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0点以前阿西莉就做好准备开始等候了,当那辆银色货车在屋前剎住时,她从小 路跑下去。 艾斯从驾驶室跨出来,先把她让进去,自己再一腾身跃上高高的座位,把门一晃关 上。阿西莉发现自己紧挨在杰狄身边,两腿正好夹住了操纵杆,挤着他的腿。 “嗨!”她笑着招呼他,仔细审视他脸上有无发烧的迹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迅 即,他脸上泛起了温暖的笑意。 “嗨。”他应着,正视着前方,把汽车发动起来。拉操纵杆的时候,他的手指蹭到 了阿西莉的膝盖和大腿内侧,身体马上绷紧了。真不妙,他冷峻地想,问阿西莉去不去 和他们一起砍树的时候,忘了考虑驾驶室里拥挤的空间。两种念头同时支配着他,他既 觉得艾斯在坐是件好事,可以阻止他彻头彻尾地欺骗自己,又希望他变成一阵烟雾消失 掉,这样他就可以停下车来,把阿西莉一把推到座位上,不加思索地亲吻她。就这样与 阿西莉保持着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他开始感到心猿意马起来。 他扫了她一眼,但她正在向艾斯打听大谷仓边饲料房里家畜的情况。他默默寻思, 很显然,她并没有和他一样的困扰。当他努力从她那紧紧贴着自己的柔软的大腿边挪开 一点的时候,她或许甚至还更紧地挨了过来。 接着她转过来看着他,黑发在一转身之际贴在他的袖子上。望着他的那双金色的眼 睛蒙蒙眬胧,深潭似的黑暗里透着默契。在她转回艾斯那边之前,杰狄已经释然了。所 以,他俩的身体仍然紧挨着。 阿西莉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艾斯的话上。 “要砍树,最好的地方是那边国家森林区。”他指了指前面。 阿西莉饶有兴致地望出窗外。这儿起伏的山群显得陡峭,松林深深,紧挨着小路生 长着。 “杰狄从政府那里租到了这片土地中三千英亩的放牧权。”艾斯接着说,“当然, 我们现在没有把牧口赶到这儿来,到春天我们才把它们赶上来,冬天则要赶到靠近谷仓 的地方。” “这上面真美。”阿西莉喊起来,着迷地盯着眼前美得像圣诞卡一样无可挑剔的景 致,只见雄伟的松树披着积雪,背后是庄严的山脉。 “可不是嘛。”艾斯自豪地说,耸起一双灰色的眉毛望着这个挤在他和老板之间的 女人。“比城里漂亮多了,不是吗?” 阿西莉挪揄地驳了他一眼,装作在品味他的话。 “我不知道,艾斯。冬天的中央公园也很漂亮,你知道。” “哼!”这个老牛仔咕哝起来。“不会再有什么地方能比爱达荷的群山更好看了。 不可能!” “你是对的。”阿西莉咯咯笑着说道。“我得承认,我想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比 这更好看的地方。” 杰狄把卡车开过路边狭窄的停车处,停下来。 “这儿看起来是个好地方。” 他猛地推开门跳出去。阿西莉很快跟在他后面,滑过方向盘,跳到地上站在他身边。 寒雪在她靴下发出碎裂的声音。天冷得连她深深呼出来的一口气都清晰可辨。 杰狄从货箱里取出一把小型机锯,轻而易举地举在一双大手上。 “看到你喜欢的了吗?”杰狄问。 这一片地先是平展地伸向一块不大的草地,草地上星星点点地散布着长成各种形态 的树木,然后往下落,形成一道低缓的斜坡。阿西莉瞇起双眼,抵御从雪上映出来的刺 眼的阳光,又慢慢浏览这片草地,想找到那棵完美的树。 “那棵看上去不错。”她指着草地中间。 “好说。” 艾斯把货车窗户摇低,探出头来。 “嘿,老板,”他叫道,“你不会用得着我的,我就呆在这儿抽口烟。” “行,艾斯,”杰狄应道,强忍住笑,他觉得这个老牛仔把他们俩撮合在一起的企 图很笨拙。整个早上艾斯都在不停地向他打听阿西莉的情况。杰狄与她的深交轻而易举 地把他逗红了脸。 他瞟了一眼阿西莉,恰好看见她陷到一条壕沟里,被雪埋到了膝盖。 “嘿,等一下。”他喊道。“跟着我,这样我可以踏出一条小路来,免得雪埋到你 的腰上去。” 阿西莉很乐意循着他的脚印走,虽然她很快就从那条只埋到她靴子上的雪沟里爬了 出来。他们穿过草地,然后杰狄停下来。 “是这一棵吗?” 阿西莉赶到他身边看着这棵树。走近了才发现,它一边有点光秃秃的,看上去显得 头重脚轻,她望着杰狄。 “你觉得呢?” 他也斜着一只眼睛把这棵松树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想有人给它那一侧剃了胡子。” 阿西莉大笑。 “你是对的。”她让自己的视线在他们身边的那些树林里游移。“那边有一棵看上 去还不太坏。” 杰狄几大步穿过雪地,阿西莉紧跟着他。但是,它也不合乎阿西莉的要求。十五分 钟过去了,他们已经摸索着走到了草地的边边上,看不见那辆货车了。一路上阿西莉已 经否决了不下十二棵树,杰狄开始意识到,此番出巡可能要远远超过他最初设想的距离 了。 她举起一只手罩在眼睛上,搜寻身边有可能选中的每一棵树。 “离圣诞节只有两天了。”杰狄悠哉游哉地说,“你估计这之前我们会找到一棵树 吗?” 阿西莉一愣,抬头冲他直乐,笑他那张板着的脸上隐忍的苦相。 “完美的树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她高傲地宣称,“你得有耐心。”他还没来 得及回答,她就点着他身后的一棵树嚷起来。“哦,快看!”她抓住他的手,拉着他激 动地绕着树走了一圈。“就是它,看呀,杰狄,绝对完美!” 杰狄私下里觉得它和他们后来查看过的那六棵树比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但他 不想错过他的好运。 “绝对完美。”他学舌道。她尖锐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以一种无辜的表情迎 住她的目光。“要我把它砍倒吗?” 阿西莉对着它最后审视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是的,当然,这是我们的树。” “好极了。”杰狄猛地一拉锯子上的起动弦,一阵锯吼声霎时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站回去。”他提醒阿西莉离这树远点,一会儿之后这棵优雅的松树就倒在地上,扬起 了一阵雪粉。 杰狄关了锯子,抬头看着阿西莉。这一看使他爆出了一串笑声。她整个被雪花盖住 了——从那顶红色毛线帽顶开始,到披在肩上的棕发,再到羊毛风雪衫和牛仔裤,一直 到双脚,全身都是,她正大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喷满雪粉的身体,表情生动的脸上布满的 那种昏乱之色非常有趣。 她听见他的笑声,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笑声代替了惊悸。 “咱俩看上去像两个雪人!”她大喊道。 “没错。”杰狄哈哈大笑——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使他自己吃了一惊。在阿西莉走进 他的生活以前,他已经记不起曾否这样大声笑过了。 他把锯子放在倒下的树旁边,两大步走近她。 “我想我告诉过你要站远点。”他说,把雪从她的袖子上掸下来。 “你是告诉过。”她回答,“我也照着做了——只是站得不够远。” 她脱下手套,用凉凉的手指去帮他掸肩膀和前襟上的雪。 “我猜测你过去从没有给自己砍过圣诞树,对吗?”他一边问,一边七手八脚地给 她扫衣服和帽子上的雪。 “对,我总是买,从很多树里挑出一棵来。”她把他颧骨和两道黑眉上的雪拂下来。 杰狄静静站着,闭着双眼,感受着她那手指落到脸上而带来的至纯的愉悦。那些手 指慢慢地抚过他脸上那嶙峋的骨头,然后犹犹豫豫地伸进了耳朵上浓厚的黑发中。 他睁开眼睛,一边用火辣辣的黑眼睛盯住她,一边慢慢脱下自己的手套,向她的发 间探进去,弄掉那顶红色绒帽,让它自由垂落。 “阿西莉,”他含着心痛的欲求说道,双手慢慢捏紧了几缕她那丝一般的秀发, “我想要你的嘴——我想它想得快死了。” 已经被激发起来的阿西莉双眼半闭,把脸迎向他。当他的嘴封住她的时,一股多情 的热流突然袭来,随着震颤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早就盼着这一刻,渴求着这一刻了。她 努力想挨近他一点,可是被两人穿着的臃肿的大衣隔住了。他紧贴在她颊上的鼻子凉冰 冰的,在她轻抚之下的脸和头发也慢慢变冷了。但他的嘴是热的,它灼烧着她,把她的 身体变成了一团火,在一个如饥似渴的男人嘴唇的缓缓吻压下燃烧。 过了好久,他松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双大拇指在她颧骨处的嫩肤上安慰地 抚摩着,其中一个往下滑了滑,触到了她的唇廓,那儿由于他长久的热吻而有点肿胀。 “哦,宝贝儿,”他叹了口气,把前额靠在她的上面,“下一步我该对你做点什么 呢?你不该让我吻你的。为了你施加给我的影响,我已经警告过你。为什么你不制止 我?” “我不想那样做,”她呢喃低语,温暖的鼻息轻柔地落到他的唇上。“我早就想要 你亲我了。”湿润的目光带着金色的热力在那张几乎就要碰着她的硬脸上徘徊。“我喜 欢这体”她沙哑的嗓音在轻轻叙说,因为特别激动反倒没了羞涩。“再亲一下。” 杰狄结实的身子好象受了一击似的一阵痉挛,他闭上眼睛想抵御住眼前的诱惑,但 是阿西莉往前挪了挪,以便能够用她的唇触着他的,于是他输了。他接纳了那张在自己 嘴上一边犹豫一边试探着的小口,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的一只胳膊滑下去搂住她的腰, 把她往自己这边托过来。他的嘴湿柔地轻触着她的,从一边嘴角到另一边,然后又小心 翼翼地在上面印了一个长长的、舒缓的吻。 终于,他从她唇上移开了暖暖的口,黑眼睛一瞥见她那张羞赧而动情的脸,就冒出 了激动的火花。 “你喜欢这样的吻,是吧?”他无可无不可地问。“湿柔而舒缓。” “是的,”她低语,依恋地响应他那滚烫的目光,“你呢?” “哦,当然,”他重浊地呼吸着,“我很喜欢。也许应该说是太喜欢吧。”他把她 慢慢地放回地上,扶住她,让她喘了会儿气,站稳了。然后他彬彬有礼地把她轻轻推开, 转身抬起锯子,给那棵树修了修多余的枝条,然后渐渐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这一笑使 一对酒窝更深了。“我开始有一种感觉,觉得你是个女巫。你非常迷人,简直令人上 瘾!” 他深沉的嗓音里有一种亲见而逗人的意味,使得那些话听上去是一种恭维。阿西莉 颤抖着回了他一个微笑,走到他前面去,穿过草地。 她爬上卡车的时候,艾斯看了一眼她那微微有些变形的嘴巴,吹起了口哨,那张饱 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喜色。 在回牧场的路上,他亲热地和阿西莉拉着家常,杰狄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可是 艾斯不管这些,也不顾阿西莉的反应仅限于答“是”或“不是”。 “你干吗不让我在谷仓那儿下车,杰狄?”杰狄让过那条通向牧场的砾石小路上的 冰冻车辙时,艾斯从阿西莉身边擦过身来说道。“我让凯西给那匹间过的大杂色马钉上 蹄铁,不知道他照办了没有,我得去看看,若不钉上蹄铁,那匹马简直就是只笨腿笨脚 的小东西。” 杰狄点头同意,把车开过房子停在大谷仓前面。 艾斯拉了拉斯德特森帽,对阿西莉乐滋滋地道了声再见,把卡车门在他身后关上。 杰狄一踩离合器,大卡车就往前滑出去。当他们在屋前把车剎住的时候,雪地上留下了 一串崭新的宽车辙。 杰狄关闭了引擎,一俯身看见阿西莉正低着头。丝一般的秀发掩在脸前,使他看不 见她的表情。艾斯走后她没有往边上挪位置,仍旧紧挨着他坐。杰狄喜欢这种感觉,能 够紧靠着她那温暖而富于曲线美的身体。他太喜欢这样了,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声。这眼 前的情形似乎来得太轻易,以至于他还不习惯有她在身边。他忘不了她不久以后就要回 纽约去,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撇下。这么一想杰狄有点沮丧,马上撒开这种念头,猛地 一拉门跳出车外。 他的突然离开使阿西莉吃了一惊,她瞪着他,金色的目光含着小心。 他读懂了她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很快,一抹微笑浮上唇边。 “好了,小妞,”他说,伸出一只手来,“让我们来把你的树倒腾到屋里去吧。” 阿西莉释然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出驾驶室。杰狄放下卡车尾板,把那棵树 拖出来,轻轻松松地就把它稳稳扛到了宽宽的肩膀上。阿西莉抢在他前面走上台阶,拉 开门,又在两人都走进屋后把门关上。 松树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这股气味让人想起圣诞节,阿西莉抑制不住一阵激动。 她眼中闪着兴奋的火花,把夹克衫、帽子和手套全都脱下来挂到客厅的壁橱里。 “杰狄!”她喊道,一边轻快地搓着一双冰凉的手,一边走进起居室,在那里,他 穿着衬衣跪在炉边,擦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壁炉圆木下面的燃煤。“我弄点热咖啡,好 吗?” 杰狄抬头望着嵌在门框里的她。她的双颊因为刚从外边回来冻得红彤彤的,她看着 他的时候,金色的眼里闪动着喜色。一种甜蜜而痛楚的怆痛感在他胸膛里翻涌。该死, 她那么漂亮。他不得不克制住冲动,不让自己穿过房间去再一次吻她。 “行,”他尽量集中注意力答道,“你去弄咖啡,我就上阁楼去把那几盒家里人原 先用过的圣诞节玩艺儿取下来。” “太棒了。” 她一边幸福地对他笑着,一边离开了房间。杰狄很庆幸,她从他身边走过,让他一 个人爬上楼梯去阁楼时,他总算没有因一时兴起把她抓住。当他捧了满满一摞盒子回到 屋里时,阿西莉已经在沙发前的橡木活动桌上支起了一托盘的杯子、一只咖啡瓶和一碟 火腿三明治。 杰狄把盒子堆放在地上,拍着手上的灰尘。 “它们被蜘蛛网盖住了;自从五年前斯蒂芙?走了以后,没有人把它们从阁楼里搬 出来。” 阿西莉正往那些厚重的杯子里灌着滚烫的黑咖啡,这会儿抬起头来。 “斯蒂芙是你妹妹吗?” “是的,我的小妹妹。”杰狄的脸由于心底升起的爱意变得柔和起来。“她比我小 八岁,五年前嫁给了一个牧场主,搬到蒙大拿州西边他的牧场去了。”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杰狄很富于表现力地耸了耸他的宽肩膀。 “是的,我想她。我们在一起长大的时候,她是个烦人的小东西,总是紧紧跟在我 后面,像条小尾巴。现在,我一年只能见到她三四次了。” “她有孩子吗?” 一抹温和的笑意浮上杰狄的嘴角,由于感动,黑眼睛的深处也亮了起来。 “两个男孩,简直是两个小恶棍!他们把她累得焦头烂额。但我仍然对她说这是报 应,谁叫她小时候把我支使得团团转呢。” 阿西莉审视着他,被他那不同以往的一瞥迷住了。他的眼神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面 对世界冷酷虚伪了。 “你喜欢孩子,是吗?”她斯文地说,递给他冒着热气的一杯。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目光一触着他的,就变温柔了。 “是的,”他沙哑地说,“我喜欢孩子。你呢?” “我爱孩子,”她回答,眼神变得如梦如幻,“尤其是那些你可以挨近可以搂抱的 小婴儿和刚学走路的小孩子。”她的视线落到杯子上,端起它来,“我想有六个孩子。” 他差点呛了一口咖啡。 “六个?”他瞪着她,那张一贯坚忍不拔的面孔上印着惊讶。 “是的,六个,”她强调说,“一个男孩和五个女孩。” 他原本想的是她会说一个,或者顶多两个。卡拉一个都不想要,她只是嘲弄他笑着, 告诉他怀孕会毁了她的身段。 “为什么要五个女孩,却只要一个男孩?” “因为这个男孩会是最大的哥哥,能够保护所有的女孩子。而对一个男人来说,能 够从小生长在女孩子的追随下,也会很有好处的。”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番怪论?”他很入迷地问。 “从雅各布森家那里。”她笑着回答。“我父母去世以前,我们住在衣阿华州?的 一所农场,和他们紧紧相邻。雅各布森先生来自挪威,金发白肤,眼睛碧蓝。雅各布森 太太是衣阿华本地人,长得很秀气,有一头黑发。孩子们头挨着头,都长着蓝色的大眼 睛,只有当中的两个女孩头发是黑的。”阿西莉叹了一声,继续回忆。“有时候我母亲 让我去他们家玩,那是非常好的事。他们从不孤单。因为他们总有人可以一起玩” 杰狄有半打问题要问她,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你以前住在衣阿华?在农场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怀疑。 “当然啦。”她答道,“我父亲是个农场主,就像他父亲一样。” “你是怎么去纽约的?我还以为你是在那儿长大的呢。” “我是在那儿长大的。”她回答,坐到沙发上,跟了一口热咖啡,一抹怀旧的微笑 泛上她柔软的唇际“我热爱呆在农场的那些日子,然而,”她耸耸肩,不想隐瞒那段痛 苦的回忆,“我父母在一次车祸中遇难——一名喝醉酒的司机轧破了他们的头——玛格 达姑妈成了我的监护人。她是我父亲的姐姐,曾经在农场生活过,可是一满十八岁她就 离开了那儿。她讨厌乡间的生活,他们死后她马上把农场变卖了,然后把我接到纽约, 和她住在一起。” 杰狄在她身边坐下,仰面倒在沙发靠枕上注视着她。 “她就是那个使你开始从事模特儿生涯的人吗?” 阿西莉点点头。 “她在纽约拥有一家代理机构。她从没结过婚,她没有她自己的小孩。我相信刚开 始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和我在一起该怎么办,可她还是给了我一个家,小心照顾着我。 有一天她得出去工作了,又没有保姆在家陪我,一位摄影师在照相时看上了我,给我拍 了好几张照片。在我还不懂事以前,我就开始了正规的工作。” “你那时才八岁?”他的口气听起来愤愤不平。阿西莉瞟了他一眼,发现他那黑眉 毛拧得低低的,压在黑眼睛上面。“难道就没有童工法来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吗?” 被他的关切所触动,阿西莉拉过他的手来抚住,一起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立刻, 他把手翻转来插进了她的指间,两双手交握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还不坏,杰狄。”她安慰他,被他抚慰得很惬意。“这可能是当时能够发生的最 好的事了。失去了父母,我伤心了很长时间,其中大多时候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份工作帮助我度过了那段时期,重新恢复过来” “你从来没有中断过对他们的思念,对吗?”他带着敏锐的洞察力发问。 阿西莉深深叹了口气,旧时熟悉的那种紧张感涌上心头。她发出一声颤栗的叹息, 缓解了溢满心头的创痛。 “是的。”她挤出一个怯怯的轻笑,“我一刻不停地想念他们。可我至少还有个姑 妈。”静穆了一会儿,她发现他同样悲伤。“你也想你父母,是吧。” “是啊,”他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想他们。现在好多了,可是有几次,我做一些 过去常跟我爸一起做的事情时——一些简单的,比如到谷仓里叉草喂马的事——悲伤就 会再度袭击我,好象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他抬头望了一眼,遇着她同情的目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点点头,纤长的指头紧紧绞住他的。“那天晚上,当我走进 厨房看见你站在炉边做饭,就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上百次地跑进厨房,看见妈妈在炉边搅 着平底锅。那气味,那灯光,那温暖……” “哦,杰狄,”她轻轻呢喃,泪水从金色的眼睛里涌出来,“我很抱歉,我没想到 ——” “不,别这样。”他温柔地嘘了一声,一种突发的关切之情使他放下杯子,把她的 杯子从她毫不抵触的手指中取出来。很自然地,他伸出双臂搂住她,把她拉过来紧挨着 自己温暖结实的身体。“这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不是什么坏事。”他轻轻对着她耳朵说, 手指穿过她的发际,往下挖起垂落满肩的厚丝。很长一会儿他们就那样坐着——在彼此 的怀抱里享受到安适。 “现在,不管我什么时候走进厨房,”他说,舒缓的话语温柔地抵在她的发间, “我都会想起你在那儿站过。” 阿西莉的鼻子更近地凑过来,默默认同。 “我想念有家的那些日子。”她抵着他的衬衣喃喃道,“如果我能有一个家,我会 马上回到衣阿华的农场去。那是一个养育孩子的好地方。不是说我不喜欢纽约,我喜欢。 我喜爱那些纪念馆,那些商场,还有那些剧院。但是我记得和父母一起生活在乡下的那 些情形,想为孩子们提供那种贴近大自然的生活。它会为一个人的成长打下坚实而牢靠 的基础。”她深深叹息,胸脯微微挤向他的胸膛。“但是男人们给我的感觉是,我有孩 子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 他微笑着用唇吻她的发。 “如果你超越了接吻的阶段,情况就不同了。”他逗她。 阿西莉脸一红,一只小拳头急敲他的肩膀,表示半心半意的抗议。 “你在戏弄我。”她愠怒地说。 “不敢不敢。”他赶快说,一只暖暖的大手抓住她的拳头,把它拉向自己的胸膛。 “我决不会因为你想嫁人和生六个孩子而取笑你。孤身独处是不容易的。如果能够找到 一个人和她结婚生孩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麦考罗家从19世纪开始就在这片土地 上劳作,我是这条血脉上的最后一个传人。如果我没有孩子,那么在我之后谁来接管这 一切呢?” 阿西莉往后仰了仰头,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它以往的那种漠然被沉思取代了。 “你妹妹有两个男孩。也许他们当中的一个会乐意接管下来?” 杰狄的黑脑袋否定地摇了摇。 “也许,不过这就不一样了。他们是阿姆斯特朗家,不是麦考罗家。” “嗯,”阿西莉低语,把头靠回他胸前,被他心跳的怦怦声抚慰着,“看上去咱俩 是同一种人,两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得到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沉默笼罩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阿西莉,”那些话好象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一 样,带着沙哑的嗓音,“我只需要一个名叫麦考罗的儿子,能够继承这一切,不过我不 会介意生六个孩子。” 她仍旧一动不动。 “你不会介意?”她悄声说,从他身上抬起头来看着他那黑沉沉的专注的脸。 “不会,”他轻声说,“我不会。而且牧场是个养孩子的好地方。” “是的,”她恍恍忽忽地呢喃着,表示同意。“一个很好的地方。” “你喜欢吻我,是吗?” “哦,是的!”这句话从她口中断然而炽热地说出来。 “你告诉过我你不介意和男人亲吻,但你不喜欢再做别的事。要生六个孩子,除了 接吻之外,还有别的事要做。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对吗?”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目光和他的缠在一起。 “我们仅仅是彼此吻了吻对方,就都像着了火似的。”他慢声说,“我有一种预感, 这把火只会越烧越热,越烧越旺。”深沉的声音顿了一下,黑眼睛搜寻着她。“你真的 认为你会放弃城里的生活,到乡下来养孩子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她膛目结舌地问——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既害怕又 希望他真的是这么想。 杰狄俯视着她那张光彩四溢的脸,大拇指在她柔嫩的唇上摩挲着,然后轻柔而有力 地按住下唇的丰隆处,把她的芳唇启开。他低下头来,直到两张嘴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 点点。 “如果我是,你会怎么说?”他哑着嗓子问,口中暖暖的咖啡味轻轻喷到她唇上。 阿西莉屏住呼吸,含着希望一动不动地审视着他那张冷峻的脸。 “可以,”她轻轻耳语作答,“我会说可以!” 一束火苗在黑眼睛里腾起。 “那么我就求婚,”他紧张地说。 “那么我就接受。”她说,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激情,双臂极快地往他后颈上一绕, 把他拉过来,使他的嘴够着了她的。 他的大手扳住她的头,舒缓而甜蜜地吻着她。她软绵绵地偎依着他,柔软的胸部抵 在他怀中,在那里她能觉出他那隔着肋部战栗的心跳。她自己的心也跳得很狂乱,脉管 里的血液热烈地涌动着。杰狄一边不放松她的口,一边挪动身体,和她一起倒在靠垫上, 她绵软的身体被他紧紧搂在怀中。两双腿缠在一起。她更紧地挨住他,感受到他结实的 肌肉在她身下不住颤动。他一只手抚住她丰满的臀,把她往近处拉了拉,她一边兴奋得 发抖,一边在他嘴巴的压迫下连声娇吟。 杰狄双手滑到她毛衣下面,触着她的背,品味着缎子般细腻柔滑的皮肤。一触到她, 心里就升起一阵紧张的快感,这使得他都快疯了。他翻转过来让她半躺在身下,自己用 前臂撑住,免得挤坏她。她在他的双手轻抚之下,显得那么柔弱。他把嘴从她那儿抽出 来,抬起头望着她那张情爱昏沉的脸。她的朱唇因为他刚才的吮压有点肿胀,他不能自 己,被它的温软诱惑着,又在上面印上一连串的热吻。 “我想看看你,”他喃喃道,低沉的声音因为动情而有些粗哑,一只手伸到她的毛 衣下面,碰着了她腰腹的两侧。 “杰狄,不要——”她喃喃反对,突然害羞起来,因为她感觉到他的手滑到下面抓 住了她的衣边。 “为什么不,亲爱的?”他的眼睛迷迷离离,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厚重,更粗哑。 “求你,宝贝儿,我不会让我们走得太远的,我保证。” 她不能拒绝他,举起了自己的双臂。他把毛衣从她头上褪下来扔到一边,眼睛一刻 不停地盯着她。一看见他满脸的敬畏,她心里就涌起了一阵骄傲感。他的双颊都涨红了。 “你真美。”她穿着一抹胸衣——粉红色的缎面配着奶油色的花边。透过花边,深 色玫瑰一般的花蕾若隐若现。他几乎要快乐得大声呻吟起来了,抬眼注视着她的脸。 “我早就做梦都想看见你这个样子了。”他喃喃自语,躬身让嘴唇轻轻凑着花边,摩挲 着。 这时,一阵扰人的电话铃声尖锐地楔入两人的世界,把他们拉回现实里来。 “电话。”杰狄不情愿地说,还不能够完全把嘴从她脸部和颈部那丝般光洁的皮肤 上松开来。 “嗯。”阿西莉昏昏欲睡地答应着,正仰着下颔让他移动的双唇触到它柔软、敏感 的下部。“我想我们该去接一接。” “不,”他咕哝道,对她的配合感到惬意,想进一步探究下去,“别理它。不管是 谁,过一会儿他就会挂了的。” 但是那尖利的铃声仍然不屈不挠地响着。终于,杰狄强迫自己把手和唇从她那温柔 玉肤的诱惑中抽退出来,一撑身体离开她,但仍站着不走,并且再度偎依下来,一只手 停在她裸露的腰腹上,另一只手持着她的秀发,在她微微肿胀的朱唇上印了最后一个炙 热的吻。 “别走开。”他沙哑地悄声说。 “我不会的。”她回答,依恋的目光追随着他柔韧的身影,游移在他宽宽的肩膀上。 他拿起电话对着话筒低吼,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喂。” 短暂的沉默。 “是呀,她在这儿,可她现在正忙着呢。” 阿西莉诧异了短短的一会儿。谁会给她打电话来呢?肯定是琼妮,她想,一只手摸 了摸刚才杰狄抚过的腰腹处,还热着呢。 “她的玛格达姑妈?行,我会告诉她的,等一下。” 杰狄深沉的声音一念出姑妈的名字,阿西莉就觉得好象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似的,透心凉。她腾身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毛衣,捂在几乎裸露的胸前。 “哦,我的上帝!是玛格达姑妈!” ------------------ 浪漫天地 扫描 & OCR: dreamer 排校: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