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莱特(1) 丹麦王后葛楚德在国王老哈姆莱特突然去世以后作了不到两个月的寡妇,就跟 国王的弟弟克劳狄斯结了婚。当时全国都感到奇怪,认为这件事她做得很轻率,很 没情义,或者更要坏些,因为不论从人品或是性情上看,这个克劳狄斯都跟她已故 的丈夫没有一点点相同的地方:他的外貌是可憎的,正如他的性情是卑鄙下流的。 有些人心里不免怀疑他是为了想娶他的嫂子并且篡夺丹麦的王位,偷偷把他哥哥( 已故的国王) 害死的,这样一来,就把先王的合法继承人——年轻的哈姆莱特撇到 一边儿去了。 可是最受王后这个轻率举动刺激的是年轻的王子。他爱他已故的父亲,差不多 把他当作偶像来崇拜。哈姆莱特自己为人正派,讲究体面,一举一动都非常端重, 他为母亲葛楚德的可耻行为感到十分难过。这个年轻的王子一面哀悼父亲的死,一 面又因为他母亲的婚姻而感到耻辱,于是就被一种沉重的忧郁所笼罩,一点快乐也 没有了,本来挺俊秀的容貌也憔悴下来。他平日那种对读书的爱好也不见了。适合 他这样的年轻王子玩的游戏、做的运动,他都不喜欢了。他把世界看做一个野草丛 生的花园,一切新鲜的花草都枯死了,只剩下杂草倒长得密密匝匝的,他对这个世 界感到厌倦。他顶觉得沉重的还不是他继承不了按照法律应该由他来继承的王位— —尽管这件事对于一个年轻高傲的王子说来,是一个刺骨的创伤,一个惨痛的屈辱。 叫这个快活的人气恼不过,再也打不起精神来的,是他母亲那么快就忘掉他的父亲 ——而且是多么好的一位父亲呀! 对她是多么温存体贴的一位丈夫呀! 同时,看起 来葛楚德一向也是个多情、柔顺的妻子,跟老哈姆莱特总是缠缠绵绵的,好像她的 爱情在他身上生了根。可是如今丈夫死了不到两个月( 至少年轻的哈姆莱特觉得还 不到两个月) ,她就再嫁了,嫁给王子的叔叔,她亡夫的弟弟。从这么近的血统关 系来说,这个婚姻本身就是十分不正当的,也是不合法的;尤其是她这么匆匆忙忙 地就结了婚,简直不像个样子,并且单单选了这么个不配作国王的克劳狄斯跟她同 床共枕、占有王位。这些事实比丢掉十个王国还要叫这位可敬的年轻王子意气消沉, 使他的心上遮了一层阴云。 他母亲葛楚德和国王想尽了办法叫他快活起来,怎么也不成功。他在宫里仍然 穿着深黑色的衣服来哀悼他父王的死。他从来也不肯脱去丧服,甚至在他母亲结婚 的那天,他也不肯为了对她表示祝贺换一换衣裳。在那可耻的一天( 在他看来是这 样) ,什么宴会、欢庆他一概拒绝参加。 最叫他苦恼的是他闹不清他父亲究竟是怎样死的。克劳狄斯宣布说,国王是给 一条蛇螫死的,可是年轻的哈姆莱特很敏锐地怀疑那条蛇就是克劳狄斯。明白地说 :克劳狄斯为了要当国王才把哈姆莱特的父亲害死的,而现在坐在王位上的,正是 螫了他父亲的那条蛇。 他这样猜测究竟有没有几分道理? 到底应该怎样看待他的母亲:这个谋杀她参 加了多少? 有没有同意? 知不知情? 这些疑问不断地困恼着他,使他心神不定。 年轻的哈姆莱特听到一个谣传,说一连两三个晚上,守望的哨兵半夜在城堡的 高台上看见一个鬼魂,长得跟他的父亲( 已故的国王) 完全一样。这个鬼影来的时 候,从头到脚总是穿着一套甲胄,跟大家知道死去的国王穿过的一样。凡是看到鬼 魂的人( 哈姆莱特的心腹朋友霍拉旭就是其中的一个) ,谈起鬼魂出现的时间和情 况都是一致的:钟一敲十二下它就来了,苍白的脸上,悲哀更多于愤怒,胡子是斑 白的,乌黑里略微带些银色,正像他们在国王生前看到的一样。哨兵对它讲话,它 没回答过。有一回他们好像看到它抬起头来,做出要说话的姿势,可是这时候鸡打 鸣儿了,它赶快缩回去,消失了。 年轻的王子听到他们讲的这件事,感到十分惊奇。他们谈得有头有尾,前后一 致,使他不得不相信。他判断他们看到的一定是他父亲的鬼魂,就决定当天晚上跟 哨兵一道去守望,好有机会看到它。他自己分析鬼魂这样出现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 的,它一定有话想讲,尽管它一直没开口,可是它会对他讲的。于是,他焦急地盼 着黑夜的到来。 天一黑,他就跟霍拉旭和一个叫马西勒斯的卫兵登上了鬼魂时常在那儿走来走 去的高台。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风吹得异常刺骨。哈姆莱特、霍拉旭和跟他们一 道守望的人就谈起夜晚的寒冷来。忽然霍拉旭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鬼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