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希希里竭尽全力用平缓的语调说:“高斯太太,海灵顿先生上一次来这里……” “大概是什么时间,海灵顿夫人?” “几个星期之前。” “哦,当时我正在休年假不在这里,海灵顿夫人,不过我能肯定海灵顿先生能 受到妥善的照顾。当时,梅、还有霍金都在……” “当然,我相信,不过——”上帝,这种话该如何讲出口,她该如何盘问有什 么人和自己的太夫待在一起,他是谁,睡在那里……“高斯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我丈夫的一位朋友也到这里来了,他临走时落了一点东西,或者说不见了一些东西, 是一枚袖扣。他让我帮他找一找,不知……” “那它有可能掉的哪儿呢?高斯太太红扑扑的脸上显出焦虑的神情。”我想应 该在他睡的那间客房。海灵顿夫人,您知道那位朋友的名字吗?我可以问问霍金。 “ “没关系,等我将朋友们送走,我自己去问霍金好了,我的朋友们正在整理行 李,我会送他们去火车站,普里斯顿开车送他们,我也一起去。”希希里不停地走 来走去,她感到几乎快要精神崩溃了。昨晚的晚餐进行得一塌糊涂。起初她还强打 精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坚持没有多久,她便借口偏头痛,早早回房睡觉 了。事实上,她一夜没有合眼,愈发感觉如同经历一场噩梦一般。 高斯太太微笑着开始收拾吃剩的早餐。 “我待会就去问问霍金。或许等您回来时,谜底就已经揭开了。 “或许吧。 站台上,希希里挥手向尹凡拉德和阿德温娜告别。尹凡拉德向希希里深深鞠了 一躬,并且吻了她的手,他说“非常感谢你的款待,你的房子还有孩子们都是那样 出色。回到伦敦我们一定要聚一聚。 “太好了。”希希里的目光不停地在站台上扫来扫去,生怕碰到熟人。“谢谢 你能喜欢这里。我对昨晚的表现表示抱歉。 “别放在心上。阿德温娜和我都累坏了,也想早些休息,是不是,阿德温娜?” “什么?”阿德温娜说。“哦,是的,希希里,我们回伦敦再见。哈里和我过 几天要去坎内,谢谢你所做的一切。”阿德温娜脸色苍白难看,她早餐过后才从卧 室里出来,她告诉希希里说她又来了月经,腹部绞痛。她只喝了一杯咖啡,吞下去 一把阿斯匹林。希希里觉得,阿德温娜的神情除了痛楚之外还是有些不大对劲,不 知她有没有将自己不能生育的实情告诉哈里,估计是没有。 从火车站回到住处的路程显得十分漫长。戴姆乐汽车不停地颠波令希希里感到 恶心。十一点钟,希希里才抵达住处。她叫来高斯太太。 “高斯太太,请给我弄杯咖啡,然后请霍金过来一下。希希里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必须将事情搞清楚。 霍金局促不安地走了进来,他说没有找到油扣。 “别害怕,霍金,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是答应过朋友过来时顺便找一 找,可能掉在……”希希里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可能掉在福斯特先生睡过的客 房里。 “夫人,您说他叫福斯特?并没有这样一位先生来过。 “是吗?你能肯定?” “绝对肯定,夫人,海灵顿先生的客人是弗雷萨先生。海灵顿先生说是他的校 友,是位很好的先生。 希希里怔怔地看着霍金,有那么一会儿,她被怔住了,内心甚至升起一丝希望, 然后,她又极不情愿地追问下去:“哦,对了,我真傻,我怎么会说成福斯特?他 是叫弗雷萨,个子高高,皮肤黝黑……” “是的,夫人。 全都明白了。班尼迪克急于隐瞒福斯特的到访,甚至不惜使用假名,可是他的 内心是如何的鬼祟不安。而且,他还阻挠希希里到得文来,并且有可能花上一年的 时间进行整修,真是太聪明,太不光明正大,太可怕了。 希希里意识到霍金正在迷惑地看着她。她故作开心地笑了笑,仿佛是在嘲笑自 己居然会搞错朋友的名字。 “我真蠢。”希希里说,“对不起,霍金,是我搞混了。我已经有几年没见过 他。我这就去他的房间找找看,他住在哪个房间?” “当然是主客房,夫人。”霍金对夫人如此质疑他的待客技巧颇有微辞。 “当然,当然,他住了多久?” “只住了一个晚上,夫人。 “谢谢你,霍金,我这就上去看看。 希希里上楼进了客房,关上房门,倚在门口重重地喘着粗气。她像个孩子一样 放声哭了出来,这间客户的景色相当好,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见远处的大海。她亲自 设计了卧室的装饰,采用深浅不一的蓝色与白色,与窗外的大自然交相辉映她爱这 间客房甚至超过自己的卧室,然而现在,这里却充满阴暗恐怖的意味。 希希里走到床边,掀开厚厚的床罩,发疯般地扯下床单,拼命地撕扯着,不顾 一切地扔到地上。她相信这些床单是干净的,在多米尼克。福斯特离开之后,床上 的一切物品立即被全部换成干净的。然而,她依旧感到肮脏。在多米尼克躺过的床 垫铺盖的一切都是肮脏的。 终于,希希里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她仰起头,依旧泪流满面,她在使劲地 思考究竟该如何去做。 “对不起,哈里,今晚我不能去。”梳妆台的镜子里出现阿德温娜惨自如纸的 面孔,还有哈里厌倦不满的神情。 “究竟怎么了?为什么?” “我来月经了,而且——” “上帝,怎么又来了。” “哈里,我也不想这样。” “但愿不会。” “你说什么?但愿不会什么?” “没什么。”哈里看了一眼阿德温娜,他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体贴一些。“对 不起,你最好还是上床休息吧。要不要叫医生?” “我不要紧的,不需要医生,只是来月经时,肚子痛得厉害,我总是这样。” “可是——” “可是什么?” “算了,没什么,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去看医生,你的情况好像越发严重了。 绝大多数妇女在这种时候都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很少有人每个月都因此卧床不 起。” “那里因为她们走运。上帝啊,你真是个混蛋。”阿德温娜的腹痛加剧几乎快 要吐了出来。她知道哈里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这一次她又没能怀孕,想到这里,她 更加想吐。 “你这样不舒服,我真为你难过。我们度假回来之后,你得彻底去检查一下。 已经七点多了,我得走了,、恐怕得很晚回来,明天早上见。” 阿德温娜痊起腿,侧身躺在床上,呈胎儿状,这可真是个极大的讽刺。上帝啊, 好痛啊,至少哈里有一句话是对的,她的症状愈来愈严重。她知道这是为什么,福 特斯特医生做过诊断,并且指出,惟一的方法是进行子宫切除。而哈里是绝对不会 同意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那愚蠢的错误。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阿德温娜大声地呻 吟着,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好几个小时,差不多要一个晚上之后才会有所减轻。上 帝真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就没有像她这样,惟有她偏要受这份折磨? 希希里第一次认真考虑离婚的问题,她始终抗拒这个想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 她依然深爱着班尼迪克。这是一场奇特的婚姻,虽然从表面上看,他们的生活与普 通的家庭生活没有两样,但是希希里的心头永远有挥之不去的阴影。然而,这并不 影响她的快乐,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里,她是快乐的,她有孩子,有自己的房子,有 朋友,有相当丰富——偶尔也会令人心瘁的社交生活。 她与班尼迪克一直相处得很好,尽管他们之间有许多的不同。班尼迪克人很聪 明,而希希里自知脑筋没有那样灵活;班尼迪克所欣赏的夜生活是去看歌剧,或是 听音乐会,而希希里则喜欢电影,或是音乐喜剧;班尼迪克阅读狄更斯和普鲁斯特 的小说,或是当代作家斯宾德的作品,而希希里则钟爱格拉斯谷、莫里尔等人的作 品。但是,他们同样地热爱孩子,醉心于家庭生活,喜欢装点房间,祈盼假期的到 来,回顾过去数年来的婚姻,希希里觉得她的生活同很多朋友相比并不差,相反在 很多方面强过他们。 离婚并不能一了百了。社会准则依然将离婚视为大逆不道,带给孩子们的打击 将是可怕的,而她作为女人的生活也将困难重重,充满无尽的孤寂。离婚给班尼迪 克的打击也是不言自明的。他将更加恐惧流言蜚语。再者,她提出离婚的理由又是 什么?或许她可以以通奸为理由。班尼迪克可能会绅士般地配合她,他可以约个女 人去酒店过夜,同时雇个私家侦探尾随获取证据。然而,这岂不意味着她承认自己 的失败,岂不更加可怕。 希希里躺在床上一夜一夜地辗转难眠。她在考虑,这场婚姻其实是一场失败。 班尼迪克喜欢男性,如果让他在希希里与某一位男性之间做出选择,他会毫无疑问 地选择男性。他的治疗是一场失败。希希里本想用自己的爱与耐心去治愈他,事实 证明,她的种种努力换来的也只是一场失败,就连希希里自己也是一场失败。她所 遭受的羞辱是难以名状的,哪怕是让她发现班尼迪克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希希里也 不会感到如此的屈辱。班尼迪克对她绝对地抗拒,并不是他另有所爱,而是他对希 希里做为一个女人没有丝毫的兴趣与欲望。 面对这样的处境,已全无自尊自信可言,希希里记起尹凡拉德对她的关注,难 道只有同性恋者才会对她感兴趣?希希里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她究竟对男 人有没有吸引力?一天早上,希希里沐浴之后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身材,那肥大的 双乳,隆起的肚皮,塌陷的大腿肌肉,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堪人目,难怪班尼迪克对 她没有欲望,一个喜欢瘦瘦的同性男人的怎么可能会从她的身上得到快感。如果她 的身上多一些男性气质,如果她能像阿德温娜,甚至卡西亚那样,或许会好些。她 已经在刻意地少吃东西,但是当一个人心绪不佳时,饥饿便如幽灵一般偏刻不离左 右。 希希里想,等她回到伦敦,她准备食用西莉梅汉姆的减肥食谱,或许能让减肥 的过程更加轻松易行。梅汉姆夫人曾经连续六个星期斋戒,她说从没有过如此轻松 的感觉。而希希里恐怕六个小时都坚持不到就会饿晕过去。当然,还应该加强锻炼。 希希里听说,巴黎正在流行骑脚踏车,最初是因为出租汽车罢工,人们不得不改骑 自行车,不料日渐风行,成为一种时尚,或者她还可以跳踢踏舞。《时尚》杂志上 介过一位教踢踏舞的女士,考兰先生已经送他的女儿们去拜师学艺,她也可以试试 …… 上帝,希希里,你真地是疯了?希希里穿好衣服,她在生自己的气,气得几乎 掉下眼泪。她真蠢,难道掉几斤肉就足以让班尼迪克对她动心,足以让班尼迪克彻 底改变?于是,希希里再次掉进那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她又开始不停地思考,她 该怎么办,她该如何承受,她究竟应该继续还是断绝这场离奇、怪异、令人困窘、 令人心痛的婚姻。 从阿德温和尹凡拉德离开得文那天算起,已经三天过去了,再有两天,班尼迪 克将从慕尼黑返回。他全然不知希希里此刻正在得文,希希里决意要让班尼迪克自 己找出答案,想像着班尼迪克在知道希希里身居何处时的惊恐,希希里居然有些幸 灾乐祸,她将坐等班尼迪克,坐视他的惊恐,等着看他将如何面对,她不会给班尼 迪克台阶,她将强迫班尼迪克亲自到得文找她,只是她不知道在那之后该怎么办。 她一点主意没有。 在鲁伯特。卡米林的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尊严,感到开怀。他这一辈子 经历过很多,年轻时在几部轮翻上演的轻喜剧中出任过主角,年龄稍大些时开始演 男二号,曾在《伦敦西区》中担任过替补演员,他参加过老式的音乐剧,游轮上的 歌舞表演,以及无数个童话剧。然而,他从未体验过自豪感,在戏剧学校读书时, 他曾是公认的未来之星,是大奖的获得者,他带着雄心壮志去了好莱坞,他在伦敦 的经理人承诺为他敲定了主角的合约。然而见过美国经理人之后,他才发现,所谓 的主角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在随后的日子里,他扮演了一个又一个小角色, 而百分之九十的片子在完成之后,被堆积在杂乱不堪的剪辑室的地板上,再也不见 天日。 现在,终于有了一部《信件》——一部引人人胜的作品,一个独道的构思,一 个检验演技的角色,和一部真正的高品味戏剧——鲁伯特为此感到开心,他要感谢 卡西亚的支持,他为此感动,正如他所说的,卡西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夏末的一个早上,鲁伯特特意选择弗伦手术门诊的高峰时间打电话给卡西亚。 他这一次还想在伦敦住上几天,不知卡西亚能否答应。 “很抱歉我总是打扰你,只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鲁伯特,你尽管住吧。如果我不在伦敦,霍拉克太太也会招待你,她每天早 上十点至十二点在那里。” “太感谢了,亲爱的。我们星期三要通读一遍《信件》的剧本,你也可以一起 来。 “我很想去,鲁伯特,不过恐怕走不开,我得去见院长,商量研究基金揭幕的 事情,下午我要去诊所上班。” “好吧,你不来也是件好事,我们还需要对原先的思路深入探讨一下,你没事 吧,亲爱的?你的语气好像有些消沉。”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卡西亚连忙说。 “你太辛苦了。我星期三晚上带你出去吃晚饭——或者在家里为你亲手做顿晚 餐——然后好好和你谈谈心。” “太好了,谢谢你,不过,我的累并不是因为工作。” 鲁伯特很清楚究竟是什么令卡西亚疲惫,令她伤心。多年以来,他一直无助地 站在一旁观看。最令他不安的是,他为此深感自责。 卡西亚刚刚放下电话,电话铃便再次响起,是阿德温娜打来电话。 “希望我的电话没有过早地将你吵醒。”阿德温娜说。 卡西亚一惊,她还从没听阿德温娜说过如此体贴的话语。“没有。 “那就好,我需要一些建议。 “建议!” “是的,是关于——妇科方面的建议,我想应该是你的研究领域。 “我可不是妇科医生。”卡西亚坚决地说。 “我知道,不过,你或许可以告诉我,我应该去看哪位医生。我的意思是,你 们这些学医的人相互间都认识,是吗?” “阿德温娜,我从没接触过你想要找的那类医生。 “哦,真没劲。”阿德温娜显然不太高兴。但是,卡西亚还是听出阿德温娜的 语气有些反常,她好像忧心仲仲。 “阿德温娜,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看妇科医生?” “我最近月经痛得厉害。哈里都怕死我了。 “哈里因为这个心烦。这太过份了。阿德温娜,我不是想说你丈夫的坏话,不 过,你忍受痛苦,他应该同情才对。 “他主要是因为我经常不能出去应酬,还有——” “这么说,你痛得很厉害了?听上去不大正常。 “要是不厉害,我也不会打电话找你。”阿德温娜不高兴了。“可是,你又帮 不上忙——” “我可以试试看,我今天早上要去见医院院长,今天下午在医院上班,我会尽 可能地帮你,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好吗?” “太晚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走,我希望在临走之前搞定。算了,你显然是没什 么用处,我还是去找别人问问吧。 “既然你要出门,肯定来不及去看医生,我会在你度假回来之前帮你联络几位 医生,假期愉快。” “好吧。”阿德温娜放下了电话。 “真没教养。”卡西亚对着已被挂断的听筒说。之后,她便将精力投人到新的 一天中去了。 院长的兴致极高,他说前一天晚上刚刚和威廉。比夫里奇爵士吃过晚饭,又一 次谈论起已争论过多次的话题。“他一心想建立全国医疗服务,向每一个社会成员 提供免费或是由政府资助的医疗服务。当然,他是从一名政治家的角度去看待这个 问题。你对此有何想法。” “我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原则上当然是好的。可是,具体实施应该如何运行?我们将成为政府的公务 人员,而他们又对医学了解多少?这种作法根本行不通,没有任何一位真正的医生 会表示赞同。我们会被官僚作风绑住手脚。哦,我想起一件事情,阿姆楚瑟医生向 我问过你的情况。他准备带学生去一间由他担任顾问的市政医院参观,想知道你是 否想一起前往。你应该会感兴趣,是吗?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接触医学领域。当然, 你毕竟已经离开医学界数年,只能以学生的身份参加。 “太好了,非常感谢。” “不用谢,我并没有做什么。”院长说,但是卡西亚知道,院长为她做了很多, “好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研究基金的事情,你认为这样做如何……” 卡西亚离开院长办公室,前去找阿姆楚瑟医生。她被告知,阿姆楚瑟医生正在 手术,估计午饭时间可以完成。卡西亚耐心地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等待着。阿姆 楚瑟医生今天的手术排得满满的,直到两点钟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大步朝卡西 亚的方向走来,当他意识到卡西亚有话要对他说时,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现在不行,我已经迟到了。 “对不起,阿姆楚瑟医生。可是院长要我找你,询问关于”院长根本不懂得时 间的重要性,他让你来问什么?“ “关于允许我随同你的学生参观市政医院的事情。 “上帝啊,他让你来问这件事?好吧,我看没什么问题,我们星期五上午前往 巴夫得,那里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妇产科病房。你想来吗?” 卡西亚飞快地思索着,星期五早上!这本该是她从伦敦回家的时间,是她和孩 子们都盼望已久的神圣时刻。由于学校放假,卡西亚近来约定俗成地在每个星期五 带上孩子们以及詹妮特外出吃午饭,她实在不应该让他们失望。然而,别一方面, 参观市政医院是一次极难得的机会。如果她就此拒绝,阿姆。楚瑟医生恐怕再不会 给她机会。卡西亚决定,换个时间补偿孩子们的失望。她深深吸了口气。 “太好了,谢谢你。 “没关系,我们十点钟开始病房巡视,不要迟到。 “好的。 “别指望我会给你特别的照顾。你只是我的一名学生,仅此而己,可以吗?” “没问题,谢谢。 卡西亚下午的门诊持续时间很长,她回到沅顿大街时正是七点钟,鲁伯特正在 厨房里等她。 “你好,亲爱的,你看上去累坏了。我做了砂锅鸡肉。 “太好了,你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卡西亚说。 “这是我惟一能做的,以报答你让我留宿。喝点什么?” “好的,来点雪莉酒吧。对了,我想,霍拉克太太一定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偷 偷摸摸的事情,上一次我告诉她你要来过夜时,她说:”弗伦太太,我认为这位先 生最好能有一把家里的钥匙。‘说完,她还撤了撤嘴,真可笑。“ “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可笑,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 “她怎么想并不重要,对吗?” “亲爱的,你太天真,在离婚官司中,很多时候就是由家里的工人提供证据, 这样的例子已经屡见不鲜。” “鲁伯特,现在轮到你变得可笑了。我可不会离婚。算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 今天通读剧本的结果如何?” “很好,至少是令人鼓舞。尹莲娜人很聪明,汉姆林有很多令人称绝的点子。 我对这部作品的期望甚高。这一切都要谢谢你。” “鲁伯特,我可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投资。”卡西亚笑了。 “当然不只你一个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地感激。”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希望我的投资会有回报。” 鸡肉砂锅味道很香。吃完主菜,鲁伯特又拿来一大盘草莓和一瓶奶油。 卡西亚望着餐桌对面的鲁伯特笑了。“我感觉好多了,鲁伯特,谢谢你。” 鲁伯特看着卡西亚:“想不想和我谈谈?” “谈什么?” “谈谈是什么让你伤心。” “不。我不知道,我最好还是先给詹妮特打个电话,我有了不太好的消息要告 诉她。” 詹妮特毕竟是詹妮特。她很开心地接受了那个不好的消息。“弗伦夫人,星期 五没有问题,你一定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去。我们可以出去骑自行车,我在 我的自行车后面装了一个小椅子,黛利亚可以坐在上面,她可开心了。 “詹妮特,你真好。家里一切还好吗?” “好极了,弗伦夫人,弗伦医生非常忙他一出手术室就进了书房,让佩琪将午 饭送到书房去,你不在家时,他偶尔会选择在书房吃饭。 “是吗?哦,詹妮特,真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詹妮特轻柔的苏格兰口音里明显流露出诧异。“我能理解 他不想同我和孩子们一起吃饭,那样太拘束了。不过,他明天会外出一整天,留下 约翰逊医生负责诊所。 “可怜的莫琳。真奇怪,不知他会去哪里。孩子们怎么样?” “好极了,伯弟下午和小朋友们骑马,他说将来要做一名骑师。我告诉他要先 征求你的意见。”詹妮特开怀大笑。 “对他说我不同意,不过,他确实喜欢骑马。我在想,或许应该给他买匹小马 驹,你说呢,詹妮特?” “我认为是个好主意,弗伦夫人,他很有天赋。 “是吗?我会考虑一下。请你代我向他们说我爱他们。 “你要和弗伦医生讲话吗?” “不用了,他一定很忙。晚安,詹妮特。谢谢你。 卡西亚放下电话对鲁伯特说:“她真是个好帮手,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只 是弗伦对她态度极其恶劣,让人难为情。他不喜欢詹妮特在家里。当然,我能理解 弗伦的想法,但这又不是詹妮特的错。詹妮特从不把弗伦的态度放在心上,她总是 那样亲切,对了,我想给男孩子们买匹小马驹,怕弟一定开心死了,真巧,我家附 近的一个练马场正在出售马驹,这个主意不错吧?” “不错。不过弗他的意见如何?” “弗伦从不对我谈论他关于任何事情的任何意见。”卡西亚一下子笑了出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茶的时间,卡西亚的汽车才驶上通往蒙克赫斯的小路,天气很 热,卡西亚将天窗拉开,想透透气。然而道路上尘土飞扬。卡西亚从反光镜中看了 自己一眼,发现自己的脸上已落满灰尘。没关系,她的形像如何并不重要,因为孩 子们不会介意,而弗伦则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经过漫长的一周,卡西亚已是身心疲惫。早上在巴夫得总医院参观的经历虽然 令人兴奋,但也着实让人筋疲力尽。产科病房很大,但气氛压抑。卡西亚静静地跟 在一大群学生的最后,追随着昂首阔步的阿姆。楚瑟医生在病房里巡诊。在阿姆。 楚瑟医生的威逼利诱下,学生们硬着头皮为那些早已以被如此宏大的陈势吓坏了的 妇女们诊断。而在此之前,这些妇女已经向至少四位不同的医生描述过有关她们最 隐私、最难以启齿的每一个细节。 与圣克里斯托福医院的护士们比,巴夫得总医院的护士水准低得出奇,对待病 人的态度粗鲁,且医务水平不足。卡西亚亲眼看见一位护士笨手笨脚地想从一名两 天前刚刚做过子宫切除的病人体内拔出导管,病人痛得泪流满面。卡西亚实在看不 下去,她忍不住过去亲自示范正确的做法。她还亲耳听见另外一名护士训斥一位上 了年纪的老妇人。说她如果继续喊痛,就会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前为她灌肠。卡西亚 本想上前训斥那位护士,但是考虑到这样做严重违反医学界规矩,并且担心阿姆。 楚瑟医生会因此不再邀请她巡房,卡西亚还是强忍了下去。 粗暴地对待护士,对学生滥加羞辱是阿姆。瑟医生的一贯作风,这一次也不例 外——“福特先生,如果你认为这位女士患的是卵巢囊肿,为什么你却在检查她的 膀胱?”——然而,他对待病人却是出人意料的温柔。如果他弄痛了病人,他永远 会表示道歉,并且一定要征求病人的意见,看她是否介意让他的学生们进行检查。 当然,病人们很少会拒绝,只有一位性格刚强的老妇人不肯。她声称从来没有 男人进入过她的体内,她不知道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因此表示绝不同意。然后,老 妇人咯咯地发出笑声,露出一口牙齿几乎全部脱落的光光的牙龈。想到这一幕,卡 西亚忍不住笑了。不幸的是,老妇人被确诊为子宫内长有恶性肿瘤,并且扩散到脊 柱,即便是手术治疗都无法根除,惟一可行的便是利用化疗——在一定程度上—— 减轻疼痛。即便是这样一位豪爽的老妇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卡西亚的汽车终于驶到家门口,伯弟从房子里飞奔向她跑来,一边激动万分地 大声喊着什么,卡西亚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卡西亚走出汽车,伸出双臂,抱起伯弟, 将脸庞埋进怕弟柔软的头发里,尽情地吸吮着他身上甜甜的儿童的体香。 “慢一点,亲爱的,重新说给我听,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我九月份要上学!”伯弟说。 “当然,伯弟,新学期就要开始了,有什么值得你这样激动? “你没听懂。我是要去新学校,去寄宿学校。难道不让人激动吗?” “什么?别傻了,伯弟,你还要一年才能去寄宿学校,你的年纪还小。‘”可 是,妈妈,我真地要去。七岁就可以上寄宿学校,爸爸己经安排好了。“ 卡西亚将伯弟放在地上。天气依然燥热,卡西亚的骨头里却袭来一阵寒意。她 看见弗伦正站在大门口,他的眼中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眼神,那眼神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