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只是太骄傲了。 小宛在中庭舞动著弯刀,一招一式皆是力与美的结合,晶莹的汗珠渗出肌肤, 在拳脚间挥洒至半空。 她一个翻跃,在空中挺腰,闪电般挥刀直砍。庭中木头人的假头应声而断。 战争一直持续著。 左臂因方才的激烈运动隐隐发麻作痛,她收刀,微喘著气,看著那兀自滚到 角落的木头,脑海里却全是云娘早上所说的话…… 「当年他为了不让争战扩及仰赖他的人们,他和轩辕氏达成了联姻协议,选 择了站在较有利的北方,助轩辕氏攻打南方的蚩尤。但是在与蚩尤的对战中,从 没输过的他输了。」 听到「联姻」这两个字,小宛不觉一颤,只觉心头一阵刺痛。 云娘轻啜口热茶,轻声诉说著那段久远以前的故事,「那次的战败其实有一 半以上原因是出在轩辕氏的人起了内讧,不愿被一个外来的将领指使。但即使如 此,对於输给一个混种的半妖,他感到非常的忿怒,那对他来说,是种耻辱。之 後没有多久,本该许配给他的轩辕魃,为了蚩尤要求停战,就在所有将领都在场 的会议上……」 小宛抿紧了唇,为了自己,也为当年的他感到痛心。 「这件事更加羞辱了他,加深了他的怒火和报复心。他策动了另一次攻击, 利用了魃的异能,焚毁了一切,打败了蚩尤。但事情并未这样就结束,轩辕氏得 到了他要的丰功伟业,带著族人回昆仑去了,魃没有,应龙也没有。」 「为什麽?」 「因为他不想让蚩尤有任何轮回的机会,不想让那两个人有再见面的可能… …」 云娘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小宛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烈日当空。 一滴汗自她的脸颊滴下,她心痛得无法自已。 一声尖啸突兀地从堡外森林里响起,啸音锐利地划破晴空,告知情况的紧急。 她猛地回神,握紧弯刀,脚一点地便往外飞射而去,临到门口,两名黑衣人却闪 身而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她冷声斥喝。 「爷吩咐白姑娘好好养伤。」其中一名黑衣人阴气沉沉的开口,「外头的事, 琅琊自会处理。」 她脸一沉,紧握刀柄,怒目瞪视著他们,下一瞬,倏地收刀转身走回屋里去, 且确定了一件事——他不信任她。 也许从来都没信任过。 她苦笑,不知道自己凭什麽以为他会给她他的信任,她充其量只是另一个女 人的影子,一个被他捡回来打发时间的玩具。 ***** 午後,天又变阴了。 她知道那绝对和中午堡外那场骚动脱不了关系,更晓得来犯的人十之八九就 是黑蛟,云娘在早上曾一并解释了黑蛟和轩辕魃的关系——就算未曾听过这一段, 她光看那天晚上黑蛟的反应,也清楚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这名女子。 轩辕魃。一个和她有著同一张脸的女子。 伫立在铜镜前,小宛伸手抚触自己在平滑铜镜中的容颜,忆起多年前的那一 个下午。 在一早上的武术操练後,她溜进绿苑,躲在绿叶花丛中默默包扎自己的伤口, 直到徐徐的暖风让她放松下来,逐渐睡去。 她似乎听见远处云娘寻她的叫唤,她没应声,只是疲累的屈服於睡魔。 恍惚中,一道黑影遮去日光,她原以为是乌云,却仍贪恋那难得没有梦魇的 好睡,想说等到雨真的滴落了再起身回房。 可雨水始终没有滴落,等她转醒时,早已入夜,但绿苑却温暖如春。 她在地上发现他的脚印,脚印中被踩扁的杂草显示他站在那儿许久。 她一直怀疑他在那儿干嘛,为什麽不罚她?为什麽不叫醒她?现在才晓得他 是在看,透过她的脸,看另一个女人。 因为她的脸,所以他总是要她陪他用饭;因为她的脸,所以他总是要她陪他 喝茶;因为她的脸,所以他总是要她陪他下棋;因为她的脸,所以他常常都在看 她,用那种教她心悸的眼神,透过她,看著轩辕魃——忽然之间,她知道,轩辕 魃之於他,绝不单单只是个被许配给他的女人,也不单单只是个曾经背叛过他的 女人,更非只是让他深恶痛绝的女子…… 他爱上了她,轩辕魃。 只是那女人不爱他,他的骄傲要他用复仇的怒火利用他爱上的女子对付情敌, 他的骄傲不肯承认他爱上了她,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找她…… 但他留了下来,不只为了阻止蚩尤的轮回,不只为了要将站在蚩尤那方的苗 民赶尽杀绝,他留下来,是为了轩辕魃。 当年的骄傲阻止了他,而今,那女人回来了…… 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不是因为她;他对她的不好,也不是因为她。那些 爱恨交杂的情绪,全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不是她。 心底,有个无止境的黑洞不断的扩散再扩散,吞食著她;忽然间,她发现天 地间似无她容身之处。好傻。 「真的好傻……」她看到镜中的女人开口。女人看起来像轩辕魃,不像她。 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 ***** 「你是谁?」 问问题的女子,冒失的从转角冲出,小宛在闪过她之後,反射性的伸手将差 点跌入池塘的她给拉了回来,跟著,她发现她面对著自己。 发现对方有著和自己一样的面容,绿衣女子瞪圆了眼,好奇又惊讶的张大了 小嘴,脱口就是那句问题,跟著在震惊过後,好半晌才有办法加了句:「我们… …好像……」 她完全无法反应,只是震慑地看著那和自己有著同一张脸的女子,沉默著。 上回看到她,她仍沉睡著。看到睡著的她是一回事,见著活生生在和自己说 话的轩辕魃,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的沉默似乎是让那女子警觉自己的无礼,绿衣女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 歉的解释,「对不起,我前一阵子跌了一跤,应龙说我撞到了头,所以很多事都 记不太得了,请问你是……」 「小宛。」身後传来的声音,让小宛全身一僵。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地听 著他的声音从身後由远而近。 他缓步来到她面前环往绿衣女子的腰,两眼却看著她道:「她是你表妹,白 小宛,我之前和你说过了。」 「啊,对喔,瞧我这不中用的脑袋,都给忘了。」轩辕魃红著脸笑了笑。 「没关系。」小宛哑声回道,避开他冷酷的视线,只看著眼前那张和自己几 乎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镇定冷静地附和他的说法,「你撞了头,记不得是 应该的。」 「对。你才刚醒过来,我不是要你好好在房里休息,怎麽跑出来了?」他轻 揽著魃的腰,牵握住她的小手,带著她转身朝绿苑去。 「房里有些闷,我只是出来走走。你等等。」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著小 宛,怯怯的笑了笑,道:「你有空能不能来陪陪我?我泡茶给你喝。」 小宛一愣,运未回答,他已经代她开口。「她没空。」他半强制的将魃往绿 苑带。 「可我想和小宛聊聊……」魃有些抗议,但仍顺从的任他带著走。 他不理会她的声音,只将话题带开,「你吃药了没?」 「没,可是……」 「不吃药身体不会好。」 「可是……」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对话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一双色彩斑烂的凤蝶翩翩飞进回廊中,小宛站在原地,看著那对远去的身影 和眼前翻飞起舞的彩蝶相映著,刹那间,她只希望自己此刻能远在天地的尽头。 ***** 「伤好了?」「是。」窗外远处森林,缓缓起了白雾。 天空突地打了一记闷雷,小宛心一悸,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倾盆大雨无预警地从天而降,满天的乌云中,偶闪过几道电光,照亮了阴暗 的天地,跟著而来的是震天的响雷。 这雨来得太过突然,十之八九和他的情绪有关。 他一直看著窗外,她无法猜测他此刻正在想些什麽,只能僵站著,任那紧绷 的氛围充塞一室。 半晌,他终於回过身来,她实在无法不去注意到窗外的大雨已渐平息,渐缓 的雨,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远处雨中仍有白茫茫的雾气,但雾已渐稀。 「今天起,你搬到绿苑去。」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她惊愕地抬首看他,小脸 煞白。 他坐在软垫上,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搬到绿苑去陪魃。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你的身分是她的表妹。因你俩双亲皆逝,是以十天前陪她一同入门,不幸在途中 遇到山贼,摔落山崖,她撞了头,你伤了手。如果她问起别的,就说你也不清楚 ……」 她脸色苍白,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一张一合的薄唇吐出铿锵有力的字句,交代 著她在轩辕魃前要扮演的角色。耳中听是听到了他的话,她脑袋却久久无法理解, 不知为何,脚下的地板像是裂开了,而他那阴沉的声音却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 来。 「小宛!」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他不耐轻斥。 她猛然被拉了回来,想应声,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一瞬,她怀疑自己哑了。 他蹙眉看著她,暗沉的黑瞳闪过晶光,冷声道:「无论你用什麽方法,不要 让她踏出堡外,也不准其他人靠近她,懂吗?」 她屏住呼吸,看著他,逼自己点头。 他满意的松开了眉头,挥手要她离开,「下去吧。」 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是如何走出红楼的,她只知道自己很专心很专心的走路, 很小心很小心的呼吸,怕若是做了太大的动作,她的心会当场碎掉。 ***** 「小宛、小宛——」 听闻叫唤,她回过神来,只见那女人一脸担心的看著自己。 「你没事吧?」魃秀眉轻蹙,以手背探向她的额,「你脸色好白。」 「没。」她撇过头,避开那只关心的手,只望著脚边的万丈深渊。 整座青龙堡只有东面靠绿苑这儿没有石墙,因为没必要。没有人或妖可以轻 易越过这深不见底的山涧。 这条山涧不知耗费多少年,流过多少水,才将山壁冲刷得笔直陡峭,像是天 神拿刀特意削砍过一般。 对岸,有段距离,诡谲的气流,让飞鸟都难从其上飞过。 从这儿往下看,时常都是见不著底,只有在天晴时,才能隐约瞥见那如丝线 般的白。她不会以为那代表这条山涧水量很小,因为从小她就常常能听见崖下隐 隐约约传来的隆隆声响,那是巨量的河水击打在山壁上的声音。 「你别站得太过去,小心掉下去。这儿风大,我们还是回房里去好了。」 魃担心的说著,牵握著她的手,匆匆拉著她离开了东墙,回到了绿苑。 小宛任她拉著,临走前又瞥了眼身後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不可能会有人 从这儿来的。 确定了这一面的安全,她拉回了视线,随著魃穿过庭园,回到屋里。 一进屋,魃便倒了杯茶水,还给她,「你的手好冰,可能你身子太寒了。来,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小宛想婉拒,一抬首,却只在她眼中看到真挚的关心,本已到了喉间的拒绝, 不自觉地咽回肚里。 搬到绿苑,已经三天了。 轩辕魃,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子,完全相信应龙所编出来的话,将自己当做 是她的表妹,相信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白小宛。 因为这样,所以魃非常信任她,甚至……关心她……亲人……吗? 心中兴起一丝波澜,小宛喉头一梗,顺从地接过那杯热茶,小心翼翼的捧著, 让那温暖的茶水,涓滴滑进喉间。 轩辕魃……实在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女子呀…… 「慢慢喝,别烫著了。」魃的小脸浮现忧虑,一边碎碎念著,一边跑去将拉 门拉起,「都怪我不注意,忘了你的伤还没好,一早便拉著你四处逛,才会让你 受了寒。唉呀,不对!」 她轻呼一声,像是想到什麽,忙又拉开门,探头出去,「冬儿、冬儿!」 「来了,小姐,什麽事?」小女婢远远听闻主子叫唤,忙加快脚步匆匆赶来。 「你帮我到厨房要些姜汤来。」见到冬儿手上的木盘传来一股香甜的味道, 她忍不住问:「这什麽?」 「是爷请人从江南运来的桂花酿,爷要我拿来让您尝尝。」冬儿甜甜一笑, 回完话便转身赶往厨房拿东西去了。 「桂花酿?」魃愣了一下,端著木盘进到屋里在桌上放好,回身将门拉上, 再在桌边跪坐下来,好奇的问小宛:「什麽是桂花酿?」 「是一种桂花酿造的酒。」 「酒?是什麽东西?一种茶吗?」她一脸疑惑。 小宛一听,不觉轻扬起嘴角,摇了摇头,「不是。」 魃羞红了脸,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不过还是开口问:「那是什麽?」 小宛放下茶杯,替她在酒杯里斟了三分满。 金黄色的液体如琼浆玉液般从酒壶中流泄而出,光是看都让人目眩神迷,一 股浓郁香甜的酒香顿时逸满一室。 「好香。」魃赞叹著,接过小宛递来的酒杯,忍不住看著那杯中的波光荡漾。 「尝尝。」小宛示意她喝下。 她尝试性地轻啜了一小口,愣了一下:「好甜。」 「是呀。」小宛唇角微扬,心下却有些黯然。 云娘,为什麽书简上老说八月挂花香? 因为八月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七月桂花不会香吗?六月桂花不会香吗? 会啊,不过八月时的桂花香气最盛,所以才说八月桂花香。 桂花长什麽样?因为很贵,所以叫桂花吗? 呃……小宛,桂花的桂和很贵的贵不能通用的,那是不一样的意思。 到现在,她仍记得云娘愣住的模样,也还记得窗外传来的那声熟悉的低笑, 更记得当时因为自己的无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洞里的窘迫。 可是过没几天,她溜到绿苑时,发现园子里多了一株开著小白花的树,小白 花好香好香……她知道,那是桂花。 心中的羞窘在桂花香气中淡去,她发现自己对著小白花傻笑。 有阵子,她总爱在桂花树下睡觉,为了那股熟悉的香气,还有心中那莫名所 以的其他。 「真好喝。小宛,你也尝尝呀。」魃咯咯笑著,替她也倒了杯酒。 听闻魃银铃般的轻笑,小宛回神,赫然惊见轩辕魃一张红扑扑的脸蛋。 「我的天,别喝多了,会醉。」她为时已晚的出声阻止,拎起了酒壶,才发 现魃竟然已喝掉半壶桂花酿。 「喝嘛、喝嘛……小宛你也喝……」魃一脸晕然的笑著,双眼迷蒙地捧著酒, 却差点将酒给洒了。 「好、好,我喝。」不敌她的热切,小宛忙接过手,喝了一口,却见她笑呵 呵地往後倒去。怕她的头撞到桌角,她慌忙乾掉整杯,将酒杯放到桌上,伸手将 她拉了回来。 魃软软地倒在她身上,喃喃道:「我头好晕呐……」 「躺一下就好了。」小宛扶著她到床上躺好,回身收拾著酒杯。 婢女冬儿送了姜汤过来,她便交代冬儿收走酒具,再回到床边,魃已沉沉睡 去。 桂花酿後劲很强,没多久,酒气上涌,她只觉微醺。 见魃睡了,她转出房,循著庭园中的小径,来到那棵林叶茂密的桂花树下。 小白花开满了枝头,她低首轻靠在树干上,嗅闻著桂花的清香,感觉微风徐 徐掠过身旁,像回到当年与它初相见的刹那。 轻叹了口气,她回身离开,却脚步不稳地一头撞进男人的怀里。 「啊……」她轻呼出声,一抬首,就看见他。 他扶住她,眼神幽暗,拇指轻拂过她的唇。「醉了?」 她慌忙想退开,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俯身吻了她。 「没……」她的话被吞进他嘴里,她更加惊慌。 他收紧揽在她腰上的大手。 他的唇带著温度,不像之前那般冰冷,她有瞬间的迷失,但旋即惊醒,伸手 想推开他,抓著了空了便喘著气开口道:「我不是……」 他听也不听,另一手箝住她推拒的小手,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扎。他重 新袭击她的唇,趁她张嘴时将舌探进她嘴里,品当她嘴里残存的桂花酿。 她几乎瘫软在他怀中,只觉得热。 他的唇好热、舌好热,不复以往那般冰冷。她浑身都觉得热,舌尖、心肺都 是他的味道,混杂著桂花香气的味道。 小白花随风翻飞飘落,她有些晕眩,阳光穿林透叶,亮得教人刺眼,她猛地 回过神来。不,她不是魃,不是轩辕魃! 小宛奋力格开他,伸手挡住他掠夺的唇,虽无法挣脱出他怀里,却争取到一 丝暂缓的空间,「你认错人了……」 她娇喘著,快速的道:「我不是她。」他像是愣了一下,跟著才松了手。 他手一松,小宛差点因为腿软而坐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她退出他怀 里,极力镇定的道:「她在房里,睡著了。」 他一语不发地瞪视著她,脸上闪过一丝她认不出来的情绪。 就在小宛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终於转身,朝屋子走去。 见他人消失在小径转角,她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背靠在树干上,轻抚著依 然热烫的唇,浑身剧烈地颤抖著。 天啊……她是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要这样折磨她?为什麽要这样对她? 她昂首无语问天,却只见在半空打转的小白花。飞花依然是飞花,风一吹, 便翻飞落下…… ***** 「不……不要……不要……」小宛惊惧地睁眼,有一瞬,以为那惊恐的低喃 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但下一刹,她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是睡得极度不安稳的魃。 「好热……好热……不要……」床上的人在睡梦中挣扎,惊恐的低喃,逐渐 转为啜泣。 小宛坐起身,靠了过去,正要伸手叫醒她,就见她整个人突然坐起,尖叫出 声:「不要——」 小宛让她吓了一跳,慌忙捧住她失神的脸,将儿时云娘的那套搬出来用,「 没事了,那是梦,只是梦而已。」 「梦……」魃双眼迷蒙的看著她,脸上仍残留小宛从未在她容颜上见过的心 痛和惶惑。 「是啊,只是梦。」 「小宛?」魃迟疑的开口,像是这时才完全回过神来。 「嗯,我是小宛。」她回以肯定的答案。 魃闻言放松了下来,身子整个一软。小宛抱住她,学云娘那般拍抚她的背安 慰著。 「乖,没事了……」她话音一顿,虽然没听到任何声响,但她仍察觉到有人 来了。 屋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小宛不动声色的抬头,毫不意外看见了在黑暗中的他。 他负手而立,隐身在暗影中,隔了一段距离看著她俩。 小宛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看著他,边拍抚安慰著魃,嘴里边柔声道:「只 是作了恶梦而已。」 魃在她怀里轻颤著,不确定的道:「我不记得了,只觉得好热……」 小宛拉回视线,看著她解释著,「你喝了酒,喝多了当然觉得热。」 「是吗?」魃仰首疑惑轻问。 「嗯。」小宛应了一声,原本紧绷的氛围一缓,不用抬头,她都知道他走了。 「我不喜欢那感觉,好热。」魃想了一会儿,确定的低喃著。小宛扬了扬嘴 角,「喝了酒,是会热的。」 「我以後再也不喝了。」魃喃喃的说。 小宛没再说什麽,虽知他不在了,却仍忍不住看著他方才曾伫立,如今空无 一人的黑暗角落。一灯如豆,将熄。 折腾了大半夜,待小宛将魃重新安抚下来至入睡,已是清晨时分。 躺在床榻上,隔著窗棂,她望著逐渐泛白的夜空,并未再试著入睡。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能睡著且一夜无梦,对她实在是种奢侈。 思绪百转千回,她等著天亮,却无法无视於身旁那入睡的女人。 此刻魃的脸上,不再有早先的惊恐,但她却忍不住怀疑,魃被他强行消去的 记忆,究竟……隐藏了什麽?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