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我的身体里 藏着一头野兽,欧拉夫,它以我的五脏六腑为生,从里面撕咬着我,很快它就会变 成蛹,经历一个蜕变的过程,然后它会钻出来,进裂我的空壳。 丽维娅好像已经走了。你能看见门口,告诉我真相,不要有不必要的顾虑。她 肯定是和你的朋友扬一起走的,也许是一个人,那不重要。我不指望你出卖他。钟 的指针快指向三点了,我还要在这儿呆一会儿。 我们彼此错过了,丽维娅和我。准确地说是我错过了她。我太寄希望于她了, 多于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抱有的希望。五年之久,只为了确认她是否爱我,如果爱, 这份爱是否有边界,而如果有边界,我就会离开她。 我几乎还不认识你,欧拉夫,但你是个好人。我对你的人际关系、恋爱、家庭, 对你的全部过去一无所知,但已经对你讲了三个小时我的生活。你还要再喝一杯威 士忌吗? 我现在要喝今天的或者昨天的最后一杯金汤尼酒,无所谓,现在是哪一天 并不重要,听着:那件事发生在一条名叫弗里斯的河边,那是一条又窄又浅的河, 河中央也顶多不过八十厘米深,河水流动得很慢。那并不是一件让人有理由自暴自 弃的事。再过一个半月我就十一岁了。比方说吧,那件事跟米勒被枪杀一事就远远 不能相比。也不能和我母亲的死相比。它只是一件不幸的事,没有人故意让它发生, 它就那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交织在一起,导致了一个意外的发生,这个意外 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影像,一个烙印,它像我下巴上的疤痕一样无法消除。它什么 都不肯原谅。那件事本来和我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你不了解我们那个地区:弗里斯河将斯道特城一分为二,流过市区以后,它穿 过一片由草地和牧马场组成的辽阔的平原,平原坐落在一片冰河时期形成的连绵的 丘陵脚下,那是这片宽广开阔的地区惟一的一片隆起的地带。之后,它又从国家森 林的边上流过。那件事发生在夏天,在一次星期天的郊游时。当我的父亲既没有因 通宵酗酒而疲劳过度,也不阴沉着脸的时候,我们就会偶尔做这样的郊游。耀眼的 阳光从树叶间射下来,在光斑的装饰下,我们周遭的一切——光影斑驳的地面、树 根、枝桠——仿佛都融化了。透过我的儿童太阳镜,眼前的场景几乎成了黑白色的。 那一切看起来很像一部日本电影,电影的名字我忘记了,是一部老片子,讲的是在 某次战乱中被洗劫过的一个寺庙的废墟里发生的故事。我至少是在六年以前看的那 部片子,是某天夜里在家里看的,当时还喝醉了酒,所以电影的细节我记不太清楚 了:有四个人在法庭上讲述一件发生在某个偏僻森林里的袭击案。他们是:樵夫, 此人发现了一名武士的尸体,尸体身上的财物被抢劫一空;武士的妻子;强盗;以 及借巫婆之口提供证词的武士本人。故事的情结很简单:强盗抢走了武士身上的所 有财物,将其绑起来,并强奸了他的妻子。之后他杀死了武士。故事中的谜团在于 :强盗在杀武士时是否得到了武士妻子的帮助——因为她曾被她的丈夫打骂? 抑或 是因为他面目狰狞、眼露凶光地威胁夫妻二人,乃至胆小的武士屈服了? 或者,武 士做了勇敢的反抗,最后不得不承认失败? 而那个女人呢? 当强盗强奸她的时候, 她是感到厌恶还是获得了隐秘的快感,抑或完全麻木、没有感觉? 武士到底是怎么 死的? 他是在经过了艰苦的搏斗之后才死去的吗? 还是双手被绑在背后,被强盗无 声无息地刺破了喉咙? 还是强盗在那女人明确的请求之下杀死了他? 三个当事人的 陈述彼此大相径庭,使得法官无法做出判决。死者本人的话也并不比其他三人的话 更可信。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上并不存在一个提纯的过程。在寺院里, 樵夫——他是惟一的似乎比较中立的证人——收回了他在法庭所作的证词。他并不 是在整个事件都已经结束之后才来到现场的。当时他听到了叫喊声,于是在一片树 丛中藏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目睹了事件的某些片断,他的主要精力都用于尽力不被 人发现了。当周围重新清静下来时,他从树丛里爬出来,偷走了被扔在路上的被害 者的短刀,因为他得抚养很多孩子,而那把短刀的象牙刀柄很值钱。四个人中没有 一个人撒谎。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喝了一瓶奥波斯特勒啤酒,看完电影之后我就在椅子上 睡着了。一定是当时的光线导致了记忆的混乱,那是一种不安地颤动着的光线,空 气仿佛是由数以百万个用显微镜才看得见的、不停地飞动着的小飞虫组成的。这片 由小飞虫组成的云雾覆盖在物体上,让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仿佛一层飘动的轻纱 笼罩着所有事物,让眼睛无法辨别任何东西。那个星期天的午后,笼罩在弗里斯河 边的森林里的也是同样的光线。在我父亲失踪以前——他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的第 二年失踪的——,我们会时不时地到那里的一家典型的郊区饭店做一次典型的郊游。 我不知道那家饭店现在是否还在,我从那件事以后就再也没去过那儿。当时那家饭 店的生意很好,要运气好才能有座位。饭店还有一个附属的游乐场,游乐场里有滑 梯、秋千、跷跷板,还有一只小小的渡船,人们可以用手拉着钢丝绳划到河的对岸 去。这只渡船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此外,店主还建了养着野鸡、猫头鹰、鹰的鸟舍 以及养着山羊什么的牲口圈;大笼子里还养了好几只野鼬鼠和一只狐狸。 克莱斯恨不能把它们都放了。我们在大平台上找到一个空位,坐在红白相间的 遮阳伞下面吃了带薯条的煎肉排。然后克莱斯去捕蝴蝶。他举着一张巨大的网和一 些装满酒精棉球的玻璃瓶子跑来跑去,蝴蝶一旦被放进那些玻璃瓶子,仅还能扑棱 几下翅膀就死掉了。克莱斯说,必须弄死这些昆虫,否则就无法对它们的组成成分 进行科学记录。在进行最后那次郊游时,我哥哥克萨韦尔已经十四岁了,整个下午 他都和三个在学校里认识的女孩呆在从游乐场到树林之间的一个阴凉的角落里,尝 试着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吹着泡泡糖,给她们递香烟,用我父亲遗失的美国产的银色汽油打火机点烟。 吸烟的时候,他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香烟,这样,如果有人走近,就可以用 手遮住香烟。每吸一口烟,他都像詹姆斯·迪恩((1931 一1955) .美国电影演员。) 一样眯起眼睛。我觉得他让人作呕。但是他站在女孩们身边,并且让她们发出笑声。 她们的笑声听起来几乎已经像是成年女人的笑声了。 渡船被一帮从斯道特来的中学生霸占了,凡是不属于他们一伙儿的人,他们就 不允许上船。我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着,心里希望能有人和我搭腔,我知道,和以 往每个无聊的星期天一样,今天也同样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克萨韦尔发现了我,对 我喊道:“小家伙,过来! ”我为自己的年龄感到羞耻。但是我喜欢站在他身旁的 那几个女孩。“给我们弄点喝的来,”他说着,递给我一张折成长条的二十马克纸 币。 我父亲付钱时就经常把钱折成这样。尽管我很想朝他的脚边吐口唾沫,但我还 是去了,为的是还能再回来。也许他还会给我一根香烟。当我把四罐可乐和剩下的 零钱交给克萨韦尔时,他说:“去玩吧,我们聊的东西你不懂。”我一时想不出反 驳的话。“快去吧:那边有沙箱。”我坐到父母身边,开始用啤酒瓶盖搭金字塔。 我是用啤酒瓶盖搭金字塔的高手,我搭的最大的一个金字塔有一米二十高。我父亲 看上去好像被激怒了。他面前放着一只空的白兰地酒杯和半杯啤酒。母亲用吸管小 口地吸着矿泉水。她穿了一件很贵的、印着深蓝色圆点的白得耀眼的新裙子。裙子 非常配她。 因为天气很热,她把头发高高地挽了起来,这让她修长的脖子格外醒目。我敢 肯定,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一个电影明星呢。我父亲已经有点大舌头了,嘴里还散 发着危险的气味。母亲定定地盯着桌面,好让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他们在因为生意 不景气的公司而争吵。或者不如说,他们在拿公司的糟糕状况作为理由而争吵。我 父亲几个月以来一直盼着能拿到修建通往荷兰的高速公路的最后二段的订单,结果 订单却被考伊泽兄弟有限公司拿去了,他们拥有的卡车数量是我们的四倍。父母本 想对我们孩子隐瞒公司即将破产这件事,但是没瞒得住。因为他们彼此太憎恨对方 了,争吵的时候根本做不到悄声细语或者关上房门。克莱斯拿着他那些有毒的玻璃 瓶子过来了,他把十多只死蝴蝶塞进玻璃折纸里,再把玻璃折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一 个塑料罐子,他忧心忡忡地瞥了我一眼,耸了耸肩膀,又走了。“我能做到,我以 前不是一直都做到了嘛,”父亲说,“公司没那么容易被搞垮。”我不知道自己为 什么在他们旁边呆了下来,我本来随时都可以站起来溜之大吉的,那样也许更合他 们的心意呢。“我们的血液里有一种自强精神,格拉尔德和我,我们总是能重新站 起来。”也许我违心地让自己相信,只要我呆在旁边,他就不会对她发作。“明天 我会和霍尔曼博士一起再算一遍,最后一遍,他得有点心里准备了。”他们也许根 本没注意到我。我很善于让自己变得不引人注意,也很善于无声无息地消失。我们 的周围环绕着茂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巍巍山林,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射着,人很 容易就可以消失于其中。“如果他不给我过渡性贷款,那他就把他的钱全部扣除算 了,他会一分钱也得不到的,一分钱也得不到! ”如果我现在慢慢地站起来,蹑手 蹑脚地一步一步往后退,我发出的声音会很轻。不等他们注意到,树木肯定就已经 把我遮挡起来了。“我们会笑到最后的! ”——“我们现在债台高筑,我可不愿意 直到临死前都把挣来的每一个马克付给银行,”母亲说。她的这句话惹怒了他。她 穿的是那件漂亮的裙子,她的动作显得比平时更优美,同时也很胆怯,就像一只小 野兽一样。而且她独自一人和他——这个我所认识的最粗鲁的人——呆在一起,没 有任何保护,看起来是如此柔弱。“生意上的事你懂什么,依娜? ”他对她咆哮道 .“你压根儿就什么都不懂。如果没有我,你连你那几个学坏了的儿子都管不住。” 我堵住耳朵,头扭向一边。“看看他,这个窝囊废,什么都不会干,光知道吃饭。” 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再能伤害我了。母亲一言不发。争论涉及到我们的时候,她从不 反驳。在那个星期天也是,她长久地沉默着不回应他的话,父亲只顾着喋喋不休, 但是我从侧面看出来,她心里正在积蓄着某种东西。我还看得出她在害怕,但不是 怕他。她被自己尚存的勇气、骄傲和自尊吓着了,这些东西如今正从遗忘之中进发 出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能自抑的怒火,嘴角也同样无法控制地抖动着,他的话 已经不能引起她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她已经不再听他说什么了。倒是邻桌的那些人 还在听他说着,他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忽然,她的目光中闪过某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她说:“瓦尔特,你根本没有 当老板的能力,还是把公司卖掉,到什么地方找个工作吧,趁现在还不算太晚。” 有短短的一瞬间,我父亲像泄了气的皮球,似乎被她说到了痛处。也许她果真说到 了他的痛处,他最后一次聚集起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似的,他用他 宽大的巴掌打了她一个耳光,打得那么重,以至于她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然后他 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胳膊,把她从座位上扯起来,拖走。尽管她喊着:“你 弄痛我了! ”但是他对此并不关心,正如邻桌的其他客人对此也并不关心一样。他 娶了她,他现在要让她知道他为什么教训她。走了几米之后,父亲又转过身来,说 道:“你呆在这儿,我和你母亲有事要谈。”那个纤弱的女人,她的左颊是火辣辣 的红色,她的头发是初夏柔和的淡黄色,还有几缕发丝从发夹中滑落出来——她是 一个多么无助的人儿,我的母亲,她踉踉跄跄地跟在那个身高两米、失去控制的男 人身后,她根本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他粗暴地把她拖来拖去,她对此毫无抵抗能力。 她摔倒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乎,而是在林中地面上继续拖着她,直到她重新站起来。 他喊着:“起来,快点,婊子! ”她既不吭声也不哭。我知道,他要杀死她了。这 话他以前说过很多回,现在他不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真要这么干了,那样我们就 没有母亲了,我们就成了半个孤儿,克萨韦尔、克莱斯和我,还有一个呆在监狱里 的父亲。我站在桌子旁边,我的双腿不听使唤,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当他们消失 在第一个转弯处,当他的声音不再传来,我的双腿又能动弹了,我跟着他们跑去。 我从一棵树后面跑到另一棵树后面,总是等到马上快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我才敢现 身出来。那男人肯定不会发现我在跟踪他们。他们在路上停了一会儿。他不知什么 时候感觉到了她爆发出的反抗。她放弃了。他把她扯进右边的灌木丛,穿过田野, 继续往前拖,同时咆哮着:“我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随后他们穿过一片幽暗的冷 杉养育林,这里的冷杉树种植得非常稠密,我只能看见他们细长的身影,所以被拉 下了一大截。她毫不反抗地跟着他,只是偶尔低一下头或晃晃头。低矮的树枝划伤 了她的脸。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线从山毛榉树冠间照射进来,那么刺眼,以至于 我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就连微风吹拂下的树叶也在反射着熠熠的光。 如果他把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如果他想用他长满老茧的建筑工人的大拇 指去掐她细小的喉咙,我就会冲出去,冲到他们两人之间。在熠熠闪光的树叶底下, 在微微颤动的光线里,一切事物都被抹去了界限,目光辨别不清任何东西。女人跌 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听之任之,心里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最后,他终于在一 片开满黄花的、绿得耀眼的草地中间停下来,放开了她。她无力地瘫倒下去,在草 地上躺了一会儿,喘着气。我躲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后面,呼吸时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挪到前面一棵树的后面,然后又挪到再前面一棵树后面。我站的地方离他们只有 几米远了。 男人背对着我。她慢慢地支撑起来。她跪在他面前,无言地看着他。我在她脸 上找不到一滴眼泪,她的脸通红通红的,还有汗水在往下淌。他用手在前面解着裤 子,就在女人发现我的那一瞬间,他把他粗大的阴茎塞进了她的嘴里,用他肥硕的 双手抱住她的后脑勺,推着她的头缓慢地一前一后地动着。她在看着我,而他死死 地抓着她,强迫她重复着那节奏不变的动作。我想,这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侮辱, 这比他杀了她还可怕,她永远不可能再挺直腰板了。她一刻不停地看着我,她的目 光好像来自一个陌生的地方,既不是绝望也不是求救,那是一种只能适合于那种似 乎永远不会停下来的一前一后的机械运动的目光。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父亲的. 精液从她的下巴上流下来——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还以为他往她嘴里撒尿了 ——,滴在那条她穿起来特别漂亮的印着蓝点的白裙子上,她把那种混合着唾液的 液体从通红的脸上擦去,继续看着我。她的目光那么陌生,有一瞬间我简直以为她 是穿着母亲的裙子的另一个女人。当他把阴茎塞进裤子里以后,她说:“你儿子阿 尔宾站在那边,正看着你呢。”那个曾经是我父亲的男人说了一声:“这个小杂种。” 然后从还没系好的裤子上抽出皮带向我走来,皮带紧紧攥在手里。她发出心不在焉 的微笑,又好像思绪飘得很远。而我站在那里,脚底好像生了根,喊也喊不出来, 跑也跑不动。就算能跑也没什么用,他比我快多了,他永远比别人快,比别人高大, 比别人强壮,所以他能往母亲的嘴里撒尿。 “你们的弟弟撞到树上了,”当克莱斯和克萨韦尔赶过来的时候,母亲说。我 躺在停车场边的一条长椅上,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衬衫上满是血迹,地上放着绷 带箱。她蹲在我面前剪一块止血纱布。“你真是个毛手毛脚的孩子,阿尔宾,”她 说,“睁着眼睛做梦。”我父亲坐在驾驶副座上,喝得醉醺醺的,他想抽根烟,但 是却睁不开眼睛,香烟从他手指间滑落。回到家里,她打开门,把他扶进起居室, 一边还柔声对他说着话,告诉他一切都很好,告诉他不用生气。她指给他沙发在哪 里,让他躺在沙发上,她不愿意让他上床。接着我们开车去了医院,一个年轻的、 和善的女医生用两根线给我——这头莽莽撞撞的瞎猫——缝合了下巴上的伤口。 由于我非常勇敢,一声没吭,母亲在回来的路上给我买了一个冰淇淋,五个球 的,可以自己挑选,那是我童年时吃过的最大的一个冰淇淋。三个小时以后,我父 亲仍在睡觉,他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你干什么了? ”当他在吃早饭时看到我下巴上厚厚的绷带时,他这样问我。 “我昨天撞到一棵树上了,”我回答说。“真不错,我怎么有这样一个白痴儿子,” 父亲说道。 我们可以再喝一轮,欧拉夫,你觉得呢? 没有人在等我们,其他人也都有自己 的乐子,谁知道我们以后是否还会再次坐到一起呢? 你再来一杯伏特加吗,还是想 喝点别的? 我请客。 “真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欧拉夫说。 “千千万万个丑陋的故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