路而立的树木远远抛在后面。 十五分钟后,周围的松树渐渐为白杨所代替。透过树的缝隙,隐隐约约已能看 到碧蓝的湖水。“就要到了,”吉姆喊了一声。 到达湖边的时候,他放慢车速,寻找着先前通往奶场区的土路。 “在那儿”,艾利阿斯兄弟说着,指了指。 吉姆顺布道者的手指望去,见几棵新砍倒的白杨树堆在路上,挡住了卡车的入 口。 “有什么东西不想要我们去那儿”,戈登说。 艾利阿斯兄弟点点头,“我们只得步行了。” 卡车停住,艾利阿斯兄弟带着盛着最后两罐血的盒子下了车。他走到卡车后边, 将盒子放在脚边,从车斗里抽出一个小帆布包,里边是他要的四个十字架。他把包 放在了盒子里,又抽出一只步枪和一袋子弹。 “都会用这个吗?”布道者问。 戈登瞅瞅安德鲁斯神父,两人一齐摇了摇头。 “你不需要”,艾利阿斯兄弟对神父说,他又看看戈登,“你需要”。他把枪 递给戈登,又扔给警长另一把,“教给他怎么用”,他说。 安德鲁斯神父看着戈登和吉姆走到卡车前练枪去了,这才回头看看艾利阿斯兄 弟,他正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来”,布道者说。他将一只有力的手臂搭在安 德鲁斯神父的肩膀上,把他领到挡住去路的那些障碍物前。离近了,神父清楚地看 到那些白杨树并不是被伐倒的,而是被咬倒的,被细小的牙齿。 他突然感到浑身冰凉。 “你与教会的关系怎样?”艾利阿斯兄弟问。 神父盯着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所要你做的与你所接受的一切是相违背的,它与你的信条是相忤的。” 安德鲁斯神父微微笑了笑,“那么还有什么新花样呢?” “这你可能难以理解。我要你做的是在圣经里被禁止的,在上帝看来是读神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善与恶不是抽象的概念”,最后又说道,“它们是切实存在 的,而且历来如此。” 神父皱皱眉,“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它们是游离于任何宗教,独立存在的。宗教,所有的宗教,只不过是粗浅地 试图对它们的存在做一解释。宗教创造出来是为给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力量贴上标签, 进行分类的。” 布道者又指指他们面前的啮痕,“这是个罪恶的地方”,他说,“它一直是个 邪恶之所。这儿的力量向来在这儿,也将一直在这儿。”他停了停,放低声音仿佛 怕人偷听到。“在人类出现之前的漫漫岁月中,动物也带它们的幼仔上这儿来死。 生来瘸腿的鹿被母鹿拉来弃掷在这儿,不足斤两,看着熬不过冬天的熊仔它也被扔 在这儿。邪恶被滋养,它的力量强大起来。”安德鲁斯神父脸色惨白,他清楚谈话 会引向何处。 “最早的人也是出于本能将其幼儿丢在这里,但随着文化的演进,继续这样做 便需要找到正当的理由,人们便杜撰了许多完善的合理的体系,祭祀便溶入了宗教。 这是黑暗之神的居所,作为祭品的婴儿,不管健康与否,都是用来平息这些神抵的 愤怒的。” 安德鲁斯神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之后呢?” “邪恶被无辜的婴儿所滋养。但不仅没能使其收敛,祭品只增长了它的力量, 直到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苦笑了一下,“这就是火之湖。” 安德鲁斯神父本然地点了点头。 “宗教,随着其发展,取消了祭祀的仪式,不再宽恕它们,但这一地区的人们 依然偷偷摸摸地在干。死产的婴儿被带到这儿扔掉,不健康的婴儿也被丢在这儿任 其死去。人们忘记了他们将婴儿带到这儿来的缘由,但初始的理由并不重要,它们 只不过是一种解释说明。”他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空,然后又瞅瞅安德鲁斯神父。 “婴儿现在还被带到这儿来死”,他说。 “不可能,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时代。” “流产的胎儿被医生送到这儿,死去的婴孩从坟墓里被偷出来,放置在这儿。 人们往往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或为什么这么干,但邪恶很强大,它需要得到滋养。 随着它不断增长扩张,它的影响也愈来愈深远,我们无力阻止这些。邪恶存在着并 将永远存在下去,我们只能控制它,消解它增长的力量。这便是我们要举行仪式的 原因。” “为什么你只对我自己讲这些?”安德鲁斯神父问,“你为什么不也告诉其他 那两人?” 布道者再一次用有力的大手按了按神父的肩膀。“因为你需要知道,而他们不。 我们都有各自要发挥的作用。” “那我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 “你必须与它进行交流,在我诵念咒语的时候,你必须允许它通过你的嘴讲话, 通过你的耳朵听话。” 安德鲁斯神父打个寒颤,“你想要我任其占有吗?我应该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某 种……”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 “没有危险”,艾利阿斯兄弟说。“如果我们一切顺利,你将毫发无损的。” 安德鲁斯神父感觉出布道者话中的水分。 “我不信!”他喊道。他盯着艾利阿斯兄弟,目光中满是恐惧,头筋蹦蹦地跳 着,“你在撒谎!” 艾利阿斯兄弟站着一动没动,一股温暖的风吹拂在他的身旁。他默默地望着神 父,目光中满是难以解读的深意。 ※ ※ ※ 艾利阿斯兄弟与安德鲁斯神父低语的时候,吉姆给戈登上了一堂如何使用枪支 的课。试了几次,他已能打中一棵大树了。再试两次,两打两中。 “太好了”,艾利阿斯兄弟说着走过来,“你不必更准确,你们的目标会很大。” “多大?”吉姆问。 艾利阿斯兄弟没有回答。 “我们必须动身了,但愿还不是太晚。” 四人匆匆爬过白杨树屏障,吉姆和戈登扛着枪,艾利阿斯兄弟搬着盒子,安德 鲁斯神父两手空空默默地跟在后边。 风越刮越大,打着旋吹在每个人脸上。头顶上,烟云渐渐遮住了太阳。 当四人终于爬上平坦的山头时,风势大作,天空也几乎完全阴暗下来。艾利阿 斯兄弟停住脚步,指指前方,只见高高的杂草中,赫然而出的是几十个小小的白色 十字架。戈登打个寒颤,感到腿开始发软。 艾利阿斯兄弟放下盒子,转身面对他们,表情中透着坚毅。“我们到了”,他 说。 第9章 千钧一发 玛丽娜慢慢清醒过来,在睁开眼前她感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两个手掌及脚踝钻心 的疼痛。 “玛丽娜”,沃特斯顿医生温柔地说,“玛丽娜”。 她试图伸展一下身子,却动不了,手脚两处像被刀片割着,疼痛立时又通透了 全身。她痛苦地尖叫着,圆睁开双眼。 她面前,厨房的中央正低头看她的是沃特斯顿医生被烧成糊炭的躯壳。他被烧 得很厉害,笑时却露出煞白的牙齿。“我们在等你醒过来”,他说。 玛丽娜注意到她的睡袍敞开着,短裤也给撕开了。 “我们想要你清楚地看到我们要做的,并希望你喜欢”,沃特斯顿医生说。 手执大刻刀的丑陋的胎儿在她两腿间移来移去。 “不!”她嘶喊着。 第10章 墓地决战 艾利阿斯兄弟向其他人做个手势要他们鱼贯进入这片邪恶的墓地,这时风在怒 吼着,天空一片黑暗。警长经过面前时,布道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人,” 他说,“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就像你的祖辈一贯所做的那样。”他的声音中 似含着一丝歉意。戈登走过时他也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将很坚强的,” 他说,“为我们也为你的妻子和女儿。”神父经过时,艾利阿斯兄弟黑亮的目光与 安德鲁斯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准备好了吗,神父?” 安德鲁斯默默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有些害怕,戈登觉得。 艾利阿斯兄弟从他放在地上的盒子里拿出两罐血,把手指从瓶口伸进去,心中 暗暗祷告着,从每个里边取了一点出来。他开始沿墓地的边缘慢慢走,边走边将血 滴在地上。风很大,但沉重的红色液滴却照直落在下面的土里和杂草中,没有被风 吹散。 待艾利阿斯兄弟将一个完整的圆圈完成,他从盒子里又抽出一个油腻的包裹, 四面打开,里边现出一个久死的胎儿的于巴巴的尸体。 艾利阿斯兄弟又从帆布包里取出四个小十字架。他将其中三个插在土里,一时 风力增大了一倍,一根树枝咋地折断,跌落在地上,脚下响起一片低沉的隆隆的声 响。 “靠近点儿!”艾利阿斯兄弟大声喊着。 其余三人移过来,顶风傲立。 “时刻到了!”布道者喊,“我们必须啖其肉,饮其血!”他看了看戈登, “把胳膊给我!”搞不清布道者要干什么,戈登犹豫着伸出了胳膊。艾利阿斯兄弟 用剩下的一个十字架锋利的边缘在戈登胳膊上迅速划了三个口子。 血立即淤满了伤口,但戈登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头脑一惊之下变得有些麻木, 两眼只是呆呆地看着胳膊上奔流的红色的小溪。 艾利阿斯兄弟将干巴巴的胎儿送到唇边,一口咬下它的小脑袋,嚼了嚼,咽下 去,然后俯身将戈登胳膊最上边的伤口的血舔干了。戈登没有退缩,他静静地瞅着, 什么感觉也没有,就仿佛整个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等艾利阿斯兄弟抬起头,最上 边的伤口竟完全消失了。 “现在该你了!”布道者喊着,冲吉姆点点头。 警长惊恐地摇着手,但发现自己已身不由主地咬下了胎儿的上半个躯干,他尝 出了土味和霉味。 “喝!”艾利阿斯兄弟命令着。 吉姆张开嘴,开始舔血,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奇怪的是那血尝起来什么味 儿也没有。当他将血舔净时,感到一股暖流注进了体内,在他的舌下,戈登的又一 个伤口愈合了。 他直起身,先看了看戈登面无表情的脸,然后又瞅了瞅艾利阿斯兄弟赞许的神 情,最后将目光移到安德鲁斯神父身上。他的心不禁一颤,神父身边,晃动着一个 隐隐约约但渐次清晰的白色身影。 唐·威尔逊。 他盯着男孩,迎着他的目光,想进行一下接触,但唐似乎看不到他,警长看了 艾利阿斯兄弟一眼,布道者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戈登在咬胎儿,嚼着它干巴巴的身体。当他咽下去时,眼中立时生出一线 光明,整个脸也恢复了活力。 他随着警长的目光也看到了男孩的身影,男孩穿的衣服和他梦中的一样。他回 望艾利阿斯兄弟,发现布道者已朝安德鲁斯神父走去。 “该你了!”艾利阿斯兄弟大声喊着,试图压过风的怒吼声,“快点儿!我们 几乎没有时间了!” 神父抬起头。不,他不能。 这使他感到一种罪恶感。 一只小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粗大的手,他低头见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正仰 脸看着他,男孩稚嫩的脸上闪着无邪的光辉,安德鲁斯神父心中的抵制情绪在慢慢 消融。 “该你了,”艾利阿斯兄弟重复道。 恍忽间,安德鲁斯神父已任男孩牵引着向前走去,俯身接受了胎儿的残余部分, 张口吞吃了那对干巴巴的小腿。 他又舔干了戈登剩下的伤口中的血。 男孩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 艾利阿斯兄弟将最后一个十字架挨着其它三个放好,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 “现在我要面对强敌了!”他喊道。他指一指围绕墓地的血圈,“只要我们呆在圈 里,就可以免受任何非有形现象的侵扰。”他看了看戈登和警长。“但我们却无法 免受任何有形物质的侵害。敌人知道这一点,所以它用来进攻我们的都是实实在在 的东西。”他指了指遍地白色的十字架。“袭击就来自于那儿,你们必须保护我们 将仪式进行完,否则我们就输了。” 他低下头。“让我们祈祷。” 大地突然裂开,白色十字架纷纷倒下。 “上帝!”戈登大叫一声。 从裂缝中爬上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婴儿,其大如牛。它的皮肤已腐败和剥落,呈 现出令人作呕的青灰色。太阳穴处青筋暴露,半边脸已烂掉,只剩下颅骨。这显然 不是他们在垃圾场碰到的那种奇怪的东西,而无疑是死尸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是个 在奶场区地下孕育了数十年的死婴。它那脱落着死皮和泥土的巨大手指攀住了行将 崩溃的地面。 吉姆瞄准,一枪打在婴儿脸上,子弹穿过脑袋,骨头碎片四下飞溅,黑色的血 液从伤口涌出来。 上子弹,瞄准,开火。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庞然大物倒下了。 又一个庞然大物从墓地,那边冒出来,爬过第一个死婴血淋淋的尸首。 这时,戈登缓过神来,也开始向目标开人。 艾利阿斯兄弟和安德鲁斯神父相向站着,盯视着对方。此时周围不时有巨大婴 儿的行尸从土里冒上来,带出阵阵霉烂的气味。神父感到一种异样的力量在压迫着 他,消磨着他仅有的力量,仿佛要在他心中筑起的通灵屏障上找到突破口。 “打开自己!”艾利阿斯兄弟命令着。 神父紧闭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但这努力终属徒然。 “打开自己!”艾利阿斯兄弟再次命令道。 我的时刻到了,安德鲁斯神父想着,记起圣经上的诗句。我愿意牺牲我自己, 然后……然后他强大起来!他脆弱的摇摆不定的意志变得铜铁般坚强…… “在你的新上帝面前跪下来。” 这声音如此强大,可怖,引得戈登和警长不禁也转过头看,甚至连刚从地缝里 爬出来的婴孩一时也给惊得呆在那里。 “我命令你跪倒在我的面前。” 这声音显然是安德鲁斯神父的,它显然是出自神父张着的倦怠的口中,但音量 却大到难以置信的强度。 艾利阿斯兄弟冲上前,紧紧抓住神父的肩膀,将脸逼到神父眼前,扯开喉咙, 大诵放逐仪式中的咒语,但这强大的声音,与安德鲁斯神父的相比,显得是那样微 渺。 神父可怕的笑声将艾利阿斯兄弟的诵读声淹没了,那笑声震耳欲聋,回旋在山 谷中,乌云间。 “你对我无能为力。” 艾利阿斯兄弟越说越快,各种怪异的话语冲口而出。他摊开手臂,手指在空中 画着象征性的轮廓。 安德鲁斯神父开始变化。 他的身体向外膨胀,皮肤绷成紧紧的,衣服撕裂了。 “不!”艾利阿斯兄弟高叫着,声音中充满恐慌。 安德鲁斯神父的头发以每秒几英尺的速度在长着,垂到了地上,先是浅棕色, 神父头发的自然颜色,但很快暗成乌黑色。 艾利阿斯兄弟依旧在疯狂地念诵着,他紧紧护住了插在地上的四个金十字架。 神父的身体沿中间开始裂开,墨样的液体喷涌而出。 “我是上帝,”当头开始裂开时,一个新的声音通过安德鲁斯神父之嘴说着。 艾利阿斯兄弟将一个十字架插进了神父的身体的中心。十字架渐渐变黑,同时 可以听到放气的声音。安德鲁斯神父愤怒痛苦地尖叫着,吉姆和戈登都忍不住用手 捂住了耳朵。 布道者将另一个十字架插进了神父的前额,那身体扑通摔在地上。艾利阿斯兄 弟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后的咒语,一边把最后两个十字架插进了神父的腹部。 黑色的能量顺十字架喷发出来,十字架渐渐熔化,曲成螺旋形。能量越来越弱, 终于散人头上的乌云之中。 有两个特大号的婴孩还在蠢蠢欲动,吉姆连发数弹,才将其打倒在地。它们的 尸体迅速溶入大地,化作一滩灰乎乎的粘液。 灼热的风渐渐停止了吹拂,戈登和警长对望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尽管胸中热 血沸腾,他们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穿过千疮百孔的地面,向艾利阿斯兄弟巍然矗 立的地方走去。 第11章 化险为夷 尖叫着,沃特斯顿医生的黑色身影燃成一团火焰,烧焦的皮肤层层剥落,一眨 眼,整个身体便被火吞没了,玛丽娜看到一种闪亮的、白色的、虫子样的东西。 火焰来去匆匆,她两腿间的胎儿扔了刀子屈下膝来,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动作的 协调。 厨房里所有的小东西一时乱了章法,漫无目的地瞎爬瞎撞起来。玛丽娜知道, 尽管她还不能动,但已经安全了。 她放声哭起来。 第12章 战场余晖 艾利阿斯兄弟冲吉姆和戈登微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微笑。“你们干得 很好,”他说,“你们都干得不错。” 当他俯身瞧见安德鲁斯神父的遗体时,笑意倏地从脸上消失了。最终使安德鲁 斯神父身体分崩离析的变形已经消失,并恢复回来,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尽管残缺 不全,但无疑是人的,上面的十字架已完全化解。“如果我们来得早一些,他不会 死的,”布道者说,“我们把他的遗体运回去,给他举行基督徒的葬礼。” “就这样了吗?”戈登问,“都完事了吗?” 艾利阿斯兄弟点点头,“这次,完了。” 戈登环视奶场区,只见树被连根拔起,草被踏平,石块七仰八翻,龟裂的土地 上布满巨大的深洞,只有几个白色十字架还依然迎风站立着。 头顶上的一方天空渐渐晴朗起来。 艾利阿斯兄弟默默地抬起安德鲁斯神父的胳膊,吉姆和戈登一人抓起一只脚。 三人开始向山下走去。 第13章 大熔炉 戈登和艾利阿斯兄弟站在锯木厂拥挤的木料院中,看着一队队的人们将成千的 死胎儿铲人冶炼炉中。已是黄昏时分,但太阳依旧高高挂在西方的天上。人们干得 很卖力,用大而平的锯末锨将胎儿从运货卡车上卸下来,警长站在一根树桩上,做 着指挥,凯思·贝克则忙着拍照采访。 戈登很想知道贝克将怎样来叙写这一切。 几十人站在锯木厂的铁链围墙外,引颈朝里面望着。许多父母已带孩子回家, 不想让他们目睹这可怕的一幕。戈登向外瞅了瞅那群人,见查·克里夫顿正倚靠在 围墙上,挨着他站着的人,是药店的艾尔斯·卡瓦那夫。一切正如他梦到的一样。 他瞅瞅艾利阿斯兄弟,布道者脸上缠着绷带,但却没有丝毫倦意。他的眼中闪 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黑色的眸子灼灼地盯住戈登。“‘就如同杂草要被集起来付之 一炬,它也将有寿终的一日。人之子将派来他的天使,将他王国里所有的罪孽及所 有做恶者收拢起来,投入火的熔炉。’马太福音第十三章第四十节”。 熔炉烟囱里散着臭味的黑烟滚滚而出,愈来愈浓,遮住了西落的太阳。 ※ ※ ※ 黑烟如雾一般在兰多弥漫着,三日不散,直到一场姗姗来迟的暴风雨将它荡涤 而去。 ※ ※ ※ 又用了三天时间,兰多道路上的烟灰才彻底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