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就这样在不多的日子里,由于时势的惊人作用,我觉得自己与这些潜艇水兵 更加亲近,我无法指望有朝一日和米拉也能如此。我到达这个联络网以来和她的 第一次见面,她只用了一分钟来确认一切正常,接着就匆忙地跑掉了,后来的一 次时间要长一些。她保持着这种无隙可乘的冷漠,对我们彼此都起着保护自己的 作用。我们谈到了阿加特,明天晚上她该作为侍女来和我碰头了。我与潜艇水兵 们迅速建立的出乎意料的关系,使阿加特显得不那么有用了,这至少是我的看法。 米拉的想法不一样,她宁可要更多的情报来源,我提醒她注意那样做危险也会增 加,使用阿加特这样脆弱和很少训练的人更是如此。她对此已经习惯了,所以打 断了我的话: “开始跟踪了,必须让尽可能多的天线运转起来,哪怕要冒更多的风险。我 们的上级感到担心。德国潜艇都还在基地里,上面认为一次大规模的行动正在酝 酿。在潜艇水兵出发之前,有些人为他们准备新鲜的食品,但是通过这些人获得 情报越来越困难,德国人用他们的人代替了后勤部门的法国人,现在只有靠你去 尽力而为了。到达英国或北非的每支盟军船队,都为登陆作战增加了一次机会, 所以在这个部署当中,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和我说话就像一个站在有机关枪的装甲车顶上的营长在给部队训话,我则 作为一个模范的执行者来回答她,仅此而已。我伤心地目送着她离开,这种假装 的冷漠使我感到屈辱,而且每次都更加强烈,所以我们的每次会面都使我郁郁不 快。对她来说,我的存在只是我们两人所属的一个链条上的环节,可是我越是觉 得她不可接近,就越是爱她。 一个星期五的傍晚,阿加特进了咖啡店。人们已经习惯了那两个没有魅力的 侍女,她们往桌上放啤酒杯的时候,就像一架轰炸机在丢炸弹,所以她的到来在 咖啡店里激起了一阵亢奋。她有着那些生活并不顺心、到处寻求幸福的人的微笑, 与那两个侍女的海关职员般的劲头相比,她的诚意形成了明显的对照。那两个娼 妓对这个新来者投去如此傲慢的目光,使我开始担心以后她会不断受到骚扰,并 且由此谈起她最初被招募的起因。阿加特既没有头脑,也不懂得必须说谎,因此 不能让她知道实情。联络网为她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租了一个房间,她为此得到 一些补助,让她继续以为这笔钱是来自贝当元帅的专项资金。甚至有人为她的住 处提供了一幅这个民族保卫者站立的全身像,以哄骗她的女房东。她的魅力是一 个失败:她诱人的体态、可爱的性格往往会激起情欲,但决不会获得信赖。我突 然决定改变我的命令,要求她避免分心,去寻求一种稳定的关系,最好是和一个 年轻的中尉。她照办了,然而是和一个属于“恐龙”的水兵里的金发娃娃,这样 做于事无补,因为我已经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但是再让她去抓住另一艘潜艇上的 水兵的感情却为时已晚。 过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水兵们不断地出现和消失,我们却无法传送任何 情报。他们纵酒作乐的聚会越来越多,绝望使他们烂醉如泥,失去了判断能力, 夜深的时候他们总是软瘫在盥洗室里。我在那里发现他们,背靠着小便池,从张 着的嘴巴里冒出黏糊糊的呕吐物,遮住了紧紧地系在脖子上的十字军功章。我们 经常把他们扶上汽车,它们来把军阶最高的人接回去,开上通向他们营地的小路, 路的两边是没有军阶的水兵,他们在坡顶上一起朝着经过的汽车撒尿。被尿淋湿 的军官们只是微笑而已,因为他们对注定要死的人是不加训斥的。 一天晚上,我们正准备关门的时候,高个的厨师向我示意他有些事情要告诉 我。等到主管和两个自以为了不起的蠢女人走远以后,我才去收集情报。他激动 万分,宛如一个刚刚在庙会上第一次中了彩票的孩子。情报来自他供应的物资: 后天拂晓之前,一艘潜艇要离开基地。今天是星期天,在下星期三之前我见不到 米拉。我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我有责任吹响围猎的号角,但我这样做 了却并不感到快乐。凌晨我想到正如一架飞机那样,我们这个联络网的操纵装置 应该加倍。我回到本区的第一个接头地点,就是我刚来时的那个酒吧间。我对老 板说需要立刻见到那位少女,我们第一次会面的那天她也在这里,我给他规定了 时间,然后就回到我的陋室里等着。这种等待使我回想起刚参加地下活动时的那 些日子,我在等待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俗话说年轻人难得有耐心,我倒 并非如此。我用我最喜欢的姿势仰天躺着,双手叉在脑后,注视着天花板。由于 我一向很难做到全神贯注,所以无法去做别的事情。从前在这样的时刻,我想的 是女人,无论哪个能激发我的想像力、使它在情欲和感情需要之间任意驰骋的女 人。但是在这里,就像一只手表上的指针断了以后似乎在表面上停住那样,我只 是想着米拉。我曾经乐于相信女人只是一些虚幻的轮廓,但是米拉却时时出现在 我的梦中,犹如天仙,就像有了目标的情人所能看到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