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走进“克尔维特”(美国的一个汽车品牌,这里指用此品牌命名的会议室— —译者注)时,查德? 皮尔逊正在用红色和蓝色的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会议议程。 “克尔维特”跟我见过的其他会议室一样,有巨大的会议桌(只不过是高科技设计 师们青睐的黑色,而不是深棕色),宝利通免提电话像只黑寡妇蜘蛛一样立在桌子 中间,还有一篮水果,一只小冰桶里装着软饮和果汁。 我在长长的会议桌边找了个座位坐下,查德飞快地对我眨了眨眼。会议室里已 经有几个人了。诺拉? 索莫斯坐在桌首,戴着老花眼镜看文件。眼镜是黑框的,连 着眼镜链,链子就挂在她脖子上。诺拉不时向查德——她的抄写员——低声说话,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 我边上坐着一个灰头发的男人,他穿着蓝色特莱恩polo衫,一直在一台Maestro 手机上敲字,也许是在写电子邮件。他很瘦,却有个啤酒肚,皮包骨的胳膊和肘关 节从短袖T 恤里戳出来。一绺灰色刘海,鬓角留得出奇地长,大大的红耳朵上架着 一副双光眼镜。如果他穿的是别的款式的衬衫,大概会在口袋里放上防水塑料袋 (Pocket-protector, 一种放在口袋里防止圆珠笔或钢笔漏水的塑料袋。这是美 国人心目中技术狂人的标志性特征之一,他们恨不得把一切生活用品与工具合二为 一——译者注)。看上去他就像是惠普计算器时代的旧派工程师,除了技术外对什 么都漠不关心。他的牙齿很小,而且发黑,像是嚼烟所致。 这个一定就是老前辈菲尔? 布加林了。听了莫登对他的描述,我似乎觉得他应 该还在使用鹅毛笔和羊皮卷。他一直偷偷摸摸、紧张不安地偷瞟我。 诺亚? 莫登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会议室,既没有跟我打招呼,也没有搭理其 他任何人。他远远地在桌尾坐下,打开了他的笔记本。又有一些人说笑着陆续进来, 现在房间里大概有十几个人了。查德写完了板书,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我边上的空位 子里。他拍拍我的肩,说:“真高兴你能加入我们。” 诺拉? 索莫斯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好,现在我们开始吧。有 些同事还没有见过我们的这位新成员,那么,首先,我向大家介绍一下——亚当? 卡西迪。欢迎加入。” 她把她红色的指甲挥向我,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我谦虚地微笑着欠了欠身。 “我们很幸运能把亚当从怀亚特公司偷来,他是Lucid 项目主要成员之一。我 们希望他会把他的魔力带到Maestro 来。”她快乐地微笑着。 查德往两边看了看,仿佛是在泄漏什么秘密似的开口说:“这个坏小子是个天 才,我和他聊过了,我证明你们听说的都是真的。”他转向我,蓝色的眼睛睁得大 大的,握了握我的手。 诺拉继续说:“我们都很清楚,Maestro 项目现在四面楚歌。特莱恩上上下下 都有反对我们的人,在这儿我就不说名字了。”有人在低声笑。“现在公司给了我 们一个最后期限,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给戈达德先生本人做一次演示。我 们必须借助这次演示说服他保留Maestro 生产线。这次会议不是成员工作最新动态 汇报,而是一次检查点会议(专业术语——译者注)。现在是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刻, 敌人想把我们送上电椅,而我们正在请求缓刑。大家清楚了吗?” 她胁迫地环视四周,看见大家顺从地点头。她转身拿起紫色的记号笔狠狠地把 议程上的第一项划掉了。接着又转过身来,递给查德一叠钉好的纸,查德把它们传 给大家。纸上写的内容像是某种说明书、产品定义或是产品协议之类的东西。卷首 本来可能有产品的名字,不过已经被删掉了。 “现在,”她说,“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我想让大家做个练习——做个演示。 有些人可能了解这份产品协议,如果有人认出了其中描述的产品,请不要说出来。 我们要给Maestro 注入新血液,所以我希望现在大家能跳出原有的框架,换一个视 角来思考。现在我想请刚加入我们的明星来看看这份协议,然后说说他的看法。” 她紧盯着我。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傻乎乎地问:“我?” 她微笑着答道:“你。” “我的……看法?” “没错。通过还是不通过;是否批准这个项目。这个提案能不能通过就由你, 亚当,来决定。告诉我们你的想法,是该进行下去还是立刻终止?” 我的心一沉,开始怦怦狂跳。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但是读着读着,我感觉 脸上直发烫——我根本读不懂!我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会议室里静 极了,一些小噪音更让我紧张不安:诺拉不时地拔下、套上笔帽时发出的咔哒声; 她把笔拧来拧去发出的嘎吱声;有人在玩儿插在美汁源苹果汁盒上的小塑料吸管, 插进去又拔出来,吱吱作响。 我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努力不表现得手足无措,尽管此时我的确 是觉得手足无措。里面有些关于“市场细分的分析”和“市场机会大小的粗略估计” 等的冗长费解的话。天哪,天哪!《危险》智力竞赛节目里那让人头疼的音乐在我 脑子里阴魂不散。 嘎吱,嘎吱。吱吱,吱吱。 “好了,亚当?通过还是不通过?” 我又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深感兴趣和开心愉快的表情。“我喜欢它!”我回答, “这个设计非常聪明。” “噢。”她说。有人在小声笑。肯定有什么不对。我猜我答错了,但是现在已 经来不及改了。 “是这样,”我说,“只看产品定位的话,显然很难做出更多的评价——” “眼下我们只知道这么多,”她打断我的话,“怎么样?通过,还是不通过?” 我只好即兴发挥:“我一直笃信大胆创新。这个项目激起了我的兴趣,我喜欢 它的波形系数、手写识别设计……加上使用模型和市场机会分析,我会把这个项目 继续下去,至少继续到下一个检查点。” “啊哈!”她半边嘴巴往上一扬,坏坏地笑了:“想想看,我们丘珀蒂诺(Cupertino,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西部的一个城市。苹果公司的一个研究中心设在这里——译者注) 的朋友们甚至不需要亚当的高见就通过了这枚‘臭弹’。亚当,这是苹果公司牛顿 掌上电脑的产品说明。丘珀蒂诺扔下的‘重磅炸弹’之一。他们耗费了超过五亿美 元进行开发,然后,产品诞生,令他们每年损失六千万。”更多人笑了起来。“不 过它显然是给一九九三年的《杜恩斯比利》(Donnesbury ,美国著名的讽刺连环漫 画——译者注) 和名嘴杰伊? 里诺提供了不少素材。” 大家的视线都从我身上转开了。查德在咬自己的口腔内侧,神情凝重。莫登则 仿佛在神游太虚。我想扯烂诺拉? 索莫斯的脸,但是我忍住了——我输得起! 诺拉环视会议桌,目光挨个落在在座人的脸上,眉毛高高地扬起。“这里我们 学到了一课:永远要深究本质,要拨开市场宣传的重重迷雾,看到中心实质,就像 只有翻开引擎盖才能看到汽车的真正问题所在。相信我,两周后我们向Jock? 戈达 德演示之后,他也会看到引擎盖下面的真相。大家要铭记于心。” 大家都礼貌地笑了。所有人都知道,戈达德满脑子想的都是齿轮,是个汽车迷。 “好吧,”她说,“我想我已经把我想说的说完了。让我们继续。” 我暗想:是啊,让我们继续;欢迎加入特莱恩;你已经说完你想说的了。我感 到心里空空的。 我到底把自己卷到什么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