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 月7 日。星期三 下午3 :50 伦道夫从被告席上站起来,整理笔记,在讲台前站定,动作明显比平常慢。即 使表面上准备好了,他仍然长时间盯着莲娜·莱特纳看,最终她不得不避开他的目 光。伦道夫这种严父气质有时候确实令人敬畏。 “莱特纳小姐,”伦道夫的声音纯净而优雅。“你对自己在办公室的着装风格 如何评价? ” 莲娜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应该算比较正常吧。 怎么了? ” “你觉得能用保守或者端庄来形容你平常的着装风格吗? ”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马琳·理夏特,也算你们的办公室主管,有没有暗示过你的着装风格不太合 适? ” 莲娜像是狐狸在鸡窝里被人当场抓住一样窘。 她看看托尼,又看看法官,最后目光转回到伦道夫这里。 “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说过几次? ” “我怎么知道? 好几次吧。” “她有没有用过‘性感’或者‘挑逗’之类的形容词? ” “好像用过吧。” “莱特纳小姐,你在证词中提到,大约一年前,博曼大夫开始对你‘有好感’。” “是的。” “你觉得这与你选择的服装有关吗? ” “我怎么知道? ” “你在证词中提到,一开始你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已经结婚了。” “是的。” “可是一年前,博曼大夫已经正式与太太分居了。当时两人的关系很紧张。这 些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吧? ” “也许是吧。” “有没有可能是你对博曼大夫有好感,而不是他对你有好感? ” “潜意识里也许是这样吧。他长得不错。” “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博曼大夫对挑逗性服装免疫力不强,因为他毕竟是一个 人住。” “从来没想过。” “莱特纳小姐,你的证词表明2005年9 月8 日,你与博曼大夫一起住在他波士 顿的公寓里。” “是的。” “是怎么住进去的? 博曼先生请你搬去一起住的吗? ” “不完全是。” “你们有没有讨论过同居可能会产生的好处和困难? ” “没有。” “实际上是你自己决定搬进去的。是吗? ” “嗯,既然我每晚都在那儿过夜,还有必要付两处房租吗? ”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没跟博曼大夫商量,自作主张搬进了他的公寓。 是吗? ” “他也没抱怨什么,”莲娜气呼呼地说。“他每晚都开心得很呢。” “我是问你,是不是自作主张搬进去住的? ” “是,我是自作主张搬进去的,”莲娜气急败坏地说。“他喜欢得很呢。” “这点要博曼先生作证的时候才能确定,”伦道夫边说边查看笔记。“莱特纳 小姐,2005年9 月8 日晚上,乔丹·斯坦霍普先生打电话来说明太太病情的时候, 博曼大夫有没有提到纽顿纪念医院? ” “没提到过。” “他有没有说过,去斯坦霍普家比直接去医院好,因为斯坦霍普家离音乐厅近 一点。” “没有。他根本没有提到医院。” “你和博曼大夫到了斯坦霍普家之后,你是在车里等他的吗? ” “不是。博曼先生让我进屋给他打下手。” “据我所知,你当时拿着便携式心电图仪? ” “是的。” “你们到了斯坦霍普太太的卧室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 “博曼大夫开始对斯坦霍普太太实施抢救。” “当时他看上去很担心吗? ” “他肯定很担心。他和斯坦霍普先生立即叫了一辆救护车。” “据我所知,当他实施抢救的时候,让你为病人做人工呼吸。” “是的。他教过我怎么做。” “博曼大夫看到病人的症状以后,担心吗? ” “非常担心。病人浑身青紫,瞳孔很大,而且没有反应。” “据我所知,救护车很快就将斯坦霍普太太送到了医院。你和博曼大夫怎么到 的医院? ” “我开他的车。博曼大夫搭救护车去的。” “他为什么要搭救护车去? ” “他说如果病情有变,他可以及时处理。” “过了很久你才见到他,那时候斯坦霍普太太已经去世了吧? ” “是在急诊室见到他的,当时他身上溅了不少血。” “病人去世了,他气馁吗? ” “看上去情绪不高。” “也就是说,博曼大夫竭尽全力救治病人了。” “是的。” “当他发现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显得很沮丧。” “我觉得应该说是郁闷,可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事实上,我们回到公寓之后, 那个星期五晚上过得很不错。” “莱特纳小姐,请允许我问一个私人问题。在我看来,你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 在你生气的时候,你有没有说过什么言不由衷的话,或者说夸大了你的感觉? ” “是人都会这样的吧,”莲娜笑得有点勉强。 “那天晚上,博曼先生接到传票之后,是否有些难过? ” “非常难过,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生气吗? ” “非常生气。” “在这种情况下,按你的话说,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对佩欣斯·斯坦霍普 有很多不恰当的评论,有没有可能只是说气话。你想,他那天晚上竭尽全力抢救她, 在她死前这一年里,基本上每星期就要出一次门诊。” 伦道夫停下来,等莲娜回答。 半天没有声音,戴维森法官说道,“原告证人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刚才你提问了吗? ”莲娜显然有点迷惑。“我没听清。” “再问一遍,”戴维森法官说。 “我的意思是说,博曼大夫接到传票当晚,对佩欣斯·斯坦霍普的那番评论实 际上反映了他内心的焦虑。他对病人的真实情感体现在他任劳任怨,在一年时间里 几乎每星期都上门诊疗,体现在她去世当晚竭尽全力地抢救她。我的问题是,莱特 纳小姐,你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 “也许吧。我不知道。也许你应该问他。” “我肯定会问他的,”伦道夫说。“但我首先想弄清楚,你现在还住在博曼先 生租住的波士顿公寓里吗? ” 杰克侧过身,跟亚历克西斯耳语道,“伦道夫的有些问题和评论很尖锐,托尼 ·法萨诺本应该强烈反对的。以前他总是很快就上钩了。不知道这次怎么了。” “也许早先莲娜作证的时候,法官跟双方律师私下谈过。双方各自让一点,才 公平嘛。” “嗯,这话很有道理。”杰克说。“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伦道夫都已经尽力 了。”杰克继续往下听,伦道夫开始很有技巧地盘问莲娜,当医疗事故案发,克雷 格搬回家住之后,她是什么感受。杰克很清楚伦道夫的思路,他在构建莲娜“弃妇” 的形象,这样陪审团就会认为她之前的证词是出于愤恨,因此不足以采信。 杰克跟亚历克西斯耳语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如果我现在溜出 去,你介意吗? 我想打场篮球锻炼一下。但如果你希望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我 觉得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她只不过是自毁形象。” “去吧! ”亚历克西斯真诚地说。“去锻炼一下! 我很感谢你一直陪着我,不 过我现在很好。出去放松一下吧。法官过一会儿就要宣布休庭了。他一般都是4 点 左右结束。” “你确定你没事吗? ”杰克问道。 “确定,”亚历克西斯说。“我跟孩子们早点吃饭,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肯定有 吃的。不着急,但要当心,克雷格打球的时候经常受伤。你有钥匙吗? ” “有钥匙,”杰克说。他凑过身子,迅速拥抱了她一下。 杰克站起身来,向跟他同一排座位的人小声借过,慢慢走到过道上,随即往佛 朗哥习惯坐的座位看了一眼。让他吃惊的是,佛朗哥不在座位上。尽管杰克没有停 住脚步,但他还是在旁听席上搜寻着这个流氓的身影。等杰克到了门边,他转过身, 再次迅速扫视了一下旁听席。佛朗哥不在。 杰克用背部顶开门,倒退着走出法庭。没有在老地方看到佛朗哥让他有点不舒 服。他不由得担心是否会在某个狭小局促的地方撞见他,比如地下停车场。几年前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他可能不会多想。 眼下他还有两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了。除了自 己,他现在还要多考虑一个人,因此要格外谨慎,也就是说,要做好准备。 前一天他就有买个辣椒喷雾器的想法,不过没付诸行动。他决定今天去看看。 三楼的电梯口挤满了人。这层有四间法庭,其中一间的门突然开了,人群像潮 水般涌出来,显然庭审刚刚结束。有人扎堆闲聊,其他人冲向电梯口,盘算着八部 电梯哪部会先到。 杰克走近人群,留神张望,看能不能撞见佛朗哥。杰克觉得在法庭大楼里不太 可能出事。他担心的是出门以后。 在楼门口的安检处,杰克停住脚步,问穿制服的警卫附近有没有五金店。警卫 让他去查尔斯街上找找看。这条街是灯塔山地区的主要商业街。 杰克听警卫说这条街很好找,要横穿公园,那是杰克去停车场取车的必经之路。 警卫还告诉他最好往西走,穿过路网纵横的灯塔山地区。杰克谢过他,出了法庭大 楼。 杰克仍然在到处找佛朗哥,可总是找不到。杰克觉得自己有点妄想狂,不禁暗 暗发笑。根据警卫所说,大方向与法庭出口相反,杰克沿着法庭大楼外围往楼后走。 街道很窄,而且弯弯曲曲的,跟纽约四四方方的街区很不一样。杰克一直往前走, 突然发现德尼街莫明其妙地变成了墨特尔街。大多数房子都是简约、狭长的四层砖 木结构联排别墅。他惊喜地发现附近有一个很可爱的幼儿运动场,到处都是孩子和 年轻的妈妈。他路过灯塔山水暖器材店,门口蹲着一只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这 狗很和善,做看门狗根本不合适。杰克到了坡顶,开始慢慢下坡,他问了一个路人, 沿着这个方向是否能找到查尔斯街。那人告诉他,是这个方向,但最好在下一个街 口左转,那里有个小便利店,然后右转就上了平克尼街。 随着坡越来越陡,杰克意识到灯塔山不只是地名,而真是一座山。沿途的房子 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雅致,但风格仍然非常低调。左边是一个洒满阳光的小广场。 周围有非常结实的铸铁栏杆,围住一排树龄在百年以上的老榆树,以及一小片绿色 的草坪。 又过了几个街区,终于到了查尔斯街。 与刚才的背街相比,查尔斯街是主干道。尽管路两边都停满了车,可还有三股 车道可以行车。路两边是形形色色的小店。杰克在一位行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查尔斯 街五金店。 .进了店,他还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买辣椒喷雾器。离开法庭和克 雷格的官司,佛朗哥的威胁也变得很遥远。可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他决定还是买 一个。店主四方脸,是个很友善的人,碰巧也叫杰克。要不是听别人叫店主的名字, 杰克还意识不到这个巧合呢。 杰克没要包装袋,于是把辣椒喷雾器放进了上衣右侧的口袋。既然下决心买了 这个狭长的小筒,自然要放在顺手的地方。装好这件武器,杰克漫步走完查尔斯街, 回到波士顿公共绿地,取回自己的现代车。 一回到这昏暗、潮湿、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杰克就觉得这个辣椒喷雾器还是应 该买的。他最不希望在这种场合撞见佛朗哥。可一旦上了车往收费站开,杰克又一 次觉得自己有点妄想狂,暗自好笑,觉得这可能是负疚感在作祟。事后想想,杰克 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斯坦霍普家的车道上用膝盖顶佛朗哥的私处。不过转念一想,如 果当时他不采取措施,事情可能越发不可收拾。佛朗哥那个人显然不知道怎么控制 情绪,而且有很强的暴力倾向。 杰克把车开出了阴暗的地下车库,迎面而来的是灿烂的阳光。他决心再也不想 佛朗哥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查看亚历克西斯改过的地图。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 加快,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尽情地打一场三对三篮球,他就兴奋不已。 球场在纪念大道附近,地图上显示在查尔斯河旁边。问题是,纪念大道在堪布 里奇镇,也就是河的那一边。从他以往在波士顿开车的经验来看,开到那边还真不 太容易,因为根本没几座桥。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地图上面标着各种复杂的路况, 非左转道,单行道,让人眼花缭乱的路牌,还得考虑到那些不好惹的波士顿司机。 尽管困难重重,杰克还是开到了纪念大道,而且很快就找到了沃伦的朋友大卫 ·托马斯所说的那个室外篮球场。杰克把车停在一条小街上,下了车,打开后备箱。 他将拉塔莎给他的尸检工具推到旁边,拿出自己打篮球的行头,四处张望,想找个 地方换衣服,可半天没找到。于是他回到车上,像表演柔术的演员一样,在车里脱 下外衣,换上短裤。查尔斯河畔那些骑车的、滑旱冰的、以及慢跑的人都没有注意 到他。 在确信车已经锁好之后,杰克慢跑回篮球场。 场上大概有15个男人,年龄参差不齐,但都在20岁以上。杰克46岁了,他觉得 自己肯定是这里年龄最大的。比赛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在投篮或者卖弄控球的技术, 几个球场上的老手还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 杰克在纽约打过很多年街头篮球,深知球场上的规矩,于是故意显得很冷淡。 一开始,他只是把球回传给练习投篮的人。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投篮.他的准头果 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始终没人说话。又过了15分钟,杰克觉得放松了不少, 就随口问起大卫·托马斯的下落。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给他指了方向。 杰克走近大卫。他是嘴仗打得最凶的几个人之一。跟杰克设想得差不多,大卫 是黑人,三四十岁。 比他稍微高一点,重一点,蓄着大胡子。说老实话,他脸上的毛发比头顶上的 还多。不过最显著的特征还是他眼里的神采:他很爱笑。显然很热爱生活。 杰克走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大卫毫不掩饰地上来就给了杰克一个拥抱,然后 又热情地跟他握手。 “沃伦·威尔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卫热情地说。“沃伦还说你球打得 很好。嘿,你跟我一个队,行吗? ” “行啊! ”杰克说。 “嘿,伊索! ”大卫冲着另一个打球的人嚷道。 “今晚你运气不好,老兄。你不能上场r 。换成杰克! ”大卫在杰克的背上使 劲拍了一下,加了一句作为说明,“那人嘴里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所以我们都叫他 伊索。” 这场球打得太爽了:跟杰克在纽约的水平差不多。杰克很快意识到跟大卫分在 一个队是很幸运的。尽管比分咬得很紧,但大卫的队一直领先。对杰克来说,这意 味着比赛一直没有间断。一连两个多小时,他、大卫以及其他三个由大卫挑选的队 友一直保持领先。比赛结束的时候,杰克已经筋疲力尽。 他在场边看了看表,已经7 点多了。 “你明天晚上还来吗? ”杰克开始收拾东西,大卫问道。 “说不准,”杰克回答。 “我们肯定来的。” “谢谢你们让我一起打球。” “嘿,伙计,这是因为你技术好。” 杰克走出铁丝网围栏的时候,觉得两腿有点发软。比赛刚结束的时候,他浑身 是汗,衣服都湿透了。河上吹来阵阵和煦的微风,这会儿衣服已经基本干了。杰克 慢慢地走着。运动对他帮助很大。这几个小时,他除了比赛,什么都不用想,但现 实终究是躲不过去的。一想到要跟劳丽解释他就发怵。明天就是星期四了,可他到 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尸检,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回纽约。他知道她听 了这消息会很生气,他能理解,关键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杰克走到自己那辆乳白色的小车前,开了车门,正准备进去,一只手从他肩头 伸过来,重重地把门关上了。杰克猛地转过身,看到佛朗哥深陷的眼睛和实在算不 上可爱的脸。最先闪过他脑海的念头就是那个该死的10美元49美分的辣椒喷雾器, 好不容易买到了,现在却躺在车里的上衣口袋里。 “我们还有点恩怨没了结呢,”佛朗哥吼道。 杰克离佛朗哥太近了,佛朗哥嘴里那股大蒜味儿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更正一下,”杰克说着极力往后仰头。他被佛朗哥逼得只能紧贴车门。“我 不认为我们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所以也谈不上了结。”杰克注意到佛朗哥身后还有 一个男人,好像跟他是一伙的。 “别装了,”佛朗哥咕哝着。“我是指你上次用膝盖顶我的命门。” “是你逼我的,我开始并没想动手。” “安东尼奥,你来按住他! ”佛朗哥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杰克企图趁这个空当摆脱佛朗哥的纠缠。他穿着运动鞋,尽管刚打完球,腿还 有点软,但他相信自己肯定比这两个流氓跑得快。可佛朗哥猛地往前一扑,右手抓 住杰克的T 恤往回一拉,同时左拳重重地打在他嘴上。安东尼奥抓住了杰克的一只 胳膊,又企图把他另一只胳膊掰到背后去。这时,佛朗哥又举起右拳,想狠揍杰克。 这拳始终没能落下来。一截水管砸在佛朗哥的肩膀上。他吃惊地大叫起来,右 臂顿时瘫软,左手捂住受伤的肩膀,疼得弯下了腰。 水管又指向安东尼奥。“放开他,伙计! ”大卫说道。十几个打篮球的人突然 出现,气势汹汹地包抄过来,将杰克、佛朗哥和安东尼奥围在中间。几个人手里有 铁器,一个人拿着棒球棍。 安东尼奥放开杰克,然后盯着这群人看。 “你们不是这附近的吧,”大卫的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凶狠了。“伊索,搜搜看 有没有武器。” 伊索走过去,很快就下了佛朗哥的枪。佛朗哥没有反抗。安东尼奥根本没带枪。 “我劝你们趁早滚远点,”大卫说着从伊索手里接过枪。 “我饶不了你,”佛朗哥冲杰克吼了一句,带着安东尼奥走了。打篮球的人闪 开一条路,放他们过去。 “沃伦跟我打过招呼,”大卫对杰克说。“他说你很容易惹上麻烦,好几次都 要他出面搭救你。你真走运。刚才这两个混混在球场边转悠的时候,就被我们盯上 了。到底怎么回事? ” “有点误会,”杰克没有说实话。他用指尖摸了一下嘴唇,出血了。 “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现在最好找点冰块敷上,你的嘴唇已经肿了。 这枪你拿着吧。万一那家伙上门找你麻烦,有备无患。” 杰克婉言拒绝了,没拿那把枪。他谢过大卫和其他人,然后上了车,第一件事 就是把辣椒喷雾器找出来。接着他凑近后视镜,查看自己的伤势。他的上嘴唇右边 已经肿起来了,有点发青。下巴上有一道明显的血迹,已经干了。“上帝啊,”他 嘟哝着。沃伦说得对,他确实挺容易招惹是非的。他用T 恤的前襟尽可能擦干净这 道血迹。 在回博曼家的路上,杰克考虑是否要撒个小谎,说自己是打篮球时不小心受伤。 篮球需要身体接触,他打球次数这么多,这么投入,偶尔有点小伤也很正常。问题 是,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经过一天的庭审,现在肯定很沮丧,他不想增加他们的负 担。如果说了实话,他们肯定会觉得杰克是因为他们才受的牵连。其实这样想挺没 必要的。 杰克用亚历克西斯给他的那把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前门。鞋子和衣服都拿在 手上。他是想偷偷溜上楼先洗个澡,别撞见任何人。他很想用冰块冷敷一下嘴唇。 但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再等个15分钟也没多大区别。他无声地关上 前门,手却停在门把手上。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屋里实在太安静了。以前他 每次进门,至少还有点背景噪音:收音机、手机铃声或者电视的声音。此刻屋里一 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他注意到雷克萨斯车停在车道上,所以至少可以肯定克 雷格夫妇在家。随即他觉得可能是今天庭审出了什么问题。 杰克迅速而无声地沿着走廊向通往餐厅的拱门走去,手里还抱着那堆衣服。他 靠在门边,以为餐厅里应该没人。出乎他意料的是,全家都集中在长沙发上,克雷 格夫妇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猛一看以为他们在看电视。可电视机根本没开。 从杰克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们的脸。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看看这家人到底在 干什么。半天没动静。杰克很困惑,于是走进屋想看个究竟。离沙发还有十英尺左 右的时候,他试着喊了亚历克西斯的名字。如果这家人在讨论私事,他不想打扰。 可他好像也不能就这么走开。 克雷格和亚历克西斯同时回过头。克雷格盯着杰克看。亚历克西斯站起身来。 她脸色阴沉,眼睛有点发红。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