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八大胡同(9) “你不说有件事跟我好好商量。什么事?” “你说呢?” “是终身大事?” 大金子不答,自然是默认;脸色却慢慢阴郁了,使得杨仲海有莫测高深之感。 “我不知道打那儿说起?”她的表情越发凄苦了。 杨仲海慢慢明白了,必是遇人不淑。于是他回想着去年春天的情形;原本是 打得火热的,不道他出了一趟差,在南京住了一个月回来,重访香巢,人去楼空, 说是“摘牌子”从良了,嫁的什么人,住在何处,一概不知。 于是杨仲海说:“你就从去年春天送我上火车说起好了。” 大金子点点头说:“送你上火车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来了个客人,一连 招呼了我五天,第一天开盘子,以后一直不是打牌,就是摆酒——” “那好啊!”杨仲海插了一句嘴,“是个阔客。” “阔客!”大金子苦笑道,“当时谁不是这么说?” “怎么?是虚好看?” “你别打岔!听我说。过了有半个月,他跟我说,他在王府井大街的德国洋 行做事;原来在上海总行,为的这里的洋行,买卖不好,洋人派他来看看,为什 么不好,毛病出在哪儿?大概有半年耽搁,是个短局,所以把太太留在上海。如 今跟我投缘,看我还能持家,打算把我接回去,可又不是娶我——” 杨仲海又插嘴了:“那是怎么回事呢?” “算是包月,每月给我三百元,家用另给。他又说:也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家 不方便,为的是舍不得我,不过天天到胡同里来看我,怕洋人不高兴,说他荒唐。 所以要把我接回去。将来如果彼此觉得合适,正式把我接回家也行,只要我乐意。 他又说,他太太很贤慧,身子也不好,常跟他说,该弄个人也好替替她的手。我 想,能过个几个月的安闲日子也不坏,就答应他了。原想等你回来跟你商量;柜 房妈妈说:反正不过半年的事,不如先瞒着杨二爷。不然,万一杨二爷上门去找 你,两虎相争,闹出什么事来倒不好了。我想这话也不错,就听了她的。” “以后呢?” “以后才知道,什么在德国洋行做事?是个小拆白党,在上海欠了一屁股的 赌账,混不下去了,才到北边来的,他们管这叫‘开码头’。”大金子略停了一 下,接着又说,“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我手里有好几万现款,搁在东江米巷外 国银行里生息,把我接了去的第二天就跟我提,说是哪一国有一批颜料,能运了 来,一转手就能赚大钱。便宜不落外方,不如咱们自己来做;不过他的钱在上海, 调了来自己做买卖,洋人知道了不合适。好不好先把我在银行里的款子提出来垫 上?我说,我哪儿有七万的洋钱?有点首饰,至多也不过值个千把块钱。他一听 我说这话,脸色就变了,往后去,我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