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几天过去了,嘉子始终没来找花情要孩子,嘉子对安代的感情花情是知道的, 她想,一定是嘉子没敢对丘植说出安代的身世,否则嘉子绝不会置安代不理,倒是 乐得花情每天抱着安代像抱着个公主似的,可以好好地疼她爱她。 自从将安代抱回家后,花情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起来,每天她都要给孩子喂饭 喂水、换洗尿布,虽然做这些事时她总是显得手忙脚乱,但心情却是无比的愉快, 尤其是,安代是个乖巧的孩子,很少哭闹。 然而,安代的到来也打乱了花情的生活。那天,花情喂过安代正要哄她睡觉, 大胡子推门闯了进来,进门就直奔花情。但见花情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却不管不顾 地靠过来,嘴里喷着酒气,一边争宠似的往花情怀里拱,一边怪声怪气地说:“我 说这几天怎么总不让我进屋呢,原来在家偷着生孩子啦。” “胡扯什么!”花情白了大胡子一眼。 大胡子嘻皮笑脸地凑到花情跟前眯起眼仔细看着,“这不是嘉子生的那个小杂 种吗?” “你真够混的,再胡说我就把你赶出去。”花情闪开身拉下了脸狠狠地骂着。 “开个玩笑都不行?”大胡子又嘻嘻笑着凑近花情,并伸出手在花情屁股上胡 乱摸着,“你这么喜欢孩子就给我生他几个怎么样?” “哼,生出来的怕也是毛毛扎扎的种。”花情撒着嘴嗔骂着。 “你不是就喜欢毛毛扎扎的么?”大胡子说着将满嘴的胡子往花情脸上贴去。 花情躲开了,“去你的,别捣乱!不刮胡子脏兮兮的。” 大胡子并不在意,又成心用毛扎扎的胡子往花情的脖子里拱去,边拱边嘿嘿笑 个不停。 “等会儿不行?孩子还没睡着呢。”花情有些恼了。 “你不知道我都快想死你了。”大胡子仍死皮赖脸地拱着花情。 “别来烦我,老老实实地在一边等着!” 听花情的语气她并非是在打情骂俏,大胡子这才有所收敛,老老实实地坐在一 边无聊地望着花情哄安代入睡。花情专注地哼着小曲哄着安代,好半天好半天,直 到大胡子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花情的催眠曲哄着了时,才见花情将安代小心翼翼地放 在专为她铺置的褥子上,然后起身搬来一床被子,将被子叠成长条状围住她。眼巴 巴地见花情做完这些,不等花情直起身来,大胡子就扑了上去。 花情也顺势倒在了大胡子怀里,听凭自己的衣衫被大胡子一件件剥去,望着大 胡子喘着粗气用毛扎扎的胡子在自己身上刷来刷去,不禁娇柔地说:“你轻点,把 孩子弄醒了我可饶不了你。” 以往花情接客时,为了让客人高兴她总要做出兴奋不已的样子来满足男人,经 验告诉她,越是使出浑身解数刺激男人,做爱的时间就越短,就能少受一些罪。可 今天,不知为什么她想装也装不出来,她的心一直被睡在一旁的安代揪着,她担心 过分的声响和动作都会把安代惊醒,所以她与大胡子滚在一起时眼睛却一直在瞟向 围住安代的被子,她觉得大胡子今天怎么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她甚至都想把大胡 子一把推下身去,但她忍住了,这是她挣钱的方式啊!否则,到哪里挣钱给安代买 奶粉? 过了好半天好半天,就在花情又想对大胡子破口大骂时,大胡子才终于抽搐了 一阵瘫软下来。 花情感到胸口处被扎得又痒又疼,她用力转了个身把大胡子掀翻在一旁,并立 即起身向围住安代的被子里望去,却发现安代正睁着大眼向这边张望呢!她既不哭 也不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那一瞬间,花情忽然感到了难为情,忙抓过衣 裳将自己赤裸的身体遮住,她的脸不由得也羞红了。 安代是个不懂事、没有记忆的婴儿,不必慌张。花情暗暗地宽慰着自己,以减 轻心里的压力,可是她仍然感到羞耻,因为,是安代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使她感到 恐慌、羞愧,使她不敢面对它。而这些年,她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她与各种各样的 男人打交道,心安理得地用身体换取钱财或实物,从没感到羞耻过,可此时,不知 为什么她却感到了惊慌与羞愧,心里甚至生出一种负罪感。 大胡子歇够了又一次扑上来,重新去剥花情的衣裳。 “住手,”花情低吼着,“我不要啦!”花情猛然用力推了大胡子一把。 没有防备的大胡子被花情重重地推倒在榻榻米上,他愣住了,怔怔地瞧着花情, 没想到柔顺的花情会为了一个孩子突然变得如此暴戾。 也许是花情的低吼吓着了安代。安代哇地一声哭了。 花情连忙去抱安代,边哄着安代边狠狠地责备起大胡子,什么他不是人啦,什 么他没有节制啦,什么他不知羞耻啦等等,直骂得大胡子狼狈地穿上衣服,气咻咻 地把钱扔在榻榻米上灰溜溜地离去。 直到大胡子推门出去,花情都没忘冲大胡子的背影喊叫:“记住,以后别来找 我啦。” 当然,大胡子怎么可能不再来呢!连其他被花情撵走的男人都不把花情的责骂 当回事,到日子了,该来的还来。这倒让花情为难起来,如果彻底与往日的生活决 裂开,做一个正经的母亲,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但她和安代的生活来源呢?除此 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靠什么才能活下去。如果还继续往日的营生,那么怎么去面对安 代那双清纯、惊恐的眸子呢?她甚至想,要不要把安代还给嘉子?最起码安代不会 看着各种各样的男人长大。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念她就断然否定了,不,坚决 不能!丘植会接受安代吗? 丘植当然不会接受安代! 虽然嘉子一直想把安代的事告诉丘植,但她一直未能说出口。丘植出人意料地 活着回来了,令嘉子喜出忘外,战时从这条街上送走的青壮年男人不少,几乎家家 都有,与立植一起回来的仅有两人,一个是住在西区的野坂,战争中野坂的家被战 火彻底烧毁,家人早已投亲靠友迁走,因此野坂只停留了一宿就寻亲而去;另一个 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的广原家的小儿子,父母还都健在,但他本人却是拄着双拐回来 的,两条空洞洞悬吊着的裤腿让人看了心里很不好受。相比之下,应当说丘植是他 们中最幸运的一个,除了身上留下的几处疤痕外,几乎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家乡,仅 此一点就足以令嘉子心满意足。一家人都能平安地熬过历经数年的战争,尤其是战 争后期美军对日本本土的大轰炸,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嘉子实在不该再有任何 抱怨,但是,丘植回来的喜悦似乎只持续了短暂的几天,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烦恼和 深深的不安。 丘植回来后的这些日子,嘉子心里总是感到惊恐不安,因为眼下的丘植像是变 了个人,变得异常陌生,他很少说话,也从不提在海外的任何经历,每天一觉睡到 太阳当头,下午出去转一圈,运气好时能找到一点零工做,挣回几个小钱,只是那 几个小钱他也都拿去换酒喝了,实在找不到工做,他就用医用酒精兑水喝,喝醉后 就倒在床上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最使嘉子感到不安的还不止于此,自从花情抱 走安代后她像掉了魂似的连觉都睡不踏实了,几次想把实情告诉丘植,以求得丘植 的原谅好把安代抱回来,可她实在没有勇气,一听到丘植骂美国人的口气,一想到 丘植知道了安代的身世后会对她怎样她就害怕得要死,她既怕失去安代更怕失去丘 植,她内心常常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的感 觉。 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中嘉子倍受煎熬,她常常会当着丘植的面觉得憋不住要将安 代的真相说出来,她太想念安代了,但经常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下去,她猜得出来, 只要自己把安代的身世说出来,安代将会受到什么样的虐待,所以嘉子只能背着丘 植暗暗地抹眼泪。 这天下午,嘉子实在熬不住对安代的思念,乘丘植出门立刻去了花情家。到了 花情家连话都没顾上与花情说,飞快地把安代抢到自己怀里,她不停地系着安代, 唤着安代,然后忙不迭地撩起衣襟把乳头塞进了安代的嘴里。 安代贪婪地咬住嘉子的乳头用力地嘬起来,只是嘬了一阵便哇地大哭起来。 嘉子这才想到自己的奶水已被憋了回去,立即,她的眼泪也随着安代的哭声掉 了下来。 见此情形花情连忙端来一碗稀粥,一勺一勺地往安代嘴里填,安代这才停止了 哭闹。 嘉子疼爱地抱着安代,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亲过来舔过去。 看到嘉子对安代的亲呢劲儿,花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嘉子抢走了她最心爱 的宝贝一样,她眼皮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嘉子怀里的安代,生怕嘉子会开口把安代要 回去,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与安代日夜为伴,安代早已成为她生活中的一个重要 部分了。她趁安代扭头冲她伸手咿呀的机会把安代接过来,试探地问:“他知道了 吗?” 嘉子颓丧地叹了口气愁苦地摇摇头问:“花情,你说我该不该对丘植说?” “嘉子姐,你可别干傻事,这事怎能对他说?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事啦。” 其实花情也不完全是为了能留住安代,她更怕嘉子把安代抱回去后安代受到丘植的 虐待。 “我也是这么想,他连美军分发的补给品也不接受,宁愿挨饿也不吃一口美国 食物,怎么会接受安代呢!”嘉子无奈地叹着气抓住了安代的小手。 “嘉子姐……”花情也跟着嘉子叹了口气,望着怀里吃饱喝足无忧无虑的安代, 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足勇气说:“不如,不如趁丘植还一无所知时把安代送给我。” 花情抬头看了嘉子一眼,“你什么时候想她就来我这儿看看……” “不,不,”不等花情说完嘉子连声拒绝,“我,我离不开安代,我不能把安 代送给任何人,我……”说着嘉子的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其实,花情对自己的愿望再次被嘉子拒绝是有心理准备的,她只是不想放弃每 一个机会,若不是看到嘉子坚定的决心她还想继续说服她,因为每当她提到这个话 题时嘉子都会泪流满面,而嘉子的泪水总能把她的心泡软甚至溶化。 嘉子还在哭述:“我会找机会把安代的事告诉丘植,否则我的心里会永远感到 不安。” “嘉子姐,你想得太简单了。”花情有些生嘉子的气,她在安代的脸上轻轻地 亲了一下,恨恨地说:“丘植他连美国食品都不接受,还能接受这个孩子?你还指 望他能原谅你么?” 嘉子垂下了眼帘,很有些豁出去的样子,“丘植能不能原谅我无关紧要,我希 望他能接受这个孩子,那都是为了挽救太郎呀。” “话是这么说,可……哟,小东西又尿了。”花情取来尿布给安代换上,将湿 尿布扔在一边接着说:“我觉得至少现在说不合适,丘植他刚从海外回来,是不是 过些日子看看情况再说?”见嘉子低头不语,花情又认认真真地补充道:“嘴长在 你身上,你要真想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万一丘植他不能接受怎 么办?” 花情所说的正是嘉子最担心的,虽然每次见到丘植后她都想把安代的身世告诉 他,但每次话到嘴边她又会冷静下来,跟美国人打了几年仗,没有死在他们的枪口 下却要活在他们的枪口下,这已经够令人难以接受的了,再要让他天天与这个妻子 与美国人生的混血儿和平共处,倔强固执的丘植做得到吗?联想到丘植回来后的怪 异行为,嘉子愈发觉得两全齐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不由得捂住脸轻轻抽泣起来。 花情的心又软了下来,她一手抱着安代,一手抚摸着嘉子的肩头,说:“嘉子 姐,别哭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嘉子绝望地看着花情怀里的安代。 花情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嘉子才好,这的确是个非常棘手的问 题,男人可以被敌人打败,却不可以被女人打败,战后如果连这么一点仅存的自尊 都无法保留,那么他们宁愿战死在沙场。但是,花情又不忍看到嘉子受如此的折磨, 她开始挖空心思想办法,希望能帮嘉子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嘉子哭哭啼啼好一阵才停下来,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花情怀里抱过安代, 愧疚地说:“花情,原谅我吧,我对不起你,可我实在是离不开安代呀。” 花情痛苦地抬起头,显得异常黯然地说:“这都是命,没办法,不是我的,说 什么都不是我的。” “如果安代一生下来就送给你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结局了……”嘉子说着宽慰花 情的话。 花情苦涩地笑笑,“别说了,哪有母亲愿意抛弃自己孩子的?是我自己命里注 定不该有孩子。”花情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我真心 希望你们全家能过好,如果,如果丘植不能接受安代,你就,你就再抱回来。” 花情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像抢似的从嘉子手里夺过安代,在安代的小 脸上亲了几口后又还给嘉子,一百个不放心地问:“你有把握丘植能接受安代吗? 即使接受你能保证丘植不虐待安代吗?不如,我和你一起去你家,试探一下丘植对 安代的态度,如果他不在意安代的身世,我再也不提要安代的事,如果丘植对安代 的态度就像对美国人一样,那么,我想,安代还是由我来抚养为好。” 嘉子终于点头。 两人抱着安代回到了嘉子家。 丘植不在,嘉子让花情看着安代,自己忙着去做晚饭,晚饭很简单,菜饭团和 一锅清汤。只是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坐在榻榻米上等丘植,左等右等天都黑了也不 见他回来。太郎一个劲儿地吵吵饿了,心疼得嘉子只好打发太郎先吃,她和花情则 抱着安代坐在门口耐心地等着丘植回来。 黑暗中零星微明的灯光闪动在百姓残破的小屋窗前,码头上偶尔传来舰船的汽 笛声,像饿牛在原野上哀鸣。天越来越黑了,就在嘉子和花情商量要不要继续等丘 植时,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在扯着嘶哑的嗓子骂街。 “是丘植,他回来了。”嘉子立即听出了丈夫的声音,她把安代放进花情的怀 里,站起身,迎着那骂声跑过去。 花情则抱着安代站起身,忐忑不安望着嘉子向丘植跑去的身影。 丘植大概又喝醉了,步履蹒跚地从远处向家里走来,只见他身子一晃,摔倒了。 嘉子跑得很快,她跑到丘植面前,伸手去扶他起来,谁知丘植双手乱挥嘴里骂 骂咧咧的拒绝嘉子搀扶,嘉子述是使劲把丘植从地上搀了起来,谁知丘植却狠狠地 冲嘉子吼了一句“叭嘎呀唠”把她推开了。 丘植打着酒嗝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家门口,嘉子也小心翼翼地跟到家门口,当听 到丘植喊口渴时,嘉子立刻为他打来一瓢水,看着他一口气灌进了半瓢,另外半瓢 洒得前襟哪里都是。 看着丘植衣服上又是灰尘又是水,嘉子忙进屋拿了条毛巾为他拍打。 “笨手笨脚的,把我弄痛了!”丘植一把夺过毛巾扔进了屋里,然后抬脚跨过 门口,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边上。他眼里布满血丝,呼吸沉重,从鼻孔里一下一下 地往外喷着浓重的酒气,呆滞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某一个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嘉子脱鞋进了屋,想帮丘植脱鞋,却被丘植一把推开了。 “滚开!”丘植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花情身上,“这个娘们儿——是谁?” “是花情呀!”嘉子说:“你回来那天不是见过花情嘛,是她给你开的门,你 还把她错当做了我。”嘉子挤出了一点笑容。 “花——情?”丘植的眼睛仍直勾勾盯着花情,“你来干什么?” “今天抽空过来看看嘉子姐……”花情一直站在门口,见丘植问她,也脱鞋进 了屋,不过她知道丘植喝醉了,因此说起话来格外小心。 “这孩子……是——谁的孩子?”丘植的目光移到了安代身上。 “这个孩子……”见来了机会,嘉子连忙在丘植身边坐下,“说起这个孩子话 长……” “不要你插嘴。”丘植扭头瞪了嘉子一眼,继续把目光落在安代身上,“是个 杂种吧。” “丘植,别这么说话,人家是客人。”嘉子插了一句。 “臭娘们儿,我说话还……还用你教?”丘植又恶狠狠地瞪了嘉子一眼。 嘉子缄默了,老实说,丘植回来后这样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尤其是在酒后总要狠狠地发泄一通,这是战前不曾有过的,那时的他对嘉子体贴人 微,但经过了这场战争,丘植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嘉子从不抱怨,不仅仅是因为比 起那些在战争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家庭他们太幸运了,还因为她能够理解战败 者内心所受的创伤,她只希望平静安逸的家庭生活能够慰抚丘植,使他变成一个正 常的男人。 好在是花情能够理解嘉子的难处,她会意地冲嘉子使了个眼色,把安代搂抱得 更紧。 丘植仍旧不想放过花情,继续用刻薄的字眼问花情:“是美国种还是英国种?” 说着竟挪到花情面前,用手捏了捏安代细嫩的小脸,有些淫荡地笑起来,“这种还 蛮漂亮呢!” 花情早已听出丘植是在羞侮自己,若放在以往她早就火了,可今天她不能,她 强忍着胸中的怒气,挤出一丝笑容,听凭丘植的胡言乱语。 只是嘉子受不了了,但为了能让丘植接受安代,她忍着心中的忿恨,装出一副 笑脸也挪到花情跟前,用手摸着安代的小脸,“丘植,你看这孩子多可爱。”见丘 植未反驳,立即见缝插针地说:“你回来了,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说着看了 花情一眼,“花情打算出去挣点钱,想把孩子托放在咱们家,你看行吗?” 其实,花情早就感觉出今天的气氛不对了,有关安代的事不宜提起,但她找不 到机会提示嘉子,就见嘉子为了安代已迫不及待地把话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丘植一下子蹿了起来,一把揪住嘉子的衣领吼叫着:“你说什 么?再说一遍!” 嘉子想扒开丘植的手,因为衣领勒得她难受,但丘植的手抓得很紧很紧,仿佛 一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抓住了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嘉子费了很大力才挤出一丝声 音,“你……不答应就算了,花情……只是想跟咱们……商量商量。” “你他妈以为……以为我是傻子,不要脸的东西!”丘植说着抡起手一巴掌重 重地打在嘉子脸上。 嘉子脸上立即出现了几道红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而她撑住了墙。 “你你……”嘉子眼里噙着泪颤抖着嗓音畏缩在墙角。 花情见嘉子挨打再也忍不住了,她起身一步跨上前去横在丘植与嘉子之间,厉 声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打人?” “滚开臭婊子,再不滚开老子连你一起揍!”丘植恶狠狠地一把将花情操开。 花情被搡倒在地,她死死地护住了怀里的安代,可安代还是受到了惊吓,放声 哭了起来,安代这一哭不要紧,目睹了这一切的太郎也吓得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一高一低的哭声使丘植变得更加暴躁,“哭他妈的什么哭?我还没死 呢!”说着凶狠地盯着花情问:“快说,这孩子是谁的?到底是谁的?”“我的, 就是我的!”花情毫不犹豫地叫起来。 丘植逼近花情,俯下身凶神恶煞般地怒视着花情。 就在这时嘉子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花情和安代,“丘植你太过分了。” 丘植猛地推开嘉子,照着花情就是一脚,“不要脸的臭婊子,来……来我们家 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滚——!” 被丘植推到一旁的嘉子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过去,她用双手死命地抱住丘植的 腿,哭求道:“你不要这样,要打就打我吧。” 丘植已经疯了,他抡起胳膊一阵乱打,也不管拳头落在谁身上,边打边歇斯底 里地叫骂:“老子在前线卖命,你们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 嘉子竭力用身体护住花情和安代,紧闭双目任凭丘植抽打。 “住——手!”忍无可忍的花情终于抱着安代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也不知是 哪儿来的气力和胆量,只见她一只手抱着安代,另一只手一把擦住了丘植的手腕, “住手!你想干什么?” 丘植本想挣脱,不料花情拼尽了全力,似一把老虎钳死死钳住了他的手,使他 无法挣脱开来,直到这时,丘植才发现花情正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自己,那双愤怒的 眸子似在喷出火焰。他从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女人,一下子便被花情的气势震慑住了, 手也随之软了下来。花情顺势一甩,丘植跌坐在榻榻米上。 “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告诉你,美国佬就在这块国土上,有种的去把他们通通 赶走!跟他们拼了这条命也算你没白活在这个世上,算你是个男子汉!”花情将心 中的怒火宣泄出来后抱起安代愤然离去。 听见安代的哭声由近而远,嘉子心如刀绞,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宁静、温馨 的日子却迟迟没有来临。此时,除了安代和太郎稚嫩的哭声外,嘉子还听到了另一 种粗哑低沉的哭声,那哭声由远而近,滞留在身边。 只见丘植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般,双手捂着脸蟋缩在榻榻米上呜呜地哭着。 那哭声撕扯着嘉子的心,她再也受不了了,猛地扑到丘植身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