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在睡著。 睡得……很不安稳。 她常常都睡得很不安稳。 来到她身边,看著地在睡梦中轻蹙著眉,他只觉喉头梗著、心口揪著。 她像刚出生的婴孩般蜷缩著,原本细致的脸庞上有著丑陋的疤。 最熟悉自己的人是敌人吗? 他想黑蛟说的没错,他爱上的,的确是小宛,不是魃。 他从没真正和轩辕魃相处过,他只是恨她爱上了他的敌人,他恼怒魃为了蚩 尤能不顾一切的同时,也钦羡被她所爱的人。 他……羡慕他的敌人。 他原以为只要他爱魃,魃就能爱他像爱蚩尤那般。 这些年,他总以为他是藉著小宛在看魃,却未料,小宛一直是小宛,魃只是 个千年前模糊的影子,他所看到记得的这张脸、这个人,真正和他朝夕相处,陪 他在绿苑度过无数个晨昏的人……是她。 白小宛。 千年来冷硬的心,在十数年间早已完全教她给融化,他却自负的以为…… 他喉头紧缩,忍不住伸手轻抚她脸上的疤。 如果能够,他愿意拿一切交换,只愿时光倒转,愿自己从来未曾伤过她,愿 她能够……再爱他…… ***** 好熟的味道…… 香香甜甜的,扫过鼻尖。 是桂花吗? 小宛睁眼,一朵朵小小的白花从脸颊上滑下,她眨了眨眼,怔仲的看著那些 带著淡淡香味的桂花。 好香…… 她伸手轻抚过那些小白花,抓起了一些,它们从指缝之中落下,像是花雨一 般,好漂亮…… 她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它们还在。 哪来的呢? 她有些茫茫然的坐起身,一件黑色长衫从她身上滑下,小白花簌簌滚落,飞 扬到地上。 衫上还沾了些,点点白花在黑衫上,看来十分显眼。 谁的衫? 她轻抚著那上好的衣料,手心微微汗湿。 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她眼底满是纠葛的情绪,两只小手紧紧揪住它。 知道……这是他的。 究竟想怎样呢? 她将脸埋在黑衫里,轻颤著。 他究竟想她怎样? 她的脸都已经毁了,她已经不像魃了,他还想要如何? 为什麽不放过她?为什麽不去找魃?为什麽还要留在这儿?为什麽要费事弄 来这些桂花? 她不懂啊……不懂…… 泪,湿了衫。 湿了。 ***** 夜深了。 月儿,上了枝头。 黄黄的月儿,难得露了脸。 再三天,就满月了。 曾经她以为,这一回的满月就是她生命终结之时。 她无法杀了他,无法恨魃,所以只能选择提早终结自己的生命。 原以为这一辈子再无缘见他…… 未料,却遇见了黑蛟,解了她的禁制。 命吗?天意吗? 她只是累了,不想再争了,不能吗? 夜凉,如水。 黑影挡住了月光。 她抬首,心紧,眼不动。 他看著她,一动不动的,深深看著。 她无动於衷的缓缓转过头,调开视线。 风吹,树影摇。 「天凉了。」他说。 她的心震颤著,捏紧了拳头。 「早点睡。」 他声音又再响起,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你到底想——」小宛倏地闭上嘴,万分恼火自己竟然忍不住说出了口。 「灵儿说你不肯让她替你的脸上药。」 她死抿著唇,不肯再搭理他,只是转身就走。 他伸手拉她,不让她逃。 「不要——」小宛试著抽回手,一脸惊慌,颤抖著。 他黑瞳一合,知道她怕他,他的掌心感觉到她的颤抖,可他却没松手。 「放手……」她挣扎著,恨自己的软弱,恨他的强迫。 挣扎间,她受伤的脚拐到了石头,顿时教她痛得差点坐倒在地。 他手一使劲,便将她拉进怀里。 「放手——」她想推开他,脚却疼痛不已。 他只是怀抱著地,不放。 她既沮丧又生气,不由得开始捶他,万分激动的道:「放开我!你为什麽不 能就这样走开就好?放过我不行吗?我已经不像她了!不像了,你看看我的脸! 这张脸再丑也是我的!我的!我不是她!放手啊——」 「我不能……」他收紧他的臂膀,感觉她的温暖,嘎声道:「我没有办法… …」 她整个人一震,停止了挣扎,浑身的战栗却没停。 他说的很小声,小声到她以为自己听错。 月光洒落苍郁林间,穿林透叶的光,转为淡淡的绿。 「我是人蛊。」她紧握住双拳,只著他的胸膛恨声说。 「我知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 她用力推开他,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巴掌声回荡在林间,格外响亮。 「我恨你!」小宛紧握著拳,浑身颤抖,可这次却是气得发抖。 她两眼炯炯,眼角滑下了泪,恨恨地对著他重复道:「我恨你!」 「我知道。」他说,黑瞳合幽。 她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既怨又怒地瞪著他。 蓦地,她踉跄转身,不顾脚痛,一跛一跛的离开。 见她走得不稳,他忍不住又要伸手扶她。 「别碰我!」她抽回手,不让他扶,脚下颠簸著,颤声道:「别碰我……」 他僵住,额上青筋隐隐浮现,恼怒她的倔,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看著她。 她再回身,一手按压著疼痛的腿,继续朝前走,可走了几步,便又不稳的扶 著树干。 他握紧拳!忍住扶她的冲动。 她再往前走,可这回却在跨越纠葛的巨大树根时,被勾到了脚,整个人往前 匍跌。 他全身紧绷著,看著她摔跌在地的背影。 小宛羞愤的爬起身,痛脚更疼,她却像是要惩罚它似的,更加用力的走。 她的脚在颤抖,她的身子在颤抖,剧痛撕扯著地,她只恨自己不能立刻飞身 离开这儿。 她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跌倒。 盘根错节的大树根在此刻彷若永无止尽的地狱一般,横互蔓延在她的面前。 终於,她的腿因为不堪虐待再不听使唤,她狼狈的趴跌在树根上,恨自己的 无力、恨这眼前的一切。 「够了吗?」他压抑著怒气,冷声问。 眼前出现了他的长靴,她不肯抬头,只疲累的道:「走开。」 他沉默著,只是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她没有力气反抗他,事实上,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而且,他的怀抱该死的温暖…… 所以她没再挣扎、没再推开他,只是任他抱著,将脸埋在他的肩颈上。 「我恨你……」她说,在他抱著她走出森林,回到山洞时。 他没有回答,只是稳稳的抱著她。 直到他将她放回石床上,临出洞口时,才沙哑的开口。 「你可以恨我,别恨自己。」 他说完,走了。 小宛面对著岩壁,咬唇蜷缩著,紧紧的环抱著自己,久久,听不见他的脚步 声了,她才敢让梗在喉咙里的啜泣声逸出。 ***** 曙色苍茫。 她一夜未眠,天际泛起白光。 什麽呢?她已经不知道什麽是什麽了…… 她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不知道了……什麽都不 知道了——起了身,灵儿送来摘回来的果子。 「为什麽骗他?」灵儿蹙颦著眉问。 「骗什麽?」她低头把玩著果子,故作不知。 「蛊毒的事呀。」灵儿不赞同的道:「玄明不是说会帮你解了?」 「他和你说的?」 灵儿摇头,有些心虚的道:「我昨晚听到的。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担心 ……你还是爱他的吧?为何要说反话呢?」 「我恨他。」她辩驳地说。 「那为什麽哭呢?」 小宛紧抿著唇,神色苍白,手中的果子几乎被她捏烂了。 见她沉默,灵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有时候真觉得爱情这回事很麻烦。我 不晓得他究竟对你做了什麽事,但这些日子,他变了许多不是吗?昨儿个夜里, 你打他巴掌的时候,我和玄明都以为他会动怒呢,可是他没有,不是吗?既然你 爱他,为什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小宛依然端坐沉默著,不言、不话。 灵儿起了身,道:「玄明说应龙是因为太过骄傲,你则是被伤得太深。之前 我觉得他很愚蠢,现在我也觉得你很愚蠢了。如果你不爱他,不在乎他,你又何 必在乎你这张脸皮究竟是丑是美、究竟还像不像炎儿呢?还有呀,他如果不爱你, 他还留在这儿做什麽呢?」 小宛依然不动,久久,才抬头看著她。「你明知道黑蛟和应龙是敌人,为什 麽还帮应龙说话?」 灵儿眨了眨眼,笑咪咪的道:「啧,红姊说啊,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呀!他们以前是敌人,现在当然可以当朋友啊!」 「是吗?」她愣愣的低喃著。 「当然是!那原本就是一场愚蠢的战争,更何况早就过了那麽多年了,老这 麽记著以前的仇怨多累,成天你杀过来、我杀过去的,这一辈子就这度过了,那 多没意思。」 小宛有些怔仲,灵儿仍在一旁劝说著,她却依然想著刚刚那些话 ***** 一整天,没看到他。 心,莫名的有些空洞。 走了吗? 终於走了吗? 小宛缩在石床上,直勾勾地看著洞口。 天,暗了。 他没来。 你可以恨我,别恨自己。 她紧紧抓著自己的衣袖,喉咙,有些乾涩。 你可以恨我…… 泪,泛滥、泉涌。 可以恨我…… 如果可以恨、如果可以恨——她就是恨不了啊! 如果可以,就不会那酸痛了,不会…… ***** 「小宛,不好了!不好了——」 慌然从睡梦中惊醒,小宛只见灵儿慌慌张张的从外头冲了进来,小脸煞白。 「怎麽了?」 「应龙……应龙他——」灵儿抓著地的手,急道:「因为你是蛊,要解你的 禁制,就必须让当初下的蛊咒应验,所以他就——」 小宛震慑地瞪大了眼,无法置信的看著她,缓缓僵硬的摇著头,语音破碎地 低喃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蛊是不能背叛使蛊者的,可下蛊的人早在多年前就被他杀了,他知道再过 三天你的时间就到了,他也知道你不可能杀了他,他不晓得玄明有法可解你的禁 制,所以他就采取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不可能的……」小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拚了命的摇头,反驳的哭诉: 「那不是真的!他爱的是魃,他不爱我,他不可能为了我——」 「小宛!」灵儿紧抓著她的双臂,生气地大声斥喝。 小宛茫然抖颤地看著她,眼里蓄满的泪水滑了下来。 「他就是做了。」灵儿缓和了脸色,哽咽地轻声道:「他觉得欠你,你不懂 吗?他爱你,我曾要他来说的,可是你说……」 我恨你…… 我知道…… 小宛震慑地看著灵儿,泪流满而,喉头梗著:「我……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灵儿替她拭去脸上的泪,道:「玄明察觉他的气 不对,所以及时救了他。但是……你还是先去看他吧,我怕——」 「在……在哪?」 「苗族圣地。」灵见解释道:「应龙的内丹在炎儿身上,只有将内丹取回来, 他才有活命的机会,所以明带他去找炎儿了。」 ***** 湖面如镜,映著山、映著天、映著月…… 山岚吹拂而过,水面漾起了涟漪,树影也随风摇曳著。 如果有人间仙境,那该就是这般样的。 只可惜,岸上小屋外一声压抑的低咆破坏了应有的平和。 「不可能!要我救他,除非天塌了!」 「对啊!腾,你有没有搞错!」魍魉火大的附和那声低咆,两眼因愤怒而更 加火红,「就是这家伙杀了我们的族人,追了我们几千年,逼得我们几近走投无 路,不杀了他就不错了,你还要老大救他,你他妈的脑袋坏掉了啊!」 玄明看著几近暴怒转世为霍去病的蚩尤,突然开口叫了声:「大哥。」 霍去病一震,握紧了拳。 「那场战争早就已经过去了,我们两方却为了私仇,祸延当年我们曾想保护 的人,你两世皆为战将,该当了解这些战事有多麽无意义。」 「娘的!」魑魉咒骂一声,怒道:「那难道要我们就这样将过往的死伤全都 一笔勾消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江山虽依旧,人事早全非,轩辕氏早带著他们那票 人马回昆仑了。当年发起战争的不是他,就像我们有我们征战的理由,他也有他 的,他只是做了对他来说正确的选择。那是战争,如果真要算,我们也杀了许多 他们的人。」 魍魉还是不爽,怪叫道:「那他追杀咱们这麽多年又怎麽说!」 玄明看著霍去病,只平静的道:「炎儿。」 他一僵,怒瞪著玄明,却也无法提出反驳。倒是魍魉不甘心的再咒骂出声, 「又没有人教他留下来,何况炎儿姑娘又不爱他!」 「这也不能否认炎儿一开始就是轩辕氏许给他的,他只是要讨回自己的东西。」 玄明肃穆劝说道:「还他一命,化解这段恩怨,我相信如果是炎儿也会同意这样 做的。」 霍去病眼一眯,冷声道:「别拿她威胁我。我让他进湖里续命,已经是给你 面子了。」 玄明冷静的看著他,道:「只是提醒你。何况没有拿回内丹,那命也是白续。」 这边方僵持不下,一旁林子里突然冒出一句:「爷!」 在场三人转头看去,只见灵儿扶著一名女子来到。 「你就救他嘛!」灵儿皱著眉头,远远她就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扶著小 宛加快了脚步。 「她不记得了,对吧?你救了应龙,他可以唤醒轩辕魃所有的记忆。」小宛 白著脸,嘎声道。 霍去病看见她,愣了一下。 小宛对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只是回视著他,眼底有著急切,和那掩不住的愁 绪。 忽然间,他明白那天夜里在青龙堡里的人是她。 「除非应龙那家伙跪下来求我们!」魑魅突地在一旁冷冷的插了句话。 小宛一震,脸色更白了。 「我求你。」没有多想,她松开了灵儿的手,双膝落地。 她突然跪了下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小宛——」灵儿忙要扶她起来。 小宛抬手制止,轻声道:「不要。」 她看著前方那男人,哑声道:「要他求,是不可能的……」 「既然知道,你跪什麽?」 小宛闻声一震,倏地回首,只见应龙站在湖边,一脸苍白阴沉。 他直挺挺的站著,不肯示弱地怒瞪著前方那群人,特别是她。 「哟,醒了呢,我还以为溺死在湖里了。」魍魉没好气的哼声嘲讽。 应龙没理会他,只是看著小宛,冷声道:「起来。」 她抿著唇,缓缓摇了摇头,仍是跪著。 「起来!」他动了气,上前拉地。 「不要!」小宛挣著,哭了起来。 他懒得再和她说,更不想让前面这些死对头看好戏,只闪电般出手点了她的 昏穴,拦腰将她一抱,扛上肩头强行带走。 「喂,想去哪里?!」魍魉不甘,跳到前方挡住挑衅,「这地方是你说来就 来,说走就能走的吗?」 应龙手一张,霍地秀出长剑。 「魍魉!」霍去病出声斥喝。 「老大——」魍魉气红了脸,长耳因激动而晃动。 应龙转头看著霍去病,只见他脸色虽不善,但却没动手的意思。 他转身离去,这回没人再阻止 ***** 「为什麽阻止我?为什麽这度做?」 清醒过来,小宛发现自己人已离开那圣地好远,泪水不觉又落了下来。 「我不许你求他!」见她哭了,应龙气恼的低吼:「我不希军——」 「我不要你死!」她泪如雨下,打断他的话,气苦地看著他道:「我知道你 不希罕,我从来未曾奢望你希罕!你希罕的一向是另一个,你想死什麽时候死都 行,就是这三天不可以!我不要担这罪名!等满月之後,你高兴怎麽死就怎麽死!」 「我不是——」 「拜托你放过我!」她语音破碎,几近绝望的哭诉著:「你为什麽就不能饶 了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你听我说!」他恼火地打断地歇斯底里的声音,捧著她的脸,定定的道: 「听我说,我不希罕的,是他救我!是那没有你之後千年的生命」 小宛僵住,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他火大的道:「就算他将内丹还我,没有你,我不会要的!我受够了!你活 多久我活多久!你上天,我会在那里!你下地,我会在那里!你恨我,我也会在 那里——」 「我爱你。」她哽咽地说。 他心跳一停,喉头便了一口气,好半晌才有办法哑声开口认:「什麽?」 「我没有办法……」她挫败的哭著,几近不甘愿的流著泪说:「我不想……」 他倏地将她拥入怀中,无理急切地命令这:「别去想!不要去想!」 「你很过分……」她啜泣著。 「我知道。」他紧紧拥著她说。 「玄明说他能解我禁制的……我不要你死……」她紧紧环抱著他,颤声求著 :「算是为了我,去拿回来好吗?把你的内丹拿回来……」 他轻抚她的脸,轻扬嘴角自嘲道:「伤,让那多管闲事的黑蛟治好了大半, 没了内丹,虽然只能再活几年,可我活得也够久了。那东西,算是我还他们的。 云娘说的对,活得再久,不懂,也比不上你们。」 「几年?」她仰首,哑声问:「多久?」 「陪你,够了。」 她的泪又滑落,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就算你哭了……」他嘎哑地说,拭去她脸上的泪,「也得跟我走。我不会 像蚩尤一样笨到放手的。」 小宛泪仍止不住,却也笑了 ***** 时光荏苒,多年後…… 长沙机场,晚上七点。 「喏,小九,口香糖拿去。」」名年轻貌美的小姐从免税商店里走了出来, 将口香糖塞给朋友。 小九接过手,拨开糖纸将口香糖塞进嘴里。 「你确定你晕机还能嚼口香糖吗?」小姐眨巴著大眼软软的问。 小九点点头,「我耳朵有问题,上飞机一定要嚼口香糖,要不然鼓膜会塌陷。」 「真的假的?谁讲的?」小姐瞪大了眼,一脸好笑。 「医生啊。」小九回答得理所当然,将糖纸塞给朋友,「喏,给你。」 「给我干嘛「?」 「帮我丢一下。」 「自己丢!」她毫不客气的打了回票,拖著地往登机门走去,「登机了啦你!」 登了机,飞机没有多久就起飞了。 未几,年轻貌美的小姐就陷入昏昏的沉睡。 小九焦躁不安地嚼著口香糖,一片接一片,深怕不嚼口香糖,耳朵就会聋了。 这架从长沙飞香港的小飞机,人不多,一百多人的位于,连一半都没坐满。 从窗口望出去,只是一片暗沉沉黑,什麽都看不到。 可那黑夜,维持没有多久,突然之间,一阵乱流袭来,吓得小九脸色发白。 更让她惊恐的是,外面竟然开始打雷闪电,震得小飞机嘎嘎作响。 她惊慌的抓著扶手,电光照亮了机舱内,却见大家都在睡啊,没有人像她一 样仍醒著。 倏地,又是一记电光照亮一切。 这一回,她发现那映在机舱内的光影多了什麽,反射性的朝外一看,只见飞 机外——小九瞪大了眼,吓得口香糖梗在喉中,一口气转不过来,死命的拉扯睡 死的朋友。 「干嘛啊?!」朋友睡眼惺忪不满的怒道。 「咳咳咳……」小九用力的咳出了泪,脸色煞白,嘎声指著窗外道:「阿呆、 阿呆……外面、外面……」 「不准叫我阿呆,我是美少女!」呆呆变脸的清醒过来,厉声叱喝。 「你看外面啦——」小九死抓著她的衣领,要她看窗外。 「赫?!呆呆倒抽一口气,惊愕地白了脸:「那那那那那……」 下一瞬,她惊恐地抓起毛毯,盖住了头脸,抖头地喃喃重复著:「我没醒、 我没醒、这是梦、这是梦……」 「阿……阿呆……外面有人对不对?对不对?」小九硬是将毛毯掀开,「我 们在天空上,对不对?对不对?他有长翅膀对不对?对不对?」 「我在睡觉、我在睡觉、我在睡觉……」她像念咒似的直念,两手紧抓著毯 子不放,死都不肯再睁开眼。 「你看啊,快看!」小九猛地贴到窗户上,惊叫著:「啊啊,不见了、不见 了——」 「这位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安静点?」後方座位的先生,不耐烦的出声。 「可是我——外面——」小九结结巴巴的指著窗外,可一看到周遭的人都被 她吵醒,皆用责备的眼神看她,教她不由得委屈地闭上了嘴。 呜呜呜……人家明明有看到的啊……阿呆也有看到的嘛…… 外头明明有个人啊,那人身後还长翅膀在飞啊,他抱著一个女的,那女的还 对她笑说…… 小九扁嘴看看仍埋在毯子里发抖的朋友,只觉得莫名衷怨。低气压逐渐远去, 厚厚的云尘转薄,窗外恢复一阵暗沉沉的黑。 小九闷闷的看著那片黑,久久,终於也睡去。 恍惚中,却彷佛听见…… 你吓到她了…… 哼。 也算是帮了你呀…… 走了。 好凶的男人。 小九在睡梦中默默的想著,远处传来一记闷雷。 很远、很远……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