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礼三,你知道这个吗?” 百合子交给我一个黄色的大信封。 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份我的人寿保险契约书,面额是六千万元,而且受益人 是大哥。 什么时候大哥替我买了保险啊?一看日期,是昭和四十五年九月。刚好是一 年前,我和百合子的婚约公布的时候。我回想了这一整年,既没有接受过保险公 司的健康检查,也没有听大哥提过这件事。 为什么瞒着我呢?难道大哥想暗地杀了我吗?应该不至于如此的。不过可以 确定的一点是,大哥想在我死后拿到那笔六千万元的赔偿金,所以才暗中为我买 了保险。 我要结婚,这么一来,我如果死了,遗产便全归妻子所有。大哥一定是想到 这一点,所以才事先采取行动的吧?我有一种被推进暗坑的感觉。 “你在哪里捡到的?” “掉在大哥的房门前面。” 可能是匆忙之下不小心掉落的吧?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有这种不 可思议的事呢。 我等了一个晚上,终于逮到大哥回来。他一进门,我便把他拉进书房。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把保险契约书放到桌上,声音颤抖地问大哥。大哥起初吓了一跳,微微一 笑之后,马上换了一个态度对我说: “喔,那个啊?那是为了预防万一的啦。也就是为了保险起见啦。” “可是,由年长十四岁的大哥来当弟弟的人寿保险受益人不是很奇怪吗?” “是吗?你的心脏不好,经常会病发,我想我应该会比你长寿的。” “没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就擅自买保险,真是没道理。” “明知道说了会惹嫌的事情,就没有必要特别一提嘛。” 大哥将香烟夹在手上,咚咚地在桌上轻敲了两下后,叼到嘴里,然后取出金 的都朋打火机点上火。 “大哥,请你离开这个家好吗?” 我终于开口说出这句话了。 大哥刹那间好像无法相信他的耳朵,不过他吐了口烟后,尽可能地装出一张 无表情的脸答道: “这里是你的家,我随时都会走的。” “我已经怕了,没办法再和你住下去了。” “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总之,你搬出去就是了。生活费我会寄给你的。我下礼拜就要结婚了,所 以,我们就趁这个机会说再见吧!” “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你一定是因为要和百合子结婚,而嫌我们碍 事吧?刚好这个问题浮上台面,你是被幸福冲昏了头,才把我的事扯进来的,对 不对?” “大哥,你不要把自己所做过的事全推到一边去好吗?是谁干了像犯罪小说 里的事啊?我现在光看到你的脸都觉得讨厌!” “我搬出去,不过,我会把妈一起带走的。” “为什么?” “像百合子那种小姑娘,有办法照顾妈吗?照顾妈,本来就是长子的义务, 这一点,我可是不能让给你的。” 一时间,脑中浮现出母亲的脸,我退缩了。不过,我接着更冷漠地说: “是吗?那你就趁我去度蜜月的时候,把搬家的事全部处理完吧!” 我不想看见大家搬出去的情景,尤其是母亲的脸。所以我的内心希望,他们 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搬家的事处理完。 “一出这个家后,我这一生就不会再跨进来一步了。现在我跟你讲清楚,我 向你借的钱,一定会还的。” 大哥丢下这句话后便走了。关上门时,他的一双瞪着我的眼睛,闪过一道沉 淀而灰黯的光。那使我感到无限的悲伤。 十月中,我和百合子结了婚,并且到夏威夷度了三个礼拜愉快的蜜月。回来 后,大哥他们依照约定已经搬了出去。据帮助他们搬家的弟子们说,大哥这回搬 到逗子去,是位于叫做久木的高地上,一栋不大不小还算可以的租房。 虽然我要求大哥搬出去,但是一想到母亲又得跟着受苦,心里便充满了歉意。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让她过过安详的日子,没想到一切就像场梦似的,不到三年的 光景,就把她赶了出去。真是个不近人情的儿子啊,我如是责备自己。而大哥, 不晓得又会做出什么傻事,会不会又去哪里搞出一笔债务来?比起以前住在一起 的时候,我更加担心大哥了。 去年,我代扛下大哥的债务后,声名大落,甚至有人说我无法东山再起。但 是,我还是继续写出卖座歌曲,得到日本唱片大奖,也得到作词奖。年度畅销歌 曲排行榜的一百首歌曲中,有二十八首是我作的词。也因此,我获得了杂志艺能 记者会奖的音乐奖。而债务也大致偿还清了。 然而,我的努力只到此为止。一种类似庙会结束后的寂寥感悄悄地贴近。我 的体内所累积的疲劳,使得我不管怎么叫自己奋起,就是没有力气工作。那股倦 怠感,的确是因为身心疲乏所造成的。大哥的事和金钱的事,把我搞得疲劳困顿。 心脏病的症状虽不严重,却经常发作。发作的时候,我就口含硝酸甘油硬撑过去。 “我可是一天也没有忘记过给你惹了麻烦的事,有一天我绝对会凑齐钱,全 数还给你的。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太难堪了。” 说过“我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家一步的”这句话的大哥,隔了一年半之后,再 度造访,态度老实地对我说。 “我并没有把那笔钱当作是借给你的,所以你也不必想着要还给我。” 这一年半以来,大哥没有给我惹出什么金钱上的麻烦,已经很让我感到高兴 了。也许他背地里负了债也说不定,不过至少现在一切都很平和。而长子龙介也 诞生了,如果像这样安和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话,那些失去的金钱根本不 算什么的。 “我啊,一个人很仔细地想了又想,到底我生来这世上的使命是什么?我想 了半天的结论啊,我的使命还是必须当个企业家。” “大哥,你今年几岁啊?” “四十八岁。” “答案已经出来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又想叫我退休,可是,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下决心啊?你呀, 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啦!” “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也拿出身为弟弟的亲切口吻问道。 “我想经营高尔夫球场。” “高尔夫球场?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我直直地瞪视大哥。 “我认识了一个叫做河野的人,是个开发高尔夫球场的经营老手,他开发了 三座球场,赚了很多钱。这回他说想和我合作。” “你是在哪里认识那个叫做河野的男人的?” “唉,在哪里认识的还不都一样吗?” 反正,一定又是打麻将认识的吧?我开始心存警戒。 “又想和朋友合作组公司?大哥,你老是做同样的事,而且没有一次是顺利 的。” “我觉得高尔夫球场才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为什么?你连球杆怎么握都不晓得哩!” “那是神谕。那个男的能对我说那样的话,简直就是天命哪!” “一点道理也没有。” “直觉啦,直觉,在富士山麓有一块土地很适合开发成高尔夫球场的喔!河 野说一定不会错的,要我跟他合伙,他还向我保证呢。” 这句台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看到眼前苦口劝说我的大哥那张表情,和当 年买鲱鱼网时,那个二十二岁年少无谋的大哥的表情,成了重叠的影像。那件事 之后,都已经过了二十六年了,大哥却一点儿也没有成长,只有脸上的皱纹多了 几道而已。虽然那些皱纹可以窥见和年龄相称所应具备的判断力的影子,但事实 上,这个人会有什么判断能力吗? 接下来,从大哥口中吐出来的话和当年一模一样。 “其实啊,我已经付了保证金了。” “多少?” “三亿。” “那么大的一笔钱,你什么时候,怎么弄来的啊?” “那还不简单,我组了公司,用公司的名义开期票。” “大哥,你开了空票,照理说三年内和银行的交易应该是被停止的啊?” “代表董事是你嘛。” 大哥用毫无感情的语调低声说道。 我的腋下汗湿了。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那回事喔。大哥,你又拿走我的印鉴了吗?” “唉,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嘛。” “你的所作所为真是乱七八糟呀!如果我是代表的话,那不就不是你的工作, 而是我的工作了?” “那是我的工作。我是经营者,而你是资本家。这样解释的话,就很容易理 解了。” “这简直是强迫嘛!把人家追到无处可逃的角落,然后在那里逼他点头说好, 大哥,你太肮脏了。” 我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别生那么大的气嘛,我们是兄弟呀,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爽快地帮 帮忙嘛!” 一越过线后,大哥的态度马上变得大胆起来。 “如果是规模小一点儿的工作就算了,高尔夫球场根本不合适嘛,手笔太大 了。” “就是因为手笔大才会赚嘛,不过运筹起来还算简单哩。知己知彼,百战百 胜嘛!不管哪种事情,都是有内幕的。” “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 “公司的名字叫做三养开发,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我拿以前老爸的公司 名字来用。仿效一下嘛。” “重要的是内容而不是名号吧?要是失败了,爸可要哭了。” “全包在我身上,你只要安安静静的就够了,工作由我和河野来负责。” “开什么玩笑!最后的责任还不是落在我头上。” “我绝对不会做出要你来扛责任的事情啦,你就权当是坐在大船里——安全 啦!” “大哥,现在不能回头吗?” “船已经启动,你下不了船了。船长是我,不过,戴船长帽的人是你。” “我真想去死!” 我说出内心的话。 “想死的话就去死吧!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把这个工作完成的。不过,可不 能让世人知道你死了。” 大哥手上如果握把匕首的话,一定和他的那双可怕的眼睛很相称。他狠狠地 瞪视着我。 为什么我知道这个工作一定不会顺利呢?理由只是纯粹因为那是大哥做的吗? 是的。我在心底已经可以确定,只要是大哥做的事,一定会失败。到目前为止, 大哥所做的事情全都以失败收场;而在未来,也没有任何他会成功的根据。既不 努力,也不学习,成天游手好闲的男人,是不可能做成什么事业的。那样一个怠 惰的男人,就算他自己想做什么,那些想法本身就已经是个错误了。而且,他不 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说要盖高尔夫球场。我听得瞠目结舌。 虽然我了解金钱的重要性,但是因大哥而失去的那些钱,我从来就没有指望 他还我。我不是一个金钱欲那么强的男人。只是,如果大哥的事业成功,有能力 还我钱的话,那么他不但有面子,连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会感到无比的喜悦。除此 之外,我什么也没巴望。虽然明知道他成功的可能性大概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也没有,但我还是尽可能地帮了他。金钱、名誉,还有我的一条命,全丢给了大 哥。大哥啊!请你洁身自爱啊!一种近乎祈祷的想法,促使我帮了大哥。 只决定了场所和彩虹田园俱乐部这个名字,连设计图都尚未完成,大哥就想 收钱。他在三大报刊登招募会员的广告,没想到反应出奇的好。 不过,三天后,晚报的版面上大大地登了一则“彩虹田园俱乐部违法”的报 道。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晚,我等到职员全下班回家后,赶到三养开发的事务所诘问大哥。 “老实说,那是因为尚未得到许可。” “真是的,怎么搞的嘛!” 我气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总觉得难以启齿……” “那你为什么去招募会员呢?” “因为有关单位说,再不久许可就会批下来的嘛。” “还没拿到许可就去招募会员,本来会批准下来的,也变得不能批准了。这 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会想办法的啦。” “什么办法也没有用了,那个河野跑到哪里去了?” “看了报纸后,他就失踪了。” 大哥开始哭泣,哭又能怎么样? “大哥,你都这把年纪了,不害臊啊?搞出这种乱子来!” “都怪报纸,不该写出那种报道的。” 大哥一面哭,一面抱怨。 “你又怪到别人头上了。我很感谢报社帮我刊登出来,要不然哪,事情可能 会更严重咧!” 看着抽抽泣泣哭个不停的大哥,觉得真是可耻极了。想哭的人应该是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以为大哥还没哭完,没想到他竟然摆出一张像是问晚餐吃什么菜似的表情 对我说道。 “大哥,你别说得好像是别人家的事一样好不好?那可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啊。” “反正我既没有钱也没有名。” 什么,这还算是个人吗? “大哥,你真的打算把这个事业搞成功吗?” “喂,怎么样嘛?” 大约经过了四秒钟的沉默。 “我觉得我好像有一种希望它坠落的心情。” 大哥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啊?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会失败?” 我不自觉地提高嗓门。 “我的内心里,总觉得一定会坠落的。” “那不要做就好了嘛!” “如果停止的话,就不能坠落了。” “你是想坠落?” “如果不坠落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嗯,就是那种感觉吧?” 大哥闪着一双追溯遥远回忆似的眼神,接着又说:“你和爸一起来军中探望 过我的,所以应该知道我开飞机坠落的事。” “知道啊。” “对,那是我忘不了的九月十四日,下午一点十三分的事。陆军航空队守都 宫飞行学校壬生教习所的天空,万里无云。是个无风、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听我说嘛。就在我上升到一百五十米高度、正准备转第一次弯的时候, 螺旋桨开始空转,发出噗噜噗噜陌生的声音。是故障。我试了各种办法,就是修 不好。于是我脑中马上浮现异常状况发生时空中勤务员应该做的准则,在那一瞬 间,我便将飞机变成一架滑翔机,没有改变方向,直直地往下降,然后往下望, 观察地面状况。下面好像是片芋田,我必须让这架红精蜒缓和着陆才行。由于引 擎的重力,使得机首朝下。我一面拼命让机首朝上,一面将飞机降落。为了避免 起火,我关掉螺旋桨,同时将安全带松开。虽然我的意识很清楚,但身体却因为 恐惧而变得僵硬起来。脑中一片空白。飞机以很快的速度降落。原本像一个小点 般的田地,愈变愈大。芋田里绿色的芋叶,愈来愈靠近,接近地面,啊!死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那一刹那,机轮碰触到地面。飞机在已被开垦的芋田上颠簸地前 进了三十米之远,然后往前一扑,翻了过去。那股冲力把我的身体往外弹了出去。 是柔道的防卫动作让我得救的。才一回头的那一瞬间,轰的一声,机体爆炸,升 起了一道火柱。虽然九五练习机通称红精蜒,只是一架由一具螺旋桨、两片机翼 为机身的轻型机种,但也发出了响亮的爆炸声,燃烧起来。” 大哥翘起了一边的嘴唇笑笑。 “你是想说,你忘不了那股坠落的快感?” “不是啦,其实啊……”大哥盯着我的眼睛滔滔不绝地说,“当我坐上驾驶 座,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检点仪表时,引擎的状况就怪怪的了。我通过传声 管向教官报告引擎状况异常,请更换飞机。结果,只换回了教官的怒骂。前方打 暗号的白旗已经举起,于是只好飞了。没办法,我只好把引擎全开的控制杆推进, 飞上天空。从飞机轻飘飘地浮在天空中那刻起,我就对坠落有所预感了。会掉下 去,会掉下去,绝对会掉下去的,我一面害怕着,一面飞上天。不是因为意外而 坠机,是因为故障的飞机会坠落而坠机的。虽然心里这么想,那种徘徊在空中时 的浮游感,真是恐怖莫测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胸口有一种被紧紧纠葛住的甘美吧。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在生死之境来回,就是那种恍惚之境。当 然我知道自己要是掉下去的话,一定会死的。可是我又想,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 死掉呢!我要这个世界和我的命一起毁灭。对,那才是完美的坠落。当我快坠机 的那刻,我心想,怎么能让周围的人、事及这世界不和我共进地狱?对!就是那 种感觉。” 听着大哥的话,我开始感到不舒服。 “大哥!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嚷道。 大哥突然回过神来,换了一张柔和的笑脸,用歌唱般的语调说: “我开故障飞机在天空中飞的那种浮游感,和你写流行歌稍稍成功的浮游感 都是在等待坠落,这一点很像吧!” “烦死了,你的话我听够了!你走,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大叫。 “是吗?那我就消失啦!” 大哥开了门离去。 我一边用双拳捶打自己的胸膛,一边诅咒上天竟然让我有这种大哥。 三养开发所开出的保证金期票,理所当然地变成空头支票。于是身为保证人 的我,自己的公司也破产了。要债的债主纷至沓来。负债的总额应该是四亿元的, 但是大哥开出的支票在六亿元以上。大哥趁着债务一片混乱的时候,把他自己的 两亿元债务也转嫁到我身上。为了问清楚这件事,我去了一趟大哥位于逗子的家。 到了那里一看,只剩下一栋空壳了。大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所有的财产变卖之后,还有三亿五千万元的债务。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身败名裂!” 我摊开双手,做出万岁的手势。 “兄弟之间的事情真的很难。结果我还是没帮上任何忙。” 斋藤律师一脸怅然若失的表情。 “不管怎么逃,结果也许都是一样的吧?” 我对自己说。 “负债就像服刑一样,很痛苦的。” “也许是无期徒刑也说不定呢。” “就拜托你,千万别把它变成死刑了。” “呃,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不能去死喔。” “嗯,我没有那个打算。” “那么,我明天也会被赶出中西大厦四楼啦?” 斋藤笑笑,伸出手,我握了握那只手。 家门外,弟子们故作开朗地交谈,一面将行李搬上卡车,然后绑上绳索。 乘夜潜逃。虽然不是潜逃,但是由于白天会被看见所以我们利用晚上搬家。 可是,现在还没有地方可以搬去。中介公司全知道这则新闻,因此没有人会把房 子租给我。我们于是先将行李寄放在仓库,住到饭店里。 一年半前装满两台卡车的华丽嫁妆,也先运回百合子她大阪的娘家了。 出发。 我从车窗回头望了望我的家园。空荡荡的,一盏灯也没亮。才四个年头的我 的家园。窗户张着黑色的大口送别主人。我的城堡,只升过一回鲤鱼旗的杉木柱, 孤零零地立着。天上没有月亮,灰色的云朵飞向西方。 “百合子,我们的火车就要过长长的隧道了。出口很远,不,也许一直到最 后都见不到亮光也说不定。如果是那样子的话,你和龙介一起下这列火车也没有 关系的。” 我看着幽暗的前方说道。 “不管有没有亮光,我都会坐到终点的。” 百合子也凝视着前方,浅浅一笑。百合子膝上刚满周岁的龙介正在睡觉。 “是吗?” 车子缓缓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