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罗伯特·洛士
亲爱的罗比,我不能写作了。这太可怕了。这是一种麻痹症,是隐藏在我体内
的一种病。
好了,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巴勒莫——我们曾在那儿待过数日——是可爱的。
柠檬树和橙园纯美无瑕,我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前拉斐尔派信徒,对一般的印象主义
者深感厌恶,因为他们糊涂的灵魂和污浊的思想只会用泥和污迹给我们提供出诸如
“金色的灯笼挂在绿色的夜晚”这些让我好笑的东西。真正的前拉斐尔派所注重的
精雕细刻弥补了其缺乏动感的不足。文学和音乐是惟有的两种流动的艺术。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甚至在拉瓦那也没见过这种镶嵌图案。在卡佩拉·
帕拉蒂娜,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从人行道到有圆顶的小房子,一切都很伟大。坐
在这里,人真会觉得自己好像正坐在一个蜂巢的中心,“看着”天使唱歌;看着天
使,实际上是看着人们唱歌比听他们唱歌要美妙得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伟大的
艺术家们给他们的天使的总是没弦的琵琶,没吹孔的风笛,吹不进气或发不出声音
的芦笛。
你听说过蒙瑞尔,听说过它的修道院和大教堂。我们过去常常驱车去那里。那
儿的雕塑、圣像都很美。
我还交了一个伟大的朋友,他是个年轻的神学院学生,就住在巴勒莫的大教堂
里。他和另外11个学生像鸟儿一样在屋顶下的小房子里。
每天他都领我参观整个大教堂,在躺着腓特烈二世的巨大斑岩石棺面前,我还
真跪了下来。石棺是那种高贵、光秃秃的丑陋可怕的东西,颜色是血红色,底座是
狮子支撑着,而它们曾使伟大国王那不安分的灵魂大发脾气。刚开始时,我那名叫
吉赛普·拉维德的年轻朋友还给我讲解,但在第三天则是我来给他讲解了,我像平
时那样又把历史重温了一遍,把与高贵的国王和其诗人协会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还
有他那本从未动手写的可怕的书。腓特烈二世(1194 —1250) ,罗马帝王,西西里
岛和耶路撒冷的国王。按但丁的说法,意大利诗歌就是在他统治期间诞生的。人们
还怀疑他写了一本书,叫《三个大骗子——摩西、耶稣和穆罕默德》。——原注
吉赛普15岁,非常温柔。他进教堂的理由很像中世纪人的理由。我问他为什么
要想做一个牧师,怎么做。
他的回答是:“我父亲是个厨师,是最穷的那种;我家人很多,因此,对我来
说,能住在这么一间像我家一样小的房间里已经很好了,而对我家来说,少一张嘴
吃饭也不错,因为我虽然瘦弱,但饭量却很大,可以说太大了。哈! 我的饭量怕是
太大了。”
我告诉他尽管放心,因为上帝运用贫穷这一手段的目的常常是让人皈依于他,
他很少运用富裕的手段,或者说从未用过。因此吉赛普就放心了,我还把一本小祈
祷书送给了他。祈祷书很美,比祈祷者手里拿的书插图还多,还美;这对吉赛普很
有用,他的眼睛更漂亮了。我还给了他许多里拉,并许诺他说,如果他能一直这样
好并不忘掉我的话,我会给他一顶深红色的帽子。他说决不会忘了我,实际上我也
相信他不会,因为每天我都在高高的圣坛后面吻他。
我们在那不勒斯停留了3 天。你知道,我的大多数朋友都在监狱里,但我在那
里也留下了一些美好的记忆,并且与海神恋爱了,她出于某种异乎寻常的原因,没
有与半人半鱼的海神在一起,而是待在瑞吉亚·玛瑞纳学校。
我们在耶稣升天节那天到了罗马。H.M 星期六去了格兰特。在梵蒂冈,我出现
在香客的前排,得到了罗马教皇的祝福——若在平时,他们是不会让我受到这种祝
福的。
当他坐在王座上被抬着从我面前经过时,他看起来真是神妙极了,但神妙的不
是他的面和肉,而是白衣下隐藏着的一颗白色的灵魂,他既是艺术家又是圣人——
如果报纸上的话可信的话,那他就是历史上惟一的先例。
当他不时地站起来祝福时,他的姿势是我见过的最超凡脱俗的——他祝福的可
能是香客,但肯定我也在内。
我深深地被感动了。我的拐杖显出发芽的迹象;如果它真的发芽了,那就只在
教堂门口它才会被“黑桃杰克”“黑桃杰克”一般指恶棍、无赖。——原注
从我手中夺走。这种奇怪的律令,当然是为了纪念汤豪泽而制定的。汤豪泽(1200?
—1270?),德国吟游诗人,曾被诱至维纳斯宫廷寻欢作乐,后又请求教皇赦罪。王
尔德多次谈到汤豪泽的人生历程,特别是他最后的忏悔。瓦格纳根据汤豪泽的传说
作成歌剧《汤豪泽》。——原注
我怎么得到的入场券? 那当然是靠奇迹。我本以为没指望了,所以也没怎么想
办法。星期六下午5 点,我和哈洛德一起到欧洲饭店吃茶点。突然,在我正吃着黄
油吐司时,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个男人、穿得像旅馆的侍者的人走进来问
我想不想在复活节看教皇。我谦卑地低下头说“我没入场券”或类似的话。他立刻
给了我一张!
我已告诉你他面貌奇丑,所以我也不必再说这张入场券花掉了我30个银币是怎
么怎么昂贵了。
同样让人奇怪的是,无论我什么时候经过那家饭店——我经常从那儿经过——
都能见到那同一个男人。科学家称这种现象是“视觉神经迷乱”。你和我都知道这
种现象。
复活节那天下午,我在拉特兰大教堂听晚祷曲,音乐很可爱,在快结束时,一
个穿着红袍、戴着红手套的大主教出现在廊台上,并让我们看了圣骨。他皮肤黝黑,
戴着黄色的主教冠,看起来像一个阴险的中世纪人,但又极像哥特人,就像人们在
墙上、柱上雕刻的那种主教。看到这个令我心醉神迷的主教,我对哥特艺术所表现
出的伟大的现实主义精神有了切实的体会。希腊艺术和哥特艺术都没有任何装腔作
势的东西,这种东西是那种拙劣的肖像画家发明出来的,第一个摆出装腔作势的姿
态的人是证券经纪人,从那以来他就一直那样摆着姿势。
荷马谈你谈得多了点,有点太多了。他有点怀疑你背信弃义,在他看来,你立
即回来似乎大有问题。你在一张明信片上对他所作所为的暗示似乎神秘莫测。
我的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个名叫彼图·布兰卡·达罗的人。他很黑,也很忧郁。
我非常爱他。
寄给你一张复活节前一天我在巴勒莫照的照片。别忘了给我寄几张你的照片,
并要永远爱我。读读这封信,这要费去你一周的时间。
代向你母亲表达我最诚挚的问候。
你永远的
奥斯卡
1900年11月20日阿拉萨斯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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