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苏格兰观察家》编辑
王尔德惟一一部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1890年6 月20日首次出版,出版后
受到很大关注,出现了许多评论文章。《苏格兰观察家》7 月5 日发表了一篇匿名
文章,对小说作者和小说本身进行了激烈抨击,说王尔德尽管聪明漂亮,有才华,
但却是一个堕落的高贵绅士;至于小说,则根本上是违反法律、违背人性的,是与
道德背道而驰的,因为其主人公是一个恶魔。虽然王尔德有头脑、懂艺术,但若他
照此下去,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得不改操他业了。王尔德奋笔反击,写了这封信,
以《王尔德先生的回答》为题发表在7 月12日《苏格兰观察家》上。——原注先生
们,贵刊刚刚发表了一篇评论我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的文章。因为这篇文
章对我这样一个艺术家来说是不公正的,所以我要求你们准许我保留在你们的栏目
里进行反驳的权利。
先生们,你们这个评论家一边承认我的小说“显然出自一位作家之手”,是一
位“有头脑、艺术和风格”的作家的作品,一边又显然是别有用心地板着面孔说我
写这篇小说是给那些最腐化堕落的罪犯和最没有教养的人读的。先生们,我并不是
说罪犯和没有教养的人除了报纸之外就不读什么东西了。他们显然不可能理解我的
什么作品。因此我们可以撇开他们不谈,且让我谈谈作家为什么写作这个更宽泛的
问题。作家在创作艺术作品的过程中所得的愉悦是一种纯粹个人化的愉悦,他所创
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这种愉悦。艺术家关注的是对象,除此之外他对什么也不感
兴趣,至于人们会有什么闲言碎语他更不在意。他手里的工作已把他牢牢吸引住了。
他对别的人也很冷淡。我写作是因为写作最可能让我获得最大的艺术享受。如果我
的作品能有几个读者喜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喜欢,我也不会感
到有什么痛苦。至于群氓们,我根本就没想做流行小说家,而要做,那真是太容易
了。
你们的批评家试图把艺术家与他的话题硬扯到一起,这真是犯了一个绝对不可
饶恕的罪行。对这一点,先生们,你们是根本没法辩解的。济慈是自希腊时代以来
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曾说过:他在构思真善美的东西时所获得的快
乐与想到假恶丑的东西时所获得的快乐一样多原话是:“诗人……在构思伊阿古时
和在构思伊摩琴时能获得同样的愉悦。使纯洁的哲学家感到震惊的东西却会让诗人
兴奋不已。”见济慈1818年10月27日致理查德·渥得斯的信。——原注。先生们,
让你们的批评家考虑考虑济慈所作的这种优秀批评的意义吧! 因为艺术家就是在这
种前提下工作的。作家总是与他要表达的话题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他创作了一件
艺术作品,他就要对之深思熟虑。他离自己要表达的话题越远,他就越能更自由地
工作。你们的评论家暗示说,我没明确表示过我是喜爱罪恶厌恶美德呢,还是喜爱
美德厌恶罪恶。美和丑之于他只是如画家调色板上的颜色之于画家,仅此而已。他
知道只有依靠它们才会产生一定的艺术效果,并且确实做到了。伊阿古在道德上可
以说是可怕的,而伊摩琴伊摩琴,莎士比亚《辛白林》一剧中Cymbeline 的女儿,
Posthumus 的忠实妻子,是贞妇的典范。——译者则是完美无瑕的。就如济慈所言,
莎士比亚在创造某个恶人时所获得的快乐是与他在创造好人时获得的快乐一样多的。
先生们,这个故事必然会戏剧化地围绕着道林·格雷的道德堕落这个问题发展,
否则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故事情节也就没什么主题了。保持这种暧昧不明
而又奇妙无穷的气氛就是杜撰出这个故事的艺术家创作的目的。我敢说,先生们,
他已取得了成功。每个人都在道林·格雷身上发现了自己的罪恶。而道林·格雷有
什么罪恶倒没人知道了,因为他的罪恶是发现了他身上的罪恶的人强加给他的。
总之,先生们,我真是非常遗憾这样一篇毫无价值可言的文章竟在你们的报纸
上发表了。人们说《圣·詹姆斯报》的编辑应雇用加利班加利班,莎士比亚《暴风
雨》一剧中的恶精灵。——译者作为他的资深批评家《圣·詹姆斯报》在6 月24日
发表了一篇庸俗下流的文章,名为“狗的幼年时期研究”,并随后开专栏进行了长
时间的争论。王尔德写了四封信为自己的小说辩护。他最后一封信(6月28日) 的结
尾几句话是:“总之,先生们,请你不要迫使我因为每天的攻击而不得不写这些信
了,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件无聊的麻烦事。因为是你先攻击我的,所以我有权利结束
这场无聊的游戏。就让现在这封信作结吧,我请求你让我的小说得到它应该得到的
不朽声名吧。”——原注,我本认为这句话是玩笑,现在看倒可能是真的了。《苏
格兰观察家》不应该准许瑟赛蒂兹瑟赛蒂兹,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一名最丑
陋、最会骂人的希腊士兵,在特洛伊战争中因嘲笑阿基琉斯而被杀。——译者在评
论中大做鬼脸,他不配谈一个如此杰出的作家。
奥斯卡·王尔德
1890年7 月31日(?) 泰特街16号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