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这辈子再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一如爱他一般,虽然他长得不帅、又龟毛,但 没人能像他一样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一般。晨光从百叶窗外透进,条纹般的金黄 光线映照在白色的枕头、床单上,也映照在邢磊身上。 真是糟糕。 她伸出手指描绘他裸胸上一条条的光影,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无法抗拒他。 原本,她是想在一切理清之前,不再和他纠缠不清的,但显然她的意志不是普 通的不坚定。 小手向上爬至他冒出胡碴的下巴,她轻叹一声,好希望能维持不变地和他就这 样一直到永远。 不过当然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没有什么会是永远的,特别是这笨男 人依然驽钝。 唉,为什么别人的爱情都有酸甜苦辣,她的偏偏三缺一,酸苦辣都有了,就是 没有什么甜? 哈,还甜呢,没呛死就不错了! 越想越不甘,葳葳皱起眉,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啪!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邢磊猛地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搞不清楚出 了什么事,只见到葳葳包着被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有蚊子。”她一脸无辜地说完就转身下了床。 邢磊抚着脸,愣愣地看着她优雅纤细的背影,半天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被扁。 ***** 好吧,也许他昨晚拐她上床是太过分了点,不过在那种天时地利人和、灯光美、 气氛佳的情况下,不把握机会那他就真的是太傻了。坐在跑车里,邢磊将墨镜戴上。 更何况她当时也没多反对,在出电梯门时,他甚至没阻止她回对面,虽然他在 电梯里又吻她是卑鄙了一点,不过她要是不配合,他一个巴掌怎么可能拍得响? 嘴角得意地微微扬起,至少现在他知道葳葳仍然对他非常有感觉,这么一想, 早上那巴掌倒是挨得挺值得的。 大楼玻璃门内的电梯门当的一声打开,葳葳穿着简单利落的套装走了出来,他 发动车子,将车驶到门口。 她看到他,愣了一下,微偏着头,一脸疑惑。 “上车。”他隔着墨镜瞧她,希望自己脸上看起来没透露太多情绪。 “你不是不去吗?”她有些纳闷,明明记得他死不肯再去面对罗家那些三姑六 婆的,怎么这会儿倒一副要陪她一起参加的模样了。 “我后来想想红包都包了,喜酒不吃白不吃。”他找借口搪塞,敷衍着。 “你确定你真的要去?”葳葳双手抱胸,好笑地瞧着他。 “反正没事,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扯扯嘴角,邢磊将视线从她身上拉回, 盯着前方车道。 “好吧,你不介意就行。”她耸了耸肩,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虽不知道他到 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既然他要去,她总不能阻止他,何况也没阻止的必要。 至少现在有件事值得庆幸,阿磊的到场,肯定能减少一半以上对着她炮轰逼婚 的三姑六婆。 ***** “葳葳,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帮忙!”才刚到了罗家,只见阿芳哇啦 哇啦地冲上来,没给葳葳喘口气的机会就将她给一路拉进罗兰的房间。 在一旁的邢磊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先去将车给停好。 “怎么回事?喂,阿芳,你慢些啊!那么急,想赶着去投胎呀!”瞧阿芳一脸 天要塌下来的模样,葳葳好气又好笑。 “不是啦,你不知道,阿兰早先穿礼服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她化妆化到一半 说要去厕所,我想啊,去厕所没什么,就让她去啊,谁知道她一进去就把自己关在 里面不出来了。罗妈说时辰就快到了,可大家说破了嘴,她不出来就是不出来,你 快帮忙劝她出来啦!” 在阿芳解释原由的时候,两人已到了准新娘的房间。小小房间里挤了一群老老 少少的罗家人,有些愁眉苦脸,有些则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罗妈在厕所门口隔门对 女儿喊话,罗爸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 “阿兰,你搞什么鬼,这婚你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啊?再过十分钟子龙就要来了, 你再不出来,难道要你老妈我代你吗?”风韵犹存的罗妈气得七窍生烟,就不懂女 儿这回又怎么了。 罗爸在一旁听了,噗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小声咕哝:“你想嫁人家还不见得 要咧。” “死老头,叫你帮忙你不吭一声也就算了,现在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是想女 儿嫁不出去你才高兴是不是?”罗妈瞪了罗爸一眼。 “没,怎么会?”罗爸摸摸鼻子干笑两声,起身站到厕所门口,意思意思地敲 了两下门,开口劝道,“阿兰,听你妈的话快出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如 果你真的不想嫁——哎哟——”肚子猛地挨了老婆一记肘拐,罗爸哀叫一声,忙改 口:“不是,我是说,你先开门出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会不会说话啊你,真是木头!”罗妈怒瞪老公一眼,低声骂道。 才进门的葳葳见状死命憋住笑,上前道:“阿姨,你先让大家出去,这里人这 么多,我看阿兰也不会想出来的。” “是啊,阿姨,我们几个和她谈谈,也许她愿意和我们说。”比林可葳早到几 分钟的范怡侬也上前帮腔。 阿芳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小声道:“对啊对啊,阿兰很爱面子的,人这么多, 她就算想出来也不好意思啦。” 罗妈闻言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的,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订 了婚又拖个一年半载的,现在终于要结婚了,又不知在耍什么牛脾气。” “阿姨,你放心先出去,我想阿兰只是一时情绪不稳,过一会儿就好了。若是 等一下赵子龙到了,你就先泡个茶给他喝。”最后一个到的白云很快就弄清楚情况, 她面露微笑地勾着罗妈的手劝道。 “泡茶?”罗妈瞪大了眼,狐疑地扬声。 “对啊,泡茶。”白云笑了笑,“我们保证今天会让他抱得美人归。” “好吧,泡茶就泡茶。”听白云说得这么简单,罗妈眨了眨眼,也只好由她们 试试看了,“也好,那就拜托你们了。” 白云微微一笑,要她安心,三两下就将罗妈劝了出门,其他人见状只好跟着出 去,只留下白云、阿芳、葳葳和依依四个女人。 喀答一声,送出了最后一个人,白云将喇叭锁锁上。 “好了,阿兰,人都走了,剩我们四个,你到底要不要出来?”葳葳一挑眉, 在厕所门口扬声。 好半晌,正当她们想动手拆门时,厕所门的喇叭锁终于喀的一声开了。 门一开,四个女人就见到罗兰身穿白纱礼服坐在马桶上,化到一半的新娘妆早 就被她给哭花了。 四个女人互看一眼,很有默契地围到厕所门口一字排开或蹲或站。 “好了,你要不要说说看是怎么回事?”白云抽了张面纸给罗兰,柔声问。 罗兰接过面纸,用力擤了擤鼻涕,却闷不吭声。 惟一已经嫁人的依依见她不说,脑中灵光一闪:“阿兰,你是不是不想嫁了?” 罗兰飞快地抬首看她,下一瞬,红唇轻颤起来,泪珠又串串落下。 “喂喂喂,不会吧?你不嫁,那只什么龙的等一下来了要领谁回去啊?”阿芳 见状瞪大了眼哇哇怪叫。 “没……没有啦,人家又没有说不嫁……”平常豪放大方的准新娘摇摇头,声 音却依然哽咽。 “那你哭什么?”葳葳拧着居,不懂一向豪爽的阿兰怎么会想临阵退缩,而且 她记得阿兰和赵子龙平常吵归吵,感情却很好呀,难道不是吗? “我……我只是……只是突然……”罗兰紧握着面纸,嗫嚅着。 “突然害怕起来,对吧?”依依唇角轻扬,意会地帮她接话。 “怕啥?”葳葳一愣,一脸茫然。 话不多的白云听了,又抽了几张面纸给罗兰,轻声替她回道:“怕失去自由吧。 结了婚,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我行我素,不管做什么,都得 考量到另外一个人。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自己还是自己,但是换了一个新的环境,有了新的身份,以往看起来一样的事 情,也会变得不同。” 白云说着说着笑了笑:“你是怕嫁了人就不再是自己了吧?” 罗兰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点了点头。 依依见状笑了出来:“这点你放心啦,看我,结婚一年多了,日子还不是这样 子过。” “我知道,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上一时之间还是无法调适嘛。”罗兰咕哝着, “何况你家那口子疼你呀。” “什么意思,你家那口子就不疼你吗?”依依好笑的回问。 她咬着红唇抱怨:“那不一样啊,他们俩个性差,那么多,阿龙龟毛死了,很 多话都不会说出口……” 听到这里,依依没好气地打断她:“错了,你以为浩霆平常嘴巴甜到哪里去, 要他说一句甜言蜜语好像要他的命一样。所以我告诉你,不是只有赵子龙才这样, 只要是男人都这样。” “至少他们两个都对你们不错呀。”葳葳轻扯嘴角,心有所感地道。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两个人同时转头看了她一6艮。 看着罗兰和依依微讶的表情,葳葳尴尬地回问:“不对吗?” “也没有不对啦。”依依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暧昧。 “那你笑什么?”葳葳瞪她一眼,俏脸有些微红。 “那你脸红什么?”罗兰见状也笑了起来,泪痕未干就忙着调侃她,“是不是 想到你的大明星啊?” 一旁的白云和阿芳听了也忍不住笑。 “少胡说。”葳葳红着脸嘴硬地辩驳,转移话题道,“倒是你,瞧你一张脸花 的,不要告诉我说这是令年流行的新娘妆,我会昏倒。依依,帮我把桌上的化妆品 拿过来。阿芳,你到楼下去和罗妈要些冰块。 白云,你帮忙把阿兰头上的发型重新梳好。”她边说边拿浴室里的毛巾沾水, 将罗兰脸上的妆洗掉。几个女人闻言各自散开。 “没什么才有鬼呢。”罗兰不中计,挑眉笑问,“我说葳葳,你高中时不是老 想嫁大明星吗?你们两个都在一起厮混那么久了,干嘛不干脆找一天把手续办一办 算了。” “我是想嫁帅哥,他又不帅。”葳葳瞎扯着,将沾了化妆品的毛巾给洗干净, 要罗兰敷在脸上,闪避这话题,“别扯了,不想等一下肿着两眼结婚就好好敷着。” 罗兰乖乖地任好友们帮忙打理自己,两眼虽敷着毛巾,一张嘴可没就此罢休。 “喂,你该不会就因为这点才和他拖到现在吧?”就算她想嫁,也要看阿磊肯 不肯要啊? 葳葳苦笑着,无力道:“少神经了,你今天是新娘子,拜托能不能别在今天还 忙着当媒婆行不行啊?” “没办法,她职业病太严重了,你要原谅她。”白云拆下罗兰快散掉的发型, 笑着说。 “喂,我今天是新娘耶,能不能给点面子啊?”罗兰娇嗔着。 “我有不给你面子吗? ” 葳葳语音夸张地拍拍她的脸,“我这不就是在帮你 ‘做面子’吗?” “喂——”罗兰拉长了音,拎起毛巾瞪她一眼。 “哟, 还会瞪人咧, 你的婚前紧张症不见啦?”葳葳双手抱胸,扬眉调侃。 “林可葳——你你你——”罗兰羞红了脸,“等哪天你结婚,就不要让我逮到!” 闻言,葳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道:“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慢慢等吧。” “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怎么连大喜之日都能吵,从高中看你们杠到现在, 你们两个吵不烦,我看了都觉得累。”白云好笑地劝道,“新郎马上就要来了,先 休兵一天,OK?” 罗兰和葳葳闻言,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们又忍不住杠了起来,两人对看一眼,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异口同声道:“OK,休兵就休兵,我没意见。” 葳葳见状忍不住笑着补了句:“我是看在你是新娘的份上。”“我是看在你是 伴娘的份上。”罗兰不甘示弱地回嘴。 瞧她们俩你一言、我一句地又杠了起来,白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笑笑,放弃 叫她们停战,专心弄起罗兰的长发。 结果就见这两个女人,从开始化妆到结束,嘴上都没停过,幸亏葳葳技术好, 罗兰才没顶着化坏的新娘妆结婚。 ***** 邢磊在罗兰化好妆之后,终于等到葳葳从房里出来,怕她被罗家女人缠上,他 不顾礼貌地摆脱缠着他看相亲照片的罗家二姑婆,快步迎上去:“葳葳。”葳葳听 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却差点撞到另一位也忙着摆脱罗家三姑姑的男人。 擦身间她向对方微一颔首,那男人却紧急抓住她的手臂,一副和她很熟的模样, 对罗家三姑姑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葳葳愣了一下,不禁抬头看那男人。 “原来你是葳葳的男朋友啊?”三姑姑瞪大了眼,反应超快的连珠炮般笑问, “哎呀,不早说,眼光不错、眼光不错,葳葳条件很好呢。你们俩交往很久了吗?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不——”葳葳尴尬地红了脸,才要说话,另一只手突然从后冒了出来,硬是 隔开那男人抓住她手臂的大掌,环住了她的腰,跟着就听到邢磊冷冽的声音在她耳 边响起。 “不好意思,我想这位先生认错人了。” “咦?”三姑姑呆了一下。 那男人看到邢磊占有的姿势和他难看的脸色,竟然眼也不眨、笑容未减,轻描 淡写地道:“抱歉,我视力不好,一时看错,啊,等等——”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侧身逮住刚从房门出来,偷偷摸摸想从他身边溜过 去的阿芳。 “哇啊——”阿芳惊叫一声,却仍是被他给拉进怀里。 那一脸斯文的男子笑笑地看着众人,老神在在地道:“这位才是。” “什么是?我才不是啦,你不要乱说啦!”阿芳惊慌地怪叫。 那男人压根不理她的抗议,笑容满面地道:“事实上,我们两个下个月就要结 婚了,到时欢迎各位来喝喜酒。” “什么?!”这阿芳闻言瞪大了眼,满脸通红地看着他辩解,“才……才没有, 谁要跟你结婚,我又不是脑袋坏掉! “是吗?”他挑眉,脸上笑容非常非常的温柔,一字一字地轻声道,“你、确、 定?” 阿芳在瞬间涨红了脸,可她还是试着做垂死前的挣扎:“先……先生,我…… 我我我又不认识你,不……不不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不认识我?”他眼一眯,眼镜底下的黑瞳闪过一丝火气,可脸上笑意却未减 一分,“我们都已经订婚了,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呢?我这几年可是时时刻刻把你 给记在心里呢。” 像是被下了定身咒,阿芳闻言一僵:“那……那只是我妈答应的,我又没答应 ——” “喔,那就是说你也记得啰。”男人嘴角轻扬,得意地看向众人,“不好意思, 我想我和我的未婚妻有点小问题要解决,抱歉,先失陪了。” “林子杰,你不要胡说啦,我才不是你的未婚妻——”阿芳着急地抗议。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嘛。”因为她的不打自招,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和 善了,“走吧,婚礼快开始了,你可要好好跟着,别又‘不小心’走丢了,我会担 心的。” 说完他紧紧握住她的小手,非常有礼貌地和其他看傻的人一一打了招呼,才强 行带着阿芳离开。 “搞什么啊?”三姑姑呆看着远去的人影,一回神想起还有个葳葳可以游说, “对了,我说葳葳呀,你还没结婚对吧?说真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俗语说得好, 有钱没钱嫁个老公好过年。” 有这句吗?葳葳哭笑不得地看着罗家三姑姑,有些尴尬。 只瞧三姑姑从提袋里掏出另一本相亲簿,翻给她看,碎碎念道:“我这里有些 条件不错的男人,你要不要看看,看看而已,不勉强你一定要和对方出去,这缘分 嘛,虽然说不强求,不过也别将它给往外推,姑妈这会儿会带着这些人的照片呢, 当然就是他们和你有缘——” “有缘不一定有分。”听到这里,邢磊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打断她。 “阿磊……”葳葳忍着笑,要他礼貌点。 “咦?话不能这么说,有没有分可得见过才知道。”三姑姑没察觉不对,继续 想要说服葳葳,直到她抬头看到邢磊难看的脸色,她眨了眨眼,重新低首再看看他 依然环在葳葳腰上的手,才猛然意会。 只瞧她面不改色地收起相亲簿,改口笑道:“不过婚礼快开始了,我看等一下 有空再瞧也来得及,小伙子,你说对不对?” 能说不对吗? 邢磊瞪着这满面笑容的老女人,只能僵硬地点了下头。 三姑姑见状呵呵笑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很快地收好东西,转身 找姐妹淘讲八卦去了。 -------- 风洞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