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弗伦用厌恶的神情看着卡西亚。“你的话很伤人。” 卡西亚叹了口气,她强迫自己耐住性子。与法国南部的闲情逸致相比,家里的 一切都让她难以接爱。“对不起,弗伦,我真的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想说……” “我听到你在说什么,谢谢你,你已经找回昔日的你,卡西亚,我的母亲去世 了。我为此非常伤心,我无法接受你话里的含义……” “弗伦,我并没有任何含义在里面。我明白你很伤心,我不过说了句,‘你现 在失去母亲比孩提时代失去母亲要好过一些。”你不会明白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失去 母亲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你不是常常向我描述你的心清吗。”弗伦冷冷地说。 卡西亚尽可能地让自己宽容些。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问道:“你父亲 想不想到家里来住段时间?” “我想他不会。不过我会征求他的意见。葬礼之后,他可能会来小住几个月, 不过他很忙,要为下学期的新生做准备,还有其它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工作才是最 好的治疗。” “是的,我同意。”卡西亚说完很快便离开了房子。她不想再讲出任何让弗伦 不开心的话。 随后几个星期的日子很不好过。弗伦始终抑郁不乐。戴斯蒙德虽然拒绝了弗伦 天妇邀请他在家里小住的提议,但是葬礼后的差不多三个星期,他一直住在弗伦家 里,更增加了家中压抑的气氛。戴斯蒙德先生有胃溃疡,需要安排特殊的食谱。他 对卡西亚说,他喜欢散步,这就意味着每天卡西亚带着孩子们和猎狗去散步时总要 有他在他身边,卡西亚惟一能够躲避戴斯蒙德的机会也被剥夺了,孩子们趁着大人 不开心的时候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刚好为戴斯莱德提供一个绝好的说教机会,他不 断地向卡西来阐述应如何管教子女。 亲人去世之后,总有一些令人伤心的善后事宜要做。比如整理遗物;处理她的 衣物;帮助戴斯蒙德写信,帮他谢谢方方面面表示提供帮助的感情。戴斯蒙德宁愿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承受这一切。只有一次,卡西亚撞见戴斯蒙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 绪。当时,戴斯蒙德待在客厅里,卡西亚刚好路过。她发现戴斯蒙德正将埋在双臂 里哭泣。出于本能,卡西亚走到戴斯蒙德身边。搂住他的肩头,想去安抚他。不料, 戴斯蒙德被吓了一跳,他不想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他人,于是他谎称自己是患了重 感冒,颇为难堪地将卡西亚打发走。卡西亚从此彻底明白弗伦的行为基因来自哪里。 在弗伦眼里,卡西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合他的心意。孩子、房子以及工作的 繁重会让他时常大动肝火。虽然卡西亚对弗伦的脾气极为不悦,她依然和言悦色地 向弗伦指出,如果弗伦愿意,她本可以和弗伦共同承担起诊所的工作。弗伦当即表 示卡西亚不知天高地厚,然后气呼呼地离开了家。卡西亚理解弗伦刚刚失去母亲的 悲伤,但仍然难以忍气吞声。 那天,弗伦回来之后对卡西亚说,他已经厌倦了卡西亚如此牵挂自己的事业, 而从不考虑如何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卡西亚终于按捺不住地发火了,每当卡西亚 在生活中遇到难题她总会向鲁伯特求援,这次也不例外,卡西亚决定动身去布来顿 探望鲁伯特。 卡西亚在电话里和鲁伯特敲定见面时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而且,我也想 散散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倒也不是,”卡西亚笑了,“消息本身是蛮有意思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散心,亲爱的,我当然欢迎你来,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吧。” “不,就我一个人。这个消息比较隐密。” “秘密有趣!听起来不错,看来,你终于下决定勾引我了。” “鲁伯特,像我这又老又丑的女人,怎么可能引诱你。” “亲爱的,你才不是又老又丑呢,来吧,我请你吃午饭。” “不,鲁伯特。我请你。” 火车呕当呕当地驶向布莱顿,年轻时的卡西亚曾经多少次梦想着这一天,期待 着自己长成光彩照人的少女,期待着邀请鲁伯特共进午餐或晚餐,期待着鲁伯特向 她表达狂热的爱情,请求她留在他身边。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然后,他们会在 豪华酒店租一个房间…… 卡西亚一边和鲁伯特吃着肥美的大虾,喝着上好的美酒,一边向他进述年轻时 的梦想,“我本想学你去个好一点儿的地方,”卡西亚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消息。” 这会儿,卡西亚又继续着她曾经有过的梦想,说道:“我曾经爱过你。爱得很 深。” “你是说已经不再爱我了?” “当然不是。不过显然已经不同于以前。” “为什么要说显然?是我不再有吸引力,不再性感了?” “都不是。”卡西亚笑了。“因为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我们每个都不再年轻。” “婚姻并不能阻挡一段美好的婚外情,”鲁伯特用那双蓝眼睛极认真地看着卡 西亚。“越是禁止就越甜。当然,我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己。” “我知道,”卡西亚有些慌乱。“可是,我的婚姻很幸福。” “希望你是幸福的。”鲁伯特伸出手,颇用心地抚摸卡西亚的面颊。 “这几个星期大过压抑了,戴斯蒙德下个星期就走了。他一定会回家去,所有 的压抑将烟消云散。当初你建议我嫁给弗伦。你是对的,这是一场理想的婚姻,我 照你们的话去做,结果… “你的决定当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的忠告?”鲁伯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十分关注地看着卡西亚。 “你的意见一向对我影响很大。要知道,你的话很有份量。” “但这并不是你决定嫁给弗伦的惟一原因,对吗?” “当然不是惟一的原因。”卡西亚突然间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布鲁特。她不想 让布鲁特背上的心理负担,“别傻了,我当初是让你指点迷律。你知道我和弗伦是 最般配的一对。是你告诉我,生活中有比我的理想更重要的东西,告诉我应该对孩 子负责。” “上帝,你记得我的每一句台词。”沉默了许久,鲁伯特说道,“希望弗伦会 善待你,珍惜你。” “真有意思,这句话……”卡西亚没再说下去。 “怎么”? “前几天,哈里也讲过这句话。” “你竟然能和哈里友好地交谈?真不敢相像。” “鲁伯特,我和哈里已经是好朋友了,至少,我们彼此以礼相待。” “这场彬彬有礼的对话是在哪里发生的?” “法国”。 “法国!你们两个怎么会去法国?” “是希希里,还有班尼迪克干的好事。他们经常去那座漂亮的别墅度假。” “真是虚度光阴。想不到弗伦也会这样。” “弗伦没有去。” “明白了”。 “你还没有完全明白。”卡西亚说。“这一切都和我即将宣布的消息有关。很 抱歉有及时告诉你。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实在没有合适的机会。” 卡西亚将遗嘱的事情告诉了鲁伯特。鲁伯特的反应只是感到惊奇,甚至有些迷 茫,继而便开心了。接下来正如卡西亚所预料的,他开始站在卡西亚的立场上为她 考虑。 “弗伦反应如何?” “挺高兴的。” “这笔钱数目不菲。”鲁伯特很冷静。“你需要投资顾问。” “我已经从班尼迪克那里得到了一些建议。” 鲁伯特认真地看着卡西亚,他说:“列奥娜拉是个好人,她知道你最需要这笔 钱。” “不错。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一大笔钱,是以信托基金的形式留下来的,估计 当初是为了防止她将所有财产赌光。我也不想追究得太过详细。” “你对理查德讲了?” “讲了,他人很好。从他讲话的语气来看,他可能认为这笔钱不会数目很大, 我也不好意思和他交谈。” “你做得对,谈论金钱是很没风度。相信你祖母会赞成这个观点,可怜的弗伦 夫人。” 卡西亚笑了,“没错,每次一提到钱,她都会把声音降到最低,视金钱如粪土。” “比粪土还不如。” 卡西亚开怀大笑,几个星期的压抑,弗伦的郁闷,突然间变得不再重要,卡西 亚伸过头去吻了鲁伯特。“你总有办法让我开心。” 主菜端上来了。是烤龙虾。卡西亚和鲁伯特随意聊着孩子们的近况,鲁伯特最 近喜欢上了一位少女——一位叫做阿黛的红头发舞蹈演员。之后,鲁伯特向卡西亚 :“你自己对这笔钱有什么想法?我是指长远来讲。” “还不知道。”卡西亚故作漫不经心。 “你可以继续你的医学事业。” 卡西亚惊呆了。鲁伯特替她讲出了她不敢想、不敢讲的心里话,一直以来,她 充满恐惧地将这个念头关在门外,不允许自己有哪怕只是一点点这个念头。“我不 可以,鲁伯特。” “为什么,亲爱的?为什么不可以。列奥娜拉留给你这笔遗产的初衷就在于此。 她是想还你自由。让你去所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卡西亚呆呆地望着鲁伯特。他的辩词听起来好像有充分的依据。“她亲口对你 说过这些,是吗。鲁伯特?”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她有哪些安排。但是,这笔遗产的意思是显而易见的。 好了,你现在有钱了,完全有能力找回你的梦想,而你却裹足不前。上帝。你想怎 样处理这笔钱?去买衣服,买一切想买的东西?” “不是,当然不是。”卡西亚被鲁伯特的激动吓呆了。 “对不起,宝贝,我讲得太多了,我只是太关心你,关心你的一切。我一直是 这样。” “我知道。”卡西严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立兹,回到她第一次遇见鲁伯特那段奇 妙、浪漫的时光。 那是鲁伯特随团前往立兹剧院演出,借机拜访卡西亚的父亲。当天晚上,他坚 持邀请卡西亚的她的父亲共进晚餐。那一年,卡西亚十五岁。她换上列奥娜拉最近 买给她的有白色飘带的精纺裙子虽然裙子略有些短,但仍然令她显得时髦成熟。 鲁怕特坚持为卡西亚斟上一杯酒,说:“会对你有好处的”。闲谈中,卡西亚 得知,鲁伯特和父亲同在一所学校上学。鲁伯特曾经受流氓欺负。被年长几岁的父 亲搭救,从此成为好朋友。他曾经帮助操办父亲的婚礼,后来,因忙于在鲁伯特看 来并不成功,而在卡西亚眼中相当辉煌的事业,渐渐与父亲失去了联络。此次来立 兹上演高尔斯华绥的“社会主义”剧目《公民》,他担当主角,扮演一名小职员, 为了爱情伪造支票,最后银陷人狱。“ “当然,剧中的人物比我年轻。”鲁伯特朝卡西亚笑了,“你一定认为我是个 老头子。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我还是得到了这个角色。” 在父亲的反对和鲁伯特的坚持下,卡西亚正在品尝第二杯酒。她的胆子大了许 多。她笑着对鲁伯特说:“我一点不觉得你老。事实上。你看上去非常年轻。” “邓肯,你的女儿真讨人喜欢,你一定非常以她为豪。” “是的,非常骄傲。”父亲和鲁伯特两个人坐在那里,微笑着欣赏着卡西亚, 那一刻的情景令卡西亚永生难忘。她一辈忘不了自己如何沉浸在被两个男人同时欣 赏的自得之中。一位是她的父亲,一位是出色英俊的陌生男子。在摇曳的烛光下, 在酒精带来的微微眩晕中,卡西亚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眼中看到自己性感的震撼力。 “我们可以去看你的演出吗?”卡西亚问。 “不胜荣幸,”鲁伯特说。“我们演出三个星期,每周上演一个剧目,请你一 定来,我最喜欢《窈窕淑女》。” 卡西亚异常兴奋地惊呼:“你们还演出《窈窕淑女》。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部戏。 我猜你一定扮演傅雷迪。” “我亲爱的卡西亚,你太高看我了,我哪里能演傅雷迪。我扮演希会斯教授。 说实话,我对这个角色相当投人,相信如果有戏剧评论家看过我的演出,一定会赞 赏有加。” “如果他胆敢不予评论,我们就写匿名信给他,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邓 肯问鲁伯特。 “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头痛。我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房东太太,估计这会儿她又 挥舞着擀面杖等我回去呢,真不明白她怎么会接纳我们这样的房客。我房间的墙壁 上,写满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比如不准吸烟,不准喝酒,不准狂欢,早餐七点半 开始——还有什么事情比早起更痛苦吗?下午茶六点钟开始,迟到五分钟者视为自 动弃权,晚上八点至九点是洗浴时间,但是要提前预约。” 卡西亚觉得,鲁伯特和班尼迪克有许多相似之处,每个人都魅力十足,风趣诙 谐。正在这时,父亲讲了一句话,令卡西亚激动万分。 父亲对鲁伯特发出邀请:“你来家里住吧。别争了,家里地方很大,你一定要 来,已经很久没来过客人了,我们真心欢迎你,是吗,卡西亚?” “是的,是真心的。”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是快乐的,卡西亚很快便发现,鲁伯特不仅拥有男人的魅力, 而且性情随和,既有趣又可爱,极易相处。每天早上卡西亚下楼来用早餐时,鲁伯 特已经坐在餐厅里。他总是极有礼貌地向卡西亚问好,并且站起身,微笑地用那双 蓝眼睛注视卡西亚。卡西亚曾偷偷对他说,既要学习又要照顾父亲是件很辛苦的事 情。因此,鲁伯特总要问上一句,头天晚上的功课是否完成得还算满意,他总要将 前一天晚上演出时发生的笑料讲给卡西亚听,比如有演员错过场上提示,一幕原本 可以推向高潮的场景被迟到的观众破坏掉了,等等。每天卡西亚放学回来,(她已 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家了。这几个星期,她几乎都是狂奔着往家赶,再不像从前那 样拖拖拉拉地在街上磨蹭),总会遇到鲁伯特在家。鲁伯特会为她沏上一杯茶,听 她讲学校里的故事。 卡西亚和父亲去观看了鲁伯特主演的《公正》,卡西亚认为鲁伯特将剧中人物 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当地报界却经批评鲁伯特“演技平平”,令卡西亚很是气愤, 第二周上演契河夫的《樱桃园》,鲁伯特演罗帕金。观看演出的观众明显少于上周, 而评论界的评价却好很多。 鲁伯特深夜演出回来时,卡西亚通常已经睡了,他们从没在夜深人静时见过面。 然而,有一天晚上,卡西亚睡不着觉,于是就下楼为自己弄了一杯可可。正在这时, 鲁伯特回来了,正好走进厨房。 “很难得在月光下相见,卡西亚。给我也弄杯可可,好吗?”鲁伯特问。 卡西亚很开心地为鲁伯特沏了一大杯可可,俩个人坐下来边喝边聊。 聊了很久,鲁伯特遗憾地说:“我非常愿意就这样和你聊上一个通宵。但是你 父亲会不高兴的。” 鲁伯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依然坐在原地 的卡西亚,卡西亚穿了一件破旧的睡袍。早知道会碰上鲁伯特,她一定会换上列奥 娜拉买给她的那件漂亮的真丝睡袍。鲁伯特给了卡西亚一个飞吻,然后,他又走回 了卡西亚面前,轻轻地在卡西亚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真美,你为我的一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鲁伯特说。 卡西亚独自呆坐了很久。她在回味刚才的一刻,回味她与鲁伯特之间的每一个 细节,每一句交谈,每一个微笑;回味鲁伯特用他深沉、温柔、赞许的目光探寻卡 西亚的眼神以及她内心的冲动,回味鲁伯特的一吻在她心底激起回响。终于,卡西 亚慢慢爬回楼上,经过鲁伯特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卡西亚依然久 久无法入睡。 那一晚之后没多久,鲁伯特便离开了立兹。他偶尔会写信过来。一次,他在信 中说,在卡西亚的建议下,他拜访了列奥娜拉。列奥娜拉十分好客,并邀请他出席 鸡尾酒会。鲁伯特在酒会上见到班尼迪克和理查德,对他们抱有相当的好感。又过 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鲁伯特又来信表示,他即将赴曼彻斯特上演《威尼斯商人》, 忠心希望邓肯和卡西亚能前去探望他。 邓肯父女买好戏票,甚至预订了演出当晚的酒店——演出结束后已是深夜,来 不及赶回立兹。可是就在剧目上演的当天早上,邓肯的偏头痛严重发作,医生表示, 在这样的状况下,患者必须绝对卧床休息。 演出结束后,卡西亚和鲁伯特一起在曼彻斯特用晚餐,卡西亚平静地向鲁伯特 解释:“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但是,他们不会为你担心吗?” “不会,父亲服用了催眠剂,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菲丽丝会以为我住在 朋友家。” “我不知道该不该成全你的诡计,不过,你冒着这么多的风险专程来看戏,我 很感动。” “我是来看你,而不是为了这场戏,”卡西亚坚决地纠正鲁伯特。“你的表演 棒极了。不虚此行。” “你是个很有韧性的女孩子,是吗?学业还好吗?有没有想过将来?” “不好。”卡西亚按捺已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一边哭,一边告诉鲁伯特, 她是一个有抱负的女孩,而在学业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下,她已经吃不消了。父亲的 脾气十分暴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卡西亚不能保证每天晚上为他烧饭并且负担起照 料家务的责任。 鲁伯特用心地递过一条手绢。他说:“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你需要我帮助,或 许我应该向你的父亲讲明你的困难。” “他不会听的,而且,他也不想让我学医。他觉得我现在就应该辍学,转去学 作秘书。” 鲁伯特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在你坚定不移的理想和你父亲不容争辩的目标 发生冲突时,我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十五年后,当我老得走不动路,疾病缠 身时,我会说‘去把贝里奇医生请来,她能医好我的病。’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 “不要这样高高在上地对我讲话。”卡西亚猛地愤怒了。“我已经长大了,我 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任何人休想阻止我。” “告诉我,卡西亚。你是不是认为我老得很?” “没有。我从没把你和父亲归在一个年龄段里。再说,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两 个人——”只要两个人怎样?“鲁伯特的声音十分轻柔。 卡西亚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涌到头部,她的脸涨得通红。她吞下一大口酒, 然后说道:“没,没什么。” 有很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然后,鲁伯特显然想缓和一下气氛,他说:“太 晚了,我得送你回酒店。我还是担心万一你父亲发现这件事,他会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 “哦,亲爱的。”鲁伯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如果真的不知道他会说些 什么,证明你依然还是个孩子。” 卡西亚明白鲁伯特的含义,她的内心深处有种近乎神秘的兴奋。烛光照亮他们 之间小小的空间,卡西亚看见,隐藏在她内心的激情荡漾无一余漏地折射在鲁伯特 的眼神里。“我知道他会讲些什么,但是我不在乎,即便——”卡西亚犹豫了一下, 然后勇敢地说道:“即便他的推测是正确的,我也不在乎。”有那么一会儿,鲁伯 特没有讲话。卡西亚知道,鲁伯特在思考,在和她思考同一件事情,而卡西亚已经 做好最最充分的准备。终于,鲁伯特斩钉截铁地说:“卡西亚,你会在乎的,或许, 明天你就已经在乎了。” “不,我不会。不会的。” “那好,我在乎。”鲁伯特依然坚决地说,“我现在就送你回你自己的房间,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护送你回立兹。我会告诉你父亲,让他放心,没有任何事情发 生。”鲁伯特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卡西亚伸出手,“来吧,我们边走边讨论一下你 的未来。” 卡西亚羞得无地自容,她的面颊发烧,她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不该冒然 地向鲁伯特做出暗示,不该让他尬尴。卡西亚迅速站起来,从容地面对着鲁伯特的 目光:“好啊,这个主意不错。” 第二天,鲁伯特到达酒店时,卡西亚正在结账(她从自己的零花钱,又称医学 基金里支付费用)。鲁伯特看上去心情不错。他问卡西亚:“睡得还好吗?” “很好,谢谢你。”卡西亚故意避开鲁伯特的目光,强迫自己的语调从容镇定。 “我们走吧。还能赶上八点钟的火车。” “我认为你没有必要送我回去。”卡西亚的声音愈发冷淡。 “我认为很有必要。况且,我还有话要对你说,昨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未睡, 脑子里全都是你。” “你不觉得乏味吗?” “一点都不,只是有些……担心。瞧,出租车来了。我来帮你拎包。” 他们终于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好了,现在,你要用心听我讲话,不要插嘴, 我不会讲长篇大论,但是我一定要让你明白。这点很重要。”鲁伯特轻轻吻了卡西 亚的前额。“别害怕。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当然,对我来讲它很重要。” 卡西亚的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低垂下目光。 “首先,我要让你知道我是多么地崇拜你,你成熟、勇敢,有一种特殊的吸引 力,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对你讲下面这番话,我对老朋友的女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我利用了你,仅仅因为你的吸引力,因为你的魅力不凡,我便不肯尊重你年幼的事 实,勾引你,卡西亚,我原想……算了,不说了,你应该能猜得出我想干什么。也 许你猜不出,我不太了解,像你们这样小的女孩子究竟懂得。” 卡西亚小心地抬起头,发现鲁伯特正注视着她。鲁伯特的脸上露出痛苦的坦诚, 无助的懊悔,几乎将卡西亚逗乐了,卡西亚又低下头,她说:“其实,我们懂得很 多。我是理科生,知识面很广。” “感谢上帝。”鲁伯特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的行为都是不光彩的。 在我讲过这番话之后,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是多么地痴迷于你。我不想让你的自尊 心受到伤害,要知道,我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拒绝了昨天晚上的暗示。你只有十五岁, 正处于不是特别开心的压力之下,而我却亲吻你,勾引你,我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应该遭到枪毙。我是个坏蛋,我之所以能在昨晚最后的关头控制住自己,是因 为我喜欢你,并且尊重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懂了。”卡西亚说。 “我只想让你看清楚,我是个无赖;想让你知道,不管我的品德如何,我还无 可抗拒地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是不是很可怕?但愿我没有加重你心底的阴影。” 卡西亚突然间精神为之一振。她不再是一名傻傻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 蜕变为令人浮想联翩、充满自信的女人,就连她的声音都变得愈发成熟深沉起来。 “你让我感觉宽慰多了。谢谢你,鲁伯特。如果我再长大些,你的负罪感就会减轻。 然后,很难讲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鲁伯特拉过卡西亚的手。他的拇指在卡西亚的手心里摩挲着。在立兹时,有一 次,他们俩个在公园里散步,鲁伯特也曾像今天这样拉住卡西亚的手,将它举到唇 边。吻了她的手背,只是今天,鲁伯特在卡西亚的手背上吻了好久,然后,又将卡 西亚的手心翻转过来,再次吻了好久好久。卡西亚低头望着俯在她面前的鲁伯特, 她目不转睛地力图将眼前的一切定格为永恒的记忆。鲁伯特终于抬起头,他的神色 异常严肃,异常关注。他说了一句:“哦,卡西亚。” 刹那间,一阵冲动涌上心头,卡西亚的理智被轻易地淹没了。她意识到,一个 梦寐已求的时刻就在眼前,她与鲁伯特的关系远非简简单单地嘎然而止。卡西亚俯 下身,她用双手捧起鲁伯特的脸庞。让他和自己靠得更近些。卡西亚吻了鲁伯特的 嘴唇。 卡西亚感觉到鲁伯特吃了一惊。她本想就此放手,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依旧捧着鲁伯特的面颊亲吻他。很快,卡西亚便感受到鲁伯特在经历一丝小小的变 化。他轻轻地将卡西亚拉近到他的胸前,他更加用力地亲吻卡西亚,他的舌尖在卡 西亚的口腔里忙乱地搜索着。卡西亚醉了,不仅仅是唇与唇碰撞后的快感。在她的 体内,一般暖流在热切地撞击着她。卡西亚紧紧贴住鲁伯特的身体。她渴望得到更 多。就在这时,鲁伯特迅速地放开卡西亚,速度快得令卡西亚来不及反应。卡西亚 看见,鲁伯特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愧疚。 “我真是死有余辜,应该遭到枪击,不,应该用绞刑,用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 将我处死。卡西亚,你一定要原谅我,我”鲁伯特,“卡西亚几乎要笑出来。”别 讲傻话。是我让你这样的——哦,我的上帝……“ 火车缓缓驶入立兹站台。过道上有一个人,死死盯住鲁伯特和卡西亚的包厢, 刚刚发生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他显然被惊呆了。这个人正是立兹公共图书馆馆长, 卡西亚父亲的顶头上司迪万尼斯先生。 接下来的情形可想而知。卡西亚只匆匆向迪万尼斯先生问了一句“早上好”, (迪万尼斯先生对卡西亚的招呼没有任何回应),鲁伯特拦住一辆计程车,他和卡 西亚钻进车子向邓肯家驶去。 父亲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听过这个可怕的消息,他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继而转 为死灰。事情发生几年之后,随着社会经验与学识的丰富。卡西亚再回顾当年的情 景,她才明白,父亲的惊恐出于若干原因。最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这件事情被迪万尼 斯先生发现,(毫无疑问,不出几个时辰,闲言碎语便会传遍立兹市)。其次,父 亲担心周围的人们会如何看待这件事。第三,导致这场可怕事情的竟然是父亲的多 年好友。第四,卡西亚居然对父亲瞒天过海,最后一点才是父亲担心在卡西亚夜不 归宿的那个晚上,她和鲁伯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经过鲁伯特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邓肯先生最后一点的担心被暂时化解了。卡 西亚表示,如果父亲不信任她,可以带她到医生那里验证她的处女之身。显然。父 亲被女儿的坦言惊呆了。但毕竟卡西亚的这番话发挥了强有力的功效,然而邓肯先 生的思想负担依然沉重得行将崩溃。他担心女儿从此背上荡妇的骂名,担心家族从 此失去应有的体面,担心自己会因此丢掉饭碗,邓肯命令鲁伯特立即永远从立兹消 失。鲁伯特本想反抗,但是卡西亚异常冷静地劝导鲁伯特:“你待在这里只会令父 亲的火气更旺,走吧。我了解父亲,过段时间就会没事的。”于是,鲁伯特闷闷不 乐地走了。 卡西亚的祖母特地从家里赶来。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地听完事情的全过程。 眼中充满鄙夷。祖母当即表态,她有必要搬过来定居,以便让卡西亚得到应有的照 顾与监护。另外,祖母认为,卡西亚应立即辍学回家。在她看来,卡西亚早该待在 家里尽女儿的义务。 卡西亚听到父亲对祖母的意见表示认同。她的脑筋飞快转动之后表示,对于祖 母决定搬过来同住,她不参与意见。但是如果父亲和祖母强迫她离开学校,她将不 惜让谣言升级,不惜让全城的人知道,她在曼彻斯特度过了销魂的一晚,甚至让人 们认为她已经怀有身孕…… 父亲命令卡西亚回自己的房间反思。卡西亚知道,这一仗她胜利了。果不其然, 一小时之后,父亲重新将卡西亚招呼到身边,告诉她经过反复考虑,只要学校接纳, 他同意卡西亚继续上学。“只是,这件事情如果张扬出去,恐怕你的同学们会排挤 你的。” 卡西亚并没有遭到同学们的排挤。她那次小小的行为失误也从没传到班主任的 耳朵里。令卡西亚备感惊喜的是,祖母的到来极大地减轻了她的家务负担。老太太 包揽了全部家务,卡西亚有了充足的时间学习。很快,她便重新回到年级优等生的 行列。班主任对卡西亚说,她很高兴看到卡西亚有了这么大进步,并鼓励卡西亚将 自己的目标订得更高一些:“你应该争取拿到医学院的奖学金。好好加油。” 在以后的岁月里,卡西亚常想,她与鲁伯特的那一夜给她的人生带来了不止一 次的转折。 鲁伯特从此成为卡西亚生活中的首席顾问、导师,以及情人般的朋友,每当卡 西亚需要帮助时,鲁伯特便会用他的远见与精明,再加上精彩如诗般的语言指点她。 当卡西亚的父亲与祖母阻挠卡西亚报考医学院的时候,是鲁伯特挺身而出,面红耳 赤地替她争辩,当列奥娜拉写信给邓肯,邀请卡西亚到伦敦生活一段时间,并准备 将卡西亚带入上流社会时——卡西亚的父亲认为,脐身名流的意义远远大于医学事 业——又是鲁伯特耐心劝说卡西亚接受教母的安排。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去尝试一下。列奥娜拉一向对你很好,接 受她的邀请令她十分开心。而且,也能让你父亲高兴一下,这样一来。你们再谈及 你的个人发展时,他的态度就会缓和许多,而且,去接触一下有钱有势的人们也不 是一件坏事。说不定,他们有朝一日会成为你的病人。我敢担保,你在教母家会很 开心的,”看着卡西亚气恼矛疑的样子,鲁伯特忍不住笑了。“有多少女孩子朝思 暮想地盼着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鲁伯特甚至奇迹般地说服了卡西亚的班主任,让她相信卡西。亚有能力将在伦 敦期间落下的功课补回来。鲁伯特的成功,一方面在于他利用了班主任,卡特。怀 特小姐曾经看过由他主演的几部戏,因而对他心存敬慕。另一方面,他一再强调并 渲染卡西亚幼年丧母所经历的种种不幸,从而博得班主任的同情。随着鲁伯特与列 奥娜拉渐渐成为好朋友,理查德亦对他抱有极大的好感,鲁伯特又不失时机地引导 理查德夫妇支持卡西亚求学,让他们来劝说邓肯,直至这对夫妇表示,如果卡西亚 和他们住在一起,她可以安心地在伦敦生活,并且到医学院继续深造。 回顾过去,卡西亚可以清楚地看到,鲁伯特如何不露痕迹地将她从最初极其幼 稚的迷恋中引导出来,最终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持久的、充满爱意与风情的友谊。然 而,最终奠定这场特殊性质的友谊,却是因为一段至今仍然令卡西亚无法释怀的痛 苦经历。 那一年,卡西亚即将十七岁,她依旧痴迷着鲁伯特,依旧挥散不去鲁伯特带给 她的初吻以及生平第一次的性感冲动。一天,鲁伯特邀请卡西亚前往曼彻斯特观看 由他参演的音乐剧,并约好演出结束后共进晚餐。卡西亚很是兴奋。她自认为终于 等到鲁伯特向她倾吐爱意的那一天了,或许,鲁伯特还会带她经历两情相悦的巅峰。 音乐剧一落幕,卡西亚便冲向幕后的化妆间(卡西亚打扮得十分成熟。她身旁一件 列奥娜拉买给她的艳粉色丝制超短裙,设计了一个新发型),一下子扑进鲁伯特的 怀里。 “你演得好极了。出色极了。”卡西亚说,“你看上去更加迷人。我都不知道 该如何抗拒你的魅力。” 卡西亚十分认真地说:“别再抗拒自己的感情。鲁伯特,求求你。”像两年前 在火车上一样,卡西亚伸出手,将鲁伯特的脸庞拉近自己,然着给了他炽热的吻, 甚至没有注意到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嗔怪的声音说道:“鲁伯特,亲爱的,你竟然对我不忠。”卡西亚闻声回 过头,发现走进来的是剧中女主角的扮演者。这是位漂亮夺目的女子,头发乌黑, 一双黑眼睛被涂化得极富戏剧效果,身上的真丝长袍已经解开,一双丰乳坦露无余。 卡西亚吓了一跳,她呆愣了半天,才终于品味出眼前这个女人与鲁伯特的关系 非同寻常,眼前的场景也决非第一次发生。鲁伯特的脸上满是尴尬。卡西亚从鲁伯 特的怀中挣脱出来,飞也似地逃回酒店,在伤心与着辱的吞噬下,卡西亚几乎一夜 未睡。 第二天一早,鲁伯特来酒店里找卡西亚。像两年前一样,他再次握住卡西亚的 手,用他的巧言妙语最终平息了卡西亚心头的怒气,甚至让她原谅了昨晚的尴尬。 虽然依旧很伤心,卡西亚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无论鲁伯特有多么爱她。他 永远只能将卡西亚当作最亲近最宝贵的朋友。 “你是那么圣洁。”鲁伯特说:“而我却是一名花花公子、情场老手。我希望 从你那里得到净化,而不是拖你下水。” 最初,卡西亚极不情愿地认可了鲁伯特的想法。但是很快,她便发现,只有她 才能探究到鲁伯特心中最隐蔽的角落。只有她才能听到鲁伯特的心声,正如只有鲁 伯特才能了解到她的心思一样。她开始为自己的特殊地位感到自豪,并且很快学会 以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待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在鲁伯特的床上和生活中留下痕迹。卡 西亚终于明白,如果当初她也成为这些女孩子中的一员,她将永远地失去鲁伯特。 从很多方面来看,鲁伯特依然是卡西亚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有时候,卡西亚想, 如果心理想学家研究她的案例,其结论一定是,由于卡西亚长期替代妻子的角色照 顾父亲,很自然会对一个父亲式的人物产生情感。但是,卡西亚要说明的是,她爱 鲁伯特是因为他的英俊、可爱、随和以及小小的淘气;是因为他能让生活变得多姿 多彩,其乐无穷;是因为他让卡西亚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性感的强大魅力。在鲁 伯特之后,无论她还爱过、渴求过什么男人,无论她嫁给谁,无论她同谁孕育了后 代,鲁伯特将永远拥有拨动她心弦的魔力,他将永远无可置疑地成为她生命中最为 重要的男人。 卡西亚的思绪终于又回到布莱顿的这顿午餐上,她朝鲁怕特笑了笑,卡西亚感 到双颊发热,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为了这次会面,她特意买了一件深蓝色连衣裙, 卡西亚知道,这身新装将自己衬托得愈发妩媚,“过去的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很多。 你让父亲认可了我对事业的追求,那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为你做 一件大事,我感觉终于等到机会报答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亲爱的……” “不,鲁伯特,不要试图阻挠我。能为你做事,我真的很开心,你曾经说过, 最大的心愿是想自己执导一部剧目,你需要有人为你投资。或许,我现在可以做到, 你曾经扶植过我的事业。现在,让我来扶植你的事业。 “哦,亲爱的,你真是个好人。”鲁伯特的眼中放出奕奕的光芒。“我爱死你 了,非常感谢。你能想到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鲁伯特。”卡西亚的态度十分坚决。“光有想法还远远不够,我要将它 变为现实。答应我,一定考虑我的建议。还是你早就对这个想法失去兴趣?如果是 这样,我也可以换个提议,比如送你一艘游艇……” “这个主意也不错。”鲁伯特边说边探过身子。握住卡西亚的手,将到送到唇 边吻了一下。“谢谢你,卡西亚。谢谢你的建议,谢谢你还记得我的那些梦话。让 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好吗?既然谈到事业,能否让我建议一下,你应该考虑重返医 学界。” “我会考虑的。但是,我真地认为可能性不大。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 “哦,卡西亚,”鲁伯特看着卡西亚,无奈地摇摇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 原先可以不顾一切去实现自己理想的女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子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明白,我是在想,是否应该归咎于自己。 “希希里,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卡西亚说。 希希里正在插花。她转过头,用那双棕色的大眼睛礼貌地。关注地望着卡西亚。 卡西亚心想,希希里一定知道她要讲什么——班尼迪克应该已经告诉过她—— 卡西亚觉得自己很蠢,她将遗嘱的事情告诉了希希里。 希希里说,她其实早就听说,只是一直不想谈及这件事。希希里吻了吻卡西亚, 并且拥抱了她。希希里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卡西亚准备怎样处置这笔 遗产,她还说,班尼迪克可以教卡西亚如何投资,她相信,列奥娜拉一定非常疼爱 卡西亚以及…… “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只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要问这是为什么,总之,一直 拖到现在才宣布。” “弗伦的态度如何?”希希里慢悠悠地问。 “他没怎么说起此事。我们之间还没有交换过看法,至少,还没有正式交换过 意见。他好像……我说不清楚,我感觉他好像有些害怕。” “我猜到了,我是说,我估计到他会害怕。好在,你们有的是时间,他可以慢 慢适应。” “我也这样想。我们还没有计划过如何使用这笔钱。我为自己买过几件新衣服, 仅此而已,已经让我不知所措了。到目前为止,我只想出一个花钱的主意,我可能 为鲁伯特出资制作一部戏。” “真的吗?我的天,这太棒了。你简直就是,他们通常怎么说来着?是天使!” “哪里,只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曾经给过我很多帮助,我也应该在他需要的时 候帮助他。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希希里犹豫了一下。“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不知道弗伦会怎 样想。我是想说,他一向或多或少对鲁伯特怀有妒忌心,而且——” 卡西亚看了一眼希希里,她随即淡淡地讲出一句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我认为这件事情和弗伦没关系。”卡西亚还是第一次讲出这种她原本不敢讲的话。 “毕竟,这笔钱是我的,你说呢?” “当然”。一阵短暂的张口结舌之后,希希里附和道,“那是自然。” 戴斯蒙德返回自己的住处后的第二天一早,弗伦在餐桌上相当不好意思地冲卡 西亚笑道:“对不起,卡西亚,我这些日子的心情不好。” “没什么,弗伦,我能理解。” “希望如此。你一直很容忍我,卡西亚。我一直在想,这房好像有些乱糟糟的, 你觉得吗?” “我觉得蛮好。你不是一直表示,希望房子里的家庭气息浓一些,而不要像你 母亲家里那样过份整洁吗。” “其实,我们应该花点钱改善一下。比如刷刷油漆,弄个中央暖气,房顶也该 修了。我还想将诊所翻修一下。扩大面积,我认为有必要尽快动手。” “好主意,可以用我的——应该说,列奥娜拉的钱。”此时此刻,卡西亚分辩 不清自己心中是种什么滋味。 “我一直认为那是我们共同的财产。” “是这样。”卡西亚终于明白了刚才的心情。那是一种占有欲,一种对金钱不 可抗拒的占有欲。她感到羞愧,而对与自己分享一切的丈夫,她怎么可以如此吝啬,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言,卡西亚急于表现得慷慨大度,她接着说道:“弗伦,你有没 有想过重新买一间诊所?一间大一点的诊所?” “为什么”?弗伦显得很吃惊。 “我只是忽然间有个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在伦敦买一间诊所……” “卡西亚,我的医学事业要靠我自己的努力和学识去争取,我才不想在伦敦搞 一问华而不实的诊所。” “你这样讲话不公平,弗伦,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过去常常讨论城 市人民的问题,我们一直想,帮助那些穷困的人们。” “不,我喜欢待在这里。”弗伦的声音冷若冰霜。“卡西亚,在你眼中,这门 诊所可能过于简陋,但是,我却从中获取极大的成就感。我同样可以帮助那些需要 帮助的人们。当然,你有权力置疑我的想法。” “弗伦,你是在故意歪曲我的意思,我从来不认为这间诊所有什么不好。你的 诊所是一流的,你的病人公认你是一名出色的医生。我只是在想……” “你在想,我应该对漂亮的东西感兴趣。” “你说的不对。” “我认为这是惟一的解释,让我告诉你,我不想接受你的馈赠。好了,我要去 工作了。” 卡西亚看着弗伦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一般莫名的恐惧。 就这样尴尬地过了一个星期,弗伦对卡西亚说:“我初步为这所房子做了个预 算。” “是吗?”卡西亚强装出一副热情的开心的样子。“我本打算亲自做这件事。” “你要照顾孩子们上学,还有那么多家务,忙不过来……” 弗伦从没这样体贴过,卡西亚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她明白,弗伦是在为上次 的发火表示歉意,只是他不想直接道歉。 弗伦从档案夹上取出几页纸张。“你看看这个,换一个房顶,大概要两百镑, 粉刷整座房子,包括里外墙壁,要三百镑,扩建诊所,五百镑。还不错,是吗? “不错。” “卡特。怀特先生的预算最为精确,而且,我们和他是老相识,所以,他说新 的房顶可以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完成。” “你已经让他开工了?” “是啊,还有,莫里斯先生也即将开工扩建诊所。也就是说,我得搬到餐厅里 工作。不过不会太久,如果一切顺利,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将拥有一间崭新的诊所。 卡西亚呆呆地看着弗伦。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们应该详细研究过之后再动工。 “卡西亚,别这样!现在动工有什么不好!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特别是上 个星期,我们谈论过屋顶,谈论过诊所的现状。 “我知道,我是指开工这样事,我本想好好考虑一下。” “为什么?究竟还有什么需要考虑?” “哦,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你就这样单方面做出决定,而且”卡西亚“,弗 伦讲话时异常有耐心,”我刚才解释过了,你很忙,而我又很想让事情进行下去, 另外——我的上帝。“弗伦突然不再讲话。他死死盯住卡西亚问道:”你是因为钱 的问题,对吗?“ “当然不是。 “因为这是你的钱。 “别傻了。我只是认为有必要在做出决定之前仔细探讨每一个细节。 “你决定去法国之前可没同我商量。 卡西亚,你要当心,弗伦说得对,你确实没有征得他的同意,“那件事情不同。 “有什么不同。 卡西亚尽量用轻松诙谐的语调说道:“我们吵了架。我承认了错误,也表示了 歉意。 “不错。”弗伦的声音很轻,但他直视卡西亚的目光却很冷很硬,“那件事情 是错误的,现在,让我们把整修房子这件事情做好,用我们的钱整修我们的房子。” 卡西亚十分后悔,那天晚上,她试图和弗伦做爱。以表心中歉意,然而,弗伦 躲在床上,远远地和卡西亚保持着距离,即便他后来将卡西亚抱在怀里。弗伦依然 一言不发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三个星期之后。房子里已是一片狼藉,房子外面被脚手架围得严严实实,尘土 飞扬。餐厅已经改为临时诊室,病人们成群结队地穿过客厅进入诊室应诊,毫无顾 忌地使用卫生间,认识卡西亚的人还会冒冒失失地去闯进厨房同她打招呼。 维纳宝太太推着轮椅上年迈的母亲走进房里,她对卡西亚说:“搞这样大的工 程,一定很兴奋吧,相信完工之后。这座房子一定很漂亮。” “是很令人兴奋。”卡西亚附和道。 “这年头施工,一定得花不少钱吧。” “我的教母留给我一点钱。你也知道……” “是吗?我懂了,我倒是没想到这点。”维纳宝太太为自己无意间探听到别人 的隐私而显得十分不安。 卡西亚,你究竟为什么要告诉维纳宝,这是教母留下的钱?为什么不让她认为, 这是弗他靠经营诊所赚到的收入?为什么要对她讲,这是你的钱,是你在为修整房 屋支付费用?为什么这样狭隘。恶毒? 卡西亚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什么。有天晚上,卡西亚和弗伦谈到难产问题。卡西 亚对其危险性以及剖腹产手术发表了看法,弗他对此颇为不屑。卡西亚在重新审视 过她全新的自由与权力之后,从中获得了一丝平衡。在充当了多年的医生妻子之后, 她终于有机会可以报复。虽然她的智慧高过做医生的丈夫,她比丈夫更加具备行医 的资格,而在医学领域,她却从来为医生丈夫所不齿。现在,她终于富有得超过了 医生丈夫,她可以轻易买下丈夫无力购买的任何东西。虽然这样的报复并不恰当, 但毕竟是对弗伦的有力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