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早饭时间就这样轻轻松松过去了,让我觉得去教堂也会很轻松,在这种时候, 这件事很重要,而且也并不太可怕。父亲容易发怒,但要是你肯适当地来一番自责, 要想平息他的火气也不难。我从不会为此而烦恼,我已经习惯于自我检讨了。罗丝 虽然说有时要顶顶嘴、翻翻眼,但她也很善于自我检讨,有时甚至能让父亲转怒为 笑。可凯洛琳对这种事情却怎么也不开窍,或许她的固执也是一个因素。每次吵起 架来,她总要来个是非分明,谁该道歉,谁先道歉,该怎样道歉,她都算得清清楚 楚。可以说是她的职业造就了这种性格,但其实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律师的职业只 不过使她的性格定了形,而且使她相信,出了事总是双方都有错的。 我们的教区牧师亨利·道奇作了年度布道,说人世间任何的财富都来自耕种土 地。这句话肯定会引出农民们的自尊心,也会使他们更加感到受了社会中其他成员 的伤害。因此我觉得,和马弗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爸爸此刻的心情一定挺好。 从教堂出来后,我劝凯洛琳说:“去吧,圆滑一点。吻吻他的脸,拥抱他一下, 然后说:‘对不起,爸爸。’就万事大吉了。你能办得到的,这甚至连道歉也算不 上的!” “但我昨晚是在罗丝家过的。” “无所谓,别管这一茬。” “他可不会这样想。伤了他的心之后,这也算是一种侮辱吧。” “要是他提到这件事,你就说:‘爸,我怕您会对我发火呀。”’ 她抿紧了嘴唇:“我讨厌这种只有小女孩才耍的把戏。” “好吧,那你就不怕他一直恼你吗?” “不怕,我还在生气呢!我只不过发了一点点--” “他太敏感了。而且那天他也醉了。你就不能让一步--” “吉妮,我们也该停止让步了--”她陡然提高了嗓门。我注意到,罗丝、皮 特、亨利·道奇已经开始朝我们这个方向看了。我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凯洛琳和教 堂之间,几乎是半推半押地和她一起向罗丝停车的方向走去。我尽可能地用既温和 又严肃的口气对她说:“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不再妥协了,好吗?现在这件事很重 要,他几乎是把毕生所得都交给了我们,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得以正确的态度来 对待这一切。罗丝、皮特,甚至泰伊都作好了面对事实的准备。只此一次,而且, 我可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不准备接受他的好意。我认为这个计划无论于我于他 都馊得很。我告诉弗兰克了,他大吃一惊。事实上,他昨天晚上在家里打了个电话 给肯·拉塞尔,肯告诉他,他已经对爸爸明明白白地说过了,这事行不通。如果现 在他身体很不好,还可以另当别论。但现在用得着他担心继承税的问题吗?你知不 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星期三!星期三的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一 生!说实话这大荒谬了。他其实知道,他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他才会对我发这么 大的火。如果我在他这样的荒唐话面前认输的话,我想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认为你能阻止他吗?阻止不了的!这只会更加刺激他!”我改变了策略。 “他会剥夺你的继承权!现在就是这样。如果你再不顺从他的话,他就要不认你这 个女儿了。你难道不害怕吗?我可怕死了。还记得住在镇北面的斯坦利兄弟吗?伯 特·斯坦利临终的时候曾对鲍勃说:‘该死的拉里·库克,你说什么也得把他的农 场搞到手!” “你在开玩笑。” “是伊琳·戴尔听鲍博·斯坦利亲口说的。” “太妙了!” “这并不妙!县里这样的牢骚多着呢!你真要让它们变成了事实,人们可一定 会把它谈上五十年,说五十年还算是短的呢!”我又甜言蜜语地对她说;“只此一 次。”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街上。我低头看看,我的脚是分开站着的,我的身 体几乎倚在了凯洛琳身上。我朝教堂方向看了一眼,罗丝不在那里,但亨利·道奇 正遮遮掩掩地看着我们俩。我微笑了一下,装出很轻松的样子。凯洛琳望着街那头 的小学校和校内的操场。我敢说她一定没有注意到教堂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们。 我承认我开始有点火了,便不耐烦地说:“你又在判断谁是谁非了,我说的没错吧? 但这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问题在于他想这么干!” “吉妮,我并不这么认为。让我想想,好吗?我会到这儿来,呆上几天,我们 等着瞧,好不好?别对我生气了。” “这种话你能对我说为什么就不能对爸爸说呢?” 她椰榆地朝我望了一眼,顿了顿,然后笑着说:“我想那是因为,安慰你是应 该的,而他却不配得到安慰。” 配这个字用在父亲身上倒是蛮有趣的,因为他自己的箴言就是:你配得到什么 就会得到什么。 凯洛琳钻进了罗丝和皮特的道奇车里。我转身顺着布恩大街向我们家的小卡车 走去。我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车里能有一个儿童座,后车窗上多装一个有防护功 能的扶手。我听说斯特罗利牌儿童座很好,连五岁大的孩子都能坐下。我很讨厌看 到别人的卡车里有那么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摇摇摆摆地站在父母亲中间,随时都有 出事的危险。我打开卡车随车人员座边的门,坐在长椅座上,就像在一般的小卡车 上那样,车子四周洒满了春天的明媚亮光。对于早上发生的一切,我觉得还算满意。 总的说来,我多少有点倾向于同意有些人的看法,他们觉得父亲心血来潮的决策是 正确的,即使对他来说不是这样,起码对我们来说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