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希希里,你看上去好极了。是不是这样,尹凡拉德?” “简直美极了。”尹凡拉德握住希希里的手,在上面吻了一下。 “我自己也感觉好极了。”希希里说:“可能我的样子还挺吓人,不过,我终 于还是瘦下来了。至少目前,身材尚可。我现在饭量可大了。” 尹凡拉德认真地说:“希希里,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吓人。特别是你的那双眼睛, 是不是,阿德温娜?” “当然。希希里,你什么时候出院?” “我已经答应芬妮出席你的时装表演,所以,应该再有一个星期。不过说实话, 我还是有些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阿德温娜问。 尹凡拉德笑了。“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待在这样 一个安全,不为外界打扰的环境里。” 希希里惊讶于尹凡拉德如此善解人意。“你说得对。不过”你会没事的。我们 会照顾你的,是不是,阿德温娜?“ “是啊。”阿德温娜的回答远不如尹凡拉德那样热烈。 “你能出席下个星期六的时装表演真是太好了。”尹凡拉德说。“你可以亲眼 目睹你的女儿们光彩照人。” “我能想像。”芬妮已经无数次向希希里描述时装彩排时的情景。偶而希希里 走一下神,即刻会遭到芬妮的抗议。 这场时装表演在希希里和芬妮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母女二人很快便回复 了往日的亲密。尽管芬妮还是比较消瘦,还需要小心呵护,但基本上已经恢复。希 希里知道,她必须找到勇气,走出疗养院,才能最终将她与芬妮之间的裂痕完全弥 补。 阿德温娜又在滔滔不绝地谈论她的时装表演,谈论有多少人为这次演出倾注了 多少时间与精力,她希望一切的付出都能获得回报。 “总之,我们这个星期六再举办一次正式彩排。如果里昂德罗塞可以将伴娘的 礼服完成,我们这次彩排就可以排练全部服装。所有的演员都会到场。那些职业模 特都是兔费彩排,真是些好心人——希希里你怎么了?” “我没事。”希希里边说边用一条不大干净的手绢擦着眼睛。“抱歉,因为听 到里昂德罗塞的名字让我想起——想起那个夜晚。” “可怜的希希里。”尹凡拉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大手绢。“来,用我这条。 是干净的。对你来说,生活就像雷区,一件事,一个场景,甚至是一段音乐都是一 段回忆。” 阿德温娜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说:“我想还是你们两个单独聊聊吧。我有很 多事情要做。希希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对我说,我可以打发曼宁来帮 你做事。” “太感谢了。”希希里咯咯笑了。她真的是一个情感的复合体,痛哭之后很轻 易地又能笑出声来。 阿德温娜吻了希希里。“这有什么好哭的。不管怎样,看到你已经恢复,我真 地很开心。你得买几件新衣服了。身上的这件效果不好,肥肥大大的,当然,估计 你很快又会胖起来。再见,尹凡拉德,你真地要再待一会儿?” “是的,明天见,宝贝。”尹凡拉德说。 阿德温娜走后,希希里与尹凡拉德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笑了。 “她真是个魔鬼,以为全世界,乃至整个宇宙都以她为中心。可是偏偏她又讨 人喜欢,真是奇怪。要不要叫点茶点?我们得把你养得胖胖的。” “好啊!不过,再过几天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大吃大喝了,否则很快就会像吹汽 球一样地肥起来。” “瞎说。我倒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好看。我已经厌倦了那种瘦得像根棍子的女 人。相信你的丈夫也不希望你瘦成那样。” “我不知道。我从不知道他希望我是什么样子。”希希里又开始掉眼泪。 尹凡拉德温柔地用手绢擦拭希希里的泪水。“又触雷区了。不过,你要学会用 适当的方式记住你的丈夫,多谈论他,这很重要。我妻子离开我的时候——” “你妻子!”希希里吃惊地张大嘴巴。 “是的。她离开了我,和一个不是很好的意大利人走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 一直不开心。但是最后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我应该记住过去的快乐时光,否则, 过去的岁月便全部浪费掉了。你也一样——”房门打开了,一位面带微笑的实习护 士端着沉甸甸的托盘走了进来。“我的天,瞧瞧都有什么!热腾腾的烤面包,真棒, 还有奶油!希希里,来吧,我们吃个痛快。” 尹凡拉德走后,希希里望着窗外的雪松,她在想尹凡拉德的婚姻。或许,当年 尹凡拉德妻子的出走和希希里几乎想要离开班尼迪克出于同样的原因。然而,和尹 凡拉德在一起的感觉又是那样美妙。 卡西亚坐在格拉德医生的接待室里翻阅着《时代》杂志。有一篇报道是关于国 王前往南威尔士视察的情况。他参观了莫色市的职业介绍所,看见很多人在无助地 等待工作,他还和很多人亲自交谈。随后,国王坚持参观道莱斯的炼钢厂,上千名 失业工人在见到国王时,全体起立,高歌一曲古老的威士尔民谣。报道称,国王备 受感动,并公开表示:“一定要采取措施让这些工人找到工作。《时代》对国王表 现出如此的同情心大加赞扬,称国王的此番言论足以令他载人史册。 卡西亚不禁回忆起在法国南部的那个夜晚。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 时,她在柔柔的馨香的夜色中,听着哈里盛赞国王的同情心,以及国王擅与普通民 众沟通的事情。卡西亚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的心好痛。就在这时, 秘书请卡西亚到格拉德医生的办公室,卡西亚一下子从回忆中惊醒。 “弗伦医生,很高兴又见到你,那位年轻女子恢复得很好。我对她说,她恐怕 不能再怀孕了,她高兴得几乎从床上蹦起来,还拥抱了我。我建议结扎输卵管,以 防万一。” “太好了。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去看她。”卡西亚说。 “好啊。她对你评价极高,我和阿姆楚瑟医生谈起你时,他对你也评价颇高。 你一下子就有了两份完美的推荐信。” “他们恐怕是比较偏爱我。” “我的小姑娘,如果你以为阿姆楚瑟医生会偏爱你,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男 人的标准永远是苛刻的,对女人也不例外,你干得不错,我这里有一项任命。” 一项任命!卡西亚的心跳加快。莫尼克。格拉德,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名的妇产 科女医师对她的任命!这是卡西亚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当初,她紧张兮兮地拨通电 话约定面谈时间,期待的只不过是这位医学界权威能给她一些建议,甚至可能是一 点点鼓励。 “我正在扩充亚历山大皇后医院的妇产科,并且得到医院董事会的支持。天知 道那项国家健康服务计划会对我们有什么样的影响。我并不是反对这项计划,相反, 我对此表示支持。不过,那是题外话。我正在招聘建立一支全新的医疗队伍。我二 向用人挑剔。我选中了你,希望你能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卡西亚怔怔地看着莫 尼卡。格拉德,她感到脸颊发烫,眼睛里热辣辣地即将涌出泪花,她急忙将泪水抑 制住。这是怎样一份意外的、珍贵的惊喜,就仿佛有人走进房间,将天上的月亮放 在卡西亚的膝头,对她说,它从此属于你。卡西亚感到异乎寻常的平静与自信,仿 佛她一生都在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仿佛她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刻,如今,时 机终于成熟了。她早已忘掉了哈里,忘掉了弗伦,甚至忘掉了孩子们。从一个星期 前处理芭芭拉的病例开始,她便已找回遗落多时的感觉,找回那份专注,那份执著。 “然而,卡西亚并没有大动声色。 “我从来没作过驻院医生。”卡西亚说。 “我已经了解到你的情况,你真是够蠢的。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 有用,你可以在我这里重新开始。只要你安排好家务,在这里完全可以作驻院医生, 然后成为专科住院医生。这样可以吗?” “我……” “好了。”格拉德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你当然可以想办法安排孩子们。阿姆 楚瑟医生说,你并不缺钱。你肯定要住在医院,不过可以定期回家。找个好保姆, 在伦敦有处房子——” 卡西亚的脑筋在飞快地旋转。她在考虑孩子们,考虑弗伦,她得重新安排詹妮 特,重新安排所有的人,让他们的生活随自己而变化。她在考虑这种可能性,在评 估这种可能性。“我想”好的。“格拉德医生伸出手。”非常好。你可以圣诞节后 来上班,这样你有充裕的时间安排家里。现在,我不得不将我们的谈话暂告一段落, 待会儿会有一位棘手的病人,怀孕七个月胎儿过大,骨盆过小,拒绝剖腹产,害怕 麻药,一定要自然分娩。 我太了解这种人了,只会说大话,稍微有一点痛就大喊大叫。我现在就已经对 她未来的分娩充满恐惧。或许你应该一起来。等她分娩时,你也差不多该到医院报 到了。“格拉德医生站起身,”高兴点,保持联络,等你安顿好了,通知我。“、 卡西亚走出格拉德医生的办公室。她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总之,我确信,我们的婚姻完了。”弗伦无助地看着希希里说道。弗他很少 向外人吐露心声。然而,面对希希里的温柔与鼓励——她只是不加评判地聆听,她 自己又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弗伦一下子觉得很容易向希希里敞开心扉。 弗伦去探望希希里属一时冲动。西萨斯有一个委员会分支机构,负责研究国家 健康服务议案,并征寻综合科医生们对此提议的反映。弗伦自荐成为机构的成员, 今天上午委员会召开会议。卡西亚去参加时装表演的彩排,詹妮特带孩子们去她的 阿姨家玩,弗伦实在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家中品味这场失败的婚姻,于是便决定来看 望希希里。 希希里微笑着拍拍弗伦的手。“别这样。现在讲这句话为时尚早,如果有关她 和鲁伯特的传闻全都是捏造……” 弗伦皱皱眉头。“和那件事无关。我才不在乎那件事。我不大喜欢鲁伯特……” 弗伦有些吃惊,他居然找不出理由说服自己不喜欢鲁伯特。鲁伯特一向彬彬有礼, 对弗伦以礼相待,弗伦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我想可能是因为卡西亚一直都喜欢 他,我并不相信他们两个之间会有那种关系,但是我不喜欢她和鲁伯特过于亲密, 什么都向他倾诉。” “这又不是鲁伯特的错。”希希里笑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和鲁伯特相比,我就显得比较乏味。” “我可不这样认为。我只私下里告诉你,我认为鲁伯特比较讨厌。我就愿意把 所有事情讲给你听,如果我是卡西亚。”希希里连忙补上最后这句话。 弗伦低垂着头坐在那里,尴尬极了。他后悔不谈涉及这个话题。他在想,是否 应该找个借口起身告辞,比如他要赴一个重要的约会,或是要去赶火车。可是,希 希里这样用心地想帮助他,他却拂袖而去一定不礼貌。 希希里继续说道:“卡西亚是个很特别的人,非同寻常,偶而她可能表现得比 较固执,但是她人很聪明、勇敢,对朋友忠心耿耿。你也一样。在我病重时,你们 帮我照顾芬妮,我真地十分感激。” “哪里,不足挂齿。”当初,弗伦抱怨卡西亚不该把芬妮带回家,他现在有些 后悔了。 “不,你帮了我很多。”希希里急切地探过身子握住弗伦的手,“你要记住一 点,卡西亚也不容易。有了那笔钱,就好像美梦成真,但其实,那同时也是一场噩 梦,很难处理。当然,你不知该如何处理那笔钱,卡西亚也是一样。” 弗伦看着希希里。希希里的手轻柔温暖,她的眼中充满关切的同情。一直以来, 弗化就像是睡在带钢针的床上,辗转难熬。现在,终于有人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你挪过来一点,这里柔软温暖,你会感觉舒服一些。 弗伦突然说道:“我不是一名好丈夫,我对她不好。可是,我真的很难做——” 弗伦有一种要哭的冲动,他使劲按捺住情绪。 “你不是坏丈夫。当然,有的时候,你的做法不是很好。我也一样,有时候不 是一名好妻子,但是我已经学会——或者说正在学会承认自己不好的地方,同时也 承认自己好的地方。你也一样,否则,对每个人都不公平。” 弗伦离开疗养院时心情好了许多。他依然坚信他的婚姻已经完结,但是他不再 像以前那样心酸,那样自责了。 弗朗西斯。史蒂文森。库克的豪华办公室里。鲁伯特瘫倒在一张椅子上,他说 :“感谢上帝为时装彩排设定的神秘规律。”弗朗西斯的办公室位于《风格》大厦 制作室的下一层,他今晚特意提供给参加排演的演职员们有很多的酒瓶、酒杯,咖 啡壶、茶壶。现在已是十点多了,最后一位模特已经离开弗朗西斯,阿德温娜和另 外几名非专职模特去了酒吧,用他的话说,是要安抚一下神经。 “你真的认为时装彩排是件神秘的事情?”卡西亚问。 “我认为是这样,宝贝。我参与过很多时装表演凡是排练时就效果精彩的,正 式演出也一定精彩,如果排练时就不好,正式演出也不可能好。很少有相反的情况 出现,这样也好,可以避免情绪大起大落。” “维妮姬。哈德威克总是被自己的裙摆绊住,真吓人。还有阿德温娜的那个朋 友,头发长长的那个,出场时间总是搞错。我后来听那几位专业模特议论说,她们 挺不满意。提醒你一下,那位演绎婚礼的模特表现也不是很好。她不应该有那么多 的转身,让她身边的孩子们很难表现舞姿。” “我同意。我觉得很奇怪,尹文林布鲁奈居然没有撞到她,好了,卡西亚,我 们来喝个一醉方休。” “不要,上一次就因为喝醉造成那么大麻烦。” “亲爱的,我为此十分抱歉。” “别这样,鲁伯特,是两厢情愿才造成那样的结果。算了,鲁伯特,我们别再 谈这件事。我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要去面对。” 鲁伯特凑近卡西亚,将滑落到她面颊上的泪珠擦掉。他说:“说说看。”近来, 鲁伯特与卡西亚之间的关系轻松了许多。鲁伯特知道,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 个人的自信心增强,他不再时时处处担心失败,即便是关于女人。 “不行。真的,没有用的。” “好吧,那就谈谈我,我还能算是一个令人愉悦的话题。票房的销量强劲持续 到明年三月份,是不是很棒?” “太棒了,鲁伯特。我很高兴这其中有我的一份力量。真让人激动。” “你对话剧颇有眼光,应该再投资排演更多部话剧。这部戏已经让你发财了。” “千万别提发财的事情。”卡西亚不耐烦地说:“我不擅长理财,很笨。” 鲁伯特好奇地看着卡西亚。“你最近没有花钱。对吗?好像很久没买新衣、新 车、新房子。为什么?是不是没什么好买了?” “不是,有很多东西可以买。我很想买架私人飞机。我和——和别人一起乘过 飞机,感觉好极了。我还想给孩子们买匹小马驹,只是……”卡西亚脸上露出颤抖 的不情愿的笑容。鲁伯特太熟悉这样的笑容,每逢出现这样的笑容,卡西亚总会有 惊人的消息要透露。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不再花钱是因为我想——想把钱退还回 去。” 鲁伯特不解地看着卡西亚,仿佛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他吞了一大口酒,好让自 己沉稳一些。 终于,鲁伯特说:“退回去?!卡西亚,退给谁?” “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如果事实证明我认定的遗产来源是正确的,我会一分不 留地退回去。” 鲁伯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问:“你认为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英格兰银行?” “不,是哈里。莫里顿。” 办公室里死一般沉寂,有好一会儿鲁伯特讲不出话来,终于他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认为他需要这笔钱。” “他当然不需要这笔钱。”卡西亚没有理会鲁伯特话里的幽默。“但是,如果 这笔钱真是他的,他必须收回去,我不会接受。” ‘十西亚,我这个人头脑简单,需要有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我解释清楚,可 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哈里莫里顿会在突然之间以列奥娜拉的名义送给你五十 万英镑?“ “因为他喜欢控制别人。他想让我的婚姻瓦解。他认为,这种做法能够奏效。” “可是,亲爱的,这怎么可能奏效呢?”鲁伯特感觉自己已经踏上感情的流沙, 根本保持不住平衡,几乎是在一泻千里。 “如果他真是这笔钱的主人,他已经达到目的。那笔钱已经毁了我的婚姻。我 的婚姻已经完了,不是吗,鲁伯特?” 鲁伯特递给卡西亚一块手帕,搂住她的肩头。“如果你想哭就哭吧,不过,哭 完之后你要听我说。你不要再责备自己。我以前就说,你婚姻失败是因为你和弗伦 彼此不相适合,绝不是因为你突然暴富。” “鲁伯特,如果没有那笔钱,我还会和弗伦在一起,会十分幸福——好吧,算 不上十分幸福,但也是蛮快乐的我想。哈里早就预计会产生这种后果。” “我还是不明白哈里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你们两个过去一直不和,但是这 种做法有些过份。” 卡西亚愈发觉得她与鲁伯特的沟通困难起来。终于她说:“那不是不和,而是 另外一种情感,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 最令鲁伯特伤心的是,他居然从未怀疑过卡西亚与哈里之间的关系。他了解卡 西亚,这件事对她一定十分重要,惟有掩藏在心底,即便是鲁伯特,也不能分享。 鲁伯特强作欢颜地说:“我必须承认,我一直不相信你是真地恨哈里,但是我也从 没想过……我只能说他是个走运的老家伙。”这恐怕是鲁伯特一生中最难开口的台 词,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幸好他还是达到了预期效果,卡西亚明显地轻松 许多,破涕为笑。 “没那么幸运,我们吵架了。” “你们两个一直都在争吵,我还不记得有什么时候你们没吵过架。” “这次不同了。是最后一场吵架。我们还是不谈这件事。” 鲁伯特知道,卡西亚还有事情瞒着她,他决定暂不追究,于是挤出个笑容,用 同样轻松的语气对她说:“抱歉,宝贝,可是我还是不能认可你的说法,简直是场 闹剧。你真的是没有戏剧创作的天赋,这样的戏剧我都不会出演,如果哈里想操纵 你,有更容易、同时也是更便宜的做法。你真的认为他富到这种地步,用钱搞恶作 剧吗?你以为列奥娜拉会同意他胡作非为吗?她当然不会,说实话,亲爱的,你的 想像力不是丰富,而且非常丰富。” “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好像很离奇。但是有一点你误解了列奥娜拉。她对我 的婚姻很不满意,而且她也是搞恶作剧的高手,尽管这样,我还是爱她。我到现在 还没搞清楚,这笔钱怎么会以她的名义给我。、不过,有证据显示,她和罗勒都曾 陷入财政危机。” “可是,列奥娜拉一直都有财政危机,无论她嫁给多有钱的人,都摆脱不了财 政危机。不过,你所指的证据是什么?” “很对。我对你讲过当票的事情。据蒙克顿小姐说,你应该记得她,她亲眼看 见列奥娜拉在巴黎的生活状况十分糟糕,孤独,且重病缠身。我能肯定,是哈里帮 了列奥娜拉,而不是罗勒。” “你问过哈里吗?” “问过,他自然是一口否认。他人很聪明,藏而不露。” “你应该和这样单纯的家伙打交道。”鲁伯特内心的痛苦在加剧。他喝了很多 酒,这会儿感到有些恶心。他看见卡西亚正看着他,十分关切地看着她。 “鲁伯特,我对哈里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是两回事。我依然非常爱你,你是我 最好的——” “朋友。”鲁伯特不想再隐瞒内心的酸楚与沮丧。“我们仅仅是朋友,我原以 为,或许——那个晚上……” “哦,鲁伯特,我说过多少次了,那个晚上是疯狂之夜。亲爱的,快乐的疯狂。 本不该发生的,它险些破坏掉我们之间的一切。” 因为鲁伯特深爱着卡西亚,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他只有两 个结果可以选择,要么永远地失去卡西亚,要么拥有她,成为亲爱的好友。鲁怕特 被迫做出抉择。他强迫自己笑了,用温柔的音色说道:“你说得不错,我和你一样 为此感到遗憾,我不想让那一夜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仅仅是我们之间。”卡西亚突然说。 “还有你和弗伦的关系?” “有趣的是,我和弗伦之间的关系并没受到影响。他好像不是很介意。” “这么说,你和哈里吵架是因为这个?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争吵?你想瞒我的 就是这个?” “是的。他骂我是妓女。” “是你告诉他的?” “不完全是。他很擅于从别人嘴中探出真相。” “我的天。”鲁伯特觉得既惊讶又好笑。“卡西亚,你太诚实了,反而会给自 己找麻烦。” “麻烦已经来了。”卡西亚试图朝鲁伯特笑笑。鲁伯特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件事情太不合逻辑。如果是一部戏中的情节,他一定会说,一点都不合情理,会 要求编剧修改。 终于鲁怕特还是强作欢颜地说道:“实在抱歉,我不想阻挠你的幸福。”突然 间,鲁伯特再也支撑不住了,他说:“我累极了,想必你也累了。” “对不起鲁伯特,谢谢你听我讲话。我感觉好多了。” 他们走到楼下,叫了出租车,互相吻别,道了晚安。鲁伯特回到那间孤独的小 屋,久久不能人睡。生平第一次,鲁伯特对弗伦寄与同情,同时,他对哈里。莫里 顿充满妒忌。就连弗伦都在潜意识里感觉到什么,而他——鲁伯特却是个十足的傻 瓜。 “快午夜了,我真的要走了。”阿德温娜说。 阿德温娜身边的那个男人圣约翰。文森说:“别走。我正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 一个小型聚会。你要是不去我们的人数就更少了。”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明天一早要上班,是不是,弗朗西斯?” “是的。我也要上班。”弗朗西斯讲话的语气仿佛是父亲在对女儿讲话。“而 且我们今天也工作了一天,相信你也一样。”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工作一天的样子,一丝倦容没有。”圣约翰文森气呼呼地 说。 “那是因为我们的外表有隐蔽性。我真的是累极了。”弗朗西斯回答。 “那你更需要兴奋一下。”文森说:“来吧,就待一小时。简妮的聚会已经开 始。麦特,你一定要说服弗朗西斯和这位美人,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去简妮那里。” 阿德温娜对麦特没有好感。麦特打扮得十分妖艳,穿一件镶满刺绣与金属片的 袍子,头戴一顶镶有珠串的小帽。脸上化着浓妆,涂有深深的眼影,嘴唇几乎涂成 黑色,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她好像和弗朗西斯的关系非同寻常,不时抚弄着弗朗 西斯的脸。他们两个一晚上不停地在跳舞,特别是哗众取宠的探戈舞。麦特看了一 眼阿德温娜,说道:“圣约翰,如果她不想去,就别勉强,你可不能教坏圣女啊。 是不是,弗朗西斯?” “你哪里懂得什么是圣女,麦特。”弗朗西斯说。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那种人十分乏味。” 阿德温娜瞄了一眼麦特的黑眼圈,针锋相对地说:“我可不想让你以为我很乏 味,好吧,我去。弗朗西斯你呢?” 弗朗西斯犹豫一下,盯着阿德温娜看了好一会儿,显然他在考虑什么,最后终 于有了决定。“很好,我也去、只待一个小时左右。” 现在是星期一的夜晚,他们几个人在一间阿德温娜从没去过的夜总会里坐了有 一会儿功夫。弗朗西斯是在下午时候打电话到阿德温娜的办公室,约她共进晚餐, 想谈谈关于时装表演的一些问题。哈里今晚约了朋友,所以阿德温娜没有理由拒绝 弗朗西斯,他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晚餐之后,弗朗西斯建议,“到夜总会小坐 一会儿,有几位朋友,你或许会感兴趣。” 这几位朋友的确令阿德温娜十分开心,包括有两名男士,毫无疑问是同性恋者, 还有三位女士,其中有两位女士比较粗俗,但是很搞笑,另外一位就是这位怪异的 麦特。阿德温娜喝了很多香槟,和三位男士翩翩起舞,还讲了几个黄色笑话,受到 在座的人们的热烈喝彩。笑话讲过之后,阿德温娜才意识到,她以前从不在公众场 合讲这种笑话,只有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时才偶尔会讲这种笑话,因为哈里和阿德 温娜的母亲都有讲黄色笑话的嗜好。但是在不认识人面前,阿德温娜从不讲这种话。 阿德温娜想了想,自己在其它方面是否也发生了变化,最后的答案是肯定的。 她近来确实常常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不仅仅是做的事情不同,更重要的 是想法不同了。她一直比较开放,缺乏成见,总是有些被动而现在,她在时时刻刻 警醒着寻求新思想,新观念,而且总是迫不急待,生怕时机会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回想几个月前的她还只会费心地操持家务,参与应酬。如今,她对这些不屑一顾。 阿德温娜觉得一个全新的自我即将被开发出来。 此刻,面对这样一群刚刚结识、新鲜有趣的人们,阿德温娜无心回家面对那个 早已熟悉不过的房子和床,她非常想和这群人去开心。于是,她笑着对圣约翰文森 说:“我们走。” 简妮的家位于查尔海,是一所十分漂亮的房子。六个人朝弗朗西斯的汽车走去。 车里的座位不够,阿德温娜坐在圣约翰。文森的腿上。她突然间感受到圣约翰正充 满激情地抚摸她的大腿。阿德温娜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圣约翰或许不是同 性恋者。 一位身材瘦长,身着银色恤衫和真丝长裤的女士为一行人开了车门。“亲爱的, 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太让人高兴了。”那个女人挨个吻了每一个人。她在阿德温 娜面前停住了,仔细审视着她。“圣约翰,这位漂亮的新朋友是谁?” “是阿德温娜,弗朗西斯的朋友。”圣约翰回答。 “弗朗西斯,你总能找到美艳超群的女人。你在他的杂志社工作?一定是这样。 嘿,美人心,你看上去有那种气质。” “哪种气质?” “很难解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我猜一定是。总之,欢迎你的到来。” 那个女人握住阿德温娜的手。“关键在于弗朗西斯带来的人都不会让人觉得沉闷。 来认识一下这里的朋友。” 房子里布置得很漂亮,很有摩登气息,特别是客厅布置得十分精致,白色的墙 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地毯,用铬金属镶框的镜子和壁灯。墙上挂着精美的现代 画,阿德温娜认出其中几位画家的作品,有提托迪克斯、保尔。可立的作品。价值 不菲——哈里也有几幅他们的珍藏——还有一幅巨型超写实主义画家艾尔伯特。萨 里尼奥的作品,画有人身兽面图。 客厅里大约有二十几人,着装考究,男士们身穿燕尾服,女士们穿晚礼服或是 时髦长裤。有人正娴熟地弹奏钢琴,其他来宾翩翩起舞。阿德温娜半是吃惊半是开 心地发现,有两对舞伴皆为女性。 简妮拉住阿德温娜的手,“想喝点什么?鸡尾酒还是香槟?如果想要酒精含量 高的饮品,让圣约翰帮你介绍。让我想想,把你介绍给哪一位……哈,对了,这位 是玛西亚,玛西亚。布莱斯顿,这位是她的哥哥艾沃。对了,你一定看出来了,他 们是双胞胎。艾沃,如果你还想抽烟尽管去拿,是土耳其香烟。” 阿德温娜一眼便看出眼前的兄妹俩是双胞胎,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身材 高高,金黄头发,留着同样的发形,笔直的鼻子,明亮的蓝绿色眼睛。和玛西亚一 样,艾沃的眼睫毛上好像也涂了睫毛膏,阿德温娜心想,这样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倒 是蛮适合这样精心修饰的睫毛。兄妹二人相比,艾沃显得更出色一些。他身穿黑天 鹅绒礼服,领带结打得很松很大,刚好和他那双眼睛相映成辉。玛西亚的晚装也是 同样的黑色,裙子长且紧紧包在身上,隐约若现出乳头,显然,她没有穿内衣。 简妮搂住玛西亚的肩头。“玛西亚,这位是阿德温娜,是弗朗西斯带她来的。 阿德温娜……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莫里顿。”阿德温娜突然觉得,在讲出哈里的姓氏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不 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姓氏已不再属于她,她早已摆脱掉它,摆脱掉她原来的 生活。就在她走进这所房子时,她已经将原来的生活丢在身后。 简妮又说:“玛西亚会画画,主要画可怕的裸体像。你要小心她说服你做她的 模特。” “还从来没有人为我画过像。你这个主意蛮不错。”阿德温娜讲的是真心话。 “好啊,你的机会来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不要挂在你家客厅。” 玛西亚仔细牢视阿德温娜好一会儿,然后朝她笑笑。那是一个灿烂的、诱惑性 的微笑。“过来坐下,我想好好了解你。” “你真漂亮。真美。” 阿德温娜浑身惊喜地一颤。探进她嘴中的舌头是那样轻柔地探寻着,在她的乳 罩上摩挲的手指是那样娴熟,喜悦与满足在阿德温娜的体内扩散开来。她闭上眼睛, 纵情地享受这一刻的快乐。她们现在是在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房间很暗,到处是人, 放着撩人的音乐,阿德温娜记不起自己是怎样走上楼来,她只记得和玛西亚谈了很 久,兴奋有趣,然后又和艾沃跳舞,舞步缓慢。阿德温娜感觉到玛西亚一直在注视 她,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阿德温娜有一种兴奋感。后来,玛西亚加入到他们中间, 三个人一起跳舞。最终,玛西亚接替了哥哥的位置,引领着阿德温娜走出白色的客 厅。 阿德温娜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音乐的节拍已经融人她的脉博。她不仅仅在跳 舞,也不是单纯的性爱,而且二者神奇般地结合,那样自然、舒畅,征服了阿德温 娜。她的双手顺着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向下滑动,逗留在对方的腹部,然后向下是隐 蔽的部位,顺着窄窄的胯部摸到高高隆起、坚实的臀部。她心中的激动如滚烫的液 体迅速在她体内流淌,她的呼吸加重加快,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哦,上帝,你 真美。” 在令人迷乱的高潮与快感之中听到耳边传来女性的声音,那种感受难以用言语 形容。 后来,阿德温娜下楼找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正坐在客厅里和简妮聊天,他们和 客厅里的其他人隔开了一段距离。阿德温娜一时有些紧张。虽然是弗朗西斯带他来 这里,但他未必会知道阿德温娜的隐私也许他会感到震惊。然而,弗朗西斯只冲她 笑笑,不易被人察觉地给了阿德温娜一个飞吻,就又继续他的谈话了。显然阿德温 娜的任何行为对他都无所谓。 玛西亚说她要早早起床画画,于是告辞走了。她对阿德温娜说回头再和她联络。 艾沃过来和阿德温娜跳舞。艾沃和玛西亚相似的外貌让阿德温娜一时冲动迷乱起来, 他那同样丰满性感的嘴唇吻了阿德温娜,同样明亮的眼睛盯着阿德温娜,一双手同 样撩人地抚摸着阿德温娜。 后来,圣约翰也来和他们一起跳舞,亲吻他们两个,拥抱他们两个。一切都迷 乱起来,包括乐声,包括肉体上的接触,包括内心的快感统统混杂起来,阿德温娜 想同时拥有他们。性的刺激、性的愉悦充斥着她的大脑,她仿佛喝醉了,又仿佛吸 食毒品后的幻觉。 阿德温娜身边的两个女人也在亲吻、拥抱。朦胧之中,她看见另外一对男女— —真奇怪,阿德温娜心想,真怪——那对男女走进另一个房间,就是她和玛西亚刚 刚待过的房间,她刚刚在那里寻找到甜密柔情,在那里痛快地呻吟,在那里找到自 己想要的一切,在那里找到快乐。 阿德温娜已经记不清自己人在哪里,甚至记不清自己的名字。她只觉得自己重 新有了力量,觉得自己强大起来,安全起来。 之后,阿德温娜又和简妮跳舞,和她聊天,大笑。然后,她发现已经是五点钟, 黑夜已经在一片快感当中消逝。阿德温娜再次去寻找弗朗西亚,但是他已经走了。 阿德温娜一阵焦虑。 简妮看出阿德温娜的焦虑,她笑了。“不用担心弗朗西斯,他让我替他向你告 别。他一般在这里不会待很长时间,来看一眼就走。他只想看看我们,感受一下他 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我们是快乐的小团体。” “明白了。”阿德温娜说。 阿德温娜回到家时已是早上六点半。她脱掉鞋子,飞快地跑上楼,祈祷着千万 不要被别人看到。她没有脱衣服便倒在床上,头脑十分清醒,依然处于兴奋之中。 她仔细回忆头一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她感到惊奇,自己这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 快乐,居然还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