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怎么可以这样,卡西亚心想,我怎么可以一丝不挂地躺在办公室的地上,怎 么可能。然而,随着哈里一阵肆无忌惮地狂“热,卡西亚早已搞不清哪些可能,哪 些不可能,她的思维、理智早已烟消云散,她甚至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应该在哪里。 这里是哈里的办公室,时间已是午夜之后。卡西亚终于经受不住哈里的一番功 诱,终于抛开担心被他人看到,担心谣言四起的忧虑,接受了哈里的邀请,与他共 赴晚餐。 “不能在我这儿,哈里。尹莲娜。斯图德利今晚演出结束后约了人吃饭,我答 应她可以住到我这里。我们找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千万不要在西边富人区的餐 厅。我们一定要小心翼翼才行。”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小心翼翼,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半小时之后,哈里打来电话。“你八点钟到我的办公室来。我知道一家很不错 的餐厅,非常僻静,你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卡西亚怀着紧张的心清到达哈里的办公楼时,哈里亲自为她开门,门卫已经下 班了。 “我让他今晚放假。”哈里边说边握住卡西亚的手。“这个可怜的人,他看上 去累坏了。可能是因为要过圣诞节太操劳了。来吧,我们上楼。” 卡西亚起了疑心。“哈里,你该不会——” “安静。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卡西亚跟在哈里身后走上二楼,沿着走廊来到哈里的办公室。地上铺了一块餐 布,上面放着火腿,还有好几瓶酒,显然是要吃一顿野餐。卡西亚忍不住笑了。 哈里颇为得意地说:“是我一手筹划的。我打电话给费特南餐厅,叫了这些东 西。还有——”哈里打开一个橱柜的柜门,取出一个冰桶和香槟——“没有香槟的 野餐可是毫无情趣可言。另外,还有看上去香甜可口的酥皮点心。卡西亚,别光站 在那摇头,你应该对我的创意还有料理家务的技巧表示祝贺。好了,脱掉大衣,还 有鞋子,在地毯上坐下。对,就这样。再过一会儿,你得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掉, 还有你的袜子,以及一切的一切。要不要喝香槟?” 卡西亚哈哈大笑地坐到地毯上,接过哈里递给她的酒杯。 哈里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你真美,我喜欢你漂亮。 “哈里,我并不漂亮。我的容貌一般。” 哈里在卡西亚身边坐下,他凑过去吻了卡西亚。“哪里,你才不一般呢,一点 都不一般。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们都还是孩子,你的个子比我高,我心里 特别不高兴。所以,我一定要把你看扁。 “你现在做到了,你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傲慢,卡西亚?” “非常傲慢。 “显然,你喜欢傲慢的男人。医生也有他独特的傲慢方式。你有没有准备好向 他透露这个惊人的消息?” “没有。还没做好准备。 哈里又吻了卡西亚。“我想尽快解决问题。” “哈里,我说过,这不可能。我们必须耐心等待。” 哈里开始解开卡西亚衣服上的扣子。“我足足等了七年,再没有耐性等下去了。” 哈里低下头,开始亲吻卡西亚的颈部。他的双唇坚定却又小心,撩拔着卡西亚 心底的快感,让她的思维与理智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卡西亚拼命留住最后一丝清 醒。她说:“哈里,不能再这儿,会有人来——” “卡西亚,瞧你,又像个乡下人,不会有人来的,就在这,我想让你明白,这 里就是我们的圣殿。卡西亚,我们都做了什么?我们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 卡西亚的身体半裸着,哈里的双手抚弄着卡西亚的肩膀,顺势滑到她的前胸, 他的拇指划弄着卡西亚的乳沟。 卡西亚看着哈里的拇指滑过她的乳沟,享受着由此产生的快感。她说:“我不 知道。真的不知道。” 哈里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我一直在等,我所做的就是在等待。我一直爱 你,但是以前我无能为力。现在我需要补偿。” “我知道。”卡西亚说。 离开哈里的办公室时已是凌晨两点钟,卡西亚已是精疲力尽,但内心无比的快 乐,她在穿衣服的时候低头看了自己的躯体,线条是那样的清晰完美,而它的内部 却可以在狂热的冲击之下变得紊乱,甚至被撞击成碎片,每一片都扎得人心痛。在 如此平和温柔的外表掩饰之下,她的体内却可以在绝对快感的冲击下,仿佛各种内 脏可以任意排列组合般地被涤荡,待一切平静之后又恢复原位,任由那具完美无缺 的躯体架起华丽的服饰。 卡西亚看着哈里关好临街的大门,她冲着哈里笑了。哈里用专注的目光看着卡 西亚,然后用手搂住卡西亚的肩头,轻轻地低下头吻了卡西亚。卡西亚侧过头,就 势吻了哈里的手,然后,两个人一齐朝卡西亚停车的位置走去。 尹凡拉德一直在他的暗室里工作,试图完成一幅高对比度的画面。待他精疲力 尽地走出来时,发现了哈里与卡西亚。他并不感到吃惊。 “弗伦,我想和你谈谈。今天晚上,行吗?” 弗伦显得十分意外。他看了看卡西亚,说:“可以,不过,我可能工作到比较 晚,如果有电话要求出诊,我还得出去,因为莫琳今天去面试了。” 卡西亚觉得,弗伦看上去好像很累。这并不奇怪,弗伦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很疲 倦的样子。不过,他最近一段时间显得比较开心了。卡西亚觉得内疚,她心里的欠 疚几乎与她的恐惧平分秋色。她给弗伦带来多么大的伤害,给他们的生活又带来多 么大的灾难。 卡西亚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在你开始新生活之前,应该好好休息一阵。放上 几天假,恢复一下精神,才能迎接新的挑战。” 弗伦叹了口气。“是啊,詹妮特也是这样讲。” “詹妮特!”卡西亚感到异常震惊,其惊讶的程度毫不亚于弗伦对她说,他在 和西维娅。福克斯。阿史列商谈家事。 弗伦躲闪着卡西亚的目光,他匆匆回答:“是啊。有那么多人来实地考察诊所 的情况,她显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很理解,而且也感兴趣。” “弗伦,我还以为你无法接受詹妮特呢。” “你总是在误解我。我认为你应该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所以我反对雇佣保 姆这个主意。至于詹妮特这个人,我一直认为她脾气随和,和孩子们相处融洽。我 不得不承认,在你无力照顾家庭的情况下,她将这个家料理得井井有条。” “哦。”卡西亚感到有些失落。“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弗伦。无论如何, 你要想办法休息一下。” “好的。一切都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接替的人选,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 我到令我满意的人选。” 卡西亚去厨房吩附佩琪做了弗他最喜欢的肉馅马铃薯饼。她希望弗他能在他们 谈话时有一个良好的情绪。 下午哈里打来电话。“我在我办公室的地板上发现了你的项链。实在想不起来 怎么会掉在那里。” 昨晚的美好记忆重又浮在眼前,卡西亚的心清好极了。“我也不知道。” “我要去巴黎几天,我会把它交给玛瑞,你可以路过我办公室时去她那拿走。” “非常感谢。祝你旅途愉快。” 卡西亚联想起伯提伦医生。他明天会回到法国,卡西亚准备届时打电话给他。 不过,也许她会不打电话,因为实际意义并不大。 晚餐不仅有马铃薯由馅饼,还有詹妮做的苹果派,弗伦吃得很开心,他向佩琪 和詹妮特表达了欣喜之情,然后和卡西亚一起走进客厅。卡西亚莫名其妙地感到紧 张,“要咖啡吗,弗伦?” “不用了,谢谢。你知道,我最近这段日子晚餐之后不再喝咖啡。影响睡眠。” “是吗?对不起。”卡西亚更加感到内疚。她居然没有留意弗伦不再喝咖啡, 她居然不知道弗伦睡眠不好,可见他们已疏远到怎样的地步。 “没什么。是我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我即将开始的工作并不容易,尤其是——” 弗伦想说“尤其是没有了你”,但是他将最后几个字咽了下去。卡西亚也就装作没 有听见。 “是不容易。不过,你会喜欢的,弗伦,会干得非常出色。”卡西亚讲话的语 气好像是名长者,她有些气恼。 “显然,我还有其它的担心。包括孩子们的问题,以及这间诊所。” 卡西亚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说道:“我想和你谈正是这个问题。” “太漂亮了,尹凡拉德。”希希里笑着说,“谢谢你。芬妮的那张照片尤其漂 亮。” “她很上相,和你一样。” “别瞎说,尹凡拉德,我才不上相呢。” “亲爱的希希里,你特别特别上相。正如我们行内人常讲的一句话,照相机喜 欢你。瞧,这张照片上的你多漂亮。” 那是在时装表演现场拍的照片。希希里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的她比她想像的漂 亮许多。当时,她正和弗伦无拘无束地说话,眼神生动,显得十分年轻。相形之下, 弗伦则显得拘谨、尴尬,不知所措。 “可怜的弗伦。他一向讨厌社交活动。” “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这人很乏味。”尹凡拉德说。 “尹凡拉德,别这样讲话。弗伦不是乏味,他只是比较安静。安静且害羞。” “好吧。我们大家都很害羞,我也一样。” “你!尹凡拉德,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 “为什么?”尹凡拉德显出一副受伤害的样子。 “你——你一点都不害羞。你自信,喜欢成为目光的焦点… “你错了。”尹凡拉德说。“我真的会经常紧张得要死,特别是每次有重大事 件要我去摄影时,我都怕得要死。可是,我必须学会隐蔽自己的恐惧,所以我才会 吵吵嚷嚷,这是伪装的一种方式。别那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一旦我的真实心 态被别人发现,我就完了。所以,我爱你,亲爱的。”尹凡拉德认真地说,“你让 我感觉到安全,让我忘记我自己。和你在一起,我无需伪装自己。” “哦。”希希里感到有些迷茫。她被尹凡拉德的一番话深深打动了,却又不知 该不该相信他。 “所以,害羞是一回事,而不付出任何努力掩饰害羞是另外一回事。弗化就不 曾付出努力。他身边有那么漂亮的保姆,还有两个崇拜他的可爱的孩子,他一点都 不孤独,对不起,希希里,我对他的评价不是很高。或许,我是出于妒忌。我能看 出来,你很喜欢他。” “别傻了。我是说,我喜欢他,但不是那种感情。” “哪种感情?是你对我的那种感情?你怎样描述那种感情?哦,这太有趣了。” “尹凡拉德,别取笑我。” “我没取笑你。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应该很清楚,我是真地非常喜欢你。我是 不是一厢情愿?如果是,我会径直从这里走出去跳进河里。哦,对不起,宝贝,我 讲话太不委婉。” “没什么。”希希里笑开了怀。从那一刻,希希里清晰地认识到,她已经从班 尼迪克死亡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她凑上前亲了尹凡拉德的面颊。“我当然喜欢你, 不过,你对弗伦的评价是错误的。他的日子很难过,特别是卡西亚近来这么漂亮、 自信”据我观察还有些不太规矩。又有谁来责怪她?“ “什么?尹凡拉德,你在说什么?她怎么不规矩了?” 尹凡拉德看着希希里,露出一个邪恶诡秘的微笑。希希里觉得,尹凡拉德简直 就像是自己的一个孩子。 “尹凡拉德,快告诉我!” “好吧。假设你在凌晨两点钟从奥黛利大街经过,你看到卡西亚和哈里从一所 房子里走出来,他们亲吻、拥抱,显然是刚刚度过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你会做何 感想?” “卡西亚;和哈里?”希希里吃惊得透不过气来。“上帝,你能肯定是他们?” “非常非常非常肯定。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卡西亚的那部汽车已经修得天衣 无缝,她钻了进去,开车走了。临走之前,又是一阵长吻。 “我的上帝!”希希里刚才一直站立着。此刻,她只觉双腿发软,重重地跌坐 在沙发里。 尹凡拉德十分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抱歉,我不该把这件惊人的事情告诉你。 你是那样圣洁……” 希希里没有理会尹凡拉德,她的脑筋在飞速旋转。阿德温娜是否知道这件事? 相信她还一无所知,还有可怜的弗伦,他更加被蒙在鼓里。虽然,阿德温娜一向举 止放纵——特别是有了这份工作之后,更加放荡不羁——但是希希里还从未听说过 有关阿德温娜的诽闻。再说哈里。希希里无论如何想像不到卡西亚会博得哈里的爱, 卡西亚是那样独立,和哈里身边的那些女人有天壤之别,更何况,她一直暗示她讨 厌哈里,而且,他们两个过去也确实一向不和。 “对不起,尹凡拉德。这件事太让我吃惊了。 “宝贝,你最好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真笨,一点头脑没有。我还以为你听了会 觉得有趣,没想到你会这样认真。来,我送你回房间。在哪儿?” 希希里伸出手,由尹凡拉德牵住她的手往楼上走,并安顿她在床上躺好。尹凡 拉德温柔地吻了希希里的前额。“要不要叫女佣上来?” “好的,谢谢。”希希里觉得自己的反应幼稚可笑,可能她的情绪还不是像她 想像的那样稳定。可是,怎么会是卡西亚g 他们大家都是那样崇拜卡西亚,崇拜她 的智慧与独立,把她想像得无比圣洁。希希里突然间愤怒了。她在生自己的气,她 居然为卡西亚做了那么多,陪她去巴黎,为她保守秘密,而她却一直掩盖着这样一 个危险的陷阱不告诉她,这不公平。现在,她该怎么办?去告诉弗伦或是阿德温娜? 都不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该对谁讲这件事?或许这是一场误会,他们只不过是在瞎闹。尹凡拉德对哈 里和卡西亚都不是很了解。可是,谁又会知道?她又该去问谁?希希里突然想到鲁 伯特,鲁伯特了解卡西亚的一切,他一定知道。卡西亚凡事都会告诉鲁伯特。如果 她没有对鲁伯特讲这件事,或许这件事就不是真的。 希希里无力地朝门口的尹凡拉德挥挥手,然后拿起了电话。 莫琳。约翰逊正焦急地等待着费伦医生完成手术。今天下午,她在云斯顿有一 次面试,职位是一间诊所的初级合伙人。而现在,她就要迟到了。在以前,她一直 欣赏弗伦医生的耐心,他会为每一位病人花去很长时间。而如今,弗伦医生的过度 耐心令人无法忍受。再加上他的主观性强,絮絮叨叨,都是促使莫琳决定离开诊所 的原因。 终于,弗伦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他笑着对莫琳说:“啊,莫琳!有没有时间喝 杯咖啡?我可以让佩琪——” “不了,弗伦医生。我刚才和你讲过,我半小时之内要赶往伦敦搭火车。出租 车很快就来——” “对了,抱歉。我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弗伦医生?” “我妻子建议——应该说,她向我提出,等我去圣马克医院工作后,她想接手 这间诊所。不知你对此有何感想。” “我……”莫琳有些犹豫。她的吃惊来自两个方面。其一,她惊讶于弗伦医生 竟然会考虑这个提议。其二,他竟然会征求她的意见。莫琳一直不喜欢卡西亚。从 她第一天见到卡西亚开始,她便认定卡西亚傲慢、自私,而且这种看法一直持续到 现在没有改变。她亲眼目睹了弗伦医生如何的沮丧、孤独,她深深地为他感到难过。 当她听到弗化即将去伦敦工作时,她真心地为弗伦的成就感到高兴。 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莫琳的神情。他说:“你不能肯定这个提议是好事还是坏 事,对吗?真有意思,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嗯……” “让我先讲讲我的理由。医学是需要信心的。我认为这里的病人,他们信任我 ——还有你。他们承认我们是真正的医生,是成功的医生。如果他们来找我们看病, 他们相信我们能解除病症。而对于弗伦夫人,病人们只知道她是我的妻子,至于她 还是一名资格医生这件事——” “问题就在这里。”莫琳平静地说。 “对不起,你的意思是——”弗伦问。 “她是一名医生,她通过了最终的资格考试,而且成绩出色。可是,除了她在 伦敦诊所的那点经验之外,她再没有其它经验。诊所里的工作虽然有挑战性,不过 ——” “非常具有局限性,讲得不错。你的意思是说,她需要从助手做起,至少也要 从一名初级合伙人开始,是吗?” “是的。如果她在没有任何行医经验的情况下就独自运作一间诊所,那将十分 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错。不过,她可以和我一起工作几个月,然后,她会对村子里的病人及其 病史有所了解。她熟悉这里的绝大多数孩子们,从他们一降生就知道他们,当然, 他们也很了解卡西亚。” “他们是了解她。不过正如你刚才说的,并非是把她当作医生看待。而他们又 确实需要把她当作医生来对待。我很难想像,他们何以对她树立信心。我的天,我 不该这样讲话。 弗伦疲惫地笑了,“抱歉,我不该这样直率地问你,让你为难了。不过和你谈 过之后让我容易做出决定。莫琳,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你非常擅于聆听。这一 点,无论对做人,还是对行医,都很重要。谢谢你,你快去赶火车吧。这辆是你要 的计程车吗?” “我想是的。 “祝你好运。 “谢谢。 匆忙之中,莫琳没有发现伯弟一直站在大厅里。伯弟今天有些感冒,早早地从 学校回家,他表面上装做是在系鞋带,实际上,他在认真地听莫琳与父亲的谈话。 书房的门半掩着,伯弟听得真真切切。 “啊,弗伦夫人,下午好。莫里顿先生吩附过,您可能会来。”马瑞彬彬有礼 地朝卡西亚一笑。 “是啊,不知怎么搞的,我把项链掉在这里了……”卡西亚没有再讲下去。。 卡西亚感到十分不在自,相信马瑞小姐一定猜得出她和哈里之间究竟发生过什 么。她低头看着那块地毯,他们曾尽情地在上面享受肉体上的欢愉,那份欢畅至今 仍然非常清晰,身为秘书的马瑞小姐每日在这里做笔录、打信件、接听来电,她不 可能一丝觉察没有。 “在这儿呢,在我的书桌里,封在信封里。给你,请你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 完好无损。 听马瑞小姐的语气,她好像是害怕卡西亚怀疑她私自窃取项链上的几环,又或 是怀疑她将假冒的替代品放了进去。这可是可怜的列奥娜拉生前常玩的把戏。 “不用了,谢谢你,马瑞小姐。 “不用客气。还有一张莫里顿先生留给您的便条,夹在文件夹里。请稍候,我 这就去拿。哦,对不起,弗伦夫人。 电话铃响了。卡西亚一边微笑着,一边从茶几上拿起《时代》报纸,以显示她 并不是在赶时间。她装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阅读着报纸上的个人专栏,心里却还 在想着列奥娜拉和她的那些首饰的命运。 卡西亚突然注意到马瑞小姐在讲法语,而且是一口纯正流利的法语,甚至比希 希里的法语还要纯熟。一口地道的法语……希希里,列奥娜拉……法国之行……奥 特尔区的那位老妇人对她们说,是一个女人把列奥娜拉接走,她的相貌……卡西亚 意识到,马瑞小姐身材瘦高,一双修长的腿,一对无比丰满的乳房……她又记起老 妇人用双手做成杯状…… “弗伦夫人,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很苍白。 卡西亚小心地笑了。“没事,谢谢你。我只是……有点头晕。 “您请坐,我这就去为您拿杯水。这里太热了。”马瑞小姐优雅地说。 马瑞小姐为卡西亚递上一杯水。卡西亚一边慢慢地饮用,一边仔细审视着马瑞 小姐。她在想,马瑞小姐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护士长。 “谢谢你,马瑞小姐,我得走了。我在圣克里斯拉福医院负责门诊,两点钟需 要去上班。”上帝,她为什么要对马瑞小姐讲这些?她一定是疯了。 “当然,不过,你一定要恢复之后再走。你这样守时,令我敬佩。这是一种美 德。 卡西亚的耳边又回想起法国老妇人的话,时间过了这么久,有一些记忆不太清 楚了……时间,这一切都源于时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玛格特马瑞又讲了句什么,她将一样东西递给卡西亚,“弗伦夫人,这是莫里 顿先生写给您的信。” “谢谢。” 电梯里,卡西亚打开那封信,里面是一张大大的信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只写了 一句话“我爱你”。不知为什么,卡西亚怎么也看不清这三个字。原来,她已是泪 流满面。 鲁伯特正在吃午饭,准备去上演日场戏,这时,希希里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好 像十分不安。 “鲁伯特,我能和你谈谈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现在谈?在电话上谈?我半小时之后要赶去剧院,你想 不想到化妆间,一边看我化妆,一边和我谈天?我的化妆很简单,我不会冷落你的。” ‘当然可以,谢谢你,我这就叫出租车过去。“ 鲁伯特心想,希希里会和他谈什么呢?他实在想像不出,在希希里的生活中, 哪里有他探讨的一席之地?或许是芬妮想上舞台,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他当然不会 鼓励芬妮的梦想。鲁伯特吃完面前的煎蛋——一份适量的午餐能够确保一场高质量 的演出——然后走出家门叫了一辆计程车。 希希里终于吞吞吐吐地提出关于卡西亚与哈里的关系问题。幸好鲁伯特此时正 对着镜子打粉底。但他还是惊慌地一眨眼睛,相信这一细节没有逃脱希希里的眼睛。 但随即,鲁伯特便向希希里露出随意的一笑。 “宝贝,这可是条大新闻。我真希望我能对你说,这是胡言乱语。但是,我不 能这样讲。我需要首先做一些调查工作。 “我认为。”希希里的声音比较冷淡——鲁伯特心想,希希里一定知道我了解 这件事,她一定能从观察中得出这样的结论——“我还以为你可以去问问她。我一 直以为你们两个无所不谈。才不过几个星期之前,你们两个都受到谣言的侵犯,你 为此吃尽苦头,是吗?如果这个传闻不是真的,我相信以你的同情心,一定要出面 辟谣。这件事是真的,对吗?”希希里突然问道,“我能看出来,你知道这件事。 鲁伯特,你真的让我吃惊。 “希希里,就算这件事是真的,我又该怎么办?”鲁伯特此刻已经明白,他没 有必要再伪装下去。“难道我去告诉阿德温娜?去告诉弗伦?当然不行。应该由他 们自己去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私事。我惟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卡西亚需要我时 在这里等她。 “你是说为她撒谎。 “不,卡西亚也不会要求我为她撒谎,她性格直率。 “哦,非常直率。 鲁伯特看了一眼希希里。希希里脸涨得通红,显然,她十分不安。鲁伯特温柔 地说:“希希里,不要对卡西亚要求太多。她——一直都不开心。很久以来都不开 心。 “是吗?我也一样。很久,很久以来,几乎是我婚姻的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开心。 可我并没有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去和别人的丈夫发生过关系。 鲁伯特叹了口气。“你是没有。不过,不同的人对待问题的方法不同。 “不错。然而,对我来说,为了让自己开心而令他人不幸的做法并不是一个好 方法。鲁伯特,你当然会替她讲话。你一直喜欢她,在你眼中,她的一切都是正确 的,而我却认为她是个可怕的邪恶的女人。可怜的弗伦,他是那样善良,甚至不会 打死一只苍蝇……” “希希里,我们不能对别人的婚姻指手划脚。我们没有人知道卡西亚的婚姻究 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是在为她开脱。但并非所有人都表里如一。 “你就是在为她开脱。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她不配别人为她辩护,你这样维 护她真是可怕。我要回家了。鲁伯特,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将这件事讲出去,只是, 我将来很难再善待卡西亚。还有哈里。”希希里走出化妆间,狠狠关上了房门。 鲁伯特呆呆地望着希希里,他大声喊道:“我的天2 ” 卡西亚坐在沃顿大街住处的客厅里。她拿着电话听筒,接线员正在为她接驳巴 黎的号码,她焦虑得几乎要大喊出声。卡西亚自己也搞不懂,为何会如此地急躁不 安。哈里当初对卡西亚说,并不是他把列奥娜拉从奥特尔区的公寓里解救出来,或 许,他并没有向卡西亚讲出全部真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通篇都是在撒谎,并不意 味着列奥娜拉真的是陷人财政危机之中,也并不意味着真的就是哈里,而且只有哈 里一人将她解救出来…… 卡西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一阵噪音之后,电话里传来国际接线员的 声音:“已经为您接通。” 卡西亚勉强听明白电话里的声音在说,这里是怕提伦医生的诊所,卡西亚问她 可否和伯提伦医生通话。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杂音,然后,有人在电话另一端说:“你好。 “你好。”卡西亚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能讲英语吗?” “可以讲一点,夫人。” “我和我的朋友上个星期见过你的儿子。我们是从英国来的两名女士。” “啊!是两位漂亮的英国女士。我儿子向我提起过你们,说你们很迷人,夫人。” “谢谢,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想要找你的原因?” “讲了一些,是关于比提夫人?” “是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一直不知道比提夫人病重,而且处境困难。我如果 能早一点知道她的情况,一定会到她身边帮助她。我很难过——” “夫人,请原谅。我的英文有限。 “对不起。我想知道两件事。第一,我想知道是否还有未支付的账单,如果有 ——” “没有了,夫人,当然没有。 “我知道——她因为支付不起费用,所以不要你再为她看病。 “是这样,夫人。不过,我还是会时常去看望她。我渐渐喜欢上她了,也关心 她的身体。 “你真是个好人,谢谢。”卡西亚隐隐感觉到什么。是什么呢7 “不过,一位 先生,他付了费用。立即付了费用。 “那太好了。她搬去帕斯之后,你再没见过她?” “没有,夫人,那位先生找了另外一位医生。一位比较时髦的医生。”伯提伦 医生笑了,“夫人,我并不介意,毕竟,在住处附近找位医生会方便好多。 “在她搬走之前,你离她的住处很近?” “在最后那几个星期里,离她很近,非常近。”又是一阵疑惑?是什么?或许 是因为法文翻译成英文用词不够准确的缘故?“当然,那位新医生是一位专家。 “治癌症的专家?” 一段长时间深默之后,医生略有些尴尬地说:“是的,夫人。 “你是说,她的痛苦并不是很严重?” “希望不是很重,夫人,我尽了最大努力。 “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她独自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一定很难。 “还好啦,夫人,莫里特那个地方还算可以。以前的那个地方……那才叫糟糕。” 医生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以前的地方?” “是的,夫人。在库切。” “抱歉,你是说,她在奥特尔还住过另外一个地方?” “是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在她搬到新地方之前一年。那个地方糟透了。我发现她住在那里,吓了一跳。 还是我为她找了莫里特的住处。我的一位病人去世了——” “我的上帝,天啊!”卡西亚已经无以表达她的震惊。 “您说什么,夫人?” 医生一定以为卡西亚疯了。卡西亚挣扎着回到现实,她对医生说:“对不起。 我还以为,她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都以为她只不过有几个月时间比较困难。” (哈里,我们是不是这样以为的?) “不幸的是,您所想像的并不是事实,夫人。她第一次来找我——让我想想, 是在一九三三年末。” “上帝,这就是说……”卡西终于懂了,为什么医生会说,他已经喜欢上列奥 娜拉,为什么他用了“在最后几个星期”这样的字眼。只是还有问题没搞清楚。 “伯提伦医生,是不是一位格雷。肖先生支付的账单?” 沉默好久,终于,医生说:“不是的,夫人。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是一位名叫 莫里顿的先生支付的费用。我这里有收据。” 整整一早上,阿德温娜给希希里打去三个电话,均被告知希希里出去了。当她 第四次打去电话时,得到的答复是海灵顿夫人已经回来了,不过,她正在忙,无法 接听电话。阿德温娜有些气急败坏。 “亚当斯,请把我的电话转给她,我不会占用她太多时间。我只想问她,可不 可以借用她的客厅为杂志拍照。我必须马上和她通话,否则,她恐怕要在客厅里摆 上圣诞树了。该不会圣诞树已经立好了?” “还没有,夫人,今天才十二月六号。”亚当斯的语气里有小小的责备口吻。 阿德温娜叹了口气。“我知道,谢谢你,亚当斯。我这次拍摄是要用在三月份 的杂志上,所以必须在我拍照之后才可以设立圣诞树,我只想和她确认清楚。万一 她今天下午就摆圣诞树就糟了。” “应该不会的,夫人,不过,我可以去问一问。我会尽量找到海灵顿夫人让她 和你通话。” “谢谢。请转告她事情紧急。哦,还有,只要几分钟,不会耽误她。”阿德温 娜相信希希里并没有要紧事非做不可。希希里的问题之一便是她从来不知何谓忙碌。 就连阿德温娜自己也不过是六个月前才刚刚知道忙碌的含义。 希希里拿起听筒。“阿德温娜吗?” “是我,你在干什么,希希里?我一早上都在找你。” “对不起,我出去了。”阿德温娜觉得希希里的声音怪怪的。 “是这样,希希里,我想借用你的客厅拍张照片,或者借用你的壁炉也行。我 想在壁炉上摆放一些陈列品,再加上那面镜子,效果一定很棒。希望你不会介意。” “阿德温娜,最好不要。” “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尹凡拉德负责摄影,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只是 求你千万别摆圣诞树,这幅照片是用在三月份的杂志上的。” “我不愿意,我不想把自己的家当作摄影的装饰品。为什么不选用你自己的家? 如果我想在我自己的住处放上圣诞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阿德温娜吃了一惊,这番话简直不像是从希希里的口中说出来的。“希希里, 你没事吧?” “我没有。不,我不知道。” 上帝,阿德温娜心想或许希希里会再次发作,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将多 么可怕,她以前从未想过,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导致病人的发作,阿德温娜忙说: “算了,别担心,希希里,真的,我可以再找第二家,嗯——你真的没事?” “哦,阿德温娜,真的抱歉。”希希里的声音又突然间变得自责起来。“我不 是故意想对你无礼,在所有的人当中,我最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有些激动。”说完, 希希里放声大哭。 阿德温娜急于想安慰希希里。“别担心,希希里,我习惯了,别忘了,我和全 伦敦最粗鲁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最最让我不安的,特别是现在,你知道吗, 他——” 阿德温娜正想将哈里的最后通碟告诉希希里,想让希希里知道,哈里如何强迫 她放弃工作。阿德温娜只想安慰希希里,不料,却听见希希里说:“哦,阿德温娜,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我早该想到这点,抱歉,真的很抱歉。” ‘知道什么?希希里,你究竟在说什么?“ 下午四点钟,布鲁斯特先生正在例行享用一杯清茶,两块饼干,他的秘书对他 说,弗伦夫人打来电话。“布鲁斯特先生,她听上去心情不佳。” 布鲁斯特先生将饼干放到一边。拿起电话。他知道,如果吞咽过快,会导致消 化不良。弗伦夫人的确心情不佳,他们足足交谈了几分钟之后,布鲁斯特先生才搞 清楚弗伦夫人究竟想要了解什么。他最终决定,对于弗伦夫人的问题,他无法立即 答复,他问弗伦夫人他是否可以迟些时候回电话给她。弗伦夫人说不可以,她正在 上班,一小时后她会再打来电话。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吗?布鲁斯特先生?”布鲁斯特先生回答说,但愿如此, 然后埋头开始工作。 一个半小时之后,弗伦夫人再次打来电话,她的声音更加焦虑不安。布鲁斯特 先生告知卡西亚,罗勒。格雷。肖建立枫叶基金并授权列奥娜拉将基金所有权转交 卡西亚的时间是一九三五年五月。“遗嘱由我起草,两个星期后,由列奥娜拉签署, 从而任命你对基金的所有权。” 布鲁斯特先生对弗伦太太说,第一份文件并不具备法律效力,因而它的日期没 有任何意义。他劝告弗伦夫人,不必为日期这样的细节担心,但是,他知道,他的 劝告并不奏效。 布鲁斯特先生放下电话时将近六点钟。他发现,那两块饼干还原封不动地摆在 那里。 詹妮特正哄劝威廉将她特意烹制的炒蛋吃下肚,厨房里的电话铃响了。佩琪今 天不大舒服,莫琳正在为孕妇接生,弗伦医生去为老卡特出诊,老卡特今天在冰上 摔了一跤,导致踝骨骨折。伤势虽不是很严重,但老卡特的女儿说,她的父亲越发 有些神经质。既然所有人都不在家,詹妮特便过去接电话。最近村子里流感肆虐, 想必又有谁患上了流感。詹妮特觉得很遗憾,看来弗伦医生又没办法在家里安安静 静地享用一顿晚餐了。然而,电话是弗伦夫人打来的。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虑。 “詹妮特,对不起,打扰了。在我的房间里柜橱最下边的抽屈里有一本旧杂志 叫《乡间生活》。你能不能把它找出来,并将它的出版日期告诉我?谢谢。” 詹妮特确认黛利亚在儿童的游戏围栏里很安全地玩耍着,威廉正慢吞吞地吃着 鸡蛋,于是,她放心地跑到楼上,推开目前仍属于弗伦医生与弗伦夫人共同的房间。 不过,她知道,弗伦夫妇已经有数个星期分房而睡。她很快找到了那本杂志,下了 楼。 “我找到了,弗伦夫人。日期是一九三五年四月三十日,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好的。家里一切都好,每个人都很开心。威廉正在为下个星期的音乐会准备独唱, 他唱得好极了。伯弟的感冒好多了。不,没问题,不用担心,明天见,好吗?好的, 非常好,弗伦夫人,晚安。” 詹妮特放下电话,听到有人开门,看见弗伦医生站在门口。弗他医生看见詹妮 特正在注视他,他勉强一笑。 “你好,詹妮特。” “你好,弗伦医生。一切还顺利吗?” “什么?哦,还好。哦不,不大顺利,可怜的老卡特死了。是心脏病他死在我 怀里。” 詹妮特觉得,弗伦医生的情绪十分激动,她的内心涌起一阵关切的冲动。“真 令人遗憾,来,坐下,我去为你弄杯茶。” “谢谢你。我不该这样激动。不过,那么多的疾病他都挺过来了,肺炎、胸膜 炎、关节炎,没想到却因为踝骨骨折而丧命。我从来没办法面对病人的死亡,很抱 歉。” “弗伦医生,你不必道歉,我能够理解你的伤心。不过,毕竟你去看望了他, 你并没有耽误病情。我相信你的到来让他最终安静地离开了人世,他的家人一定为 此感到欣慰。我这就去弄杯茶给你喝。” 詹妮特从厨房端来茶水,看见弗伦坐在桌子旁,他的头埋在双手中,没有觉察 到詹妮特的到来。詹妮特只为弗伦感到难过,她没有多想,便用手搂住弗伦的肩膀。 “别太难过了,弗伦医生。我们常说,人死是因为寿数已尽。” 弗伦抬起头,他既感到一阵惊慌,又充满感激。詹妮特看见弗伦眼中闪着泪花。 弗伦勉强一笑,不自然地拍拍詹妮特的手。 “你讲的真好。作为医生,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我只是觉得,他都经历了那 么多病痛的折磨,却……上帝啊,你一定以为我很蠢。” “怎么会呢,弗伦医生。我才不认为你蠢。我认为你是一个大好人,这样关心 你的病人。来,把茶喝了,如果你想吃晚饭就通知我。佩琪今天不在,我可以按照 我的意愿做晚餐。” “太好了。”弗伦喝了口茶,、他笑了。“詹妮特,我真不敢想像,这个家没 有了你该怎么办?我说的是心里话。” 詹妮特知道弗伦讲的是真心话。她备受感动。从一个如此骄傲的男人口中讲出 这种话已十分难得。 保姆正在为劳伦斯洗澡,女儿们在吃晚饭,希希里独自在房间里忽而踱来踱去, 忽而又试图阅读小说。她的心里怪怪的。她发现卡西亚与哈里的秘密之后的压抑心 情已稍稍缓解,转化为另外一种令人不安的情绪。尽管她试图否认这种情绪,但她 最终不得不承认,在她心中翻滚着妒忌。当然,她依旧感到震惊,特别是对卡西亚 的行为感到震惊,至于哈里,她认为哈里在外拈花惹草,与其她女人上床是意料之 中的。毕竟,阿德温娜不是温顺的模范妻子,她常有一些惊人的举动,她的思维一 贯反叛,而且,她也从未对哈里表现过温柔与爱意。 然而,卡西亚则不同。她是那样善良、坦诚、勇敢、聪慧,又嫁给一个万般不 幸的男人——弗伦的一举一动无不体现着道德操守以及对家庭的不二忠诚——然而, 卡西亚居然会与哈里莫里顿那样的男人发生非法的肉体上的关系,希希里觉得不可 思议。 与此同时,希希里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她内心的不安也正是来源于这股 兴奋。她那一贯严谨的操守有些许的动摇,她那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沉闷乏味,自己原来有那么多性的渴望被剥夺。回 想与班尼迪克一起生活的日子,回想起在经过短暂而徒劳无功的挣扎之后,她独自 一人苦苦忍耐,希希里不禁充满自怜。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性的快感,虽然她听 说过,也从书本上读到过,但是她从未经历过。她非常想经历一次,她已经感觉到 她的身体沉浸在渴望之中,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过,她渴望揭开快感的面纱,渴 望和尹凡拉德一起享受性的快乐——她想得发疯。 希希里觉得尹凡拉德身上有无限的吸引力。她吃惊地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渴望 尹凡拉德,不仅仅渴望他陪在身边,渴望欣赏他的魅力,享受他的体贴周到,她更 加渴望他的修长的身躯、漂亮的双手、英俊的面庞、明亮的又眸,还有那对性感的 双唇。偶尔,尹凡拉德会轻轻地吻过希希里的双唇——这是他们之间惟一的性接触 ——她总会渴望尹凡拉德能用他的双唇抚慰她,用他的舌尖探寻她,甚至希希里能 主动地冲动——然而,她害羞,她脆弱,她自认为他们之间只不过是要好的朋友, 于是她又缩了回来。 今晚,她满脑子全都是性的叛逆,连空气中都弥漫是性的兴奋,她渴望尹凡拉 德,渴望他不仅仅是亲吻她,而且渴望他的双手拥住她,他的双唇吻过她,不仅仅 吻她的唇,还有…… 希希里扔掉手中的小说,她跑上楼来到婴儿房,她要将她的全部心思,将她的 整个身心交给孩子们,他们才是她的未来、她的希望。她是一名寡妇,一名不称职 的妻子,除了孩子们,她不可以,也无权向生活要求更多。 “妈妈,你真美。”史蒂芬妮从浴室里走出来,笑着对希希里说:“一天比一 天漂亮。是尹凡拉德说的。我真希望有他这样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希希里说。让她惊恐的是,她居然哭了。 鲁伯特正在吃今天的第二顿便餐,准备过会离家参加晚场演出。卡西亚打来电 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鲁伯特,我要立刻见你,和你谈谈。”。 “,宝贝,希希里有没有找过你?” “希希里?她为什么找我?” “哦,没什么?什么事?是关于接手诊所的事情?弗伦怎么说?希望他没有回 绝你?” “没有。他好像以为这个主意不错。”卡西亚已经忘了这件事。这件事已无足 轻重。“是关于……鲁伯特,我不能在电话里讲。我能过来吗?我刚刚从诊所下班。” “我正准备去剧院,你也一起来吧。”鲁伯特心想,如果今晚在台上不忘词, 那才叫作奇迹。 卡西亚的神色可怕极了,脸色苍白,紧张,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她好像哭过。 “亲爱的,坐下喝点东西,我这里的雪利酒难喝透了。” “我不想喝,鲁伯特,我只想你听我说。” “我听着呢。”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认为哈里和那笔遗产有关?” “记得。 “我现在知道了,就是他干的。列奥娜拉在她去世一年半之前就已经贫困潦倒, 而绝不仅仅是几个月时间。别对我说我是在夸大其辞。我去巴黎时去看过她住过的 地方,很糟糕,但是与她在那之前居住的地方相比,已经好了很多了。最终解救她 的并不是她所谓的朋友,而是哈里的秘书玛格特马瑞。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可是——” “然后,哈里,而不是罗勒。格雷。肖,为列奥娜拉支付了看病的账单。” “宝贝,这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很容易解释,因为当时找不到罗勒。” “不对,鲁伯特,你再好好想想,求你。” 泪水从卡西亚的脸上滚落下来。鲁伯特塞给她一块手帕。“安静些,宝贝。我 知道,我很难跟上你的思路。” “对不起,”卡西亚醒醒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如果列奥娜拉一直穷困潦倒, 如果是哈里解救了她,说明罗勒根本没有钱。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信托基金,也没 有利息。” “卡西亚——” “我确信没有那笔信托基金。我今天去查过,那笔信托基金是在列奥娜拉去世 两个月前建立的,两个星期后她立下遗嘱,将那笔基金交付给了我。这里的程序比 较复杂,我也不是很明白。” “但是,如果她没有钱,又怎么可以设立基金?你的这种说法讲不通。” “我知道这种说法很难成立。可是,就在同一个月,罗勒的房产被上市出售。 我还知道,他在坎内的新房也在同年夏天被卖掉。如果一个男人钱多到可以在他的 情妇去世一个月前送给她五十万英镑的地步,他怎么可能如此荒不择路地要卖掉房 产。鲁伯特,我还是认为那笔钱不是罗勒的,而是哈里的。” “卡西亚,我早说过,这个念头大荒唐。宝贝,你小说读得太多了。” “我不是在编故事。就连理查德都知道那笔钱不可能是列奥娜拉的。我当时告 诉他遗产的金额,他显得很吃惊——” “卡西亚,你要平静下来好好地用逻辑去思考。你是吓坏了。” 有人在敲门,“还有二十分钟,卡米林先生。” “上帝,我得准备出场了。卡西亚,你留在这儿,一切都没有问题。” 卡西亚看着鲁伯特,“你真这样认为?那笔钱不是哈里的?” “毫无疑问,不是哈里的。” “那,这笔钱突然间从天而降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罗勒要突然间变卖家产支 付这笔钱?”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其中自有原委,一定有的。或许他是想离开英国,去 ——那是什么地方?马尔喀什定居?”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每个人都知道他早已穷困潦倒,我告诉过你,每一 个人都知道他负债累累,他为什么要把钱交给列奥娜拉?尤其是在她垂死之前?简 直是疯了。” “可能他并不知道列奥娜拉已病人肩盲,也许他认为奥娜拉不会那么快辞世。 我一直觉得,列奥娜拉的死对所有人都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单单是对你,你为什 么不去问哈里?” “我问过。至少问过一部分情节,但是他不肯讲实话,所以我才更加怀疑。他 还会一直隐瞒下去,他一定会的。” “或许你应该去问格雷。肖,他会坦白地告诉你。宝贝,别那样看着我,我不 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是怎么想到查询到信托基金的日期的?为什么早没想到这点?”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细节会有价值,就连布鲁斯特律师也没注意到这点, 他虽然审阅过文件,但从未留意过文件的日期,我们都以为罗勒在离开列奥娜拉的 时候就已经留下这笔钱。与列奥娜拉同住一楼的一位法国老妇人的话提醒了我。她 说时间过去很久了,一些记忆已经模糊了。于是,我就联想到了这些,其实,事情 的关键并不是发生过什么,而是在何时发生。列奥娜拉搬进贫民区,之后又被解救 出来,罗勒。格雷。肖卖掉自己的房产,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天衣无缝,其 实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鲁伯特,其实我不想这样追究。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那笔钱真是属于哈里……”卡西亚含着眼泪。她一副受惊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又有人在敲门。“还有十分钟,卡米林先生。” “宝贝,对不起,我必须要做出场前的准备。你在这等我,好吗?只要一个半 小时。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谈。” “好的。我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回来,谢谢你,鲁伯特。” 卡西亚朝门口走去。鲁伯特看得出卡西亚心不在焉、精神恍惚。鲁伯特想,或 许今晚最好先不谈希希里来找到他质询的事情。这件事还可以再拖一拖,反正希希 里也答应不会讲出去,未来的一个半小时内,他必须将卡西亚忘掉。只有舞台才是 他眼中的现实。 半英里之外,在阿德温娜的住宅里,她一直试图联络身在巴黎的哈里,但是一 直未能成功。情急与恼怒之下,她决定径直与卡西亚对话。然而,电话打到沅顿大 街却无人接听。阿德温娜又将电话打去卡西亚在蒙克赫斯的家中。 弗伦接听电话。他的声音好像很疲惫。 “弗伦,我是阿德温娜。莫里顿。我想和卡西亚讲话。” “晚上好,阿德温娜,可是,她不在家,她在伦敦。” “我打电话去她在伦敦的住处,可是她不在那。我还以为她会在家。” 阿德温娜突发奇想,不知弗伦是否已经知道卡西亚与哈里之间的事情。她站在 弗伦的立场上思考了一翻,发现娶卡西亚这样的女人真是不幸。尤其在她突然之间 拥有财富之后,卡西亚便以工作为掩护,如出笼的小鸟在伦敦放浪形骸。她口口声 声要工作!弗伦真的是太过天真了!随即,她又发现,原来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天真。 一个有家庭的人,谁会需要这样一所房子,又有谁会为了一星期区区几个小时的工 作,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诊所,又或是任何一份所谓的工作,有谁会为这样一点工 作租用一栋房子域许,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只是为了掩饰她与哈里的奸情。他 们可真是挖空心思。想必他们在背叛各自的家人的同时,在那所小房子里享尽欢愉。 阿德温娜一向轻视弗伦,一向认为他乏味。毫无情趣,而如今,她却与弗伦遭 受同样的命运;被人欺骗玩弄。阿德温娜如五雷轰顶一般,她不仅感到气愤,更加 感到羞辱。她不喜欢被玩弄的感觉,她萌生出强烈的渴望要找到卡西亚,要好好地 质问她。 “你知道卡西亚去了哪里?我是说,她今晚会回来吗?” “不知道。”弗伦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她不会回来。她打来电话说,要到周 末才回来,医院里好像有急事。” “是吗?” 哈里也是要到周末才会回来。按道理讲,他们两个有可能躲到哪里去逍遥了。 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阿德温娜更加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愚弄,她非常非常气愤。 “弗伦,不知你是否意识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