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法奸们曾经自以为做得不错,把他们的法国让位给了回收者的法国。那些人 在整个战争期间都躲藏在水坑里,好比一只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毛茸茸的大狗。他 们从水坑里出来时带着一身湿毛,像一只饿瘦的猎兔那样迟钝,现在人们却看到 他们抖动身子,要恢复伯们在战前的架子了。真正的抵抗运动成员都曾经沧海, 所以逐渐把自己封闭在谨慎的沉默之中,而午夜时分独自在地窖里喊过“消灭纳 粹分子”的人,却乘机杜撰了一段抵抗运动成员的经历。当战争还在东部向着柏 林进行的时候,他们却在进行清洗,用步枪和剃光头发的方式清除了一些叛徒, 这既是因为需要有一种正义,也是因为一个死去的叛徒不可能再揭发他的同伙。 当某些人费尽力气重建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的时候,我却依然觉得它原封未动: 是一个花白的乃至黑灰色的世界。 有些人将要到莱茵河彼岸去进行最后的攻击,我一度曾打算到他们那里去。 我没有去的原因不是由于感到自己已经做得足够了,而是因为有与归途中的米拉 错过的危险,再说我也用不着去服从随便哪个自认为可以教我什么是战争的下级 军官。 一天上午我收到了一个律师的一封信,他通过党找到了我的踪迹。他在信里 要求我去为一个被控是法奸的保安队员作证,确认我如果可以预订去程车票的话, 我的路费将全部报销。雅克琳怀着那个死去的水兵的孩子,我一直保存着她的地 址,这是我履行我许过两次诺言的惟一机会。一次是向她,一次是在走向死亡集 中营时向那个法奸。我被安排在一个小旅馆里,它似乎被布置过了,以便吓退赖 在这里不走的顾客。这儿离那个阁楼只有几步路,我和米拉在那里经历过那段她 不知道的温柔纯朴的爱情。解放似乎没有给其他人带来任何变化,他们还是一副 心事重重的样子,经过空荡荡的橱窗时就转过身去。不过这是第一次,他们的目 光里没有什么东西会使我担心了。 法院就像节日前夕的一个大商场。人们有意让这些代表人类正义的场所发出 声响,以便与大教堂争个高低。现在几百个人在各个方向上走来走去,回声就更 加放大了。人们对法院与对教会有着相同的观念:它是让人害怕的。这种观念弄 得我晕头转向。 法官们在执行法律,怀着几个星期以前执行反犹太人法时同样的诚意,不禁 使人要问他们是否识字。律师让我上午九点钟来,而在下午三点钟之前却什么也 没存问我。一个值班的人让我进了一个小房间,以验明我的身份。我把传唤我时 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当他向我要证件的时候,我给了他伪造的证件,他愤怒地 看了我一眼,似乎我侮辱了他。他迈着不知所措的步子,又把我引到大厅里我的 凳子上。我又等了一个小时,律师终于来见我了。他浑身是汗,很不高兴,告诉 我由于无法确定我的身份,我的证词是无效的。他递给我几张票子作为路费,然 后恼火地回到接待室里去了,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死亡的调度员。 雅克琳住在市中心一所破烂的房子里,我来到她的家里,担心会找不到她, 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她很像她新生的婴儿,头顶 都是光秃秃的(她因为与德国水兵相好而在解放后遭到了剃光头发等虐待)。她 在封闭的百叶窗后面躲避着阳光,掩饰着面孔上挨打的痕迹,那是一张破损后变 成了蓝色和黑色的面孔,但是这些都掩盖不住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人们指责她的 是整个内地国家(与德国合作的维希政府所控制的地区)都做过的事情:和德国 人发生关系。她这样做是出于爱,而国家则是出于利益。从她并紧双腿的姿势来 看,我明白了某些乐善好施的人已经把美观和他们所认为的实用——羞辱她—— 结合起来了。她小声地感谢我的到来,因为作为受害者的犯罪感已经使她的声音 变得嘶哑。孩子的父亲向他谈起过我,说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法国人。她爱他的 那段时间太短了,她向我提了一些关于他的问题,似乎我能够延长这种过于短暂 的关系。为了能够和她更加接近一点,他曾经夸耀过我们之间的友谊,而我记得 的只是那些纵酒的夜晚,他的同伴们和他刚刚逃过一次预料中的死亡。我告诉她 我记得他是个诚实的小伙子,像他的大部分不幸的同伴一样。我给她留了一点钱, 就是律师给我的路费。我答应在她每次需要的时候我都会帮助她,至于做她的孩 子的教父,我对她说我不是信徒。不过若是在她去世的情况下需要依靠我的话, 我是会有办法帮助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