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八大胡同(7) “够了,够了!” 杨仲海喜出望外——二等茶室的度夜资,大洋四元,加上杂项开支,有“袁 大头”六枚,便可一夜销魂;额外加给两元已是阔客,原意只想借十块钱,不料 多出一倍;自然精神倍增。 但等吴少霖悄悄将两张十元新钞票塞到他手中时,掌中却感到沉重;他的月 薪一百二十元,“灾官”只能领到两成半,或者三成。三成只有三十六元,如今 手里握着的,是半个月以上的衣食之资。 “怎么?”吴少霖倒奇怪了,不知他何以有不愉之色。 “少霖兄,这笔款子,我得分两三月还你。” “小事,小事!”吴少霖拍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这年头儿,遍地黄 金;只要你会捡!别愁,痛痛快快去找个乐子再说。” 听此一说,杨仲海的心境便又开朗了;紧紧地将吴少霖的手握了一握,感激 之意,尽在不言中了。 等转过身来,却好“大了”——二等茶室对鸨儿的别称,也就是姑娘口中的 那个“柜房妈妈”,来请“进本房”。 一推门帘,客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住了。大金子的那双眼睛特别亮,就像黑丝 绒上的两粒金刚钻;怪不得!吴少霖心想,杨仲海一听说是她,就会有那种渴盼 一叙旧情的神态。 “二爷!”她甜甜地一笑,拉着杨仲海的手说,“替我引见吧!” 一一引见已毕,杨仲海便问:“今天嗓子在不在家?” “伤风刚好,不知道行不行。”说罢,大金子咳了两下,亮亮嗓子;喉间似 有痰声,显然不怎么畅顺。 “她学刘鸿声,很有几分神似。” “不行,”大金子接口说道,“今天嗓子不痛快。”她略想一想又说,“这 样吧,我刚学了几段落子,唱给各位爷听听,看有那么一点味儿吗?” “好呀!”吴少霖是落子馆的常客,首先赞成,“来段儿《马寡妇开店》, 你总有吧?” “我只学了四段,有一段就是《马寡妇开店》。” 店是客店,年轻的马寡妇开客店,中宵思春,孤帏难耐;这一来,后事如何, 不言亦可分解。大金子的这段落子,虽是初学乍练,只为嗓子好,先占了便宜, 唱得颇为动听;尤其是烟视媚行的神情,令人回肠荡气,吴少霖倒觉得比在天桥 的落子馆里听得还过瘾。 见此光景,杨仲海便说:“你学了四段,索性都唱了,请吴老爷给你指点指 点。” “不敢不敢!”吴少霖说,“再烦一段吧!” 于是大金子唱了一段《摔镜架》。 一鹤与单震很知趣,双双起身,预备辞去。 “怎么?”大金子问道,“两位凳子都没有坐热,就要走了?” “客去主人安。”吴少霖说,“你们久别重逢,不知道有多少掏心窝子的话 要说;我们别在这儿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