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大队部里,雁岭大队支、管两委联席会议已近尾声。 “刚才会议上,公社党委陈委员宣读了《关于方树华调公社综合厂任会计职务 的通知》,《关于唐有生任中共雁岭大队党支部书记职务的通知》,《关于姚发祥 任雁岭大队大队长职务的通知》,既然职位已定就各执其事!”唐有生说着,停了 停,“在紧接着召开的会议上,我们要进一步研究完善《雁岭大队山水开发,三年 实施规划》,补充山场征集、土地管理,利润分红的内容。及雁岭岗工地开工的有 关事宜。” “咣嘡”一声,方树华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地冲出大队 部。 “呃呃,方书记还请你临别赠言哩!”文质的陈委员婉留着。 面色惊慌的唐艳姣爬起身,怅然若失,落落寡合地逐方树华走去。 “上午的会议到此为止,散会!“姚发祥宣布着。 早上,县工作领导小组、公社陈委员、大队干部、多经办全体成员来到了雁岭 岗工地。人们树红旗,拉横幅,安广播,忙得不亦乐乎。 八时许,扩音器里播放着热情奔放的主题歌。 各生产队男女劳动力,扛着锄头、铁锹来到工地,山场顿时沸腾起来。 在“雁岭大队山水开发开工典礼大会”主席台上,坐着县、社、大队领导。 唐新民走上台前:“下面请大队长讲话!” 姚发祥来到扩音器前:“社员同志们,父老乡亲们,开发荒山、荒水,‘发展 经济、保障供给’是党的号召,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山水开发,利在当代, 功在千秋。我们的目标是:千亩黄花千亩桑,千亩茶果满山岗。这将需要我们下定 决心,不怕困难,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攻坚克难的英雄气 概,与天斗、与地斗,誓把荒山变绿洲!下面,我宣布:雁岭大队山水开发开工!” 姚发祥的宣布一经结束。台上台下鼓掌,掌声雷动。开山炮,炮声隆隆。 工地上,人们挥锄踩锹,风尘仆仆,父子协作,夫妻相帮,一个个树洞破土而 出。 姚发祥、姚青云、秦白棉、秦油松他们时骤时散,哪里有阻力到哪里排,哪里 有困难往哪里上。他们如同龙行于天、鱼跃于渊。工地上处处活跃着他们的身影。 夜幕下的工地,空旷、宁静,却有两张锄头挖地的“咚咚”声响隐隐传来。 姚发祥和秦白棉,手持电筒走过去。 “咦!还是柳生叔和湘娘娘!你们夜以继日呀!”秦白棉惊讶地。 “我白天的任务未完成,他来帮我!” “你们哪看得见?” 王湘湘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我们就是用这根尺子比划着挖呀!” 在秦白棉的手电灯光里,他们一老一小,挥舞着锄头,此起彼落。 “你歇会,我来挖!”姚发祥抓过王湘湘手里的锄头,此起彼落。 北风阵阵,雷声隐隐。 “你们回去吧!天怕要发风暴!”王湘湘担心地。 北风呼啸,雷声隆隆。 “你两人回去!”姚发祥命令地。 “你和柳生叔呢?”秦白棉关切地。 “我俩身上汗水淋漓,正要冲个澡!”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哧猎猎”,红旗,横幅在狂风中呼啸。 “哗啦啦!”大雨瓢泼。浮尘飞溅。 “小心手电触电!”姚发祥警告地。 “走!”王湘湘拽秦白棉走去。 “柳生,带发祥走哇!”雨中,传来王湘湘的招呼声。 “轰隆隆”,电闪雷鸣。 风雨中,姚发祥和姚柳生雨水横流的脸。 村头,一对富富态态的中年男女,一路打听来到秦白棉家门口。王浩翠审视着 来人。 “我是县酒厂王普生,她是我老伴刘荷英!”来人自我介绍着,圆长脸笑成了 一个馒头。 “莫不是酒厂王师傅!” “在下正是!”王普生笑容可掬。 “呃!有眼不识泰山!”王浩翠喜出望外,将王师傅夫妇让进屋里,“水开, 酒厂王师傅来了!” “呀!恩人来了!”秦水开来到堂厅,忙不迭地倒水敬茶,手在口袋里掏了几 次黄烟棒,终未掏出。 王普生掏出包飞马牌香烟,大方地向秦水开和王浩翠敬烟。 “这好着,倒抽你的!”秦水开受之有愧地双手接烟。 王浩翠不抽烟,也接了一支。 王普生掏打火机给秦水开点烟,自己也点上。屋里烟圈缭绕,香气扑鼻。 刘荷英给王浩翠点烟。 “不客气,我不抽!”王浩翠说着挨刘荷英坐下。 “白棉呢?白棉哪不在家?”刘何英迫不及待地。 “哎呀!这些天大队开荒,把她也动员去了!” “唉!这年头,乡下本来就荒,还要开荒!”刘荷英大惑不解地摇摆着头。 “是呀!在酒厂做工做的好好的!我也不同意她下乡开荒呀!” “到酒厂做工,一般人想不到喂!白棉是顶我儿子的岗做的呀!” “看!你家儿子多好!还照顾起我家白棉起来了!这感不了情念情呀!” “我家儿子呀,几多城里姑娘他不爱,就喜欢上你家白棉了!” “是呀!这就是缘份呀!”王浩翠嘉而思美地。 秦水开踅着,于心不安,叫:“亲……”打住了,接着叫,“亲戚坐会,我去 办点菜就回来!” “别忙!别忙!”王普生制止着,“我就知道乡下不方便,菜,我们带了点!” 说着,开包拿出鱼、肉、酒来。 “这好着!还要你花钱!”秦水开深受感动,“快!快去煮饭!” 王浩翠边系围腰边下厨房,刘荷英拎菜逐着,继续着她们的悄悄话:“我家祖 上在城里开布店,老货还够孩子们吃一辈子呀!”刘荷英说着,把攒着的拳头放在 王浩翠眼下慢慢打开。 “咦!耳环!” “这样的东西还不少呢?若是白棉今天认我这个婆呀,这耳环就是见面礼!” “亲母!这饭想必你也会煮!我去,我这就去把白棉叫回来!”王浩翠说着解 下围腰。 “女人都是望锅底的,哪个不会煮饭?”刘荷英接过围腰,边说边系。 大队部里,多经办在召开会议。 “白棉,白棉!”王浩翠风风火火地走进大队部。 姚发祥向秦白棉挑了下嘴,秦白棉出去了。 王浩翠一把将秦白棉拉到一边,悄悄地:“酒厂王师傅夫妻俩到我家来了!带 来了好多礼物!” “妈!这礼不能接!” “只要你答应她,我就接!” “答应她什么?” “做她家媳妇呀!” “妈,她家儿子是个痴呆!” “她家有钱、有老货、有金子,吃不了,用不尽!人生在世图个啥?”王浩翠 停了停,“你愿呆在乡下吃苦吗?” “乡下人不也过日子吗?” “不!你这就跟我回去!”王浩翠动手拽秦白棉。 “妈!你就说我今天不在大队部,出差了!” “那就算你答应了!” “不!不!不!”秦白棉连连摆头。 三百亩的雁岭岗上,布满了行距四米,株距三米的树洞,横成行、竖成线,整 齐划一,鳞鳞一片。其间,行进着几个人。他们是张云飞、唐有生、姚发祥、刘耀 宗、唐新民、姚青云和秦白棉。 “雁岭岗开发出来了,下步呢?”张云飞问。 “下步是团山坡。”姚发祥抬手一指。 “怎不开发雁岭岗上的枫树蛮呢?” “枫树峦,石多土少,地质坚硬,等雨雪后,土壤湿润,再开发!” “因地适宜,考虑周到!”张云飞赞赏地,“还有哪些困难?” “有些坚硬的砂石峪,到时要放炮,需要雷管炸药!” “啊!那要做计划,写报告!”张云飞说着,放慢了脚步,挨到了唐有生的身 边:“姚发祥的组织培养要加强呀!” “支部重新物色了培养人!” 路口,姚发先赶一群小猪在放牧。秦白棉远远走来。 “大队领导回来了!”姚发先凑上去。 “谁是大队领导,我是管理林场的!” “昨天酒厂王师傅到了你家,肯定酒厂有好事?”姚发先表情失意,却目光依 恋,“听说王师傅有个三十多岁的儿子在城里打不到老婆,打算在乡下……” “砸烂你的臭嘴!”秦白棉双眉颦蹙,反唇相讥,“你到采石厂也是为了找媳 妇?” “我爱的是你,我没找!别人……” “别人!谁?谁找了?”秦白棉警惕地。 “谁放的小猪进了地呀?”有人喊。 听到喊声,姚发先跑去了。 “嘀嘀!”两辆鸣笛的卡车载着树苗和黄花苗,开到了雁岭岗山场。车上走下 张云飞,县供销社李主任和区供销社刘主任,还走下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他们是技 术员朱飞和周瑕。 大队干部,多经办成员和各生产队干部围上去。 “抓紧时间下车,树苗虽不是玻璃器皿,也要小心轻放!”姚发祥吩咐着。 “果树苗和黄花秧蔸卸下后,最好用稻草盖或掩土假植。”胖乎乎的朱飞说。 周瑕的脸庞秀美,颈项白嫩细腻,胸脯丰满,姿色迷人。她亮着双黑白分明的 大眼,笑视人群。 “周技术员好!欢迎!欢迎!”姚发祥大方地走上前去与周瑕握手。 “场长又黑又瘦了!”周瑕端祥着姚发祥,惜爱在心地。 “周女士毕业了!”姚青云走上去招呼。 “周师傅还好吗?常带他来玩玩!”秦迭贵也走上去凑热闹。 “原来还是你们这帮小子!”周瑕熟视而玩笑地。 他们熟悉的交谈,不存芥蒂,让在场的人如坠五里雾中。秦白棉更是狐疑满腹。 唐有生招呼领导和客人去了大队部。 秦白棉一把将姚发先拉到一边:“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 “她是采石场周师傅的女儿。” “发祥是怎么当了场长?” “周师傅不在场,场子由发祥代管。” “发祥与这女人谈媳妇没有?” “这、这、这……” “这什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人心隔肚皮,鸟心隔毛衣,这我怎么知道!” 秦白棉柳眉扭曲,噘着嘴,心事重重,踽踽而行。 饭后雁岭岗,领导和客人酒足饭饱,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剔牙,朝汽车走来。 临上车,李主任面对朱飞和周瑕,指着地上大堆小码的果树苗和黄花蔸说:“这三 万元的本,千万元的利,是雁岭大队的家当!雁岭大队开发荒山,发展经济,生死 成败在此一举!你两人要朝于斯,夕于斯!好自为之!”停了停,语重心长地, “年轻人,任重而道远哪!”李主任的一席话,说得所有在场的人屏声静气,重任 在肩。 刘主任接着说:“技术员朱飞、周瑕就住大队部,苗不栽完不准回家!” “要确保成活率!”李主任强调了句。 上午,朱飞和周瑕在果树苗和黄花蔸旁,对各队派来的技术员进行指导。 “本来这批果苗最好要进行假植,有利于成活;打泥浆也有利成活。以上两个 条件达不到,在栽的时候,树洞里先撒点表土,灌半洞水,搅成泥浆,将树苗根须 放在泥浆里,填表土,再填底土,踩实、浇上透水。”朱飞说。 “能不能放化肥、浇水粪?”有人问。 “不能!这幼苗如同婴儿,只能喝母乳、喂奶粉,吃鱼肉不行,消化不了!” 周瑕说着,停了停,“在树洞里填塘泥、肥土最好!” 大队多经领导小组和多经办成员参加了培训。 周瑕、朱飞指导完,仍有些人围着,问这问那。 秦白棉主动靠上去,笑着脸:“周姐姐,什么叫假植?” “假植是将树苗放在洼地,掩上土,浇上水,样子象植,等要栽时再起出来栽, 这叫假植。”周瑕说着,笑容可掬。 “周姐姐漂亮,有知识,真让人羡慕!” “你鸭蛋脸,明眸皓齿,眉扫初春嫩柳,脸堆三月桃花,你才是漂亮的女子呢!” 周瑕目视秦白棉,笑语翩翩。 “姚发祥就是我哥哥呀!” “啊!姚妹!” “不!”秦白棉脸上飞起一片羞涩的红晕,“同学哥呵。”停了停,“你认识 发祥哥吧?” “老熟人了!他借过钱给我,我也借过钱给他!” “借钱!”秦白棉双眉颦蹙,再次陷入迷雾。 “就是九月初,他家两个亲人住院,一时到我那里去借的呀!” “啊!”秦白棉如梦初醒,感激在心,“还没有还吧!?” “哈哈!慢慢来,谁人没个山不转水转的时候!” 下午,大队部院子里,一辆运石的空车开来了。车上走下个矮胖结实的老头, 听到锅勺响,他去厨房打听:“老师傅,周瑕在哪里?”夏老头手往餐厅一指。矮 胖的老头径直去了餐厅,一桌子人说笑着,喝酒,有的声高气粗,有的洪声大量。 “咦!周师傅!”姚发祥跳下席来握着周师傅的手。 “贵客!”姚青云也下席来迎接着。 “爸!”周瑕跳过去偎依在周师傅身旁,亲热地。 姚发祥给周师傅敬烟,给在场的人敬烟。 一桌子人围住了周师傅。 “一人向隅,众坐不安!”秦迭贵将周师傅拉上桌,安坐在姚发祥身边,“夏 老头,上套餐具!” “我吃过饭了!我吃过饭了!外面还有刘司机!”周师傅推辞着。 秦迭贵去外面又将刘司机抓来。 一桌子人又回到了酒桌上。 “今天喝酒,只讲酒话!”秦迭贵说,“这周老头子迟到!按规矩迟到怎么讲?” “罚三杯!”有人说。 “周师傅贵客,敬三杯!”姚青云纠正着,“周师傅的酒,我们个个都要敬, 这头三杯由谁来敬,得议一议!” “我来敬!”秦迭贵自告奋勇,端杯站起来。 “敬酒要先喝,而且要先干杯!” “那当然!”秦迭贵礼貌地。 周师傅起身制止:“不要喝!不要喝!我不会喝!” 秦迭贵一仰勃子,吞下一杯,操起筷子:“请菜!”叉了口炒面,大嚼起来。 在众人的邀请下,周师傅夹了口菜。 “下面怎么喝?”秦迭贵发问。 “敬三杯嘛!你还只喝了一杯嘛!” “好!我敬三杯!” 姚青云热情筛酒,边筛边说:“对!这就是酒礼!” 周师傅握杯在手,应付着。 秦迭贵连喝三杯,清醒地:“呃!我敬了四杯嘛!” “礼多人不怪嘛,越多越好呀!”姚青云说着举杯,“周师傅,可遇不可求, 难得一遇,大家同乐一杯!” 众人举杯。 “请菜!” 姚发祥掏烟,发了一圈烟。 “迭贵,刚才大家同乐一杯,你没有乐,我们不争你,但你做事要公平呀,刘 师傅迟到也要敬三杯呀!” 秦迭贵一脸的酒红:“不患寡,而患不均!我遵循这句古训,做事向来是公平 的!刘师傅,我也敬你三杯!” “我开车,不能喝酒!”刘师傅连忙起身求情。 “敬,是我的礼!不喝那是你谦礼!”秦迭贵理直气壮地。 “对!这就是酒礼!”姚青云笑着脸,麻利地筛酒。 秦迭贵连连端杯,喝下三杯。 刘师傅举了三下杯,应付着。 “请菜!请菜!”姚青云提筷,热情地。 秦迭贵额上青筋暴出,脸上汗水涔涔,手指失灵,叉了半天菜,就是叉不着。 姚青云将盆热汤移至秦迭贵面前:“年序好,用五爪!迭贵,你用筷困难,就 干脆用手吧!” “嘿嘿!对不住!”秦迭贵舌头麻木,口齿不清,满含歉意,将手伸进汤盆, “呃!咬人嘛!”惊讶地甩动着右手。 “哈哈哈!”众人捧腹。 “迭贵,你处事不公嘛!”姚青云监督地。 “啪”地一声,秦迭贵一掌拍在桌上:“什么处事不公?”瞪着双布满血丝的 眼。 “你敬周师傅四杯,敬刘师傅三杯,这不公平嘛!” “喝!也喝四杯!”秦迭贵机械地起身端杯,酒杯摇晃,酒从杯里流到手上, 又从手上流到地上,酒杯靠上嘴唇,酒却流不进嘴里,流着,顺衣襟往下淌。他落 座不稳,“咚”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啊!”众人惊讶! “还喝吗?”姚青云笑容满面。 “还喝!”秦迭贵醉眼朦胧,口齿模糊。 “哈哈哈!”众人捧腹。 周瑕笑得泪水流淌。 “好!你现在自筛自喝!”姚青云将个空酒瓶塞在秦迭贵的手上。 “该死!”姚发祥笑视着姚青云,嗔怪地。 “饮酒作乐嘛!”姚青云笑着脸,“多好玩!常见小孩在地上打滚,你们见过 大人在地上打滚吗?”姚青云说着,伸手扯秦迭贵手里的酒瓶,秦迭贵紧抓不放, 身子随着滚动,“看!多好玩!” “夏老,收拾一下啊!”姚发祥说着,引领众人步出餐厅。 刘司机从车上拿下周瑕的行李。 人们乘着酒兴,热烈地交谈。 姚发祥掏烟散烟。 周师傅与姚发祥坐在一条板凳上倾心交谈,不时拿眼端视着姚发祥,在他的眼 里,腼腆而充满稚气的少年姚发祥,叠化成眉目清秀,英姿焕发的青年姚发祥,不 禁由衷地:“你在这里好啊!” “洪庵塘口,夜里炸石早上卖钱,那是早上栽树,晚上乘凉呀!”姚发祥向往 地。 “辛苦啊!还有危险!哪如你在这里当官好!” “说不定哪一天,我还要再上你那个梁山寨哟!” “周师傅,不早了,我们走吧?”刘司机催促着。 “周瑕在这里,你要当妹妹一样照顾啊!”周师傅握着姚发祥的手,意犹未尽。 姚发祥与周师傅握别,情意绵绵。周瑕牵着爸爸的手,难舍难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