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们先在家门口停了一下,我进去换了套衣服,摘了帽子,泰伊也换了一身工 作服--午饭后要做的事还多着呢。然后我去了爸爸家,可屋里只有杰斯·克拉克 一个人,其他人都到地里照顾那边的事去了。泰伊开着他的小卡车去加入他们。杰 斯正在煮咖啡,他给我倒了一杯,说:“事情发生得好快,是吧?”说着他在桌对 面坐下。 “是啊,我过去从来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冲动。现在我说什么也得乐观一点, 其实我觉得不会有什么真的改变。” “那么新楼呢?扩建的猪场呢?种的黑胡桃呢?十英亩唐直蒲呢?这些可都是 改变啊!” “十英亩唐宫蒲是怎么回事?” “懊,你来之前,你妹夫皮特正说着呢。每亩地可以栽下八万株球茎。” “你是说一共要栽八十万株唐宫蒲吗?” “他说在明尼阿波利斯每五株可以卖到一块钱。这样一来就可以赚十六万块钱。” “嗅,这个皮特!” “我对此印象很深。和他只不过说了十五分钟话,他就想了五六个点子出来, 而且还都是精心策划过的。在我们家里,我父亲和洛伦可不会有什么新花样,不是 玉米、豆子,就是豆子、玉米。我小的时候好歹还养些猪啊牛啊什么的,洛伦为四 健大赛①还养过羊。我母亲有一个小花圃,她会培育一些新品种,或是买上几颗秋 葵的种子,看看它们是否能在北方生长。现在倒好,就连养猪他们也会觉得风险大 大!” “这段时间市场变化很大。算了,老谈种田,烦死了!这一带的人只会谈这些。 和我说说你在西雅图都干了些什么吧。” “开始干涉我的私生活了?”他紧盯着我,直到我脸开始红了,他才笑着说: “我会告诉你的。事实上人们的好奇心使我显得更神乎其神了。看哈罗德的样子, 别人还以为我进了监狱或是干了其他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 我干了些什么。洛伦只问过我一件事,他问我说:‘你在那里买地了吗?’我说我 没买,他又说了一句:‘嗅,太遗憾了。’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那你干了些什么呢?” “我开了家食品厂。一般来说我们卖的都是人工培植的产品,像肉鸡、天然奶 酪之类的东西。在温哥华,我管理过社区乐园,也曾在急救中心上过班,干过诸如 此类的活。我曾一度当过酒吧侍应,还做过高级饭店的招待。” “看来你的职业并不稳定啊。” “是不稳!每次即将安定下来的时候,总会因为某种原因换工作。” “你好像并不追求什么安全感嘛。” “只要心平气和,自然就会有安全感了。”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我也跟着笑了。 他很认真地凝视着我,我从没见他这么认真过。他说:“在远东地区,有许多 人的全部家当就是一只碗,一件外衣。他们四海为家,知道自己有能力承受一切风 浪。和你我相比,他们觉得自己很安全。我知道迄今为止,我依然做不到他们那样。 我太美国化了,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的。这个想法就给了我一种安全感。”他 朝我眨眨眼睛,说:“这些话可不能对哈罗德说。他会以为我在谈论共产党呢!” “你和他说过这些吗?” “刚想说,他就问我什么时候去教堂了。” “刚才我在教堂看见你了。” “那是因为我在墙上看到过这样一行字,”他咧嘴笑了一下,“墙上写的是: ‘闭嘴!’” 路面上沙砾僻啪作响,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我跳起来向窗外望了一下,是 马弗·卡森来了,同来的还有肯·拉塞尔。我看见泰伊的小卡车正从田那头朝这个 方向开来,哈罗德、皮特、洛伦都坐在车斗里。杰斯起身站在我旁边,捏了一下我 的后脖子,我想我一定很紧张。他说:“咖啡煮好了,一切都会好的。生活那么美 满,有一点改变也不坏。” 来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后门进来了。他们边脱鞋,边大声谈论着玉米出芽的情 况,然后一个一个地接过他们的咖啡杯。到处都充满希望。我走进起居室,透过窗 户往路那边望去,帕美和琳达正探着身子,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在看阴沟里的 什么东西。罗丝右手扶着玻璃门,左手端着一碟茶饼用B睛看着屋子里面,我听不清 她在叫嚷些什么。旋即皮特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我想他一定是去对面拿东西的。他 俩从车道上并肩走过来,穿过马路。在我们县里,如果一条马路你每天要过一百次, 你根本就不会去管左右有没有往来的车辆。皮特对罗丝说了句什么,罗丝把头向后 一仰,笑了。我打开窗户,正好听到了她的笑声。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直到爸爸家 门口,罗丝依然咧着嘴在笑。 她把茶饼递给我,我把它们端进了厨房。男人们正围着台子喝咖啡,暗色的饭 桌上整齐地码着一叠纸,上面散布着小小的红笔划出的X①,使我想起了雨夜后新出 的小蘑菇,雪白而整齐,显得不同寻常。它们奇迹般地冒出了头,但这似乎不是什 么好兆头。人人都在拍泰伊的肩膀。我听见“猪场”这个词在他们口中翻来覆去地 说着。我理了理父亲的《读者文摘》,也许因为这里有二十五年没有开过聚会了, 所以爸爸没想到要打扫一下。 很显然,爸爸有一点不对劲,只不过他对哈罗德依然指手画脚。不知通过什么 途径,他已经知道哈罗德的收割机是借钱买的,因为他不停地在说:“没错,我可 以坐在家里看别人为我干活,你却得在外面开着那台收割机,还得想办法还债呐! 发动机的声音那么吵,我敢说你根本听不到收音机的声音。” 哈罗德懊恼地点着头,但同时像个疯子似的咧嘴笑着。每个人都笑得像个疯子 似的,只有肯拉塞尔不在笑,但这是因为他妻子圣诞节的时候和他分手了,准备到 双子城找份工作。他现在的愁苦并不代表大家都在愁苦。 我呢?我也很快活。我也在笑。不管怎么说,只要父亲心情好,我就会松一口 气。他大笑着,把手搭在泰伊肩上,可以说他现在的心情再好不过了,而且他不停 地在说:“好吧,肯尼,咱们就这么办吧,该是时候了。” 肯回答说:“再等一段时间吧,拉里。”他向前门口望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 我看见凯洛琳从罗丝家穿过马路正朝这边走过来,她已经踏上走廊的台阶了。看到 这些,我再也不担忧了,霎时间我觉得信心十足--凯洛琳跨上了走廊,我知道她 是来同父亲和解的,所以我为她开了门。但父亲抢先了一步,扶着门边,把门狠狠 地一摔,将她关在了门外。他一扳肯的肩膀,把他拉转过身来,说:“现在就办!” 我们一起走进饭厅。上完案后,我悄悄地溜到走廊上,向路那头的罗丝家望了望。 凯洛琳的本田车已经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