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是谁?” “凯·琼森·巴特,霍克的母亲。” 在市区被洁西操了一整天,宁宁回到大宅,才吃过饭、洗好澡,正要上床时, 白云就来敲门,然后给了她三个相簿,她翻开第—个,一位高挑的金发美女映入 眼帘,金发美女有一双湛蓝的大眼,那双深海般的蓝眼有着一种冷漠孤绝的气质。 宁宁开口询问时,就已知道这女人是谁,白云的回答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翻开第二页,还是那个女人,冷冷的美艳,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继续翻开下面几页,看见其中有些是在服装秀上照的,不禁再问:“她也 是模特儿?” “嗯哼。”白云坐在宁宁身边,和她一起看那些照片。“她活着的时候,是 国际知名的模特儿。她很年轻就红了,却因此遭人嫉恨,加上工作忙绿、感情不 顺遂,造成压力过大,所以她就开始酗酒和……” “吸毒。”宁宁低喃开口,她伸手轻抚着照片中的女人,金发蓝眼的女人背 上有着黑色的翅膀,黑羽从空中飘落,那是个堕落天使,右边的羽翼受了伤,她 眼中透着死亡的气息。 “你怎晓得?”白云有些讶异。 “霍克一直在作恶梦,他说梦话。”她还一直以为他的恶梦只和他父亲有关, 没想到…… 白云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寇说,他刚到这里时,霍克很阴沉,嘴巴坏又 爱欺负人,完全是一个漂亮却个性蛮横的小少爷,每次都让寇—看到他就想把他 抓来痛扁—顿。后来霍克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寇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但是霍克醒来后一直不言不语的,有一天寇去医院看他,发现霍克竟然被绑在床 上,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家伙吞下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还跑到屋顶想跳楼,而且 那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把他绑起来是怕他又做出自残的行为。” 宁宁听得胃部一阵绞痛,她试了几次,才有办法开口:“为什么?” “不晓得。”白云深吸口气,继续道:“寇很恼火那些人把他绑起来,所以 天天都到医院去,霍克才慢慢变得比较正常,寇不敢刺激他,所以从来没问过他 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克康复之后,性情大变,变得开朗 又爱笑,还整天黏着他,把他搞得烦死了。”想起老公讲到这里时一脸嫌恶的表 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么会有这本相簿?” “相簿是在他父亲的书房里看到的。”白云一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道: “我一直觉得霍克看起来很面熟,看见凯的照片之后,我立刻想起那个几年前红 透半边大的梦幻模特儿。他是幻彩的卡莎丽娜,对吧?” “嗯。”宁宁牵动嘴角。 得到确定的答案,白云继续往下说:“卡莎丽娜消失的那—年,和霍克出车 祸是同一年。我好奇去问查德和普欧,他们都假装不晓得卡莎丽娜就是霍克,而 且都对凯的事避而不谈,要不然就是随便敷衍几句。我觉得奇怪,就上查了一下, 你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卡莎随娜常年的经纪人是席拉。”白云微微一笑,“席拉以前也是模特儿, 她和凯还有洁西是很要好的姊妹淘。” 宁宁一愣,抬首看她,“所以席拉知道。” “对,她一定知道霍克当年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十之八九和凯有关。” ***** 心,还是会痛。 没谈过恋爱,所以她一直以为,只要不见到他,那种郁闷想哭的感觉,总是 会过去的,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就会觉得想哭。 暗夜里,身下又贵又豪华的床,像没有边际似的蔓延,不管她怎么翻,都不 会有人挡到她,她痛恨它们的大。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瞄到白云拿给她的那三本相簿。 瞪着它们,她轻咬着下唇,忍不住皱眉,然后烦躁的再翻身。 窗外,明月正圆,月光洒落露台,透进窗里,窗格在地上映出影子。 她看着夜窄中的一轮明月,却无忘怀身后桌上那三本相簿。 回来的那一天清晨,天还未亮,她本来想拿了行李和护照,和白云打声招呼 就走,没想到查德却告诉她,老巴特希望她能留下来多住几天。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查德却十分认真,最后查德说服她的理由,是 希望她能留下来陪白云,而且答应帮她搬出霍克的房间,还告诉她,她高兴住哪 间都行。 所以她留下来了,每天在大床上翻滚,却夜夜无法成眠。 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时候,席拉出现了,问她要不要在洁西的服装秀上客串, 因为好奇,也因为不想让自己成天想着那个该死的笨蛋,她答应了。 生活,变得忙碌起来,但是这个方法却不太有用,因为在洁西的工作室里, 有好几张卡莎丽娜的海报,洁西说卡莎丽娜是她最喜爱的模特儿。 卡莎丽娜是个传奇。 无论是灯光师、化妆师、摄影师,甚至教她走台步的老师,几乎每个人都会 和她提到卡莎丽娜,谈论传奇的卡莎丽娜是多么敬业、多么厉害、多么有魅力、 多么让人心动…… 她没有在第一天就夺门而出是个奇迹。 第二天会再去是因为席拉有先见之明,一大早就登门来载她,她无法拒绝, 只好去了。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她开始发现自己想多听一些卡莎丽娜的事,经由那些 人的转述,卡莎丽娜从杂志封面和照片里走了出来,变成活生生的人,她仿佛能 看见卡莎丽娜的傲慢与偏见、美丽与哀愁,看见那个美丽的男孩如何变成美丽的 女孩,穿梭在这些人之间,工作、欢笑、吵架、捣乱,创造传说…… 卡莎屁娜只出现一年,那是美好的一年,传奇的一年。 听着洁西感叹的说出这句话,她忍不住开口问卡莎丽娜为什么会退出业界? 洁西僵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笑,说她要是知道,她就发了。 宁宁那时就怀疑这位设计师知道内情,现在看来,洁西的确知道,席拉也是。 到底他当时出了什么事?他又为了什么扮成卡莎丽娜?因为凯吗?白云说这 里的人都对凯的事避而不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可恶!烦死了—— 该死的男人!她为什么要为了他这么烦啊? 她气恼的翻身,又看到那三本相簿。 这次她没再转回去,三分钟后,她坐起身来,放弃睡觉,认命的把那三本相 簿拿到床上来翻看。 第一本全是凯,第二本是霍克,第三本是卡莎丽娜。 早先乍看到卡莎丽娜那本时,她还真的有点错愕,特别是白云说这些照片全 是老巴特的收藏。 她原以为那老头子根本无血无泪,完全不管他儿子的死活,没想到他知道自 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不晓得他当时发现儿子男扮女装时,有没有气到吐血? 这想法令她发笑,却又想到霍克这么做或许只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 轻抚着照片中卡莎丽娜叛逆的蓝眸,心疼充塞胸口。 同时期的霍克,是个俊帅冷漠的男孩,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永远一丝不苟,金 发永远服帖着,嘴角永远紧抿着,活像所有人欠了他,看起来倒像他那个没有血 缘的二哥蓝斯。 她一张张的翻看着那些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翻看过好几次的照片,随着他的年 龄增长,他会笑了,那种假假的笑,他的笑永远只停留在他的嘴角,没到过他的 蓝眼中。 好假。 曲膝抱着膝头,她伸手遮住他冷漠的眼,照片中的男人仍在笑,她却只觉得 想哭。 “笨蛋……”用手指戳了他的额头两下,她气恼的批评,泪水却滑落眼眶, 眼前模糊成一片,包括他的脸。 “可恶……”气自己的不中用,她伸于抹去颊上的泪水,却无法遏止它们继 续泉涌而出。 她侧过身抓来在床头的面纸,却不小心踢到凯的那本,它掉到床下,宁宁擦 去泪水、擤人鼻涕,才弯身去捡它。 她把它拿起来时,一张照片掉了卜来,她捡起那张照片,却愣了-下,她没 见过这张,如果有见过她一定会记得的,因为那是凯抱着婴儿的照片,而且凯的 表情好温柔。 宁宁重新翻开凯的相簿,才发现最后两页因为潮湿黏在一起,所以她才没看 到夹在中间的那些照片,它们每一张都是凯和那个婴儿,而且她在笑,虽然她变 得比之前那些照片中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她却在笑,笑得好美、好温柔,完全 没有先前那些颓废死亡的感觉。 眼情的景物再度变得模糊,她知道,那个孩子是霍克。 而且……这个女人爱她的孩子…… 捂着嘴,她压住哽咽,却无法遏阻泪流满面。 一瞬间,再也受不了那些谜题和疑惑,她抱着三本相簿,去找那个立刻就可 以给她答案的人—— 就算要她拿棒子敲那家伙的头,她也要知道该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 天亮了。 站在公路上,霍克火大的踢了爆裂的轮胎一脚。 Shit!这烂东西哪个时候不爆胎,偏要这个时候爆!还爆在这种前不巴村、 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当他想打电话给路克时,才发现没带到手机。 他索性下了车,想搭便车,谁知道他困在这里一个小时了,从天黑等到天亮, 这条路上却连一辆破车都没经过。 眼见太阳逐渐爬上东方天空,他只觉得万分焦躁。 就在他被太阳晒得头昏脑胀,火气越来越大时,路的远方出现了一辆冒着黑 烟的小货车,那车又旧又破,左边的车头灯没有灯泡,他却像看到救生圈一样, 立刻冲到路中央,用力挥手。 小货车慢慢的开到他面前,然后停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跑到货车旁,指着身后的跑车,开口就道:“和你做个交易, 我有急事,现在立刻要赶到洛杉矶,但是我车子爆胎了,这是车钥匙,我和你换 车,要不要?” “但是……”小货车上是一个穿着吊带裤的农夫,他看着路边那辆跑车,瞪 大了眼,“那是法拉利啊。” “我赶时间。”霍克一扯嘴角。 农夫张大了嘴,然后下一秒,他笑了起来。“你知道,我老头常说,当机会 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它争辩,只要抓住它就好。” 霍克闻言也笑了出来,从皮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打电话刭这里找一位 路克,他会帮你处理车子过户的问题。” 说完他匆匆上了车,把车子回转到另一边的车道,踩下油门飞奔出去。 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原本在东方的骄阳慢慢移到了正上方。 他开到半路时,才发现小货车后面有一只黑山羊,它饿了,所以从他倚背后 的一个小窗口探头进来咩咩叫。 他吓了一跳,差点把车开到水沟里去。 为了怕它把他的头发当稻草,他中途还停下来帮它弄食物。 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和那只黑羊讲话。 情况实在荒谬又诡异,他却觉得事情再正确不过了。 他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开着这辆破车回到了大宅,查德告诉他宁宁已经去了服 装秀的会场,他问清了地址,和查德拿了一支手机,又跳上车匆匆赶了过去。 ***** 镜子中的美人看起来很陌生。 她抬手挥了挥,美人也同时抬手挥了挥。 “你在做什么?”洁西快步走过来,好笑的看着宁宁的动作。 “没有。”宁宁回过身来,轻扯嘴角,“只是看起来不像我。” “傻瓜,当然是你。”洁西笑着帮她整里身上垂落的衣带,“好了,来,快 轮到你了,别紧张,当作是在公园散步就行了。” 这场服装秀动员了四十位模特儿,展示七十套明年的春装。 公园散步?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看着前方一个个随着音乐走出去的高挑美女,宁宁其实不是很清楚洁西为什 么要找她客串,因为她就算穿了高跟鞋,还是比这些专业模特儿矮上一截。虽然 洁西说她需要一张东方的脸孔来穿这套衣服,她还觉得很怪。 忙乱的后台里,人们穿衣服、脱衣服,化妆、弄头发,到处都是闹烘烘的。 宁宁瞪着前方做着深呼吸,却还是无法平息紧张和焦虑。 可恶,她是不是答应了一件会让自己出糗的事? 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对了,是霍克。 都是那个闷骚的痞子害的! 前方的模特儿走出去了,要换她了,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 回头,然后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宁宁,别出去——” 她张大了眼,错愕的瞪着霍克一路闯了进来。 “霍克,你不能进来。”席拉指挥着警卫上前挡住他。 “到你了,快出去。”洁西推着她的后腰,完全不理会闯进来的霍克。 “我不能进来个鬼!”霍克闪过第一个警卫,一拳揍倒第二个,冲上来拉住 她。“你签约了没有?那个老太婆是不是拿了一张临时雇员的合约给你?说什么 是公司规定的,你别被她骗了!那合约是正式的,如果你签了约,一年内都必须 听她的,如果不配合就是违约——” 宁宁看着他,开口说:“我已经签了。” “没关系,我会处理的,我们走!” “为什么?”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听谁的关你什么事?我做什么又关 你什么事?” 霍克张嘴,后台所有人瞪着他看,他涨红了脸。 见他说不出来,宁宁抽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骂出一串脏话,又要拉她,却被赶上来的两名警卫给抓住压在地上,席拉 和洁西笑了起来。 拜这个该死的男人之赐,宁宁气得忘记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她冷着脸顺利走 完,再回到后台时,霍克被席拉要人给绑在一张椅子上。 他紧抿着唇,瞪着她,宁宁看都不看他一眼,洁西的助手在她回来后,立刻 过来帮她换下一套衣服。 “你在做什么?你脱衣服干嘛?洁西!该死的!席拉!马丁,你哪根手指敢 碰到她,我就把它给砍掉!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洁西——”知道无法阻止 她,霍克开始鬼吼鬼叫,威胁席拉和洁西,赶在场所有的男人出去。 “你别开玩笑了!”席拉走过来,甜甜一笑。“小子,这是后台,你以为是 你家啊?” 眼见宁宁就要脱光了,霍克怒瞪着在场所有的男人,咬牙道:“给我滚出去! 不然我让你们在这行从此混不下去!” 知道内情的马丁几乎在他开始吼叫的时候就住了手,现在一听,晓得财大势 大的巴特家的确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眼看事情严重了,他忙看向洁西。 洁西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男的都出去吧。”反正只剩 下最后几套衣服,她们剩下的人应该可以应付。 想看好戏的男人怕丢了饭碗,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出去,门在他们身后关 上,霍克这才发现宁宁也不见了,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才在角落的帘幕底下看到 一双裸足。 “你以为我会让她当场换衣服吗?就算我想,她也没大胆到那种程度。她不 是专业的模特儿,我们当然不会勉强她。”席拉推着他坐的那张有轮子的椅子, 好笑的调侃他道:“她只是必须先脱下外面那件罩衫而已,她里面还是有穿衣服 的。没想到你这小子那么会吃醋。” “你要推我去哪里?席拉!该死的!我要留在这,席拉——”他用两只长脚 抵住地板,死不肯离开原位。 “你留在这里只会捣蛋!露露、凯丽,过来把他的脚给抬起来!莎莎,把门 打开!”洁西走过来帮忙席拉,指挥着手底下的模特儿,把他给推进隔壁的房间 里。 “Shit!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霍克面红耳赤的直吼,却因为被绑在椅 子上,无法反抗这群女人。 两分钟后,席拉和洁西从那扇持续传出低咆抗议声的门里走了出来,她们停 在门口互看对方一眼,双双笑了出来,然后她们察觉到周遭安静了下来,两人抬 起头,是那套压轴的衣服。 不好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宁宁轻声开口,不安的看着席拉和洁西,手心微微 汗湿,然后她们绽出微笑,朝她走了过来。 “没有,没有不对。”席拉笑着亲吻她的脸颊。 “找你来穿这套衣服果然是对的。”洁西微笑牵着宁宁的手,来到镜子前。 “你看。太高挑的人不够可爱,娇小的人通常又不够冷,没有这种搪瓷娃娃般的 感觉,幸好席拉帮我找到你来帮忙。” 宁宁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袭白色的新娘礼服,珍珠白的丝缎和她的黑发 黑瞳形成强烈对比,虽然很难相信自己竟然那么漂亮,但镜中的她看起来果然活 像那种摆在橱窗里的搪瓷娃娃。 “好了,到你了,记住出场时不要有任何表情喔。”洁西笑笑叮嘱着,“会 破坏效果的。” 最后一个模特儿回来了,宁宁深吸口气,走了出去。 一到了前面,四周镁光灯就闪了起来,她极力镇定,依照之前所学的,一步 一步的往前走到长台最前方。 OK,很好,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她告诉自己,然后在长台的最前方转身,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该 走回去,却只能看着那个站在长台底端,穿着白色西装,俊美绝伦的男人,怎样 也无法动弹。 镁光灯闪得更勤了,她听到底下有人骚动起来,然后他朝她走来。 霍克走到她面前,“嫁给我。” “你疯了?”宁宁瞪大了眼。 “没有。”他一脸认真。 “这是秀?”一定是,要不然他怎么会换上同款式的西装? “不是。”他微微一笑。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喘也不敢喘一下,豆大的泪水却忍 不住滑了下来。 见她掉泪,霍克有些慌,加上她又迟迟不开口,怕她拒绝嫁给地,他没有多 想,情急之下,一把抱起了她,就跳下长台,穿过那些闹烘烘的记者和观众,跑 出会场。 “霍克,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好几个记者对着他们一阵猛拍,宁宁一 阵惊慌,泪珠飞溅,她的脚还不小心敲到某个人的头。 这真是太荒谬了! “霍克,快放我下来!”她脑袋里一团混乱,却仍记得这是洁西的服装秀, 忙揪着他的领带慌乱的要他放自己下来。 “我有事要和你说,这里不方便。”他边说边抱着她跑向停车场。 “你这个混帐!”宁宁边掉泪边槌着他的肩头,生气的说:“你搞砸了洁西 的服装秀!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管我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因为你要嫁给我。”找到了那辆破旧的小货车,他将她塞进前座。 “我没有!”她气恼的哭着说。 他压下她那蓬松的层层白纱裙,捧着她的小脸,微笑宣布道:“你会的。” 他突然凑那么近,害宁宁一呆,他趁她发愣的那两秒,将那些白纱全塞进车 里,然后关上门,到另一头上了车。 “鬼才会!”她回过神来,又羞又气的鬼叫,想开门下车,层层的白纱却挡 住了她视线,阻碍她的动作,她还没找到门把,他已经上车踩下油门,冲出停车 场。 “霍克,把车停下来——”她话还没说完,就因为一个急转弯整个人趴跌到 他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脚乱的红着脸爬起来。 “来不及了,除非你想下车面对那些狗仔队。”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他忍不 住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想再来一次,最好把安全带扣上。” 可恶,都是这些碍手碍脚的白纱害的! 宁宁在位子上坐好,羞窘尴尬的把那些白纱压下,然后从后照镜中发现他说 得没错,从会场里跑出了一堆记者,四处在找他们两个,不过他们大概怎样也没 想到他们会在这辆破旧的小货车上吧? 认命的扣上安全带后,她发现有东西在扯她的头发,她吓得叫了一声,一回 头就看见一只黑山羊从后头的小窗格钻了进来,它在吃她的头发。 “这是什么?”她慌乱的把头发抽了回来。 “山羊。”瞥了有些惊慌失措的宁宁一眼,霍克露齿一笑,“我的宠物。” “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宠物?这辆破车又是从哪来的?” “今天早上。”他将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又看了她一眼,才道:“昨晚白云 打电话告诉我你被席拉拐去客串——” “我没有被拐。”她开口打断他。“我看完合约后,提醒她,她拿错合约了, 席拉翻找了一阵,才说她找不到临时雇员的合约,所以直接把那条限制给划掉了。” 他一愣,转头看地。 “看前面开车。”宁宁伸手将他的脸往前扳,才开口问:“你当初就是这样 被骗的?” 霍克一僵,着恼的道:“我去找她问事情,刚好一个模特儿受了伤,她说如 果我答应帮忙就告诉我,因为现场很混乱,我匆匆签了字,然后才发现她要我顶 替的模特儿是女的,她再三保证只有这一次,而且过两天会找时间告诉我,我想 知道的事。我本来以为事情这样就可以算了,谁知道……” “你会红透半边天。”她开口帮他说完。 他红了脸,看着前方,尴尬的说:“我再去找她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临时 雇员的约,是正式的经纪约。” “所以她一边用你想知道的事情当饵钓你,一边又拿合约威胁?”她在车上 翻找面纸,却什么也没找到。 “对。”霍克侧身伸手从座椅底下拿起整盒给她。“拿去。” “后来呢?她有告诉你吗?那件你想问的事情。”宁宁接过手,擦去泪痕, 擤鼻涕。 “有才怪!”他脸色难看的抱怨,“那个死老太婆,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那一整年我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那是你笨。”她吸吸鼻子,哼声说。 霍克苦笑,又偷空瞥了她一眼,却被她逮到。 “看前面!”宁宁踢了他一脚。“我还不想去见阎王。” 他转回头,注意前方车况,却无法忽视她哭红的眼和有些沙哑的声音,见她 沉默了下来,他忍不住又偷瞄她,却见她只是紧抿着唇、红着眼看着窗外。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没多久就看到了宅第的大铁门,他将车开到大屋前,然 后下车帮她开门。 她坐在车上没有动,只是看着前方,眼眶仍然红红的,哑声开口:“我不会 嫁给你的。” 他心一抽、喉头一紧,“为什么?” “我不要嫁给一个成天想找死的男人。” “我没有。”他说。 她又哭出来了,还是一直看着前方,不肯转头看他。 “嘿……”霍克伸手将她抱下车,宁宁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上,继续闷声啜泣。 他叹了口气,把她抱进屋,他一转身,就看见在窗户里偷看的仆人们一哄而 散。进到玄关,又看见查德和普欧两个人假装忙碌的在擦光可鉴人的楼梯扶手。 他不怪他们,毕竟他第一次抱新娘回来,而且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只在啃新 娘垂地裙摆的山羊。 看着已经被嚼烂一角的裙摆,他猜洁西发现后,大概会持刀砍杀他。 宁宁从大门口一路哭到他房里,霍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把她抱到床上, 笨拙的拿面纸给她,“嘿……别哭了……真的,我没有成天想找死……我只是… …”他知道想得回她,就得和这个女人坦白,但是那却比想像中困难。 “只是怎样?”她语音哽咽的抬首看他。 看见她满脸泪痕,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妆也花了,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只是有时候,我会觉得看什么都是灰色的,到最后连声 音都听不见了,我只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才不会让自己发疯……” “为什么?” 他用拇指拭着她颊上的泪,嘎声道:“记得我说过,我不是老头子亲生的吧?” “嗯。” “在十五岁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我无意中发现我的血型和老头 不同,所以我去问查德和普欧,他们两个都随便敷衍过去。我问关于凯的事,他 们也不愿意多说。我知道她曾是模特儿,所以我自己去查,才找到了席拉。” “你是去问席拉你母亲的事?” “对。但是席拉瞎扯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之后,只说凯是怀了我,才嫁给老 头的。”他一扯嘴角,自嘲的笑道:“我出生没多久,凯就过世了,我小时候对 凯没有很深的印象,只记得她很美、很漂亮,笑起来像天使一样,我总是幻想她 是一个温柔又甜美的女人。后来我才晓得,家里的人不敢谈她,是因为老头子禁 止人们谈论她,那女人是个毒虫——” “霍克,你听我说——”她开口想打断他,他却停不下来。 “她根本不想生,因为怀孕后会无法工作赚钱,赚不到钱就没有办法买毒品。” 他声音沙哑的边笑边说,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样。“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是她还是不能不生,因为她笨到等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大到打胎会 危害到她自己了,她恨那个孩子——” “不是那个样子的!”她大喝一声,双手捧住他的睑,要他看着自己,开口 道:“她不恨你!你听到没有,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我不晓得你究竟是从哪听 来的,但是我的消息来源绝对比你正确多了。她得知自己怀孕后就戒毒了,她爱 你——” “不可能的,她甚至不晓得是哪个男人让她怀孕的!那种女人,你要我相信 她会爱人?”他的笑容僵在嘴边,全身绷得死紧。 “真的。”无法想像他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认为自己的母亲不要他,宁宁 心疼的看着他,只觉得好想哭。“你听我说,凯是有毒瘾没错,她也的确不知道 你亲生父亲是谁,但她是爱你的。她是个孤儿,当上模特儿之后,她很快就成名 了,可是随著名利而来的,还有压力、竞争和诱惑,不好的出身,让地很没有安 全感,加上地太年轻了,无法处理庞大的压力,所以她只能靠着毒品来逃避,但 那却成了恐怖的恶性循环。”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震惊的瞪着她。 宁宁抚着他的脸,哑声继续道:“席拉和洁西曾试着帮她戒毒,她却因为毒 瘾犯了,在半夜里偷她们的钱跑去买毒品。她们把她带到戒毒所去,她真的戒了 一阵子,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直到她们两个都放弃了。凯的生活越来 越糜烂,然后,有一天,凯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孩子,让她觉得她的生命第一 次有了意义——” 他无法呼吸,他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他不相信那个女人会爱孩子,他想起身 离开,但是宁宁却不肯放过他,她伸手抱住他,逼他听完。 “凯知道席拉和洁西已经对她失望透顶,她也晓得无法靠自己戒除毒瘾,但 是她很想很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去求唯一一个能够帮她的男人,那个男人 娶了她。” “她是吸毒死的……”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痛苦的嘎声开口。 “她不是,也许吸毒让她弄坏了身体,但是在她活着的最后两年里,她再也 没碰过毒品。”她能感觉他胸腔的震动,宁宁鼻头一酸,柔声道:“你父亲从一 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凯很漂亮,他很喜欢她,所以他帮凯戒掉了毒瘾, 还娶了她,但是凯的身体太虚弱了,所以生下你之后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你想想,如果凯在怀你之后还有吸毒,你会如此健康吗?我不晓得你是从 哪里听来关于凯的事,但你也该晓得谣言传到最后会有多可怕,特别是看在旁人 的眼中,像她这种女人,到最后竟然还嫁了一个百万富翁,人们会宁愿相信她最 后流落异乡,死在街头。” 听到这里,霍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无声哭了出来。 察觉他的泪,宁宁又红了眼眶,她没再多说,只是任他抱着。 ***** 天黑了,星星爬满天。 “我是个笨蛋,对吧?” “对。” 她不客气的简洁,让霍克笑了起来,眼眶却又无法控制的湿润起来,躺在床 上轻拥着她,他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我问的。” “问……谁?”他困惑的皱眉。普欧吗?还是查德?但当初无论他用什么方 法,这两人根本就完全不露一点口风,她怎么有办法问得到? “你父亲。” “他……”霍克一愣。 “昨晚白云拿着三本相簿来找我,我看到凯抱着你,我受不了你们这些该死 的顽固和谜题,所以半夜跑去把那死老头从床上挖起来,要他把事情讲清楚。” “半夜?”他惊讶的坐了起来,看着她。 “我等不到早上。”她说。 “他没把你轰出来?”他喃喃开口。 “没有。”宁宁撑起上半身,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是牌友。” 霍克无法置信的笑了起来,还笑得倒在床上。 “有什么好笑的?”看他笑成那样,宁宁伸手戳他的胸膛。 “没有……”霍克抓住她的手,笑看着她道:“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可以直接 去问,更别提是三更半夜了。” “为什么?”宁宁跪坐在他身边,秀眉轻蹙。 “那不合规矩。”他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苦涩的扯着嘴角,“我不 知道他会肯说,我以为他视凯为污点,所以才禁止家里的人提及。” “我想他多少是有些爱她的。”她伸手拨弄他额前的金发,柔声道:“不准 大家谈论是想替她维持完美的形象吧,他要你记得她是自信美丽的模特儿,而不 是一个毒品上瘾者。把照片收起来,多少也是怕触景伤情……” “照片?”他不记得家里有凯的照片。 “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她滑下床,差点踩到那只躺在床边睡着的山羊。 “我和你一起去。”他跟着她下床。 “小心羊。”她警告他,“别踩到它。” 他都忘了这只羊的存在了。看见趴在地上的黑羊,他绕过它,“它睡着了?” “应该是。”宁宁往外走,“你帮它取名字了没?” “还没。” “你到底是从哪弄来这只羊的?”想到他之前没讲完,她皱起眉头。 霍克牵着她的手,笑着道:“说来话长。” “反正我现在没事。”她翻了个白眼,走进电梯里。 他跟在她身后。“我昨晚听到你要参加洁西的秀,想赶回来,我告诉自己我 只是因为不想让你被骗,但是飞机被蓝斯调去用,机票又都卖光了,我决定开车 来,路克却在电梯里要我告诉楼下赌场里你的那些叔伯阿姨们,我其实是爱你的, 好阻止他们继续替你出气——” 所以他才大老远的跑回来说爱她? 她一僵,冷声道:“你用不着那么做,我不晓得他们会这样,我会打电话联 络娜娜和文森,要他们住手。” “我没有那么做。”她变脸让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的,不由得露出微笑。 “我吓呆了。” 吓呆?说爱她有那么恐怖吗?这什么话! 宁宁一阵的气恼郁闷,火大的回头瞪着他,“那你干嘛还回来?” “因为我发现我爱你。”他笑着说。 见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宁宁一呆,红霞飞上双颊。 他微笑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路克说的话,他问我值不值得为了 一个女人,冒着百万名车会毁损的危险,穿越沙漠、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回来? 然后车子爆胎了,我站在路边从天黑等到天亮,太阳出来的那瞬间,我发现自己 根本不在乎车,我只想看到你。” 宁宁红着脸,看着他那张俊脸,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颗心跳得飞快。电梯 到了一楼,她羞窘的撇开脸,转身就走。“听你在瞎扯——” “嘿,是真的。”霍克追出电梯,拉住她的手,哑声开口:“在这之前,我 一直认为我的存在是不必要的,少了我地球不会轻一点,多了我世界也不会重一 点。但是你说,你很高兴我活着。” 糟了,她又要开始哭了。 这男人真讨人厌…… 低垂着头,宁宁把手挡在脸上,一手抵着他,不让他靠近。 “嘿……别哭……”他没有强迫她抬头,只是伸手抹去她颊上的泪。“你说 得对,我被宠坏了。我喜欢你的直来直往,喜欢你会对我说实话,你直接戳破了 那个表相,我才晓得我太高估自己。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一切,让那个窝囊 卑劣又胆小的我无所遁藏,但是却也同时将我的世界染上了颜色。” 她哽咽出声,双肩颤动,他将她揽进怀中。“所以我拦下第一辆经过的车, 和他交换,因为车子再漂亮,不会跑就一点用也没有。虽然那辆货车很破旧,而 且慢得让我想抓狂,车上还有一只羊想吃掉我的头发,到了中途我甚至开始和那 只羊讲话,但是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正确过。” 宁宁将脸埋在他胸膛上,气自己变得这么没用又爱哭,所以她用力将眼泪和 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 “我爱你的直爽,我爱你每一种不同的表情,我爱你用和我不同的眼光看事 情。”霍克拥着她,随便她蹂躏他的衣服,轻声道:“宁宁,嫁给我,好不好?” 她停住动作,默不吭声,好半晌才说:“有什么好处?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想不出任何自己的优点,霍克苦笑承认,“虽然我不像寇哥一样会做菜,也 不像路克一样是猛男,但是……呃……我很帅。” 宁宁在他怀里闷声哼道:“帅又不能当饭吃。” “我旗下的饭店有超过三百个以上的员工是厨师。”他拿出没有办法之中的 办法。 宁宁吸吸鼻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 “什么?”没想到她会答应,霍克呆了一下。 “我说好。”宁宁抬起头,看着他,“我可以嫁给你。” “为了三百个厨师?”他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愿意!”霍克急忙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住。“当然愿意!我们明天就去 公证!” “笨。”她在他怀里哼声骂了一句。 霍克只是抱着她,提醒道:“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听着他激动的心跳,宁宁伸手回抱着他,小声道:“我爱你……” 他一愣,“你说什么?” “没有。”她红着脸离开他的怀抱,转身跑开。“我去拿照片给你。” 白色的婚纱在她身后飞扬,她提着裙摆在走廊上奔跑,中途还差点跌倒。 看着她仓皇跑走的背影,霍克愣在原地,然后俊脸上缓缓绽出微笑,他知道 他没听错,她说“我爱你”。 他脸上挂着傻笑快步追了过去,只觉得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金碧辉煌、闪亮 无比。 原来寇哥说得没错,只要还活着,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