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梦 郭女王:便嬛凤兮吾城府,绰约凰兮其女王 辉煌磅礴的许昌宫正殿,那是三国时期魏界中最唯辉煌的壮丽风景之一,每当 胜利的号角打破悲壮的楚歌,胜利归来的壮士们便会聚集在这里,纪念九死一生的 战火之旅。 “爹!爹!”司马昭叫唤着身旁的父亲:司马懿大人。 司马懿的思绪似乎并未被身旁任何的动静吸引,依旧默默的沉思着,游走在梦 魇的片断当中。 “司马懿大人,我敬你一杯!”话语甜而不腻,出自娇艳而传奇的曹宓之口。 然而曹宓的言语似乎依旧没有将司马懿的思绪引出。片刻间,喧闹的正殿上变得鸦 雀无声。 郭女王抖动着酒杯,首先打破沉静:“宓儿,太后敬你一杯!” 曹宓随着郭女王的话语将注意力转离司马懿,接而嫣然一笑:“哦?为什么要 敬我?” 郭女王将酒杯一举:“你辅佐叡儿逼退蜀寇,功不可没,自然要敬你!”说着, 将酒杯一递。 曹宓将袖口轻轻摆于朱唇之前,接而一阵莫名的嘲笑:“曹叡?哈哈,恐怕太 后您要失望了!”曹宓举起玉手指了指战场上归来的壮士,“曹叡自与我军行军到 祁山,便因水土不服患病不起,一年了,恐怕除了我与帐营中几位老将,根本就没 有人见过魏明帝吧!”郭女王想与其争辩,却被曹宓抢先一步打断:“况且……这 么重要的军功嘉奖宴都因身体状况不支难以参加,呵呵,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让人失 望啊!” 郭女王被曹宓的话语挤压得无力反驳,只好将酒杯狠狠的放下,杯中酒水随之 溅出,竟犹如黄河泛滥的洪灾一般,席卷着喜悦场上的每一丝愤怒。 郭女王接而转身对身后的阴夫人说道:“去将魏明帝请过来,顺便告诉他:每 一个人自出生便怀抱着上苍赐予的使命,没有人能随着自己的性子与意志转移他们 的责任。”郭女王边说着边将凌厉的眼神投向曹宓,“如果太奢望那些不现实且不 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可能会被命运唾弃……”郭女王指桑骂槐。 阴夫人并没有看出郭女王话语中真正的含义,只是慌忙中回了声:“是!”接 而匆忙站起。 曹宓看着阴夫人的举动,忽然向身后的淡紫绸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只见那婢 女头微微一点,接而站起挡住了阴夫人的去路。 阴夫人有些紧张,转身看了看神情淡定的郭女王,接而转头对那婢女喝道: “你是谁,怎么敢这么没有规矩!?” 淡紫绸缎的侍女将自己遮于面颊的头发一抚,露出了额头上那靡丽而冷艳的睡 莲印记,接而冷漠的回道:“如花!” 阴夫人莫名的眨了眨双眼,忽然对眼前的这位自称如花的侍女有一种莫名的熟 悉感:“如花……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很像……很像……”阴夫人的心跳忽然 莫名的强烈。 如花嘴角轻轻一挑:“很像……很像……”如花将唇紧紧贴着阴夫人的耳垂, “鬼!!” “啊!!”阴夫人被这个莫名的“鬼”字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 如花嘴角再次一挑:“不必劳烦阴夫人了,明帝刚派人带过口谕,说他身体不 适,已经歇息了,今晚的庆功盛宴已经交于我家公主打点。” 郭女王眉心一皱,没有好气的问道:“哦?那不知是遣谁带来的口谕?”郭女 王明显是在刁难。 如花神色冷漠而没有血色,只见其唇微微一动回道:“夏侯皓将军!” 这个答案无法是一个最好的答案,夏侯皓!天下还有哪个名字能比其更有说服 力呢? 曹宓见郭女王无话可接,便笑着说道:“如花,别老是哭丧着脸,来!为天下 群臣跳一支舞,一支最美的舞!”话语刚落,只见曹宓身后另一名灰衣侍女缓缓站 起,走至古筝之前,十指一拨,乐起…… 随着如花摇摆的裙带,庆功盛宴已至****,曹宓随性哼唱而起:余情悦其淑美 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 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 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忽不悟其所舍,怅 神宵而蔽光。 因这一曲,所有人的情绪片刻间冲至巅峰……不明白此曲曲意的,爱她的美感 和韵律,明白此曲曲意的,恨她的美感和韵律。只因此曲出自一代文豪曹植曹子建 之手,名曰:《感甄赋》! 一直陷入深思的司马懿忽然被此曲吸引,回过神色,片刻间已将瞳光投向阴谋 的群摆之上……好一个甄宓……好一个曹宓……. 庆功宴似乎将这许昌宫内压抑了 近十年的一切喧闹顷刻间便宣泄而出,夜无眠…… 自从曹宓战胜诸葛亮归宫的那一次庆功宴起,一直以阳盛之气熏陶的魏国却忽 然被一阵阴暗而妩媚的气息所吞食。看似安定魏国实则并非真正的安定,宓公主因 为此战,名望远播魏都,内患,也渐渐明了…… 猫,它的目光贪婪阴险,却长着一副笑脸,牙齿犀利尖刻,却长着一嘴迷惑人 的诚善胡须,它是世间最会伪装的动物,它喜欢游走于权贵与****之间,时而猛扑, 时而慵懒的打着哈欠,它在遮掩的表演着,表演着一个放荡不羁的灵魂在动物身上 最无辜的体现。 郭女王盘着腿,坐于棋盘一方,边用右手摆弄着棋子,边爱抚着一只妩媚而慵 懒的黑猫。黑猫迷着眼,时不时叫唤几声,无比谄媚…… 棋盘的另一方坐着司马懿,他神色淡定,将棋盘上每一颗棋子都视为生命般重 视,他抚弄着“卒”,悠然自得的与其对垒的郭女王聊道:“太后是何时喜欢上养 猫的?” 郭女王嘴角轻轻一挑,加重力气抚摸着那只黑猫:“将军们在外抗敌,我一个 独居宫中略显寂寞,总要找些伴儿!”猫儿舒服的叫唤着。 司马懿头微微一点,以“车”吃“马”:“如今我军已经胜利归来,太后似乎 对此并不高兴?” 郭女王冷冷一笑,以另一“马”吃其“车”:“不高兴的又何止我一人呢?昨 夜庆功宴上司马老将军似乎比我更为闷闷不乐!”黑猫忽然睁大双眼,狡猾的扫视 着四周。 司马懿依旧神色淡定的回道:“我只是在缅怀一位战友!”黑猫对司马懿一阵 叫唤。 郭女王轻轻抚了抚那只黑猫,只见黑猫立即听话的收起叫唤,卷起身躯向郭女 王怀抱里一缩。郭女王回道:“张郃将军身经百战,如今却落在了命运的捉弄之下, 哎哟,其孙张皓还真是个脓包!” 司马懿举“卒”吃“相”,感叹万分:“人斗不过命时,就不该怨。”司马懿 举眉凝视着那只黑猫,“能怨谁?嘿!怨人、怨命?要我说,怨不如就怨天吧!” 郭女王眉心忽然淡淡一锁,心中一阵五味齐聚:“司马老将军的意思……难道 是说张老将军的死另有原因?” 司马懿笑了笑,似乎在嘲弄着那只慵懒的黑猫:“原来仲达以为,世间有因必 有果,善果恶果皆为因所浇灌。”说着举“卒”吃“士”,“然而此时似乎却有了 新的感悟!” 郭女王以“将”吃“卒”:“说来听听!” 司马懿以另一“卒”过楚河:“因果因果,果为困兽,因为其锁,有时天意所 为,牢笼无须其锁皆可破之!” 郭女王冷冷一笑,以“车”吃其“卒”:“以‘卒’碰‘车’,无非是个笑话!” 司马懿哀叹了一声:“只可惜此‘卒’实为探路,真正目的,太后与我应该都 明白。”说着,司马懿轻轻挪动了手边的“炮”,“将军!” 郭女王冷汗悠然滑落,接而拾取起一旁本被吃了的一“士”,将其摆于“将” 之前:“若我请一计,便可反败为胜!” 司马懿并没有理会郭女王的耍赖之举,只是淡淡一笑:“臣自然洗耳恭听!” 郭女王眉心一动,阴险飘然而至:“美人计!”司马懿迟疑了许久,不解的呆 望着郭女王,郭女王接着说道,“魏明帝无才无能,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信足以辅佐 于他,而我,始终也不便于插手朝野之事,而如今若要对付声明鹊起的宓公主,必 须得再请来一个人!” 司马懿似乎被一语点醒:“太后似乎有效仿汉高祖吕雉皇后之意。” 郭女王嫣然一笑,黑猫立即谄媚的应和着叫唤而起:“明帝如今的那个毛皇后 多年前以被移居西宫,身份早被废弃,该是换掉的时候了!” 司马懿赞同的点了点头:“母仪天下是上苍赐予女人的一个最为严峻的任务, 它往往决定着一个王朝的兴衰!”司马懿上“炮”吃“士”,“太后可有人选?” 郭女王以“将”吃“炮”,笑吟吟的继续说道:“那王肃之女王元姬如何?” 司马懿听着,身子一颤:“太后是如何认识此女的?” 郭女王将猫儿一丢,缓缓站起:“一面之缘而已!”猫儿叫唤着又谄媚的跑回 了郭女王的群摆之下。 司马懿淡淡一笑,已明白了郭女王今日召见自己的原因,站起行礼并回道: “臣明白了,老臣自当相助!” 郭女王走到棋盘之旁,将“将”一挪,轻声唤道:“将军!” 司马懿呆望了棋盘好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臣输了!”接而匆忙的又行了 个礼,“臣告退!”郭女王缓缓点了点头,意为准许! 司马懿告退之后,郭女王看着那盘棋呆滞了许久……忽然,那只黑猫不知为何 一扑而上,将整齐的棋盘搅得一团乱。郭女王眉心立即一皱,狠狠的一把将黑猫打 开,只听见那黑猫立即的沉痛的叫唤起来:喵喵…… 郭女王冷冷一笑,淡淡自吟道:孔雀……我只需要一只孔雀! 郭女王:她不喜欢寂寞,她时时刻刻都在奢求自己能成为许昌宫内最闪耀的焦 点,然而她却格外喜爱独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大多人并不了解她的追求,认为 她罪恶滔天,不可宽恕;她不喜欢太过于奢华的摆设,例如甄宓,然而她却极度热 爱垂挂于自己发髻顶端的凤冠,它晶莹剔透,象征着另外一种让人爱不释手的奢华 …… 郭女王的晚宴看起来并不丰盛,几盘清淡的小抄和一碗清汤,与那极不相称的 硕大餐桌相比,显得有些与日月争辉之嫌。餐桌的主座上自然坐着的是郭女王,两 边则分别是阴夫人与王元姬。 郭女王格外慈爱:“元姬,这些东西可合适你的胃口?”边说着,边夹了一夹 嫩绿的青菜。 王元姬似乎并没有思索,立即微微点了点头:“身为母仪天下的典范,自然是 要能体会万民之苦,穷人们连这些也未必能吃到!” 郭女王微微一笑,接而转向闷闷不乐的阴夫人:“阴夫人,那你呢?” 阴夫人娥眉轻轻一挑:“还行吧……” 王元姬并没有等郭女王先发表什么意见,出乎意料的接道:“阴夫人是不是在 为宓公主而担忧?” 阴夫人握筷子的手忽然一抖,筷子悠然滑落。王元姬接着说道:“其实太后与 阴夫人并不需要太过于担忧才是!” 郭女王嘴角轻轻一挑,依旧如此慈爱:“哦?” 王元姬将手中碗筷放于桌面,优雅的给郭女王行了个礼:“依元姬看,那宓公 主并非是甄夫人的鬼魂归来!”话至此,郭女王与阴夫人的玉颈忽然泛起了青筋, “传闻甄夫人优雅而尊贵,如何又会与那宓公主一般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杀气,俗话 说龙生龙,凤生凤……” “呵呵……”郭女王忽然一阵冷笑,“龙生龙,凤生凤……” 王元姬以为郭女王是对她话语赞同的应和,更肆无忌惮的说道:“宓公主善于 拨弄权利,是个阴谋家……” 阴夫人忽然打断王元姬的话语:“够了!”阴夫人恶狠狠的瞪着王元姬,“你 一个黄毛小儿,如何能明白我们大人的心思……我与姐姐这次就当你童言无忌。” 王元姬一头污水,无辜的追问道:“请问元姬说错什么了?” 郭女王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左右晃了晃:“元姬,不可听说过一些关于甄夫人 之死的传言?” 王元姬猛猛的点头儿:“自然听说过……但是元姬却了解一个恒久存于宫中的 道理,就是在这有理说不清的许昌宫里,最伤人于无形的是空穴来风,所以……人 站的高了,流言飞语自然也就多了,太后您是清者自清,不屑于去解释罢了……” 郭女王冷冷一笑,嘴里叨念着:“清者自清……”郭女王向滚烫的茶水轻轻吹 出一口凉气,“要是我告诉你,甄夫人就是我害死的呢?” 王元姬晴天霹雳,慌忙中跪倒在地,久久没有言语。 郭女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宓公主并不像甄宓,那么她像谁呢?”郭女王的 冷言冷语犹如利刃,吓得弱小的王元姬不敢做声。 郭女王哀叹了一口气:“这里并没有外人,你怕些什么,有话不妨直说?”王 元姬依旧没有言语,“像我……对不对?”郭女王话语惊人。 王元姬吓得趴在地上,眼泪刷刷而下,抽咽着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 郭女王淡淡摇了摇头:“元姬啊……你怎么就学不得你祖父王郎,一张利嘴可 辩驳天下?”郭女王眼神中渐渐闪烁起了失望。“战场上可称雄者未必有治理天下 的才干……你退下吧!” 王元姬本被郭女王相中可为皇后,却忽然落此收场,不乏难堪,但却也别无他 法,只好行了退安礼便告退了。 烛光被风吹动,闪烁着…… 阴夫人看着有些失望的郭女王,安慰道:“姐姐!这个王元姬太没有规矩了!” 郭女王透着烛光,冷笑着回道:“规矩?论起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比我们更没 规矩?”郭女王似乎忽然一阵回忆涌现心头,“这王元姬有远见,可解析事理,且 洞察力很强,有天下智者之风,日后自然会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士!”郭女王说着, 又是一阵叹息。 阴夫人不解:“那为何方才……” 郭女王忽然一口饮完那杯热茶:“她让我想起一个人!” 阴夫人依旧不解:“谁?”阴夫人的容貌被烛光点点吞噬,变得有些昏暗。 郭女王笑意昂然:“你啊!”阴夫人顿了一顿,“她瞻前顾后,顾虑太多,难 以有果断之举,要她执掌国事自然是笑谈!” 阴夫人默默点了点头…… 郭女王轻轻抚弄着自己的发稍,像极了智者:“一个伟大的帝国,要以己之力 让其繁荣十分艰难……伟大……它需要有洞察天下之力,要有顺应天命之心,要有 治国安邦之智,还要有心狠手辣之城府,所以世间有作为的帝王后宫总是充裕的, 他需要这样一些女人辅佐于他。而那个元姬,便是有着洞察天下之力的女人,她善 于表演,直到方才我才明白,一年前的相遇原来只是一场笑谈,我竟被一个女娃窃 取了心中那被封存以久的蚌珠”郭女王又是一声哀叹,“此女非凡物,只可惜…… 她却缺了一样东西!” 郭女王的言语犹如一张吸盘,狠狠的将阴夫人的心思毫无保留的吸引,让她竟 然片刻间几乎忘记了一切:“姐姐快说,是说什么?”阴夫人着急的追问着。 郭女王冷冷一笑:“是天时……王元姬需要的那一个机会,并不是你和我能给 予她的,她需要上苍为她编排,编排一个全新的,毫无仇恨的剧目,没有那么多的 死结需要去结开……她生不逢时,太年轻了……”郭女王再次叹气。 阴夫人眨了眨眼,心中惊起一片波涛:“姐姐你变了……变得好成熟……” 郭女王的面容忽然一下失去了神采,片刻间暗淡的让人发慌:“是变了……老 了……”郭女王从未如此悲哀。 阴夫人拥上前一把抱住郭女王,情深意切的叫唤道:“姐姐……” 姐姐……郭女王与阴夫人原来都如此孤独…… 郭女王伸手将阴夫人搂在怀里:“妹妹……我们进宫有二十年了吧……”郭女 王竟也有如此软弱之时,“二十年……一个女人有几个二十年啊?我们又还能活几 个二十年?” 阴夫人抱着郭女王,感觉眼前的这位传奇女子是如此的亲切而从容,就像家人 ……久违的家人一般:“姐姐,无论以后如何,我们都要一起走下去,像这二十年 一样,一起撑过下一个二十年!” 郭女王的眼泪悠然而落:“路,注定只有一条,走了就永远无法回头了……” 烛泪尽…… 那一个夜里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毫无察觉的就流逝了……仿佛只用了 一朵花开花谢的时间…… 史书为此记下一笔:郭女王……一代传奇女子郭嬛……她的眼泪原来也是苦的 …… 郭女王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问朝政了,那是她赠与魏国河山最豁达的礼物, 野心的退出无非就如同一种争斗的放逐,离的远了也就自然容易忘怀…… 郭女王摆弄着茶具,优雅而又悠闲自得。阴夫人将一个斟满上好茶水的陶瓷杯 轻轻一递,像极了稚女一般,纯真而又放荡不羁:“姐姐,请喝茶!” 郭女王欲伸手去接,却忽然一个失神,无心将茶水打翻。那一声清脆的声响, 让郭女王忽然感慨良多:“这一声响的倒是挺清脆的,真是绕梁三日,石破天惊啊!” 阴夫人慌张的去拾取那被摔得支离破碎茶器,却又不经意间被那茶具割破了手 指,那一撇鲜红一涌而出,占据了阴夫人的眼球:“姐姐……听说自从蜀国败退至 今,宓公主那儿便门庭若市,不到三月时间,门客已经将近百人!就连许昌内大多 文武百官,渐渐都倾向了她那边!再这样下去……”阴夫人边说着边将被划破的手 指放入口中,一阵甜腥味直入喉中。 郭女王怀中的黑猫忽然谄媚的舔了舔她的掌心,顷刻间,郭女王忽然恢复了神 采,又穿戴上了那身虚荣的皮囊:“你以为是我想把持着那令人作呕的矜持无动于 衷,等待着时运像猫那样自觉而媚地舔食我的掌心么?!?不!我一点也不愿意, 但是如今让宓公主先占去了先机,我又能怎么办?”郭女王哀叹了一声,猫儿也随 之叫唤了一声。 阴夫人瞪了瞪那只谄媚的黑猫,略带责怪的说道:“姐姐……你就不应该派她 去打这场仗的!” 郭女王听着阴夫人的话语,心中一阵冷漠与凄凉:“你在责怪我?”郭女王冷 冷一笑,“那我就请问阴夫人!如果不派她去!那是派曹叡那个脓包去?还是派你 啊!!!!!”郭女王火烧眉睫,终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情绪,澎湃而出。 阴夫人无奈的叹着气,欲哭无泪:“我好怕!我好怕!我感觉就要大祸临头了!” 猫儿忽然睁大双眼环视四周,似乎认同着阴夫人的话语。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毛骨悚然…… “什么大祸临头了啊?”人未到,声先至。 郭女王与阴夫人四目相对寻求答案,却寻不到一知半解,郭女王摆起驾驶,厉 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房门忽然被推开,摇晃着发出“叽叽”声响,来者竟是曹宓身边那两位如妖似 鬼侍女,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宓公主的贴身侍婢:如花、如烟给太后请安了!” 郭女王挑眉一笑:“哦!原来是宓公主身边跟的那两个小丫鬟,哼!主子没规 矩,没想到教出的丫鬟更没规矩!”接而厉声喝道,“来人啊!把她们给我拖出去!!!!” 伴着郭女王的叫唤,一阵阴风悠然而至,拂动着如花那阴冷的面庞,如烟那飘逸的 长发,“人呢?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郭女王有些着急。 如花的眼神异常孤傲,冷言冷语的接道:“太后不用叫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 人应的!”郭女王恍然中竟发现,如花却是一块寒冰。 阴夫人虽然吓得发抖,却也不愿输了气势:“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 如花眉心一皱,将注意力转向阴夫人:“干什么?来抓你咯!”如花言语冷漠, 却无比尖锐。 郭女王对如花的言语似乎出乎意料,不禁确认的问道:“抓谁?” 如花并没有作答,而是如烟为其重复道:“阴夫人!”如烟的声音竟如新莺出 谷, 乳燕归巢一般,轻灵动听,婉转可人。 阴夫人冷汗直冒:“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阴夫人明显连话语也有些力 不从心。 如花吐气吹了吹自己的遮面发,冷漠的如同千尺寒冰:“宓公主门客近来接二 连三的遭意外而亡,若只是一个两个的,倒还不值得一谈,但是!莫名而死的!算 起来已经足有四十余人,你说:这可疑不可疑啊?”如花眉心那一抹睡莲,沉静的 点缀着这如玉一般的女子,让她异常凄美。 阴夫人双手紧握,互相搓揉着:“这……这又干我什么事?” 如烟缓缓挪动着脚步,飘逸长发上那两朵掉坠灰芙蓉也随着她的摆动惊起如银 铃一般的声响:“阴夫人此刻还想赖帐么?我与如花姐姐久经调查,发现那些遇难 的门客都是被些刺客所袭,而那些与公主作对的刺客!很不碰巧,命令书都出自你 阴夫人之手!”如烟的话语就如同美人在歌唱。 阴夫人回头望着郭女王,无辜的呐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啊!是有人陷害我 的!” 还没等阴夫人反应过来,如花已经移至阴夫人面前:“陷害?”如花从如烟手 中接过一纸罪状,“阴夫人莫要再狡辩了,那些刺客早被我等擒住,经过酷刑逼问, 全部都已经画押指认过了!就连你寝宫的下人,也都指认过了!”说完,将画押的 罪状丢于地面。 阴夫人慌忙间捡起罪状,双手颤抖着,害怕而恐惧的阅读着每一个字:“不可 能!绝对不可能的!你让我见他们!我要亲自对证!”阴夫人眼泪已经如山泉一般, 绮丽的一涌而出。 如花摸着发稍,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投在阴夫人身上:“你真想见?” 阴夫人这辈子都未有如此肯定过:“对!我是被诬陷的!我要当面对峙!”阴 夫人的哭腔越来越重。 如花不知何时已经移至阴夫人身后:“当面对峙?不后悔!?”阴夫人被其吓 了一跳,连退数步。 阴夫人握紧双手,再次为自己抗争道:“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敢做敢当!” 忽然一阵嘲笑声从阴夫人身后传来,是如烟用极凶狠的眼神蔑视着她:“敢做 敢当?!这四个字是多么的讽刺啊!那如烟请问阴夫人了,洛神娘娘的死呢?你敢 当么?” 阴夫人害怕极了,转之将一切希望投向郭女王。 忽然,郭女王神情异常恐慌,惊恐的叫唤道:“妹妹!!小心!!” 话语方才落下,只听见阴夫人一阵凄惨的叫唤,以被如花一抓扣于命门要穴。 如花凶狠的掐住阴夫人的玉颈,将她狠狠的举起。阴夫人拼了命反抗,却依旧是螳 臂挡车,片刻间脸颊已经失去血色。 阴夫人用尽余力叫唤,凄惨得让人心疼,她似乎在告诉郭女王一些什么:“花 ……花……华……”声音渐渐转弱…… 阴夫人死了……死得如此卑微……死得如此凄惨……二十年的青春最终却换来 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许昌宫的花儿在那一刹那忽然全数凋零,凋零得凄 凉而美艳,红:就如同阴夫人的唇色,一抹红晕的血从唇角滑落,渲染了天地;黄 :就如同阴夫人那恐惧的双瞳,被夕阳的余光晕染,发出了具有悲剧色彩的黯然之 黄…… 郭女王看着娇弱的阴夫人渐渐失去了颤抖的能力,胸口忽然一阵灼热的疼痛。 郭女王很想为其呐喊,但她却深知何谓命运:命运是将疼痛聚集成地府哀号的工匠 师,它鬼斧神工的匠技让世人惊叹,惊叹其的想象力,惊叹其的不可思议..... 如 花的指甲渐渐溢出丝丝血迹,她似乎在嘲弄阴夫人那被命运所牺牲的悲壮躯壳: “是你说的!要去亲自对证!他们可都在地下等你了!”如花的面容无比冰冷, 丝 毫不逊色于面容已经失去血色的阴夫人。 郭女王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厉声喝道:“你们!!!你们敢在我宫中 行凶?”郭女王摆弄着衣袖,恨不得与命运拼了! 如花嘴角轻轻一挑,似笑非笑:“行凶?太后!难道你没听到么?是阴夫人求 我们让他与那些人对证的!我们只是下人,奉主行事罢了!”如花虽言语刁钻,却 也极是有理。 郭女王连连受挫,不禁间仰天长笑,似乎是在嘲弄自己的愚昧与恐慌,她恨极 了:“好一个刁钻的奉主行事!”郭女王狠狠一“哼”,转笑为怒,用尽全力喝道, “那要不要连我也一起杀了!!!!!!” 黑猫也不禁为其主人愤慨:喵喵......的不停叫唤。 如花呼吸频率渐渐转弱,冷得让人心慌:“太后请不要激动!公主根本就没想 过要那么快的结束这场游戏!”如花边说着,边拿起那杯阴夫人生前所泡制的热茶, 摇晃着,硬生生的将清澈酝酿成了浑浊,“公主常教导我们:‘折磨’就好像酿酒, 要越久才越香醇。” 郭女王的呼吸过于急促,似乎压制了种种命运所肆意的欢笑声响:“哼!好一 个歹毒的比喻!”郭女王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害怕命运察觉到丝毫她发自 内心的恐慌与愧疚......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然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少有言语的 如烟总以笑制胜:“太后,公主还让我们给您带句话!”如烟的眉心忽然一皱,将 嘴唇一嘟,“公主说:如果太后想哭的话,就尽情哭吧,免得将来欲哭无泪的时候, 就太悲哀了。”如烟的警告似乎并没有如花那么具有说服力。 郭女王并无惧怕的神色,反是气势高涨:“哭?恐怕宓公主要失望了!帮我给 你们主子也带回句话:我从来都不会流泪!因为我是一只欲火重生的凤凰!” 如烟对郭女王自封“凤凰”二字这看似过于自信的行为,实在是禁不住其嘲笑 之意,转之,那一阵银铃声又悠然而至......如花眼角轻轻一瞟,对郭女王的言语 无比的藐视:“那奴婢等着看太后您是浴火重生呢,还是玩火自焚?” ‘焚’字方落,如烟与如花默契十足,再次异口同声道:“奴婢告退!”说完, 转身离去......郭女王的寝宫忽然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惨淡而缺乏蓬勃生气...... 只有那只慵懒的黑猫在嚎叫...... 郭女王的步伐比叹息更轻,似乎怕极了那吵杂的声响打扰到已经安详熟睡了的 阴夫人。郭女王缓缓跪于地面,那与大地久别的双膝忽然一阵冰凉,似乎是阴夫人 正在与其诉说心中苦痛......一切如此之轻,连呼吸声心跳声都让人难以察觉,轻 轻的......奢侈的......“妹妹!”郭女王的声音听着如此的奢华,与这沉寂的空 气格格不入,“宓公主!你能有今天,恐怕全靠的是那一副天生的、恐怕连自己都 不愿面对的狠毒心肠吧!”郭女王的双手颤抖着,双瞳已惊起圈圈涟漪,“为了对 付我,你竟不惜牺牲自己门客四十余条无辜的性命来策划‘空穴来风’一计,哈哈! 这一招!用得真妙!!!”泪水与欢笑这两样极端的事物在郭女王的面颊上不断交 汇着......碰撞着......郭女王用手轻轻将阴夫人那充满恐惧的双瞳一抚,送其瞑 目:“哼,有时候引起争端未必就是占尽先机的所为,相反,若先走错一步的话, 反会万劫不复!”郭女王温柔的凝视着阴夫人苍白的面颊,“妹妹,你好好歇息吧, 姐姐一定不会让你白死的!”郭女王的眼眸中忽然恢复了神采,复仇所渲染而起的 崭新的神采。 郭女王缓缓站起,不自觉间转向了那一面金灿灿的铜镜,她顿时发现铜镜里的 自己依旧如此高傲美丽,丝毫不输给二十年前的自己。郭女王忽然抬起衣袖,以食 指指着铜镜中愤慨的自己,厉声向天下宣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要和你赌 上最后一把,而筹码就是:我的命!!!!”黑猫似乎被郭女王的气魄所吓,叫唤 得极为苍凉。 郭女王缓缓走近自己的铜镜,坐于前,举手整理起自己那零乱的发髻:“蕊儿 估计下个月前便能进宫了......曹宓!”郭女王一想到‘曹宓’,心中便极为憎恨, 按捺不住的情绪纵使她恶狠狠的一把将铜镜打翻在地,吓得黑猫一阵乱叫:喵喵...... 郭女王看着慌乱的黑猫,嘲笑着叹道:“最后再得意一个月吧!恐怕以后......就 再也没有机会了!”说着,阴险的冷冷一笑。 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转而雨水倾盆而至......暴风雨还没下足半个时辰,却忽 然转为了冰雹,打死了枯松的草木,打碎了大魏的河山......蕊......花之心...... 圣人常言:越美丽的事物就越具有攻击性。郭女王这最终之计:“蕊”,又将会蕴 藏着什么致命的杀伤力呢? 冬,一年中最黯然****的季节,万物沉睡,了无生机;雪,冬姑娘最华美的嫁 纱,纯洁而冷漠,像极了人生百态;梅,孤傲而简约,喜欢独处,自以为了解世间 冷暖,实则却是孤芳自赏......这种种的自然景象年年如约而至,却独今年格外妖 娆,她们似乎是在嘲讽,嘲讽着自以为春回大地便可挽救一切的穷苦难民,嘲讽他 们那空荡而瘦弱的肚腹最后一丝充足的幻想,嘲讽“阴谋”这深奥的词汇给世人带 来的无比苦难......郭女王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去欣赏雪花的舞蹈,那参差不起的错 落美感,让闷得有些发慌的郭女王找到了些许乐趣:“雪花儿,雪花儿,你若是花 儿,为何开在这寒冷的冬季;你若不是花儿,那为何凋零的如此凄惨,用一刹那的 光阴去展现聚集了一生一世的力量,雪花儿,雪花儿......”郭女王娥眉紧锁,似 乎心情郁闷,“真是世事难料,我这寝宫却也随着这浩瀚江山般入了冬,寂寥得连 一点生机也寻不到了!”伴着话语的落幕,郭女王一声哀叹。 郭女王坐回梳妆台前,冷漠的凝视着自己这忽然数月间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不 禁唉叹:“比预期的已经晚了将近一个月了,蕊儿也终于还是要进宫了,这一路大 雪让蕊儿耽搁了这么久,可别把蕊儿冻坏了才是!” 郭女王的思绪方才落下,忽然听见自己宫门前传来了些许微弱的声响。郭女王 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将房门敞开,在她那充满希望的瞳孔中忽然呈现了一个改变了她 晚年命运的女孩。 这是郭女王对她的第一印象:在她那楚楚可怜并且懵懂的眼眸之下,有着高高 的鼻梁,小小的嘴唇,像极了来自西方未知国土的贡品:人偶娃娃。她娇弱芙蕖, 淡淡的粉色丝绸上,披着一张狐袄,皮袄下的肌肤白的如同那冬姑娘的嫁纱,像是 长久未在阳光下抚照一般,毫无瑕疵。她的柔弱似乎惊不起风尘的挑衅,吹弹可破 ..... 弱不禁风......“姑姑!”郭蕊的喉音天真而充满阴柔女子的媚劲,嗲得连 郭女王都有些受不了。 郭女王看着自己柔弱的侄女,本蕴藏着阴谋的眼眸忽然暗淡的失去了颜色: “真是漂亮啊!不愧是我郭家的女儿。”郭女王与文帝本有两个女儿,怎奈却因其 早年对权欲的向往而将两女远嫁权贵,至此母女便反目成仇,没了感情。思绪至此, 郭女王眼中忽然惊起圈圈涟漪,“你这姣好的容貌……真像……真像谁呢?”郭女 王话至嘴边却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纯真的郭蕊微微一笑:“大家都说我像我娘亲!” 郭女王并没有在脑海里继续搜寻自己表亲郭蒲妻子的容貌,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去敷衍一切:“我离开家时,表嫂嫂也才刚进门,此刻容貌已经模糊,但见你时却 感觉久别,经你那么一说,却可能是像表嫂嫂!” 郭女王仔细凝望着郭蕊那晶莹的双瞳,却哀叹了一声:“哎!蕊儿你现虽花输 双颊柳输腰,但美中不足却是太过稚嫩!若再养个几年便更好了!”郭女王说着, 抬起头转向随着郭蕊一同而来的奶妈:“蕊儿今年几岁?” 奶妈似乎有些害怕郭女王,但面对这样一个具有攻击性的传奇女子,又有几人 能不被其气魄所动呢?奶妈的声音有些颤抖:“十九岁......” 郭女王眉心忽然一皱,惊讶极了:“十九岁?啊!十九岁却长了张十二,三岁 的脸,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郭女王似乎有些埋怨世事的不公,“十九岁...... 那已经是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无辜的青春已经伴随着缥缈而又真实的理想 渐渐模糊,寻都寻不到了......”郭女王一声冷笑,嘲弄着“青春”二字,“我真 是老了!人就像花一样,开始虽盛,却易凋谢阿,我的价值是否已经随风而去了?” 郭蕊乖巧而又明白事理,听郭女王言语中多了份与其形象并不相符的哀怨,连 忙安慰道:“不,花虽易败,但开时却极盛,所以姑姑给世人留下的回忆,是无法 被风吹散的,姑姑永远是文帝心中那最好的女人!”郭蕊看起来年纪虽小,却能言 善辩,巧惑人心,让人不禁想起了王元姬。 郭女王常常受人奉承,内心自然不容易被人说动:“哦?!最好的女人?那你 觉得什么样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郭蕊摇摆着那如芙蕖一般柔弱而轻灵的身躯:“能进男人梦里的就是好女人, 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说着,嫣然一笑。 方才郭女王看郭蕊容色稚嫩,对于自己兄弟在信中过分夸耀女儿的举动,自然 有了些许不悦与责怪之意,此时忽然听郭蕊言语中句句为理,似乎果真非井中之蛙, 片刻间喜从心来,笑吟吟的夸赞道:“看你容色稚嫩,却没想到懂得这般多心思!” 郭女王忽然收起了笑容,“不过你爹爹在送你进宫前,有没有告诉过你,进宫是为 了什么?” 郭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没有!”郭蕊接而纯真一笑,“不过 蕊儿全部都能猜到!” 郭女王听着这过于自信的稚女的回答,不禁冷冷的嘲讽一笑:“哦?全部?呵 呵,如果把话说得太死,就如同自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一般……” 郭女王的教训还未说完,郭蕊忽然抢着解释道:“蕊儿可从来吹牛!呵呵!姑 姑无非是想让我成为皇后,以便更好的握住‘皇权’这张护身符!对不对?” 郭女王背后忽然一阵冷汗,接而迅速站起,看了看奶妈,接而又转向郭蕊: “哈哈!竟能读懂我的心思,蕊儿你倒是真让我意外啊!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成 为皇后?”郭女王继续试探此女。 郭蕊摇了摇系于手腕上的铜铃,依旧天真浪漫:“当今明帝无子,虽有一位皇 后毛氏,但却传闻此皇后地位早被废弃,与明帝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所以当今之 计有二者可行!” 郭女王眉头一皱:“说来听听!” 郭蕊边四处张望着这陌生的宫殿一角,边回答着郭女王的话:“一则产下皇子, 接其后续,二则……”至此,郭蕊顿了顿,有些害怕的看向郭女王。 郭女王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其可以口无禁忌:“说下去……” 郭蕊忽然捂嘴嘻笑,天真的让人害怕:“迷惑明帝,执掌朝野!”堂内片刻间 忽然鸦雀无声。 郭女王既敬佩又喜悦:“蕊儿!真是……真是了不得了啊!”接而冲上前一把 将郭蕊抱于怀中,“好!从今天开始!姑姑就视你为亲女儿般看待!我相信你不会 让姑姑失望的!对吧!呵呵,真是如获珍宝啊!”不知是太过喜悦而被唾沫呛到, 还是郭女王真的积劳成疾,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其胸口涌上,“咳咳咳......” 郭蕊有些心疼的看着郭女王,自信而淳朴的说道:“姑姑!您是否身体不适啊?! 蕊儿自小学习药理!不如让蕊儿给您把把脉!?”说着,食指扣于郭女王脉搏之间, 不过半刻,已经理出头绪,“姑姑身体有点虚,应该是日益操劳所至。蕊儿平时身 体也不大好,所以这次从家中带来了些自己亲手配好的药,也有补精凝神之用,此 刻不如让蕊儿给姑姑熬一帖!” 郭女王许久未被人如此真诚相待,心中不禁升起了“家人真好”的温暖感动: “曾几何时,我也想有两个如此聪慧的女儿,只可惜,如今已成泡影!”郭女王黯 然神伤。 郭蕊忽然趴到了郭女王的膝上,充满童真的安慰道:“不!不是泡影!如今姑 姑你有了我啊!只要姑姑不嫌弃蕊儿,蕊儿愿意视姑姑为娘亲。” 郭女王又是一阵感动:“不嫌弃!姑姑怎么会嫌弃蕊儿呢?”郭女王边说着, 边爱抚着郭蕊那粉嫩的脸颊。 郭蕊唇红齿白,笑得灿烂得如同春姑娘一般:“我先去给姑姑熬药!”说着回 头望了望依旧有些神色不定的奶妈,“奶妈,你别老像个乡下人似的,会被旁人笑 话的!”郭蕊语气纯真,连叮嘱都如此可爱,“把我带来的药与煎熬工具都准备好, 我要亲自控制火候!” 奶妈点了点头回道:“是,小姐!”接而随郭蕊向门外走去,指挥下人整理行 李去了。 郭女王呆望着门外那被寒风吹拂的柔弱背影,心中极是欣喜,心中暗吟:“最 容易进入男人心中的,便是那山野间的蒲公英,她洁白而柔软,不知去向也没有追 求......男人常常以为这种女人一心只为追求与其生死相随的真爱,哪会懂得花蕊 藏于娇艳的芬芳下那真正的涵义。幻想将男人引进沼泽,接而吞噬......”郭女王 越想越喜,“最可怕的美,无非就是这种,它缠绕不去,如同我对面的那种美景… …这一颗棋,不是士,竟是车……” 躲在火炉边一直沉睡而未有声响的黑猫忽然醒来,摇摆着它那条让人匪夷所思 的长长尾巴,谄媚的叫唤着:喵喵...... 战乱的时代,无数豪杰玩转乱世,金戈铁马,万骑奔腾,血染河山......于是 “一骑当千”,无疑便成为了这个时代中最值得夸耀的才干:如吕布,方天画戟破 千军;如周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如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地间有一朵芙 蕖,她娇弱而清丽,看似脆弱不堪,却实则效仿着英雄们的气魄,以阴柔之美,上 演着另一场“一骑当千”的奇迹......郭蕊的进宫,无非是一个奇迹,郭蕊被册封 为郭夫人还不到三个月,魏明帝便为其将自己的发妻皇后毛氏赐死,更一度想将其 父曹丕为其争选的各路昭仪夫人们发放边疆,专宠于郭蕊一人,转瞬间,郭蕊集万 千恩宠于一身,步步为营…… 郭女王从未料想到郭蕊竟然有如此魅力,短短三个月里,她亲眼目睹了一个女 人如何从平平无奇如做梦一般飞至云霄,接而摇摆羽翼,幻化凤凰......直到今天 她依旧不敢相信,这个奇迹只是因为一个运气......除此,郭女王更没料到的是一 句圣人之言:“命由天而不由己”的真谛如今竟在她身上灵验,从郭蕊进宫之后, 其身体日益衰弱,短短三月间,郭女王已经感悟出了另一个人生真谛:报应来了… … 郭女王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得有如郭蕊的面容。郭蕊将汤药捧 在手心,小心翼翼的递给正靠于贵妃榻休息的郭女王:“姑姑请喝药!”郭蕊温柔 的说道。 郭女王的眼睛半睁半闭,凝视着那一晚汤药:“蕊儿啊!你帮姑姑算算,我已 经病了多久了?”郭女王有气无力,似乎病入膏肓。 郭蕊低下头思索了一阵,接而微笑着答道:“从去年腊月至今,已经有三个月 了!”郭蕊的笑清澈透明,如同一波春水。 郭女王唉叹了一口气,接而眉心一皱,如急涌的一波山泉:“为何春天已经如 约而至,我的病却依旧没有见好呢?” 郭蕊听着,心口一阵酸楚,接而缓缓将汤药放下,转而趴于郭女王的膝盖之上 :“姑姑,都怪蕊儿学艺不精……配出来的药方却没法治好姑姑的病……”郭蕊片 刻间眼泪已经涌出,真切地让天地都为之动容。 郭女王如何忍心责怪这纯净的芙蕖之女,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不怪你,怪 只怪姑姑看清了一句话的真谛!” 郭蕊瞪着那纯净而晶莹的大眼睛:“哪句话啊?” 郭女王哀叹了一口气,心中沉闷极了:“天下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最善于伪装 的也是人心。在我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以后,除了你亲自煎熬出的汤药外,其他的, 我一口也咽不下去!”郭女王摸着郭蕊那秀气的脸颊,心如被撕扯般疼痛,“哎… …此刻我身知自己的命不久已,忽然心生许多遗憾……拿不走却也放不下……” 郭蕊的泪水已经浸湿郭女王的裙摆:“姑姑……你有什么心结不妨说出来,蕊 儿去求皇上替姑姑全部完成,好不好……” 郭女王听着郭蕊的话语,心中如被一阵和煦的阳光爱抚:“别人是无法替我完 成的,路,只能靠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解铃还需系铃人……” 郭蕊已经猜到郭女王的心思,淡淡的问道:“姑姑……您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 那些事……” 郭女王点了点头,瞳孔中忽然闪现着微弱的如同流水般的一幕幕回忆:“恩… …那时的我,只想在宫里获得和我的能力相匹配的、一个皇后应有的荣华富贵,待 我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妖魔以后,我得到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变得只想保住自 己的生命和地位,因为我为此付出的太多太多。但是权力却不允许我这样,它化名 为命运慢慢吞噬我。几十年来,噩梦一直纠缠着我的每一个夜晚……我好后悔……” 郭女王终究还是哭了......郭蕊心疼极了,忙安慰道:“姑姑不是说过么:路只有 一条,而且......很长,从那一刻起, 就注定你绝对不可能回头了!此刻?却为何? 姑姑那些理想抱负呢?” 郭女王嘲弄的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后悔”:“对于女人,没有理想抱负,反 倒是个优点。有了它只能使你的路途更凶险,前程更难测。所以……姑姑现在只想 你这辈子能当个完完全全、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同我截然不同的女人!我要结束 一切的恩恩怨怨!她……就要来了!”郭女王话语中带着恐惧! 郭蕊娥眉一抖:“谁要来?” 郭女王看着稚气未脱的郭蕊,迟疑了许久,还是念出了那个名字:“宓儿!” 话才落下,门忽然“叽”一声不知被何人推开,“宓儿,你回来了!”郭女王用尽 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慌忙的迎了上去。 来者竟是曹宓三主仆......曹宓万万没料到郭女王竟然是如此迎接方式,心中 忽然一震:“宓儿?太后您是不是病糊涂?”曹宓本被郭女王邀请而来心中已有疑 问,此时受此接待,心中更是莫名。 郭女王摇着头,真切的凝视着曹宓:“宓儿,我知错,真的……我知错了……” 曹宓莫名的皱着眉头:“知错?你在向我低头?”曹宓思索着这是否是一个陷 阱。 郭女王忽然哭泣着趴到了地下,像是在哀求:“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陷害于你, 我现在好后悔,真的!当时我受权利蛊惑,迷了心窍,对你恩将仇报,”郭女王说 着,挥动着手臂狠狠地扇自己耳光,“我……没良心,我不是人……” 郭女王如此举动,所有人都惊呆了,片刻间无言以对......如烟心中的郭女王 桀骜不驯,就算在挫折面前也自封“浴火重生的凤凰”,而如今......如烟满心不 解,好奇的在如花耳边细声问道:“姐姐,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如花手里捧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端着一碗汤药。她冷漠的扫视着四周的一切事 物:“也许吧......”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郭女王身上,似乎被别的事物吸引,“但 是公主的表情……怎么好像也很难过呢……” 整个寝宫里,哭声已经掩盖了一切事物,悲泣似乎已经成为了许昌宫新的主宰。 郭女王的哭声犹如刚出世的婴儿,嘹亮而让人不知所措:“宓儿,妹妹我错了, 真的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想带着遗憾而去,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曹宓在郭女王的双瞳中看见自己那美艳的身影伴着泪光不断闪烁着,心中忽然 想起来母亲,接而狠狠一把推开了郭女王:“太后,你弄错了,我不是娘……” 郭女王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恳求道:“宓儿,我知道我无法挽回什么了,但 请你看在我全心全意将曹叡抚养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姐姐原谅我……原 谅我吧……呜呜呜呜......”郭蕊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都太过于意外,此时才渐渐 反应过来,慌忙冲上去欲扶起郭女王。 曹宓的身子颤抖着:“不要再说了,你病了,该好好休息了!”说着,欲转身 离开。 郭女王看着曹宓欲走,竟出人意料的爬上前抱住她的小腿,愈加挽留的道: “姐姐,不要走不要走……你听嬛儿说完!” 曹宓呆滞了片刻:“嬛儿,太后你......”“嬛”这个字在许昌宫里销声匿迹 了将近十年,谁又能料想到此刻竟在如此状况下再此浮现于乱世......郭女王边哭 泣着边继续哀求:“嬛儿不该诬陷你,说你和子建皇叔有染,侮你清白。嬛儿知道 你一定很恨我,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错了……”郭女王的表情痛苦极了,像 是龟裂的大地,不会再有白昼的夜空,“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郭女王……我叫郭嬛...... 呜呜呜呜......” 郭蕊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郭女王抱在怀里,安慰道:“其实……其实姑姑 你并没有……” 曹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够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郭 蕊擦拭着自己面颊上的泪珠,缓缓将泣不成声的郭女王扶回了贵妃榻旁:“宓公主, 每个人都会犯错的,不是么?难道我们就不能用爱去化解一切么?”郭蕊恳求着, “太后是真心待我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真心感受到,那是母亲从来都 没有给过我的……爱……” 曹宓顿了顿,接而冷笑了一声回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不好,但如果爱太多 了,反而会令你更失望……你有太多从前没有看到,太多事情没有经历,你永远不 会明白,恨永远比爱来得更刻骨铭心!”曹宓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郭家二女,眼中 不断闪烁着许多蔑视与不屑,接而转身向身后的如花说道,“把那碗熬好的西域乌 鸡汤拿给太后吧!” 只见如花缓缓走上前,接而跪倒在地,恭敬的将一直捧于手中的盘子与一碗汤 举过头顶。 郭蕊满脸欣喜,匆忙上前接过盘子与汤碗:“姑姑,您看,这是宓公主给你熬 的汤,这表示她原谅您,她原谅您了……”郭蕊纯净的如同一朵芙蕖。 郭女王听着郭蕊口中这意外的结局,有些难以置信与不知所措,慌忙间只好抬 起头望向曹宓:只见曹宓优雅的嫣然一笑,接而对她点了点头。郭女王高兴极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比她戴上凤冠时来得更加强烈,它坦荡而喧闹:“快,让 我尝尝……”郭蕊听着,不慌不忙的将汤碗端上前去。 郭女王拿起那白净的汤勺,如同一个许久未经饮食的被虐囚犯,大口大口的喝 着那碗混浊的西域乌鸡汤。忽然间,郭女王浑身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接 而她几乎用尽全力,狠狠的一把将那汤水打翻,抽噎着一声尖叫。 郭蕊原先并不只为何,却忽然见那碗汤中滚出一个黑色猫头,也随之一声尖叫 ......那是一碗用郭女王的黑猫炖的汤......曹宓冷漠的笑了笑:“太后再好好看 看,还有什么……” 郭女王用余光扫视着那些令她恐惧和恶心的东西,却看到了她这辈子最不愿意 看到的:承露盘......郭女王痛苦地叫唤着抽噎着..... 曹宓仰天大笑,她胜利了 :“太后,你知道么,我最恨猫了!猫儿喜欢利用它那令人作呕的矜持去伪装,伪 装出一副高傲而清高的模样,就和你一模一样!”曹宓的眼神中充满仇恨,仿佛如 同地府的枉死鬼一般,“其实我们这个家庭的悲剧都在于原来的我没有权力,而你 有,所以你可以赐死我的母亲,及我的家人。谁也保护不了我们!从母亲离开我的 那天起,权力将我流放,饱受了人间的沧桑与苦难!这一切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权 力就是生存的本钱。权力就是做人的原则。我们都没有退路……” 郭女王听着曹宓的话语,忽然胸中沉闷,一口鲜血倾口而出,吐在了那金灿灿 的承露盘之上,转瞬间,承露盘再次闪耀起生命的悲壮之光。 曹宓摆了摆衣袖,转身离开:“好好用你最后的时间忏悔吧,希望你不要留下 太多遗憾!”这是曹宓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去包容郭女王,真情实感......曹宓三主 仆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郭女王的眼眸之中,那三个绮丽而妖娆的背影,依旧神秘得如 同云烟,迷离得如虚幻一般..... 郭女王忽然感觉身体轻得如同一层薄纱,连说话 都像是在打仗:“我终于还是输了,彻底彻底的输了……一辈子追求东西……顷刻 间竟然都成了泡影!”郭女王没有哭泣,反而是笑得如此通透。 郭蕊泣不成声:“姑姑……姑姑对不起……” 郭女王的双手剧烈地抽搐、挣扎,用尽余力吟唱着她的遗愿:“姑姑最后恳求 你……让我和文帝葬在一起……风光……厚葬……”郭女王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盈。 郭蕊抱着郭女王的尸体叫唤着..... 叫唤着:“姑姑!!!!”郭蕊第一次感 觉到心房如此剧烈的抽搐,她终于能体会:心原来真的会痛......郭女王这一辈子 做过太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连她的死都是那般:她的双手剧烈地抽搐、挣扎,狠 狠的在郭蕊的胳膊抓出条条淤血,那些血痕是郭女王的悔意,更是她最后的反抗, 仿佛是在抓住那能挽救生命的稻草,又似乎是要抓住……暗中施暴的黑手… 郭女王魂断了......就如同那雪花儿一样,消失得没了踪迹。她终于体会到春 并不适合自己,她是堆积在寒冬的雪人,冷傲而孤寂,春带给她的并不会是生机, 而是一种叫做“死亡”的全新寄托......所以春来了......她死了......