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道出了真相
27这对夫妻在极度的恐惧心理下,才当着拉甘太太的面吐露心声,道出了真相。
他们彼此之间不是残忍的,即使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保持缄默,出于人道的关系,
他们也一定会避免这样的泄露。
礼拜四又到了,他俩都感到异常不安。早上,泰蕾斯问洛朗,晚上把拉甘太太
留在餐室里是否安全,因为她什么都知道了,也许会透露出消息去。
“算了吧! ”洛朗答道,“她连一个小指头都不会动,你怎么相信她会多嘴呢?”
“也许她能想出个办法来,”泰蕾斯答道,“自从那一晚后,我从她的眼神里
看出她好像已经有了办法。”
“不,你不要疑心,医生对我说她一切都完了。如果她还能再次开口的话,那
就是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刹那……她不会活得很久,你就看吧。要阻止她今晚和我们
在一起,这太蠢了……”
泰蕾斯颤抖着。
“你不理解我的意思,”她喊着说,“哦!是的,你说得很对,流的血已经够
多了……我是对你说,我们可以把她关在她的房间里,并且借口说她不舒服,睡下
了。”
“就是这样,”洛朗再次反驳她说,“愚蠢的米肖很固执,他一会进入她的房
间里去看看他的老朋友……这才真是要我们送命哩。”
他犹豫了一下,想装得镇静一些,但疑虑和恐惧终于使他说话支支吾吾起来。
“最好听其自然吧,”他继续说道,“这些人笨得像头鹅,她说不出话,就算
她有绝望的表示,他们肯定也不会懂的。而且,他们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犯罪,
因为他们连个蛛丝马迹都没发现。经过一次考验之后,我们以后就不必再对这次失
误愁眉不展了……你看着吧,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晚上,当客人们到齐后,拉甘太太还是坐在火炉和餐室之间的老位置上。洛朗
和泰蕾斯显示出极好的性情,隐藏起他们的颤栗,忧虑地等待着或许会发生的事变。
他们把灯罩压得非常低,光亮只能照在桌面的漆布上。
客人们开始玩牌之前,总有一段平淡而喧哗的谈话。格里韦和米肖少不了要向
瘫痪者询问健康状况,他们自问自答,十分动听,这些都是他们讲惯的套话。这之
后,他们再也不管可怜的老妇人了,大家都高高兴兴地一头扎进牌局里。
自从拉甘太太知道了可怕的秘密之后,她就万分焦急地等待这个夜晚到来。她
早已积蓄了最后的力量,准备揭发这两个罪人。直到最后时刻,她还担心不能参加
聚会。她想,洛朗一定会灭掉她、杀死她,或至少会将她关在房间里。当她看见他
们把她安置在餐室里,和客人们呆在一起时,她心里高兴极了,她想她可以替儿子
作复仇的尝试了。她知道她的舌头没用了,就想试用一种新的语言。她以惊人的意
志力,终于使她的右手多少能活动一些,能把它从膝盖上微微抬起一点,平时,她
总是把手平放在膝盖上,一点也不能动。然后,她又循着她面前的桌脚,慢慢向上
移动,终于将它放到了餐桌的漆布上。她在桌上衰弱地摇动手指,试图引起别人注
意。
玩牌的客人们瞥见在他们之间有只毫无血色、毫无生气、软绵绵的手之后,都
感到十分惊诧。正当格里韦得意洋洋地要打出双六时,臂膀悬在半空停住了。自从
病人受到那次打击以来,她就再也没挪动过双手。
“哎! 您看,泰蕾斯,”米肖大声叫道,“拉甘太太在摇动手指头……她一定
要什么东西。”
泰蕾斯不能回答,她和洛朗的目光一直紧随着瘫痪者艰难的动作。她看着姑母
灰白的右手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惨白,就像一只即将会开口说话的复仇的手。两个
凶手都憋住气等待着。
“是的! 一定是的!”格里韦说,“她的确是想要什么东西……哦! 我们俩彼
此很了解……她想玩骨牌……喂! 是吗,亲爱的太太? ”
拉甘太太做了一个强烈的否定示意。她拚足了力气伸出一个手指,把其余的手
指缩了回去,然后开始艰难地在餐桌上勾划字母。还没等她勾出几笔,格里韦又神
气活现地叫起来:“我懂了,她说我出双六是对的。”
拉甘太太向老职员狠狠瞪了一眼,又自顾自写下去。可是,她每勾一划,格里
韦就打断她,大声说她不用再写了,他早就懂了,于是又作了一次愚蠢的猜测。最
后还是米肖制止了他。他说:
“算了吧,请让拉甘太太说下去吧。说吧,我的老朋友。”
他注视漆布,好像正倾耳细听。但是,瘫痪病人的手指没劲了,每个字,她要
写上十几次,即使写成了也是东歪西倒的。米肖和奥利维埃俯下身去,不能读出它
的意义,又逼迫她再重写头几个字母。
“啊! 行了,”奥利维埃突然大声说道,“这次,我已看出来了……她写您的
名字,泰蕾斯……看吧:‘泰蕾斯和……’写下去,亲爱的太太。”
泰蕾斯几乎怕得喊了出来。她看着她姑母的手指在漆布上滑动,好像看见这几
个手指正用火一般的字母勾勒出她的名字和罪行。洛朗猛地站起来,心里盘算着是
否向拉甘太太扑过去,把她的胳膊拧断。他以为一切都完了,他看见这只手又复活
了,并正在披露卡米耶惨死的真相,他的内心就感到了刑罚的重压和冷酷。
拉甘太太一直写下去,不过动作越来越迟缓了。
“这好极了,我看得很明白,”过了会儿,奥利维埃看着这对夫妇接着说道,
“你们的姑母写了你们俩的名字:泰蕾斯和洛朗……”
太太不住地点头,并向杀人者投射压倒他们的目光。随后,她很想写完,可是
她的手指已僵直了。她凭她那坚韧无比的意志曾使她的手指动起来,但现在力气已
消耗殆尽。疯瘫症又沿着她的手臂慢慢上来,重新侵入她的手腕。,她感到麻木症
状沿着她的胳膊在向上蔓延,又重新控制着她的手腕。她挣扎着又写了一个字。
老米肖大声说道:
“泰蕾斯和洛朗曾经……”
奥利维埃赶紧问道:
“您亲爱的孩子们曾经什么? ”
这两个杀人者怕得要发狂了,几乎要替她大声把话讲完。他们以僵死和昏乱的
眼睛盯着这只复仇的手,突然,这只手痉挛了一下,瘫倒在餐桌上,继而又滑了下
去,重新像一堆死肉似的落在残废者的膝盖上。疯瘫症又恢复了,惩罚已停止。米
肖和奥利维埃懊丧地坐了下去,而泰蕾斯和洛朗则尝到了强烈的快乐,几乎要在冲
撞他们胸膛的急速血流下昏晕过去。
格里韦看大家不相信他的说话,非常懊恼。他想,他要把拉甘太太没说完的话
说完,以挽回他的威信。他看见众人纷纷在猜测这句话的含意,便说道:
“这是很明显的,我从拉甘太太的眼神里已猜出了整个句子。我么,我根本不
需要她在桌子上写字,她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懂得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泰蕾
斯和洛朗曾好好服侍我。”’
这下格里韦大概该庆幸他的想象力了,因为所有的人都附和他的意见。客人们
都称赞洛朗夫妇细心服侍这位可怜的老太太,实在是非常难得。
“这是确实的,”老米肖一本正经地说,“拉甘太太想对孩子们所给与她的温
存侍候表示感激。全家都很幸福啊。”
说完他拿起骨牌,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继续玩牌。我们打到哪儿了? ……我想是格里韦打出双六吧。”
格里韦打出了双六。于是大家又痴痴呆呆、神情麻木地继续玩牌。
疯瘫者怀着可怕的绝望心情,注视她衰废的右手。是她的手违背了她的意思。
现在,她觉得它像灌铅一样的沉重,再也提不起来。上天不让卡米耶复仇,他的母
亲原本可以让大家了解他被害的真相,但上天把他母亲唯一的手段都剥夺了。不幸
的老太太对自已说,她别无他路,只有到九泉之下与儿子相会了。她垂下眼皮,觉
得此后自己是完全无用了,恨不得自己已被打入到地狱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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