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门前趴着三条小狗。当我的病秧秧的气息向它们飘过去时,它们站了起来, 跑掉了。 苏丹的宫殿和内宅的木制模型装在玻璃展柜里。三桅船带着用牙签扎上去的纸 帆,航行在一块落满灰尘的像台球桌一样的蓝色毡布上。那宫殿是一座用积木搭成 的城市,有很多灰色的拱顸。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公园,背景是大海。地牢,童话般 的森林。母亲毒死自己的孩子,兄弟之间互相勒紧喉咙。我必须杀死你,亲爱的, 为了我和我刚出世的孩子。为了上帝。 我没有皮肤,我摇摇晃晃,人人都看得出来,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之间 的协调。莫娜的鄙视的目光。我向她吐舌头,她不搭理我。科琳娜很害怕。由于纳 格尔和我的原因,她不想再继续学艺术了。她想象中的艺术是先把编好的辫子在耳 朵上方盘成发鬟,然后用貂毛画笔在画架上作画。 我最后一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 除了那种血肉模糊、充满哭喊声的噩梦以外, 我最后一次做梦又是什么时候? “这些铁丝网做得多么好啊,”纳格尔说道,“如 果必须先把这么漂亮的铁丝网锯断才能闯进去或者闯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有人愿意 这么千。”——“人们会坐在那儿,”我答道,“也许是在里面也许是在外面,一 辈子都不动弹。”——“你可以做我的助手,阿尔宾。我会向学院的评委会申请, 让你做我的助手。一个真正的教授需要一个助手。” 一个双手颤抖、连把香烟放进嘴里都有困难的助手;一个冷风一吹支气管就疼 痛的助手。 参天的柏树、茂盛的法国梧桐,树冠间和草地上干枯的黄叶,栽种着亚灌木和 灌木植物的木桶。有大理石花纹的石板。石头让我感到恶心。左边有一只黑猫。我 总是记不住,到底是左边的黑猫还是右边的黑猫会带来危险。丽维娅把它拍了下来, 没付任何钱。从上面的那扇有孔的木制假窗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摄人心魄的笑声。 从前,当苏丹们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笑声。关于那些苏丹们, 人们传说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到有一天连他们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于是建筑 倒塌了,他们再也无法拯救他们的帝国。一架直升飞机轰鸣着从我们头顶飞过去。 那种噪音与我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关联。莫娜请了一个导游为她讲解这座博 物馆和这些宅院。导游会给我们讲解那些陈列品,扯一些适当的笑话,如果我们不 笑,他就会觉得受到了伤害。 丽维娅是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即便她很少能感觉到这种爱。现在她要和扬一起 走了。 一束阳光穿破云层,给海面和那些清真寺笼上一层苍白的光。墙底下传来的喊 声是在对谁喊呢? “你知道他们这儿砌的这种石头是什么石头吗? ”丽维娅问。— —“大理石,”我说,“上千种大理石中的一种,把它拍下来好了,珀斯根会告诉 你这些石板是哪儿产的,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你根本想象不出,对我来说,它 是多么无所谓。”她看上去很受伤害,按下快门之后,就把脸转向了扬。我必须喝 点什么。喝下一口酒之后,我的思维会重新变得清楚,我的脚步会恢复正常,如果 还是不行,我就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倒头大睡。“我很感兴趣你做过什么雕塑,” 纳格尔说,“用错误的材料? 我的天,那是什么意思? ”——“我开玩笑呢。我临 摹雕刻一些别人想出来的东西,这只是熟练程度的问题、手稳不稳的问题,具体来 说就是雕刻家今天有没有喝过烈酒的问题。”——“我该相信你吗? ”——“你现 在身上有没有带着酒? 随便什么酒。”他从夹克衫的内侧口袋里翻出一个带皮套的 银制小扁瓶,塞在我手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我转身拐到门口,感觉到威士忌的 辛辣在腐蚀我的胃壁。几分钟以后我就会感觉好一些的。“你是我的助手,”当我 偷偷地把瓶子还给纳格尔的时候,他重复道。他得教一些半大孩子学习艺术,得扮 演权威人物,所以不可以随身藏着小酒瓶。 一个亭子,镶着有花朵图案的瓷砖,二十种不同的图案,白地儿上的绿松石色, 很少的绿色,红色。各种颜色的平面之间没有过渡,它们堆在一起,仿佛是一些用 刀切割开的布料被某个蹩脚的裁缝缝补在了一起。我不明白花朵图案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作为纯粹的装饰,那么这些图案生产得太多、太奢华了。扬问欧拉夫。欧拉 夫说:“有一种理论说,花朵图案在伊斯兰艺术中象征着极乐的花园。可汗说过, 极乐花园这个主题代表着大自然,是被作为上帝代言人的人类塑造过的、驯服了的 大自然。另一些研究者认为,这些图案是对中国式图案的改进,中国式的图案通过 进口的瓷器传播到了伊斯坦布尔,并在这里得到完善。我喜欢那个极乐花园的说法。” ——“极乐花园里到处躺着赤身裸体的姑娘,”哈根说,“全都是热情似火的天堂 美女。” “米勒先生和那个伊琳结婚了吗? ”纳格尔问。——“据我所知,没有。”— —“他跟别的什么人结婚了吗? ”——“他没提起过别的女人,而且也没戴结婚戒 指,只戴了一枚很大的印章戒指。”——“这事儿得弄清楚,也许她能从他的死亡 中获益,如果他真的像你猜测的那么富有的话。”——“这事儿另有原因。”—— “她姓什么? ”——“他一直只叫她伊琳。”——“有一次我参加一个新德国艺术 的集体画展,在巴塞罗那呆了一个星期,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和一个俄罗 斯妓女到处转悠。我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全部由我付账。我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我 住的酒店旁边有一栋房子,是一家妓院,即使不想有性,也可以到那里坐一坐,临 睡前喝点东西。她自称康茨塔,我们没有做爱,但我相信和她做爱的感觉会很不错 ……我是怎么讲起这事儿的? 噢对了,你知道那个伊琳靠什么生活吗? 你感觉好点 了吗? ”——“我能再喝一口吗? ”他什么都没说,把瓶子又给了我。 丽维娅和扬走得很近,他们的肩膀都碰在一起了。他指给她看一些东西,告诉 她该用什么角度,她就一一拍摄。 其间他还为她所做的关于“艺术系大学生在伊斯坦布尔”的报道充当模特。扬 的样子像一个十九世纪的画家,带着他的拍摄效果不太清楚的自制照相机在东方旅 行,为官员们和赶骆驼的人们画像。如果是在三个星期以前,我会痛打他一顿。或 者把丽维娅从他身边拽走。但不会弄痛她。我不打女人,就算她欺骗了我,我也不 会打她。 东方旅行者扬·肯茨西把他的手放在了女摄影师丽维娅.门特的肩膀上,对她 低声耳语了几句显然很滑稽的话,两人都笑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她的丈夫阿尔宾。 克兰茨正在试图通过喝酒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很怀疑母亲曾经欺骗过父亲,就连他失踪以后她都没有欺骗过他。 “我们得往回走,去入口方向,否则我们会错过导游,” 莫娜说。“苏丹的后宫里除了卧室还有什么? ”舍尔夫问。——“连女人的奶 子都没有! ”哈根说道。——“我为什么要往回走呢? ”——“为了接受深造。” ——“我没见过比你更愚蠢的家伙,舍尔夫,”扬说。——“闭嘴。” 我见过这个自称哈提舍的女人,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汉堡。她年近三十,身高 顶多一米六,披着一头很长的、没有光泽的黑发,嘴唇很薄,牙齿很尖、牙缝很大。 她自称曾经在图宾根学习艺术史和东方学。我从来没去过图宾根。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将带领诸位漫游一个世界。欧洲人,也包括伊斯 坦布尔的普通人,几百年来一直在为这个世界添枝加叶,直到把它要么说成一个人 间天堂,要么说成一个无法想象的残忍之地。所有这些说法在这里都既有其根源, 也有其目的。诸位会发现,奥斯曼帝国统治之下的皇宫生活,特别是苏丹后宫生活 的真实结构、权利关系和事实真相,都和这些说法既相像而又不同。”她把“后宫” 这个词的重音放在第二个音节上。这种发音让人很不习惯,让人无法想象那些平时 要满足暴君的需求、一旦暴君不在宫中便懒洋洋地泡在温水池中的深色皮肤的女奴 们。“我先讲几句开场白,然后我们看几个展览,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如果诸位 同意的话——会用来参观后宫。”我和哈提舍的目光相遇了,我注意到她的话出现 了片刻轻微的迟疑,我猜想,在这一瞬间,她也在试图记起我。也可能她认出了我。 我三个月以前去过汉堡。不管是谁,如果他认为这个女人有可能从那时候开始 就盯上了我,那他可真是精神错乱了。 “我们现在正穿过Bab —iis —Selam 进入第二个院子,Bab ~us—Selam 在 德语里的意思是‘平安之门’。真正的宫殿区是从这个院子开始的。尽管今天这里 的游客相对来说不算多,但还是有一个由各种声音和街上的车水马龙构成的噪音背 景。如果诸位想对这里最原本的气氛有所想象,就请您尽量想象着自己正置身于一 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尽管在伊斯坦布尔这比较难。因为我们从历史记载中得知,如 果苏丹在这里的话,就连这个半公共的区域都实行严格的言谈禁令。而且除了苏丹 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在这里骑马。 花园里养着从世界各地运来的羚羊、猴子、孔雀以及其它各种珍奇的动物,任 何陌生人,无论是请愿者还是使者,无论是穆斯林还是基督徒,都会觉得这是一幅 无法抗拒的天堂图景,而且那时候整个宫殿的围墙范围比现在要大得多,不过城里 的噪音和车水马龙也并不亚于今天。“ 在大公宫殿酒店的阳台上,我的香烟飘出一缕长长的青烟,青烟后面是晨曦中 的城市。两只海鸥咕噜咕噜地叫着,远处传来一艘出港的船发出的汽笛声。什么都 没发生。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忍受得了听她讲两个小时,”我小声对纳格尔说。——“ 没有这个小女人我们进不了后宫,而后宫可能的确很激动人心。至少我的朋友塞普 这么说。”一‘谁? “——”库尔特·塞朋贝格。你知道他吗? “——我点点头。 ——”当时他也去巴塞罗那了。“ 纳格尔停住脚,抓住我的胳膊。“你的状态不好,”他说,说着把他那个小酒 瓶又塞给了我,“喝光了吧,我楼上厉间里还有多半瓶呢。免税的。”我克制着想 咳嗽出来的感觉,以免呕吐,喝了一口酒,感觉一丝暖意在身上蔓延开。 暖意变成了灼热,直冲脑门,我的两颊发红,我的呼吸像发烧病人的呼吸,一 团火,这团火可以融化钢铁。我不再有幻觉了。四肢感觉稳了很多。“塞普也是这 样,”纳格尔说,“不喝上五六杯他是绝不会离开房间的。”丽维娅的目光转向了 我,那样悲伤,好像我已经死了,然后她沉思着望向远处,没等我的目光遇上她的, 她的脸就已经变得冷若冰霜了。与此相反,哈提舍的目光像取景器一样追着我,她 的嘴用标准腔的德语吐着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她在观察我。 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她那个似有似无的微笑也是对我发出的。 但她的思想却漂浮在其他地方:“我们现在正穿过Bab —us—Saadet,即幸运之门, 来到第三个院子,我们眼前看到的是会客厅。苏丹就在这里接待负有特殊使命的使 者。在会谈期间,不停地有水潺潺地从一个砌在墙上的泉眼里流出来,这样就不会 有不请自来的人偷听到谈话的内容。每个人都被视为潜在的叛徒。现在的装潢是十 九世纪时候做的,不过有大量瓷砖是例外,这些瓷砖是在拆毁一些古老建筑之后保 留下来并在这里得到重新利用的。” 我在汉堡加固和修复了多少房子的立面? 如果全算在一起的话,我在那里,在 集体宿舍和廉价旅馆里呆过多少个月、多少年? 在那些不同的住所里有过多少个花 钱叫来的、偶然碰上的或者硬拽来的女人? 我还能重新认出她们中的‘哪些人的面 孔? 哪些人我顶多只还能记得她们的胎记或者刺青? 哪些人完全不记得了? 哈提舍 是她们中的一个吗? 在醉醺醺的状态中,外表如何根本不重要。女人的魅力是与男 人血管中的酒精含量呈函数关系递增的。她盯着我看,尽管她已经注意到我并没有 在听她讲,尽管我不停地出汗、摇摇晃晃、靠在墙上,要十分当心才不会一厘米一 厘米地滑下去,蹲在地上。很可能她就喜欢我这副高大、金发的空洞外表。我的嘴 唇很厚。别抱希望了,姑娘,问问丽维娅吧.她会证实: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性 饥渴了,对你更不会有,我有的永远只是口渴。没有任何酒吧属于你,你甚至连一 个善良的女招待都不如,她给我倒酒的时候比平时要慷慨.你只不过是个喋喋不休、 古板僵硬的女大学生。听着: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看见琥珀做的狮子,它们的眼 睛是钻石做的,它们的毛发是银线做的。你的苏丹们、大臣们、太监们在卤素灯的 光柱中向我显现,他们的包头巾上缠着一道道珍珠母和天青石,镶着红宝石,红宝 石上面是充满威严的金象,神秘的史前时期的变异,神的礼物。“它被制造于十七 世纪的印度,”你说道。很好,知道这些事很好,会让人感到安全。“是我们的收 藏中最大的一枚。它下面的那个箱子里装着一个能自动播放音乐的机器人,那是一 个工艺精密的杰作,全身镶满了珍珠,用棕榈叶托着。中央部分的那个海景图可能 是源自欧洲,帆船被装在金属轨道上,音乐一响起,船就在波浪上摇晃。诸位可能 已经注意到了——诸位完全可以再走近一点看——,大象的鼻子和尾巴是各由三十 个单个的小部件组装成的,这样一来,只要放声机一开,它们就可以随着节奏左右 摇摆。可惜我不能演示给你们看。' ’看着我,我就是大象的摇摆,我是眼前的宇 宙之钟的钟摆从开端到结束之间的无情的摇摆,时间倒流就从我开始。”对不起, 这位女士,展览厅里禁止拍照,不用闪光灯也不许拍。“——”我不是想拍那些物 品,我是想拍我的朋友们……完全是私人性质的。“丽维娅在说谎。”很抱歉,这 里任何照片都不许拍。“谢谢,小哈提舍,谴责她,彻底禁止她没完没了地按快门, 如果你能没收她的照相机的话,我也许会考虑和你上床。让我想想,你弄点拉基酒 来,我弄几盘菜,我们用象牙做的高脚杯喝酒,用镀金的器皿盛放鸵鸟蛋、鹦鹉螺, 然后我在塞里姆、马赫姆特和穆斯塔法(这三个人都曾经是土耳其的苏丹)的巨大 的、镶满宝石的皇冠上和你做爱,皇冠大得像一张床,天空就是华盖,千千万万颗 玻璃碎片包围着我们,它们在与宝石争光斗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像 奶酪一样白的北欧巨人婴儿,放在你最富有、最有权力的先辈们拥有过的锦缎垫子 上……”你一起来吗? 还是想在这儿等着? “丽维娅问道,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好像她真的想让我呆在她身边似的。”我不知道你还对我有兴趣。“——”别这样。 “——”但我就是这样。“她走了出去,在五米远的逆光下,我看见她在她那件厚 厚的摩托车皮夹克服下耸了耸肩,慢慢地摇了摇头。但我终究还是跟在了她后面。 在外面.纳格尔猛吸着一根咝咝冒烟的香烟,我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雾弄得手 指尖发麻,烟雾有一股腐烂的海洋动物的味道。”你是对的,“他说,”这种对喜 欢受教育的全体游客而说的废话让人无法忍受两个小时。“我听见自己回答了他。 但我的嘴唇却一动没动,我的声音死在喉咙里了。我看见雪松树枝间有一些人 形生物,它们在一些细长、柔软的细线上上下滑动,在紫铜色的房顸上跳来跳去, 灵巧敏捷、悄无声息,它们的身体是透明的,几乎看不到轮廓……我跟在纳格尔后 面走着,进了另一个黑暗的屋子,远处传来哈提舍好听的句子旋律,但是她的声音 变慢了:“一个穿着登山鞋的旅行者靠在他的大背包上,面前是一堆没有点燃的篝 火,他在和一个半裸的人说话,两匹马在吃草,一对狗在戏耍……”胡子着火的精 灵身穿红色、蓝色和绿色的衣服从人的干枯的、涂了颜色的皮肤里接二连三地掉出 来,预示未来,抹掉过去。“我的酒瓶空了,”纳格尔说。没问题,没有酒我也能 挺过去。我掉进它们炽热的眼睛里,它们笑得前仰后合,右边的或者左边的猫充满 期待地望着唱歌的鸟儿,沿着边缘奔跑着,沿着笔锋奔跑着,棕色的云,模糊不清 的乌贼墨棕色,“那是绘画,仅仅是古老的绘画而已,”我对自己说。 “越古老越有震撼力,真让人惊异,”纳格尔说。——“精灵们是一些恶鬼。 现在它们几乎已经死光了,不过只是‘几平,而已。" ——”手绘彩色细密画这种 形式,只有在不需要挣钱养家棚口的情况下才能从事。八九百年前,这些人坐在这 里,一连几个月什么都不干,只是绘制这惟一的一卷画。他们在近乎精神错乱的状 态下画出这些形象,并且觉得这些画.以后根本不会有人看。想象一下,你兀自地 画着,你的画好得空前绝后——这一大本书大概有多少页? 五十? :八十? 你画着 它们,为了把它们从你的头脑里落到纸上,好让它们能成为实在的东西。没有哪个 画商或者收藏家会拍一拍你的肩膀,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你上床……“一”过去一 切都比现在好。“——”但是比过去更早的时代却更加糟糕。然后进步来了,进步 在过去的两代人身上留下了最深刻的烙印,所以现在的时代才会急转直下,直到有 一天,一个更好的未来出现在地平线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盯着眼前的昏暗, 努力集中精神。扬抚摩着丽维娅的后背。 如果一个人事先没有同一个女人达成试着去相爱的共识的话,他就不会这样抚 摩那个女人的后背。咋天夜里我本应该带走那个吉普赛婊子,但是没等那个她养的 小白脸、她的情人、她的兄弟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就已经酩酊大醉了。空气里 有一股新鲜的狗血的味道。那头愤怒的熊的巨大的影子在穹顶下跳动。“她说我们 现在要看到圣人遗骨的真迹了,”纳格尔说。“圣人遗骨有治病的作用吗? ”—— “塞里姆一世把埃及吞并到自己的帝国以后,马木鲁克(马木鲁克(1257--1517), 埃及和叙利亚的统治阶层,马木鲁克王朝) 的哈里发统治区被划归给奥斯曼人。这样一来,伊斯坦布尔就成为继大马士革、 巴格达和开罗之后的第四个伊斯兰王权城市。“然后她又讲起先知者的宝剑、他的 弓箭、箭袋.讲起他的圣袍、他印在黄金里的右脚印、他的胡须、他的一颗牙、他 领兵作战时举的旗帜,当她看我时,她的小内裤里就湿漉漉的。她说,她很愿意我 们参观完苏丹后宫以后再去看看其他部分,她尤其想让我们仔细看看可汗的手迹和 华丽的长袍,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她随时可以回答任何问题。她有权利请求我们 跟着她。 “我不行了,”我对纳格尔说,“我昨天晚上一分钟都没睡,我到那个长椅上 躺着休息一会儿,等你们结束了你可以来叫醒我。注意别让你的画家勾搭我的女摄 影师。如果他纠缠不休,就给他一耳光,替我问候他,我给你付律师费。”——“ 一会儿见,”纳格尔说,说完向其他人跑去,咆哮着:“你们走得太快了,难道没 有人害怕这些袖珍小画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