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如果你有一笔钱要花,而且打算要在农场上新盖几座建筑,你不必等多久就能 大功告成,你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件事仔细斟酌一番。当你看了那些广告册子 之后,不用多久,就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最好的设备--供母猪生产用的箱子, 通风设备,饲料和废物处理设备,可加热的地板。五年来,泰伊总在说,他想把我 们的肉猪生产规模扩大一倍,每年饲养肉猪的数目由五百头增至一干头,此外,再 附带养少量的供繁殖用的公猪--他称之为“雌用公猪”。洛伦·克拉克上大学时 副修过动物学,他们两人经常交换一些关于肉猪饲养的资料。 父亲转让农场之后的那个星期,我们开始翻阅生产母猪分娩系统设备的厂商送 的广告册,很快,事情就有了眉目,最理想的数目是一年养四千头肉猪,规模虽大, 我们还能应付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数目还会赢得你邻居的尊敬。而且,一来,马弗 ·卡森喜欢四干这个数字,再说,两百到两百四十头产急的猪,一年三胎,这正是 粮仓生产厂商总在揣摩的数目。这数目还会成为在镇上的咖啡馆里让人们谈来谈会 的话题,这一饲养规模也是别的农场主所梦寐以求的,他们知道这是最佳的生产规 模。对于家庭饲养场来说,这一规模虽不算太大,但养这么多的猪也够你忙的,你 会有能力支付养这么多猪所需的费用,而且你干起活来,总觉得挺有乐趣。很快, 我们便走下了养四千头猪的计划,马弗·卡森提供给我们三十万美元的信用贷款。 我们的计划是改建旧牛场余下的部分,以扩大产思房和育思房的面积,增建一 所母猪养胎房,一所饲养房和一所宰猪房。还要建一个大的化粪池,两小间储仓以 存储用作猪饲料的谷物。房址选在我们的房子往西直到凯博大街的那片地方。房址 之所以选在那儿,部分原因是奶牛场原先就在那儿,但主要原因是同686公路相比, 凯博大街是条更重要的干道,而且,路面维持得更好。 泰伊对农用设备基本要求的一贯态度是:方便、实用,甚至连能应付一些意外 之需的特性,都比外观更为重要,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改建后的谷仓和其余几 座建筑物能建在像公园那样的环境中,或许还可用些新奇的方法,把这些房子建得 高些,这样,隔老远就能望见它们,别人会羡慕这种建法,我们羡慕塔玛或西达瀑 布城附近的农场,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那里的农场都坐落在朝南的山坡上。吃早 饭或午饭时,泰伊会从厨房里电话机边的书架上拿几本广告册翻翻,或者扫一眼粮 仓建筑公司给他的图纸,纸上用明快的线条画着我们的房子和谷仓,表明了公路的 宽度和新车道的位置,用圆规画的代表泥房的大圆圈的线条流畅之极,代表谷仓的 几个小圆圈紧靠着母猪受胎房。仔细看过这些之后,泰伊摇摇头,感到有点难以置 信,或者满意地“嘿嘿”一声,有时候,他会低声说,“那不正是值得一干的事吗?” 由于我父亲越来越难相处,因而,在泰伊看来,建新房子算条出路,能帮我们 摆脱窘境。我们要建几座新的美观实用的青贮塔,贮藏新鲜袜草,添养一些肉猪, 而那套新的养猪系统则体现在那座化粪池上,猪粪全被贮藏在其中,之后,这些粪 便又被化作肥料,施入土壤,这样,不会造成粪便四处流溢,不会产生臭气,也不 会造成浪费。这是一个封闭的循环系统。泰伊相信,尽管我父亲没有耐心看那些泰 伊想给他看的那些广告册,但当他看到那些新房子拔地而起时,会对未来充满热情。 你无法抵挡那些小猪息的魁力。它们生气勃勃,粉嘟嘟的,总是那么不安分,在母 猪身上爬来爬去,争先恐后地抢奶头,或者互相瘪闹,尖叫着,往产箱的栏杆外面 瞧啊,瞧啊,黑黑的小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如果在我们这儿呈现出这一派热闹 繁忙的景象之前,父亲一直安安分分,泰伊相信他会心满意足地重新过起退休生活, 会像咖啡馆里的农场主说的那般忙碌,不会欠债,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在我们还没有想出新计划之前,那块地里已种上了玉米,因此在马弗·卡森带 来许可文件的那天(因为银行的经理是州建筑检查员的内弟,所以他能很快办好这 些文件,尽管是星期六,他还是把这些文件带给了我们),泰伊取出犁,犁了二十 英亩的玉米地,地里的玉米已有齐腰高了。那天,爸爸和皮特一起清洗了联合收割 机,并上了油,在仲夏农闲时,他们总是做些这样的事。第二天,大家都没上教堂。 倘若泰伊想让那些母猪再产一批思,并着手偿还那笔费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 我们在堪萨斯州定购了建筑材料。从堪萨斯来的基地勘测员,从明尼苏达来的粮仓 承建商,从梅森城来的首席承建商和泰伊、皮特聚到了一起,开始量地,这样,星 期一早,我们就可以展开施工。星期天晚上,搅拌水泥的卡车来了,泰伊一早就起 了床,五点半就已在建筑工地了。 我得带父亲到派克镇去看按摩医生,让他在出事后稍事恢复一下。 罗丝说,“再带他去逛逛店。那儿肯定有他需要的东西,像袜子之类。你就可 以打发掉一整天了。” “我们可以在咖啡馆吃午饭。” “那主意不错。明天,他和皮特就能把收割机的事忙完。那事占了好几天的时 间。如果我们不打算让他闲着,就得让他真的忙乎起来。” 听了她的话,我点了点头。我们站在后门旁,隔着她的肩膀,我看到杰斯·克 拉克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停下脚步,看看施工的情况。罗丝转身看见他,回 头看看我,淡淡一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泄露了心事,不过嘴上仍轻描淡写地问,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 “琳达买了些布料想做些运动服。我答应帮她裁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哭闹了,还发了脾气?” “给你说着了。你知道,你在梅森城的凯马特大概花二十五美元就可以买到这 些运动服。那些衣服也别致。可琳达现在不愿要从凯马特买的东西。用你的缝纫机 能缝这样的料子吗?” “我想能。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我屋里做。” “再说吧。”然后她转过身,纵览了一下建筑工地,又转过身对着我。“最后 一个请求?” “说吧。” “让按摩师和他谈谈锻炼的事。我相信他在这方面的问题要比那场车祸给他造 成的伤害严重得多。”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会明白的。”她的声音里满含嘲讽之意。我笑了笑,上了车。 爸爸正在车道上的橱柜边等着。早饭后,他便脱掉了工作服,穿上一条干净的 卡叽布裤子和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我停下车,他一言不发地爬了上来。当我们路过 忙忙碌碌的建筑工地时,他在座位上转过身用J着后车窗的外面,直到车外的一切都 消失在尘雾中才转回来。 如果我和爸爸同乘一辆车,即便和他同待在一间屋子,我总能隐约感到他的存 在。但他现在又把身子转向前方,往窗外看,我又陷入了对杰斯·克拉克的沉思, 我现在已习惯这样了。从我们在破烂堆幽会的那一天距今已有五天,这期间有两天 下雨,而其余几天,我则忙着外头的活,操持家务,现在又是造房子。明摆着,隐 私一类的事最多也就是藏上个把星期。强手棋那天的事过去之后,杰斯不常到我们 这儿来。不过,他要是来我家,我给他递咖啡或问些关于哈洛德的无关紧要的事时, 在别人审视的目光之下,我可能会泄露自己的心思。这是一种给我带来恐惧的快乐, 可我现在连享受这种快乐的机会都没有。 我告诉自己,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无所谓,我可以在这儿对付着过,或许此处 的生活是我唯一能过下去的生活,因为其余那些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生活方式, 无一例外地都行不通。想象我们俩在别的什么地方共同生活,就好像在幻想我们不 再是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这就好比想象我们无法做到互通有无,因为我们俩以往 的经历相似,而我们身上为对方所需的那些特点就产生于我俩相互交织的个人历史 中,而只有在这种地方才会产生这样的个人历史。如果我幻想我们俩在这个地方共 同生活,这就好比想象我们脚下的地球所遭遇的碰撞、爆炸和地震,两者会造成同 样的震荡。实际上,这又好比在想象我们周围的人都死了。在我想象我俩共同生活 时,心头泛起一阵被压制的恐惧感。通常,我总急于把事情往最坏处想,而这种想 象就掩饰在这种迫切心情之下。至于想象杰斯已经离开,这就如同想象另外两件不 切实际的事,一件事是他从未回来过(但是他回来了,有时候我清清楚楚意识到这 一点,那时我心头压着一种很像懊悔的感觉。),而有时,另一种幻想则是想象我 死了。我强迫自己想象他离开了这儿,回到西雅图,结婚生子。想到这里,我发现, 与其重新过他回来之前的那种生活,还不如死掉呢。 我父亲说,“那块地真好。” 我往右看了看,不过我们已经过了那块地。我说,“沃德·拉萨尔的地?”沃 德是肯的二表弟。 “地里收拾得真整齐。” “我看见你把纱布从伤口上拿掉了,爸爸。看上去.伤口长得很不错。” “让伤口透透气。” “今天或许能这样。不过你不想露着伤口开联合收割机,是吗?家里还有抗菌 药膏吗?” 他没搭腔。 “我们可以弄些药膏。” 认为杰斯永远不会结婚的想法挺傻。他可不想像洛伦那样生活。 “你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什么?”” “你怎么了?那辆半拖车经过这儿,你刚才那样子就像是吓得要跳起来。” 我甚至连半拖车都没看到。 在过去五天里,我的思想真是经历了不同一般的发展。我从杰斯身边走开,低 头弯腰穿过玫瑰丛,疾步朝家走时所感到的那种力量,我仍然记忆犹新。我当时想 让我们俩疏远些,我的确感到和他在一起呆够了,全身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并 没有真正感觉到幸福或狂喜,倒不知怎么的觉得这一切都结束了,而且是该结束的。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甚至没谈到将来。而从根本上说,我们那天的所作所为, 是过去关系发展的一个高峰,仅仅是过去关系发展的一个高峰。 我发现那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对于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要的东西,我 如今又强烈地渴望起来,我不明白我怎么会为此而吃惊。 我发现自己在质疑对杰斯的种种回忆,想从中理出能和他的感情和计划有关的 线索,我不明白我怎么会为发现自己这样做而吃惊。对他的感情和计划,我知道一 些。他正像他告诉我的那样--不安分,让人畏惧,在他或许称之为美国式的贪婪 和东方式的淡泊之间访惶不定。我知道杰斯在干些什么,然而突然间,他的所作所 为都成了谜。 我不明白当我发现一切都改变了的时候,为什么会感到吃惊,因为回首往事, 我确实是刻意去促成这种变化的。 我吃惊地发现自己老是想着这些事,而这些事一起涌上心头。表面上,我似乎 在不停地自言自语,不断地教诲自己或告诫自己,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作比较, 绞尽脑汁地想着杰斯的各个方面和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煞有其事的样子,似乎我真 有什么事要决定。 爸爸说,“那个被称为空间站的东西要运行在这个地方的上空。” 我说:“什么?” “那个就要落下来的东西。它一直就在这儿运行。我告诉你,它落下来的时候, 可不是个一般的东西。” 我往我们正经过的一块地膘了一眼,地很平坦,没有树篱笆,我想了想关于陨 石和太空舱的事,在太空里,那些东西光芒四射,落到地上后,又砸出一个一个的 洞。我感到自己由于害怕,心跳了一下。我想,是因为听到他的说话声,我才这样 的。我说,“别担心那东西。你可以把它拖到你那儿去。”他转过大脑袋,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说,“那不过是个玩笑。爸爸。” 他说,“实际上是人们自己不小心。他们没尝过厉害,所以他们漫不经心。” 我说,“爸爸,你没法去当心太空舱。那些部件太重了。” “他OJ对整个东西都不在意。那些部件不该掉下来。那玩笑挖苦的是他们,不 是吗?” “我猜是的。”过了片刻,我说,“我想今天会凉快些。”我们从货运通道旁 的登高电梯边开过,进了派克镇。主街尽头的第一家办公室就是按摩师诊疗所。我 把车开到屋檐下的阴影里。我下车时,父亲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沿主街走走。等我回来后,就开车到派克匹克饭店吃午饭。”他不高兴 了。我说,“我不想呆在车里。里面热得可怕。” “你还没回来,他们就替我按摩好了,我该怎么办?我得等你。” “办公室里有空调。你就和罗贝塔聊聊天吧。” “你等等。你可以改天逛商店嘛。” “那么,我就在派克匹克和你碰头。” “我不想在这么热的天走到那儿。” 街那端的银行大楼上有只钟,我眯着眼睛朝那儿看了看J点12分,87度。“爸爸, 这离派克匹克只有一个半街区远,天也没那么热。走一走会对你有好处。”这场谈 话令我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我身上穿了一件紧身褡似的。 “你等着。我想坐车。” 我朝按摩师诊室那儿扫了一眼。接待员罗贝塔·斯坦利就在门里边,看着我们 争执不下。我说,“爸爸,我要是在这儿等,会感到无聊。我没带书、杂志或别的 什么。”我厌恶自己声音里渐露出的乞求的腔调。几天前,我感到一种要告诉别人 如何如何而不是被人吩咐的力量,现在这种力量到哪去了? 那个乞求的口气让父亲来了劲,他稍稍抬高了嗓门,“你等着。” 我回到了车上。因为罗贝塔·斯坦利在场,我才这样做。爸爸转过身,迈着沉 重的步子朝门那儿走去。罗贝塔从桌边站起来,替他开了门。他进门后,罗贝塔又 略站片刻,冲我一笑。我挥了挥手,她也朝我挥挥手。我重重靠在车座上,座椅发 出吱吱嘎嘎的响声。罗贝塔是个要命的饶舌妇,斯坦利一家肯定会听说此事。我不 愿意去想人们会怎样看我们月p些想法是什么,是反对,嘲弄,甚至是同情或喜爱, 这无关紧要,我根本不愿想人们会有什么看法。 我隐隐约约感到我可能在派克镇见到杰斯·克拉克。他们家要是缺了什么东西, 经常是他到镇上去购物,他已习惯把采购食品的活儿全都包下来,因为哈洛德和洛 伦都不记得照顾他食素的习惯。我想,就是能看到他在人行道上溜达,从远处望望 他,看看他融入周围景物的身影,能这样我就觉得不错了。他是熙熙攘攘的行人中 的一员,不过他体形高大,我还是能认出来的。他没露面,但想到他,我心头响起 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我沉浸于这些心声中,在车座上把身子往下滑了滑。往下滑滑, 稍稍放松之后,我清醒了一些。便闭上了眼睛。 爸爸点了正套的特色热餐--蘸肉汁的烤牛肉,土豆泥,罐装扁豆,冰淇淋, 三杯咖啡。我要了抹着烤乳酪的罗马正餐面包,土豆片,腋黄瓜和一杯可乐。我们 面对面坐着。我看到他在盯我的盘子。他说,“你就吃这点东西当午饭?” “不知怎么的,我不饿。” “哼。” “你真不该把那些都吃了。太多了。天又热。” “你先前说,天不热。” “爸爸,你要是多锻炼锻炼,会感觉好些。你沿着主街从按摩师那儿走到咖啡 馆,这并不麻烦。” “我可以走这段路。可我不想走。我这辈子走的路够多了,我现在想坐车。” “哈德逊大夫和你说过锻炼的事吗?这很重要--” 他挥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希望由于你自己的过错而把驾驶执照给没收了。” 他喝了口咖啡。“你不该那样对我说话。我是你父亲。” “我尽力对你表示尊敬,爸爸。” “你努力得不够。你以为,我把农场给了你们两个丫头,你们就不必再讨我欢 心了。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不是这样的,爸爸。我们正尽力对你好。”我微微一笑。“你要知道,你不 好相处。” “我不喜欢人们懒懒散散,也不喜欢他们漫不经心的样子,经营农场不是件容 易的事,这得吃苦耐劳。” 我脸上仍带着微笑。那块三明治还搁在盘上,我很想吃下去,不过我没动它, 我鼓起勇气说,“我想你不该说我们懒懒散散。不管怎样,我觉得你对我们没有表 示过什么尊重,爸爸。我想你从没按我们的观点去想过问题。” “你这么想,哈?我劳累了一辈子,为你和你丈夫挣了个好地方过日子,不管 年景好坏,你们都能住好房子,收入也不错,你以为我就该什么事都不干,考虑你 们的--你刚才叫什么来着--你们的‘观点’?” 我感到自己的脸一直红到了发根,我把盘子推开。“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处得下 去,爸爸。我不想对着干。别和我对着干,好吗?” “你要知道,闺女,我从来没这样和我父亲说过话。我不该对他评头论足,也 无权指责他做事的方式。让我给你讲一个过去的故事,或许你能从中明白你该感谢 什么。” “好吧。”我微微一笑,样子像个疯子。 “有一家人,他家的农场就在我家南面。那老头子比我爸爸的年纪都大,他和 儿子一起来到这个地方,排干了地里的水。他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大概十二岁时得 了小儿麻痹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没上学。唉,从我能记得他那个孩 子时起,他两条腿就是瘫的,不过,他没呆在屋里,没有。老头子让他出去,叫他 犁地,犁沟要和别的孩子犁得一样直。他还抽他,这是要让他明白他除了靠自己之 外,没有任何出路。家里还有一双儿女,一个长到十六岁就离家了,她用打手、监 工这类五花八门的字眼称呼她的父亲。不过,事实是,那儿子做了他份内的活,并 因此树立了自尊。而老头子要的就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为此树立了自尊,那正是他需要的?” “我看见的!”他开始喘粗气了。 我说,“好的,爸爸。好的。我不想惹你生气。咱们到超市去吧。你需要些咖 啡,我也需要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些造房子的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你们两个姑娘该听我的话。” “我们会再加把力的,爸爸。” 坐在那儿,看着他,按他的方式看问题,这不是难事。说到底,我们这些人配 得到什么呢?他站在那儿,怦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供给之源,没有他,也就没有了这 一切,没有他,也就没了我们这些人。我想起自己那些忘恩负义的念头,和让他安 守本分时所感到的那种惬意,此时,我感到浑身不安。他说话时我就有这种感觉。 诚然,我不该谈论什么“我的观点”,这么做很傻。一旦父亲断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的观点也就无影无踪了。现在,我甚至记不起来我有什么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