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卡西亚刚刚熄灯,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筒,心脏在狂跳。她害怕会是詹妮特, 甚至是弗伦打来电话,害怕他们会告诉她,孩子病了,或是丢了,或是房子着火了, 亦或是弗伦出了车祸。 “卡西亚吗?我是鲁伯特。亲爱的,我没赶上最后一班火车,能否让我这个可 怜的流浪汉在你那借宿一晚?” 鲁伯特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着:“这里真漂亮,卡西亚。我好羡慕你。” “是吗?我感到非常内疚。好在——” “你为什么要内疚?傻姑娘,你拥有了那笔钱,列奥娜拉希望你能获得享受, 为了她,你也应该这样做。” “你说得对,我是太傻了,不管怎么样,这栋房子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弗伦的想法如何?他是否不太高兴?”鲁伯特随口问道。 “还好。他最近事情比较多,又来了一名叫莫琳。约翰逊的助手。鲁伯特,有 件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我对这件事情的感觉不太好。” 卡西亚讲了当票的事情,讲了她自己的困惑,“她当年将这只镯子当掉了,我 今天将它买了回来,就是那间靠近哈顿公园的当铺。显然,这只手镯是她的母亲留 下来的,想想看,是母亲的遗物。如果不是穷途末路,她怎么可能连这件首饰都要 当掉?” “亲爱的,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严重。你要记住,她嗜赌成性。她肯定 是又陷人赌局,但又不想让罗勒知道,这和你我当掉我们母亲的遗物不是同一类性 质。” “有道理,可是,如果是你陷人窘境,你还会给我留下那样一大笔钱吗?” “可那是一笔信托。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没办法动用那笔钱。” 卡西亚没有讲话,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思考。“我只是有些不安而已。总 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在列奥娜拉去世之前的那一天,你究竟有没有见过她?” “见过一次。” “在哪儿?在伦敦?” “是的,她来伦敦看医生,希望会有好消息。” “上帝,我要是知道她回来就好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让我们发誓不说出去——” “你们?还有谁?” “我、哈里、还有班尼迪克。她认为你自己的处境已经够困难了。我猜,如果 那次的诊断结果有转机,她就会给你打电话,约你吃午饭,带你去买东西。可惜, 结果并非如此……” “你们好像全都把我当作孩子,这不公平。”卡西亚阴郁地说。 “卡西亚,不是这样。你当时的生活——并不轻松。” “听你的话,就好像我当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卡西亚生气了,“我过去 ——现在都很开心。我很幸福,有美好的婚姻,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栋漂亮 的房子——我完全可以面对列奥娜拉病人膏盲的事实,这太可爱了。我本可以安慰 她、陪伴她、帮助她。再说,对癌症的治疗也有很多新的观点。我或许能帮到她。” “她受到最好的治疗,所有用金钱能买到的治疗都用上了,最好的医生、最新 的药品。” “都是由罗勒一手操办的?” “我想是的。” “即便在他离开列奥娜拉之后?” “他一直关注列奥娜拉,保证让她受到最好的护理。直到她去世之前,他一直 都去探望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卡西亚很奇怪,“他那个人一向令人讨厌,我真不敢相 信。” “是哈里告诉我的。我相信哈里碰到过他,哈里为列奥娜拉做了很多事……” 鲁伯特犹豫了一下。“列奥娜拉去世时,哈里陪在她身边。” “他没对我说过,我一点都不知道。”卡西亚被震惊了。这绝对不像是哈里的 举动。他一向缺乏勇气面对痛苦,而且他也从没向卡西亚邀功。卡西亚对哈里的看 法再一次改变了,这令她很不舒服。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得到了应有的最好照顾。”鲁伯 特说。 “是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她自己感觉不太舒服而已。” “你也可以就你的律师再谈谈这件事。” “我会的,你总是那样耐心听我讲话。谢谢你。” “我很高兴这样做,卡西亚。今天的晚宴挺有意思。气氛有些紧张。” “是有一点。希希里对午饭那件事不是很开心。” “我们早就看出苗头了,不是吗?还记得圣诞节的派对吗?她没有办法控制, 他们两个都做不到。可怜的班尼迪克。” “希希里也挺可怜。问题在于,她无法理解同性恋,将它视为是一种罪恶和病 态,她强迫班尼迪克接受治疗。” “是吗?什么样的治疗。” “可怕极了。我在上学时读过这方面的书。医生在治疗时先给他们看一些漂亮 男孩子的照片然后出奇不意地给他们电疗,有时会给他们用催吐剂。医生们认为, 这种方法可以帮助可怜的人们痊愈。” “上帝。”鲁伯特喊道。 “我知道,非常残忍。我想希希里的压力也很大。可怜的希希里。 “是啊。”沉默了一下,鲁伯特又接着说:“我觉得哈里今晚表现得不错,能 巧妙地转换话题,避免尴尬。我以前从没见过他在社交场合这样活跃。” “我也有同感。”卡西亚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里几乎充满怨恨。 鲁伯特椰偷地说:“你对他依然爱恨参半?” “谁?你是指哈里?我从来对他没有过爱恨参半的感觉。我一直认为他粗鲁、 刁蛮。事实上,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好了,亲爱的,随你怎么看待他。我还是要说,我对你那次在使馆酒吧的表 现念念不忘。太有戏剧性了。 “别这么说,我一直试图忘掉那件事。” “你不应该忘掉它,你表现得出色极了。当然,或许有一点点恐怖。对了,谈 到戏剧性,我们那部戏的女主角已经找到了,她名叫伊莲娜斯。图德里。她长得很 漂亮,人也聪明,是位很好的演员,而且上场费不高,最重要的她喜欢这部戏。这 样,我们距离项目实施又近了一步。” “我真为你高兴,鲁伯特。如果你需要我的支持,请随时通知我。好了,我累 坏了,得去睡觉。你的房间准备好了,就在楼上我的房间对面。” “亲爱的,能有机会和你睡得这么近,我兴奋极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对今夜的 幽会保持缄默。你说呢?” “什么幽会?鲁伯特,你真可笑。” “我不是在讲笑话。”卡西亚看得出鲁伯特是认真的。“我真的不希望你的丈 夫——或是阿德温娜和她的那班朋友——知道我们今晚待同一屋檐下,你要知道, 谣言有多么可怕。” “我知道,可是——”卡西亚没有讲下去,她突然意识到别人会如何看待她: 一位年轻富有的妻子,独自在伦敦租了一栋小楼,抛离家庭的责任,她多年来一直 深深眷恋的男人突然借宿在她的房子里,卡西里的心里被怪怪地撩动了,不仅仅因 为这个假设的喻意,更多的是因为它的可能性。 “也许你是对的。”卡西里很快站起身。“尽管这个想法很蠢。” “亲爱的,希望它还不至于蠢到家。我真的那么老朽吗?” ‘当然不是。“鲁伯特依然英俊,依然有吸引力。”不,你才不是老朽呢,我 喜欢你。好吧,就让今晚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晚安,鲁伯特。“ “晚安,卡西亚,好好睡一觉,如果半夜我梦游到你的卧室,你马上把我扔到 浴缸里,让我泡个冷水澡。” “我会的。”卡西亚哈哈大笑地上了楼。 然而,卡西亚没能人睡。那一叠当票,以及她无意间发现哈里在列奥娜拉临终 之前陪伴着她,还有鲁伯特刚刚夸赞她在使馆酒吧的表现,都让她思绪万千,无法 人睡。卡西亚拉开窗帘。她坐在床头,一边看着伦敦的夜空。一边回忆着那个夜晚。 即便是现在,她的心中还在隐隐地为那天的表现羞愧。 那是在黛利亚出生的前一年,正好是希希里的生日。班尼迪克来电话说,他准 备召集一批朋友去使馆酒吧举办派对庆贺一番,希希里一再强调要卡西亚和弗伦出 席。 “我们选择那里是因为那天刚好是星期四。” “哦,原来如此。”卡西亚笑了。在经历了四年的乡下主妇的生活之后,卡西 亚依然记得,每个星期四大家在使馆酒吧里相聚的情形。“真是个好主意。班尼迪 克,谢谢你的邀情,不过,我们恐怕去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理由很多,她没有适合的服装。弗伦的那件晚礼服还是在医学院读书 时的家当,如今已经磨得又薄又光,就连村里的朋友们都会笑话。何况,去使馆要 打白色领带。弗伦一定不会去的。即便他迫于卡西亚的压力勉强前往,也只会一言 不发,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气得卡西亚想要揍他。他们也负担不起联带发生的费用, 比如出租车费,比如他们要为到场的每一个人要杯喝的,要请保姆照看孩子,要为 希希里准备礼物,她的头发需要修剪……还有,还会碰上哈里。 “对不起,班尼迪克,我们真的去不了。我们——”卡西亚的心头猛然间涌起 一阵怒火。她恨她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地给班尼迪克一个圆满的解释,更恨她自己再 也不能享受到从前的快乐。她恨弗伦,恨他不愿意参与她所钟爱的旧的生活中去, 更加恨她需要时时刻刻躲避哈里。莫里顿,提防他随时会打破她平静的心绪。“别 问我为什么,我们就是去不了。对不起。”卡西里放下电话,泪如泉涌。 五分钟之后,希希里打来电话:“卡西亚,你一定要来,别讲话,你先听我说。 你带着孩子们一起来,我的美发师在这儿,他会帮你整理发型。你去年圣诞节时穿 的那件黑色晚装漂亮极了,这次,你还穿它。我要是能穿出你那种效果就好了。如 果你想送我礼物,只需带几枝漂亮的白玫瑰我就很开心了。如果弗伦不想来,不要 强迫他,你一个人来。我要你来。如果没有你到场,我的生日气氛被破坏的。” 希希里的热情与善解人意早已化解了卡西亚诸多的为难。惟有最后一点也是最 最重要的一点是希希里没有想到的。然而卡西亚没有理由为了这一点而拒绝希希里 的一番苦心。 生日派对一开始举办得很好,大家都很开心。一共来了十二个人。鲁伯特带来 最近新交的女朋友,一位名叫尤兰达的漂亮女孩。卡西亚起初十分妒忌,险些毁掉 一晚的好心清。不过,当她得知尤兰达已经与好莱坞签了三年合约时,她的心情又 好了起来。 他们为卡西亚找了一位舞伴,名叫帕德瑞克。康普顿,他们曾在以前的圣诞派 对上见过面。晚餐时,他坐在卡西亚旁边。他不停地给卡西亚讲笑话,卡西亚被逗 得哈哈大笑,有两次差点喘不过气来,引得早已有些醉意的班尼迪克夸张地跑过来 为她捶背。哈里坐在餐桌的另一头,几乎没有和卡西亚讲过话,显然他刚刚和阿德 温娜吵过架,对她同样不理不睬。 十一点半,一行人鱼贯钻进汽车,向邦德大街驶去,使馆酒吧的人口前面是一 条长长的人行道,一个男人整晚站在那里向客人兜售桅子花,帕德瑞克。康普顿为 卡西亚买了一枝。 酒吧经理叫出了卡西亚的名字,令她十分开心。经理带着大家在几张沙发上坐 下,面前摆好冰筒。卡西亚发现自己坐在帕德瑞克和班尼迪克中间,她手里的那杯 香槟干了一杯又一杯,她知道不能再喝了。 帕德瑞克的舞技并不出色,但他依然风趣,即便在舞场上也是洋相百出。卡西 亚和班尼迪克跳了支舞。班尼迪克的舞技相当不错,接下来的舞伴是鲁伯特,他的 舞技更是不得了。 一曲终了,鲁伯特牵着卡西亚的手走回沙发边上,他吻了卡西亚的手。‘你真 漂亮,让这个古老、毫无生气的酒吧立时亮堂起来。 卡西亚朝四处张望了一下,她笑了“古老、毫无生气!鲁伯特,说真的,这里 对我来说,就像天堂一样。瞧,有这么多相貌堂堂的人聚在一起。你如果去过乡下 的社交晚会,才会真正懂得什么叫做毫无生气。” “如果有你在场,再毫无生气的地方都会变得精彩,让我给你斟满香槟。我看 得出,温福特爵士正急切地想邀你共舞。” 的确,温福特爵士走过来邀请卡西亚跳舞,然后,是另外一位先生,又一位先 生。卡西亚有些眩晕,香槟的美味与远离乡村后的自由让她陶醉。当她的兴奋达到 极致时,她发现哈里。莫里顿已站在面前,微微鞠躬。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当然。”卡西亚伸出手。她刻意不去看哈里的眼睛。 哈里牵引卡西亚走进舞池。音乐声响起,是一首并不舒缓的乐曲,卡西亚有了 一丝安全感。每一次与哈里共舞,卡西亚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诧异。她总是想像不到, 哈里笨重的身躯会在乐曲声中变得轻盈,而且他的节奏感准确无误。卡西亚把这个 想法讲给哈里听了。 哈里笑了。“我可从不会忘记你的舞姿有多么优美。我从不会忘记关于你的任 何事情。” 音乐渐止,卡西亚说了句谢谢,转身要离开,就在此时,又一曲乐曲响起,更 加舒缓,更加危险。哈里一把将卡西亚拉回怀里。卡西来小心地滑动着舞步,谨慎 地和哈里保持距离。 “你不能这样,卡西亚。”哈里说。 “不能怎样?” “不能回避我。没用的,来吧,为什么不放纵一下自己,还有我。就这一次。 “哈里,我没有回避你。” “你当然在回避我。”哈里将卡西亚拉得更紧了。他的胳膊非常有力。卡西亚 无力反抗,她顺从了。哈里的怀里很暖,一向很暖,卡西亚突然间有种快乐的安全 感。她朝哈里笑了。 “这样好多了,你意识到没有,我们自从在布鲁克兰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见 过面。” “是啊,哈里。” “我很遗憾。” “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我是说我很遗憾,我们都得各自回家了。” “哈里,我们当然要各自回家。” “我们本来不必。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本来不必急着回家。” “我们并没有着急回家啊。”卡西亚冷静地说。 “别装傻,卡西亚。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哈里将卡西亚贴得更近了。她的 嘴唇吻到卡西亚的头发。在乐曲中,在轻柔的氛围里,在她内心的激荡中,在她对 哈里的渴望的驱动下,卡西亚顺从了。她真地没有理解哈里的含义,哈里也意识到 了。 乐曲再次更换,一曲《你今夜的样子》令人更加怦然心动。哈里突然说道: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你指什么?” “我指我们自己。” “哈里,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你应该明白。我无法想像我的后半生里面没有你,这太可怕了。” 卡西亚既激动,又气恼,“又在说蠢话。怎么会可怕呢?我们俩个都结了婚。” “那是你的错。” “哈里,你又在胡说八道。” “是你在胡说。卡西亚,看着我。” 哈里几乎停下舞步。步西亚抬起头,发现哈里的表情凝固不动,惟有他的眼睛 向她发出探询的目光。卡西亚感觉到那双目光仿佛有巨大的能量,撩拔着她的心房。 她没有讲话。 “卡西亚,求你别再躲开我。我再也无法忍受。” 卡西亚被气疯了,她被恼恨与懊悔气蒙了双眼。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什么 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不可以接受现实?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也不想放过你。” 卡西亚奋力从哈里的怀里挣脱出来。一阵狂怒令卡西亚不再顾及舞池里的其他 人。不再顾及一班朋友正在坐位上望着他们,不顾及乐队的愕然。“你必须,必须 接受。哈里,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这样可怕……” “是你酿成的错误,你应该理智一些,应该鼓起勇气。” 卡西亚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她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哈里一记耳光。那清脆的 声音被淹没在音乐声中,但是她的举动却逃不出众人的视线。全场的人都看见了这 记耳光,但是他们全都充满同情地误解了这其中的原委。 卡西亚迅速回到座位上,将哈里独自甩在舞池。她含着眼泪,惨然一笑,“阿 德温娜,对不起,你丈夫讲了几句话冒犯了我,于是我就火冒三丈,我真傻。抱歉, 希希里、班尼迪克。鲁伯特,我们跳舞好吗?” 可爱的鲁伯特早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小心焦虑地看了一眼卡西亚,拉住她 的手,带她进入舞池。他们跳了很久,卡西亚渐渐平息下来。鲁伯特非常善解人意, 他没有追问任何问题,哈里。莫里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的,希希里,我承认,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和多米尼克一同吃了午 饭。” “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班尼迪克,我知道,你不是无辜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班尼迪克喊道。他点燃烟盒中的最后一支香烟。今天晚 上出门之前,卡西亚亲眼看见他将烟盒装满。“福斯特正在着手一项房屋开发计划, 我的公司,还有哈里的公司都对此感兴趣。我们不过吃了顿工作午餐。” ‘真的吗?在一个气氛亲密的小餐厅里只是吃一顿工作午餐?为什么不选择酒 店,不选靠近办公室的地方,或是去俱乐部?“ “因为……上帝,希希里,这算什么?是审讯吗?” “是的。我想知道。”希希里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 “你根本不想知道。你只想让我重复那些陈辞滥调。你根本不关心我究竟在做 些什么,我的感受如何。” “那么,你的感受如何?” 班尼迪克犹豫了一下,他被自己的问题问住了。“我只想对你说,你根本不想 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对我的感受并不感兴趣,你只想我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只 要我不超越你规定的界限就什么都好。但是,让我来告诉你,希希里,我感觉自己 到了穷途末路。我感到压抑,喘不过气来。我不敢自然地接近任何人,生怕会引起 你的猜忌。我从不敢和任何一个男人展开哪怕是最轻松的对话,安排最休闲的聚会, 不敢享受与他们在一起时最开心的轻松。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将我从这座房子里赶 出去,这种方法,最行之有效。” “上帝,如果你想——” “希希里,让我把话说完。你要求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做到了。我是一名称职 的父亲,一个完美的有家的男人,一名忠实的丈夫。为了你,我去接受那种可怕的 治疗,我也从不祈求你给我一点点同情,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同情!” “是的,同情!你难道真的认为我不觉得压抑,不觉得困惑?你真的认为我的 日子好过?” “我当然不是这样认为。这不公平,我原谅了你——” “我要的不是原谅,希希里。在这个问题上,原谅这个字眼显得过于肮脏了。 我需要的是理解,而你却从未给过我理解。” 班尼迪克讲完这番话,转身走出家门。希希里听见大门被重重地关上,听见汽 车启动的声音。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班尼迪克究竟会去哪里。整个夜晚,她只睁大 眼睛在想,这样的局面将以怎样的结局而告终。 布鲁斯特先生说:“正如我所说的,我去过两次巴黎,去见您的教母。一次是 接受她的指示,在她的授权下起草遗嘱。第二次是请她和遗嘱见证人签字。您恐。 D 还记得,见证人包括她的医生和她的住处附近那所教堂的牧师。 “是的,我当时还有些吃惊,列奥娜拉从不去教堂。” “弗伦太太,即便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在面临死亡之际也会变成虔诚的信徒。” “我能理解。当时的时间是……” “我记得是三月底,我可以查查记录。” “不必了。她当时情形如何。” “很明显,她病得很重,不过精神很好,完全有能力承受遗嘱的工作。” “她受到良好的护理了吗?有没有迹像显示她有任何财务问题?” 布鲁斯特几乎有些不满地笑了笑。“如果她的财务状况困难,又何以留给你一 大笔遗产,你说是吗,弗伦太太?” “当然。发生地点是在帕斯?” “是的。我曾经告诉过你,在一套非常漂亮的公寓里。是一栋楼房的顶层。如 果你需要,我可以将地址给你。对了,回答你的问题,她的住处有一名护士提供二 十四小时护理,还有一位女仆,我认为她受到相当好的照顾。” “她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据我所知,她一直住在那里。当然,最终也在那里去世。这笔枫叶基金由格 雷。肖先生设立,正是他写信通知我的。在她最后几个星期里,格雷。肖先生有很 多时间陪在那里。还有他的堂弟莫里顿先生。” “我听说了。可怜的列奥娜拉。” “是很不幸,但是从很多方面来看,她又是幸运的。这年头,有多少老人被年 轻人抛下不管。” 卡西亚突然一阵哽咽。“如果我知道她染上重病,一定不会抛下她不管。可是, 由于一些原因,他们都瞒着我。” “我想,这是你教母的意思。” “他们也是这样对我讲。他们真傻,总把我当成孩子。” 布鲁斯特先生笑了,“弗伦太太,在我们父母和我们父辈的眼里,我们永远是 孩子。” “那个掌握着遗产的信托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是谁建立这个枫叶基金?” “你是问谁是受托人?我一时记不起来,不过我可以查一查资料。他们都是由 格雷。肖先生任命的。” “你能肯定吗?” “能肯定。我必须看到信托条款以及证明你的教母拥有委任权的文件之后才能 起草文件以便她行使权力。”布鲁斯特歉意地笑笑。“抱歉,有些复杂了。” “那么你是和谁接洽?” “格雷。肖先生的律师,正是他们指定的受托人。” “也就是说,格雷。肖先生设立这笔基金,赋予列奥娜拉委任权,这样,列奥 娜拉可以指定我继承这笔钱。” “是这样。”布鲁斯特小心地说:“我想我从前解释过这些,弗伦太太。” “你是解释过。我只想能理解得透彻一些。这笔基金应该会生出利息?” “是的。” “利息是付给我的教母?” “是的。这是条款中规定的。” 卡西亚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简单明了。” “是的,虽然比较复杂,但还不是很难理解。你认为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不,没什么不妥。”卡西亚连忙回答。 在驱车返回流顿大街中的途中,卡西亚心想,这事的确是有些不妥。虽然她说 不上是哪里不妥,但是,她内心依然有一丝丝挥之不去的恐惧,总是有那么一点点 欠缺。或许用不合音来形容这种感觉最恰当不过。卡西亚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哪怕 是一点点极细微的音色不合她都感到不舒服。 “我非常非常抱歉。”阿德温娜说。“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班尼迪 克。我那天一直试图联络里昂,还有你,可惜”不用道歉。“班尼迪克说。”这种 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将头发向后背了背,打了个响指招呼侍应生。阿德温娜 打电话到班尼迪克的办公室,问他是否可以一起吃顿午餐”以表示歉意“。于是, 他们就在鲁尔饭店碰面了。 阿德温娜仔细看了看班尼迪克,显然,他一夜未睡,脸有点浮肿,脸色苍白。 他端起酒杯时,手微微有些颤抖。“你看上去吓人极了。”阿德温娜伤心地说。 “我知道。谢谢你,阿德温娜。我昨天一晚上待在塞维酒店的土耳其浴室。” “你没有向希希里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的确怀疑福斯特,我是说,她怀疑他不是——他是—— 上帝啊。” “好了,班尼迪克,我能想像他不是什么,或者说他是什么。她有些小题大作 了。一顿午饭又能怎么样?” “我告诉过你,她对这种事情反应十分强烈。”班尼迪克又叫了两杯马丁尼酒。 这是阿德温娜的第二杯酒,已经是班尼迪克的第三杯酒。 “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观点如何。” “我知道,可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是说,我已经是黔驴技穷,再也 不能这样下去了,像个两岁的孩子一样时刻被人牢牢地看住。我已经尽了力,她的 任何要求我都做到了,可是我很失望。” “可怜的班尼迪克。”阿德温娜很少向别人施与同情心,但是这一次,她真地 为班尼迪克难过。“我真希望能帮你。‘’”你恐怕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我不 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觉得……“班尼迪克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我感到非常孤独, 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并不孤独。”阿德温娜坚决地说,“你有我,有哈里支持你,已经足够了。” “我喜欢哈里,非常喜欢他。”班尼迪克说。“他是个好人,阿德温娜,千万 不要小看他,否则,你会大错特错的。我们吃点东西吧,或许会让情绪好起来。” 当天晚上,卡西亚工作的那间诊所十分忙碌,大概工作了三个小时之后,前台 的巴克夫人进来汇报,候诊室里“还有半屋子病人。” 鲁伯特问卡西亚,他是否可以再借宿一晚,因为当天晚上,他约了尹莲娜。斯 图德利和佳士伯汉姆林喝点东西,商讨有关尹莲娜参加剧本《信件》的演出班底的 可能性。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个还要去见第二剧场的管理层。“对不起,亲爱的, 我不该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如果能再借宿一晚,我就不必在伦敦和布莱顿之间奔波。 我会像一名好的家庭主妇一样在家里准备好晚餐等你回来。” “千万别跟我谈好妻子的事情。”卡西亚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鲁伯特的厨艺水准很高,一想到今夜回到住处有鲁伯特和他亲手烹制的菜肴等 着她,卡西亚才得以捱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卡西亚已经很累了。一名又一名妇女接连不断地走进诊室,绝大部分是年轻女 子,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不舒服。她已经累得昏昏沉沉。卡西亚负责诊治那些病 情比较严重的病人,汉普顿护士则负责处理一般性病例。大约八点钟时,有人去敲 卡西亚的房间。 “弗伦医生?”汉普顿问道。 无论卡西亚如何疲惫,每每听道有人称她弗伦医生,她的精神都会为之一振。 她微笑地回答:“什么事?” “有个比较棘手的病例。有位年轻妇女痛哭了。我判断她是受了感染。” “带她进来。” 走进门来的女孩子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九岁。 卡西亚冲女孩子笑笑。“请坐,你叫什么名字。” “简。福特,医生。” “感觉哪里不舒服,简?” “医生,我觉得痛,非常痛,所有地方都痛。” 卡西亚知道,“所有地方”指的是哪里。她鼓励般地朝简笑笑:“痛了有多久 了?” “自从——自从我失去胎里的婴儿之后。” “发生在什么时候?你当时怀孕多久?” “是六个星期之前,医生。差不多怀孕三个月。”女孩子低头不停地玩弄手指。 “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是自然流血,还是你打了胎?” “是自然流血。很厉害。” ‘有没有查看医生?“ “没有。有妈妈在身边,她说没有必要叫医生。” “之后情形如何?” “过了一会,胎儿就——出来了。” “真不幸。那么,胎儿出来之后,你依然流很多血?” “是的,医生,流了好多血。过了几天以后,情形稍微好了一些,但其实一直 都……”女孩子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她不敢看卡西亚。 “可是你依旧没有去看医生?” “没有。” “现在,你开始感到疼痛。你是否和你先生恢复了性生活?”不用问,卡西亚 也知道答案。 “是的。” “是不是很痛?” “是的。” “让我来检查一下。你躺在诊床上,我会尽可能小心不弄疼你。” 女孩子的双手紧紧抓住诊床两侧。卡西亚先按了按女孩子的腹部,让她放松下 来。女孩的身体有些热,卡西亚为她测了体温。“简,你在发烧,一百一十华度。 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不好,医生。” 卡西亚已经没必要再深人检查下去,症状显而易见,子宫颈糜烂,且有轻微出 血。显然,她堕过胎。 “抱歉,简,我认为你有必要去医院检查。别怕(其实,卡西亚十分清楚简害 怕的原因),没有人会伤害你。你目前急需医疗处理,或许需要动个小手术——当 然是在麻醉状态下进行。” “不可以。”简福特说:“你难道不能给我一些止痛止血的药物吗哦只要些药 就足够了。我丈夫非常——非常担心。他经常不在家,他是一位商人,经常出差— —” “简,如果你想把你的情形告诉我,请你相信,我绝对会保守秘密。我是说, 如果还有更多的情况应该让我知道,这些情况不会被散播出去,即便是你去医院就 诊,他们也不会知道。” “不,再没有其他情况了,医生。” 卡西亚不得不放弃了。“好吧,至少在两个月内,请你不要过性生活。你需要 休息,要特别注意个人卫生。这些药丸是帮助补铁的,你要坚持服用,另外还有冲 洗液,每天至少清洗两次。两个星期之后,你再回来复诊……” “她不会再回来了。”卡西亚对汉普顿护士说。汉普顿护士告诉卡西亚,还有 一些病人需要她来诊疗。“我敢打赌,这个女孩子一定趁她丈夫不在家和别的男人 上床,不小心怀孕,然后去黑店堕胎。她现在的情形非常糟糕,感染严重,如果幸 运的话,她最终会丧失生育能力,如果不幸,她可能会死。这种感染很难治愈,真 希望我们能有更好的方法。哦,汉普顿护士。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只是在原地踏步。” “不能这样讲。至少我们的诊所还在,她或许回来复诊。现在还有三位病人, 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 卡西亚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十五分,鲁伯特正在客厅里读报纸。他走下楼来迎接 卡西亚,呵护她在餐桌边坐下,为她端来美味的鱼排。 “你看上去累坏了。” “我的确累坏了。” “上帝,都是我不好,昨晚和你聊了那么久。” “不是你的错,鲁伯特。”卡西亚几乎生气了。“我累是因为下午来了好多好 多病人,然而很多人我都帮不到她们。” “对不起。来,这酒很好,你尝一尝。我今天下午才买的。” “哦,鲁伯特,酒的味道棒极了。谢谢你。” “弗伦刚刚打来电话。” “弗伦!” “是他,他很少来电话2 ” “几乎从不来电话。出了什么事情吗?” “应该不会,他听起来很平静。可能是想和你谈谈明天的安排?” “我最好回电话给他。上帝啊!” 弗伦的声音冷冷的,充满可怕的怒气。 “鲁伯特。卡米林怎么会在那?” 卡西亚该如何解释?“因为他今晚要在这里借宿。我答应了。” “你心地真好。他也真方便。 “弗伦,求求你,我已经精疲力尽。我刚刚在诊所工作了六个小时。说吧,出 了什么事情,如果没有——” “没什么事。”弗伦显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语气。“莫琳的父亲病了,她明天 不能来诊所。明天是母婴去科门诊,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只要做些——” 卡西亚气极败坏。“只要做些什么,弗伦?为他们体检?为婴儿称重?或是稍 微做有些难度的工作,比如为病人配制药水?” “卡西亚,别这样,上帝,我不该打这个电话。” “我也认为是这样,不过,我明天会去帮你。晚安。” “混蛋。”卡西亚对着鲁伯特骂道。 鲁伯特静静地看着卡西亚,他说:“卡西亚,虽然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与我无 关,不过——”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们还是谈点别的,谈点让人高兴的事情。斯图德利小 姐反应如何?” 然而,卡西亚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任何话题。她匆匆吃完晚饭便回房休息了。 只是半夜时分,她又醒了,感觉到消化不良,同时内心飘浮着可怕的不安。 “我要去得文住几天。”班尼迪克说。 希希里冷冷地问道:“一个人去?” “看在上帝的份上,希希里,我当然是一个人去。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考虑我的生活,可以吗?” “当然可以。”希希里猛然感到一阵羞愧。或许班尼迪克说得对,她在一步一 步地将他赶走,将他推人更加危险的境地。于是,她温柔地表示:“对不起,我知 道,我的做法有些过份。只是——” “希希里,我能理解,但是我很难顺应。我惟一想要的,只是希望你对我多一 点信任。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算了,我今晚就会去得文,从办公室直接走。” “希望你不会忘记儿子的洗礼在这个星期六举行。” “我当然没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话一出口,希希里便懊悔不已。班尼迪克一言 不发地盯了希希里好久,然后神色异常冷峻地走了出去,狠狠地关上房门。 芬妮从走廊上跑过来。她正准备去上学,要和母亲说再见。她一头撞到父亲的 怀里,却吃惊地发现父亲异常严厉地对她说,让她小心走路。 芬妮走进希希里的房间:“爸爸怎么了。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他只是在为工作上的事情操心。来,吻一下,跟妈妈说再见。” “你没事吧,妈妈?” “我好极了,宝贝。回头见,别忘了戴手套。” “不会忘的。”芬妮拥抱妈妈,握住妈妈的手吻了它。 “我非常爱你。”芬妮严肃地说。 “我也爱你。”希希里说。 看着芬妮的背影,希希里心想,如果芬妮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一定不想活了。 她深深地爱着所有的孩子,但是史蒂芬妮总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很难唤起妈妈的 怜爱。而劳伦斯还太小。只有芬妮,大方、甜美、温顺,一直是希希里的最爱,总 能让她想起最完美,没有一丝阻影的那段日子。对芬妮的爱让希希里禁不住热泪盈 眶。 希希里让自己振作起来。这些日子,因为班尼迪克的事情,她有些紧张过度, 简直就成了一名神经兮兮的妇人,居然会因为二名幸福健康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掉泪。 芬妮的一切都是那样完美,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些发胖。想到这里,希希里不禁 又联想到自己那肥腴的身段。希希里脱下睡衣,走进浴室。她要亲自给劳伦斯喂奶, 她不要别人插手。从现在开始,她要少进食,多运动。她太胖了,难怪自从劳伦斯 出世以来,班尼迪克再没进她的卧室。 母婴专科门诊这天,卡西亚在弗伦的诊所做得很开心。咯咯笑个不停的婴儿, 幸福的母亲(显然她们神色疲惫),还有蹒跚的宝宝们,一切都是那样令人开心, 与前一晚那些面色苍白,失望无助的妇女们形成鲜明的对照。妇女们见到卡西亚都 很高兴,也有少数几位颇感意外。 一个女孩子对卡西亚说,很高兴卡西亚又回到村子里。卡西亚说:“我从来就 没有离开过这里。” “是吗?大家都在说你搬到伦敦去住,在那里工作。” “我每个星期只不过在那里住两个晚上。是谁对你讲的这番话?” 女孩子很是尴尬。“没有人特意告诉我这些,弗伦太太,不过好像每个人都知 道这件事。 卡西亚明白,她不应该责怪弗伦或是莫琳。村子里的谣言会像雪崩一样把人压 死。 将近中午时分,弗伦走进来,他小心地看着卡西亚。“还顺利吗?” “顺利。病人都走了,没有太复杂的病例,除了那几位让你去诊疗的病例。” “是啊,大卫。蒙特尔失聪程度十分严重。真难以想像,他的母亲居然没有发 现。” “纯粹是自欺欺人。每个位母亲都不肯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健全的事实。你注意 到没有,他很擅长读唇语。” “上帝啊。”卡西亚夸张地摇摇头。“大家还说你是位好医生。”紧接着,她 又补充了一句,“别介意,我是开玩笑。” 弗伦几乎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很容幸。是真的。”卡西亚讲的是真心话。这么久已来,她带给弗伦的只 有痛苦,她为此感到害怕。 这是一个晴朗的仲夏的某一天。卡西亚接孩子们放学回家。她让詹妮特周末放 假休息,独自带着孩子们和巴菲到林子里野餐。 他们坐在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溪旁。两个男孩子想在小溪上建了水坝,但尝试了 几次都没能成功,卡西亚让他们不要再试了,黛利亚坚持要站在水里,一边用小脚 丫拍打着水花,一边咯咯地笑。她拉着妈妈的手,指着小溪下游的方向,突然说了 一句什么。 卡西亚看着威廉,想让他帮忙翻译一下。黛利亚拒绝讲英语,从来都是用她自 己的词汇,只有威廉能听懂。 “她要到那边去,那有一个大树枝,好像一座桥。她喜欢往水里扔东西。”卡 西亚压抑住心里的酸楚滋味说:“好啊,我们就去那边。” 在回家的路上,卡西亚随意问道:“我住在伦敦的两个晚上你们都还好吗?” “当然很好。”伯弟说:“我们一点都不介意。” “是的,一点都不介意。”威廉又附和道。 卡西亚很开心孩子们对她住在伦敦不表示反对。不过,她还是希望孩子们能稍 稍表示一点点不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