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做了什麽让他看起来这麽高兴?」 铁英站在炎儿身边,纳闷的看著不远处精神奕奕和士兵操练的将军。 「没……没有呀……他哪儿看来像高兴了……」瞥了眼那一脸严酷的霍去病, 炎儿脸一红,头低低的继续用力捕著蒲扇,熬煮汤药。 「嘿,自从两年前出了那件事之後,我可是有许久没见过将军会亲自下场和弟 兄们做搏击训练了。瞧,他一副很痛快的样子,轻轻松松就解决掉二十名士兵,真 不愧是我朝首屈一指的大将军。」 「他不该上场的,他的伤一直没好。」她咕哝著,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在校场 正中的男子,他正好转过头来,两人视线对个正著,他脸上表情像是在瞬间一亮, 嘴角噙著微笑,偷看被他逮个正著,她悄脸更红,慌忙又低下头来。 看出她的窘迫,铁英露齿一笑,「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想说也行,无论是什 麽你只要继续就是了。」 她的脸更红了,拿起熬药的陶壶,站起身朝南营的方向走去,还不忘结结巴巴 的对跟在一旁的铁英抗议,「你……你你不要胡说……」 不过,当然只换来他爽朗豪迈的笑声。 她羞窘地急行匆匆,一张俏脸火般的烧烫,一路上,经过的士兵纷纷向她打招 呼,她只能频频对大夥点头。 「夫人、夫人!」突地,一声叫唤传来。 她楞了一下,看著那向她跑来的大兵,好一会儿才顿悟他是在叫她。 「夫人,咱们大夥都听说了,你路上轻车简行没多带什麽。」那大兵笑咪咪的 将一个小布包交给她,「这些东西虽然不值什麽钱,不过挺实用的,是弟兄们的一 点心意,希望你别嫌弃。」 炎儿一脸茫然的接下小布包,大兵对她行了个礼就又匆匆走了。 她眨眨眼,有些迟疑的问身旁的铁英:「余副将,呃……他刚刚叫我什麽?」 铁英尴尬的笑笑,才道:「这个……因为你待在将军的营帐,总得找个合情合 理的解释……」 「你说的?」地瞪大了眼。 「不是。」他这回答可快了,赶忙道:「是大夥自行推演的。一开始也不知是 谁起的头,有人说你是将军的情人,有人说你是将军的未婚妻,有人说你是将军的 青梅竹马,然後有人这边加一点、那边加一些,给果谣传到最後就变成你是将军青 梅竹马定了亲的未婚妻,因为担心将军,所以从京里跑来找他……」 他哈哈乾笑而声,「你知道,这解释了一切,从你第一天被一脸火大的将军扛 回来,到你住在他营帐里,然後虽然他对你很生气,不过显然却有些拿你没办法, 後来他又特地赶去救你,这些点点滴滴加起来,大夥越想越觉得这解释可信,就把 它当成真的了。」 她杏眼圆睁、小嘴微张,顿觉有些哭笑不得,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 麽,过了好一会儿後,她才认命的道:「他……我是说你们将军知道吗?」 铁英咧嘴一笑,「你说呢?」 她看著一脸开心的余副将,突然觉得头痛起来。 「你们没想过要解释吗?到时候我离开了,你们要怎麽说?」 她想走?铁英挑起浓眉,虽然他不认为将军会让她走,不过他还是微微一笑道: 「什麽都用不著说,没人有胆子敢问他的。」 「呃……」她苦笑,说得也是,想想也知道,依他那臭脾气,有人敢问才有鬼。 *** 小布包里,有一把铜镜、一支梳篦、一支玉雕的簪子,和一些胭脂花粉。 她知道这些东西定是他们到城里去的时候,顺便带的,真的不是什度贵重的东 西,却十分让人窝心。 「哪来的?」 霍去病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她回首看他无奈地微微一笑。 「算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他一皱眉,心知肚明一定又是那些受过她救命 之恩的士兵送来的。 「他们要是再送东西来,这帐篷就快堆不下去了。」他微蹙著眉,哼声说。 「你不高兴?」她开口,语音细柔,「我退回去好了。」 「不用。」他转身走到屏风旁卸下护甲战袍,嘴里虽然说不用,口气却摆明了 他很不爽。 看著他那副颇为不悦的模样,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唇角微微的上扬。 她走上前帮他,低头解开那些环扣绳结,边柔声道:「他们是好意。」 他抿著嘴,不吭一声,只是压住了她解环扣的小手。 炎儿抬首,不解的瞧著他。 他盯著她看,几次想开口,但那些字眼却只在喉间打转。 其实不是气她收下,也不是火那些士兵送她东西,只是方才见她瞧著那些姑娘 家会用到的小东西时,那有些感动的表情,他只恼自己没想到。 「怎麽?」看他蹙著眉好像想说什麽,她轻问。 他什麽也没说,松开了手,让她继续帮他解扣,眼底却藏著焦躁。 他不说,她也没再问,替他脱下了肩甲、护手、战袍,她一时忘了这特制的衣 袍很重,差点让那重达数斤的铁衣砸了脚,不过,当然他抓住了,轻轻松松的将那 不是人穿的东西挂到木架上。 「你天天穿这种东西,伤是不会好的。」她蹙颦著眉,担心的说。 他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只将她搂进怀中,低首吻她。 一灯如豆,微弱的灯火持续亮著。 风飒飒响著。 夜,深了。 *** 她梳著长发,黑爰如丝、如缎。 「我喜欢你的发。」他说。 她回首,他不知何时已坐起了身,灯火在他伟岸的胸膛上形成了阴影,他伸出 手,拿过她手上的梳篦。 有些微讶,但她没坚持。 他梳著地的发,极其轻柔的,然後撩起一缯黑发,凑到鼻端嗅闻。 「我梦过这个。」他声音沙哑,眼神幽暗。 心一悸,炎儿屏住了呼吸,不敢看他。 「梦中你也在梳发,在一处森林里的泉水边,泉上弥漫著淡淡的白雾,阳光穿 林透叶,你像仙子一般,哼著小调,对我微笑……」他蹙著眉,有些不解那梦境为 何感觉如此真实。 「你也帮我梳发吗?」她扯出一抹笑,语音却有些虚弱。 「对。」他凝篁著她,伸手触碰她额间的那块水玉,「不过梦中的你没有这个。」 「然後呢?」她极力维持将近破碎的微笑,心在颤抖著。 「我吻了你……」他的手指从额间沿著她细致的容颜缓缓滑下,抚著她的红唇, 「然後你哭了……」 而且你说你爱我。 他眼神幽暗,将後面这句藏在心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作这个梦,是因为他渴望她吗?因为他希望能听见她说那 句话吗? 「为什麽哭呢?」她笑问,藏在衣袖里的手,因为用力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 里。 「我不知道。」梦中那股莫名的躁郁又攀上心头,霍去病哑声反问:「你说呢?」 「怎么问我……」笑容快撑不住了,她垂下眼睫,柔声道:「那是你的梦呀。」 「是吗?」他抬高她的下巴。 「不是吗?」逼不得已回望他,她粉唇轻颤著,觉得心快碎掉了。 他沉默著,久久,才喑哑地道:「或许吧。」 他低首吻她,像在梦中一般。 那场绮丽、狂乱、迷离似的梦呀…:. *** 她跑著,赤著脚、喘著气,拚了命的跑著。 灼热的空气,好似一把火在她胸中燃烧,她喉咙发乾,却不敢稍稍停下。 人呢?人呢? 她慌张的在大街上寻找,却什麽人都没看到。 她再跑,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奔跑寻找著,在这有如空城一般的大街小巷 里寻找人们的踪影,直到她终於听见人声,循声在城外看见了人群聚集。 她冲了过去,远远的,就见到那丈高的木制高台,有一瞬,她什麽都看不到, 只看见了那把刀。 刀,反射著艳阳金色的光芒。 那耀眼的金光是如此刺目,刺得她看不清一切。 跟著,一切,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喧哗的人声不见了,围观的人群不见了,周道的景物不见了,只剩下被上了手 铐脚镣的他。 高台上的他是如此的狼狈,却仍难掩他与生俱来的霸气与狂妄。 身後的人逼他跪下,他不肯跪,只咬牙愤恨扫视著周遭。 不敢说那不是梦,她心痛得无法自己,只能紧紧抱住他,哭得肝肠寸断。 看她哭得这麽伤心,霍去病既感动又觉得好笑,也心疼地被吓坏了的模样,胸 中有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在发酵。 「傻瓜……」他抬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别哭了。」 「我爱你……」看著他俊伟的面容,炎儿突然开日,语音哽咽。 他愣住了,周遭的一切在瞬间消失,只剩眼前垂泪的她。 「我爱你……是真的……」她伸手捧著他的脸,眼神哀绝的重复著。 她的话像支著火的利箭射中他胸口,那灼烫感和之前那间在心口发酵的情绪从 心头扩散、扩散再扩散……「再说一遍……」他嘎哑的说,深邃的眼底潜藏著激动。 「我爱你。」她笑了,泪痕犹在,笑容凄美。 她主动将红唇凑上去吻他,她的吻是那麽柔、那麽轻,他胸口一紧,这下终於 知道那一直困扰著他的莫名情绪是什麽了。 他不想她离开。 一直以来,他都是活在黑暗之中,即使人在庙堂,他依旧觉得自己被鬼魅纠缠, 纵然身处阳光下,他仍觉得自己一身污秽,无论他看什么,都是扭曲的、幽暗的, 那让他的心逐渐冷硬、无感,直至遇见了她——她一点一滴的剥除了周道的瘴气, 驱散了冰冷的黑暗,为他带来光明和温暖。 他不要她走,他要她和他在一起! 「和我回京。」 「什……」她一震,惊诧的退开。 「和我回京。」他抚著她的脸,坚定的说。 「不……」她倒抽口气,小手轻捂著嘴,含泪的眼无法置信地瞧著他。 「你得和我回去。」 「不是……你不懂……」她忧喜参半,情绪复杂的摇著头。 「你说你爱我。」他面无表情,彷若那是句军事命令。 「我是……可是——」 「可是你要走!」他打断她,目光炯炯,几乎是咄咄逼人的。 「我……」望著他,她的声音消失在喉里,泪光闪烁。 她的迟疑和为难,教他心慌不安,那股焦虑重新攀回心上,让他冷然的面具龟 裂.他抓住她想缩回的手,冲口就这:「如果我说我爱你呢?」话才出口,他就被 自己话中的意思给吓到了,显然她也是。 空气中充斥著滞闷的氛围。 炎儿呆看著他,半晌才茫茫然的道:「那这一定是梦。」 思绪本是一片混乱,一听到她的话,反倒让他绷紧了下颚,倏地将她拉进怀里, 狠狠的吻个痛快。 唇舌交缠间,霍去病突地领悟了一件事——该死,他想他真的是爱她的。 因为除了这个,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因她可能的离开而衍生出来的恐惧, 只有这个了,这个他曾经嗤之以鼻认为傻子才会相信的爱情。 而这,让他火大万分了,因为他实在不想成为自己眼中的傻子,但很不幸的, 他完全无法控制。 更火的是,他说他爱她,她却认为这不是真的。 他喘著气,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怒瞪著地。 「现在呢?」他抵著她的额,恼火的道:「还是梦吗?」 炎儿喘著气,双顿泛红,看著他的眼神迷蒙,「你……我……我不知道……」 这个顽固的女人! 他一火,低头再吻,这回却无法停下。 撩人的春意飘荡著,在夜里…… 激情的缠绵过後, 他轻轻摩挲她的唇, 前额抵著她的,不可思议的哑声道: 「老天,你之前都跑哪去了?」 她幽幽的笑了,「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他低沉的笑声响起,却不明了这句话有多麽的真。 *** 她在矛盾中挣扎著。 她知道自己正在作茧自缚,却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不可自拔。 每一次他和她说「我爱你」,每一回他逼问她是否和他回京,她的心就疼得直 淌血。 她曾多麽的想听到他说这些话,但现在这些只是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犯下的过错, 残忍地嘲笑她那遥不可及的奢望。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她沉溺在欺骗和内疚的痛苦深渊里,时间像黄沙一般消 逝,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 「为什麽不和我回去?」 日正当中,他又问了,炎儿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她只是继续蹲著,低首 抚摸那四脚朝天的军犬毛茸茸的肚皮。 「你该知道那缠著布条的男人再厉害也无法阻止数万大军的。」霍去病绷著脸, 不懂她到底是在坚持什麽。 他其实是可以不管她的意愿,将她强带回去的,但是——他握紧了拳——他该 死的就是想要她是心甘情愿的和他回去。 一声口哨将狗儿叫回主人身边去。 她继续沉默著,缩回了手,但头仍低低的。 「还是因为他是你的情人,所以你舍不得?」看著她蹲在地上的身影,一股醋 意翻涌,他突地爆出这一句,口气恶劣。 炎儿一颤,瑟缩了一下,「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说完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去哪里?」他迅即抓住她的手臂。 「去……」她仍然低著头,看著自己脚上士兵送的鞋,莫名觉得伤心。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她无法也不会让人们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而死去,即使他一 辈子都不会想起,她也不该冒险让大旱重临那绿色大地。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艰难的说,觉得嘴里好苦,苦到她几乎说不出完 整的字句。 「你哪都不许去!」他怒道。 风乍起,扬起她丝般的黑发,她回首看他。 「如果我不是人,你还会不会爱我?!」 「胡说什麽?!」他更火,以为她在转移话题。 她无奈的笑了,悲哀又无奈的笑了…… 那一瞬,他以为她会消失在风里,那种莫名的恐慌是如此让他心惊。 从那天起,他到哪都带著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通知那在附近徘徊的男人,不 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 「杀——」 震耳欲聋的嘶喊响彻云霄,两军人马短兵相接,刀斧齐现。 战场,这是修罗战场! 天上乌云密怖、雷声隆隆,地上飞沙走石、流雾沁冷;而艳红的血,冲天、淹 地,聚流成河,在天地间。 方圆数里内的人浴血奋战著,杀声阵天。 他手持刀斧领著弟兄们在流动的白雾闻出没,如来去无踪的鬼。 一颗颗的头颅应斧离身,腥红的血染满他全身,远处,敌方大军战鼓急促。 咚咚咚咚—— 他砍下了敌手的头。 咚咚咚咚—— 他斩断了对方持斧的手。 咚咚咚咚—— 他一刀刺进了敌人的胸膛,他拔出刀,艳红的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尝到了血 的味道,他未费神抹去那腥红的人血,只无声的再隐入白雾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鼓越擂越响、越响越快,他们的刀 斧也越挥越快,那急响的战鼓如死亡的乐音般,为他们的杀之舞伴奏著。 倏地,在他砍下另一名敌方将领的脑袋时,一阵火红热烫的金光从前方爆起, 有一刹那,它仿佛是静止的,毫无预警地,周遭护身的流雾先是停滞不动,然後, 缓缓的朝前方收拢。 突然之间,白雾迅即被某种热流逼退,如浪般哗地一下向後方退去。 原本被大雾笼罩的战场在刹那间光明起来,所有肮脏血腥的一切无所遁形,地 上四处散落著尸体、刀剑、旌旗,原本碧草如茵的大地,已被染成赤红。 他瞪著远处前方那冲天的火光,其他人也瞪著,我方的、敌方的,所有人都停 下了动作,惊惧的瞪著,虽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每个人都打心底生出无以名状的 恐惧。 冷不防的,静止的时间动起来了,金色火红的光线像是解脱了箝制,突地以极 快的速度朝四方溃散开来。 虽然很远,但他看到了,所有接触到金色红光的人事物全都烧了起来。 「趴下!」他大吼,整个人扑倒在湿冷的泥浆中,但即使如此,当那股热烫的 红光掠过时,仍灼伤了他的背。 当他重新爬起,周道的水气全蒸发了,原该是湿冷的泥浆已乾涸成土。 他放眼望去,大地乾裂、野火燎原,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著,地上的尸体著了 火、弟兄们的身上著了火、兵器著了火、粮秣著了火.敌人的、他们的,所有的一 切都在火中熊熊燃烧著,有些人反应快逃过了一劫,剩下的人却只能发出凄厉的惨 叫。 惨绝人寰的尖叫从四面八方响起,然後汇聚,如死亡之歌。 这是炼狱、人间炼狱! 他试著再起大雾,空气里却乾燥的连一丝水气也无。 「走!走」撞到身旁一名著火的敌人,他嘶喊著,赤著双目嘶喊著,边带著所 剩无几的残存人马撤退。 但是,原本就多他们数倍的敌人追杀著他们,他们且战且走,同伴们一个接一 个的倒下。 当他看著他们倒下,他并未因此丧气,他斩杀了更多的敌人。 当他记起那股让人恐惧的火焰,他也并未因此退缩,他只忙著想办法来克制敌 人的法术异能。 即使战事因那场诡魅的大火告急,虽然他们伤亡惨重,他仍确知他们可以东山 再起,他们在营地里仍保留著实力,只要找出克制那火炎术的办法,只要回到那里, 他一定可以! 他冷静的这样告诉自己,冷静的带领残存的族人退守,但当他浴血回到营地, 他的冷静在瞬间崩溃了,因为,他只看到了那些和他同生共死族人的——尸体。 *** 梦。 又是梦。 一场战争的梦。 一场遭人背叛的梦—— 倏地睁开眼,霍去病一动不动的瞪著黑暗,冷汗涔涔。 背叛。 有人背叛了他。 他全身肌肉紧绷,额上青筋抽搐著。 不!不是他,不是背叛了他,是梦中的那个人! 不是吗? 该死的,他不可能是梦里的那个人,他没有打过那样的战争,为什麽他会认为 他就是他? 心脏仍然激烈地跳动著,他倏地坐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他的眼渐渐适应 了帐中的黑暗,但他的鼻尖却好似能隐隐嗅闻到梦里那种人肉烧焦的臭味。 那……是曾发生过的事吗? 不,是梦吧,那一定是梦,不然怎度解释那冲天的火光?这世上是没有什麽法 术的,他从来不相信什麽怪力乱神的东西,更何况那火红色的光柱简直就像是要将 天地为之毁灭一般,如果真有破坏力那麽强的方法,那他们还打个屁仗? 可即使他如此告诉自己,那种惊惧的恐怖感,那种道人背叛的愤怒,仍残留在 他紧绷的身体里。 一只小手突地抚上他绷得死紧的脊背,他倏地侧身抓住了那只手。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传来,他仔细一看,才发现炎儿醒了,坐了起来,一脸担心的看著 他。 他抓得好用力,在刚回头的刹那,那双眼带著一种噬血的凶狠,她一瞬间还以 为他想起了。 不过只有那一瞬而已,当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像是松了口气,虽然 他脸上表情未变,但浑身的杀气却已消散。 「没事。」他说,松开了她的手,却将她重新压回床上,抱著她用几乎接近命 令的口气道:「睡觉。」 闻言,她乖乖的闭上眼,两手轻轻环抱著他的腰。 自从她觉悟到非走不可的那天起,他就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她没有任何机会 能走出这军营,甚至没有机会通知玄明来接她。 但也因为他知道她想离开,他的精神像条被拉紧的琴弦,状况越来越不稳定, 白天的时候还好,但在夜里,他作恶梦的次数越来越多,为此心惊胆跳的不只是他, 她比他还要怕,怕哪天他会在梦里发现真相。 每一次他从梦中醒来,她都认命的等著他指控她的背叛,斥责她的冷血,然後 亲手杀了她……有一部分的她,其实渐渐的认了命,因为,如果能死在他手上,其 实也算是一种幸福,一种……解脱……她更加偎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无声的苦笑。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